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雪
準時來候命的侯寶慶終于見到了安玲瓏,還回了相思扇,得到了一番褒獎,侯寶慶心里樂開了花。 安玲瓏問:“七星寨現在的情況如何?” 侯寶慶答:“還算安定。幾個當家人都是誠心歸附,只說希望朝廷免了他們兄弟們的罪,不想入朝為官,末將都應了下來。元帥,您打算什么時候派兵進駐七星寨?大當家平三勇想見見您?!?/br> 安玲瓏沉思片刻,說:“我們收服七星寨不只是為了擴充軍隊,所以,我們不需要進駐山寨。你再跑一趟,就說傳我王令,但凡擁護我軍的山寨,我軍一概不駐軍、不侵擾。待我軍整頓完畢,想全寨接受整編的,我們歡迎,不想接受整編,我們也不強求,只要不為禍一方,朝廷絕不干涉?!?/br> “這……會不會太放縱他們了?” “非常時刻行非常之事。山寨里的人自由慣了,不可能馬上適應軍隊的生活,若是強行將他們收編,鬧不好起什么沖突,更是麻煩,還不如讓他們自在快活,還方便他們幫助我們?!?/br> “是?!?/br> “至于平三勇想要見我嘛……” 侯寶慶想著安玲瓏此時身子不爽利,就想替她拿主意:“說起來,他也就是個江湖,您要是想見就讓他自己過來,不想見,末將也能給您回了他?!?/br> 侯寶慶的應變能力,總是很好,這樣的小事,他保證能做漂亮。 但安玲瓏搖了搖頭,說:“見是要見的,免得這些人覺得朝廷不夠重視,不值得信任。也不能讓平三勇一個人過來,這個節骨眼上,鬧出什么誤會就不好了。這樣吧,你就這么回復他,云安城還沒消息,我此時無法脫身,四日后辰時,我親自去七星寨見他?!?/br> “您親自去?不行。那些人都是……” 安玲瓏抬手打斷了他的話,語調極其輕松:“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沒關系,那些人都是重信義的俠士,既然說歸附朝廷,就不會出爾反爾。那里不再是匪巢賊窩——就算是,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你不記得了?當初去平定兗州農民暴亂,還是你和風如令陪著我溜了一圈?!?/br> 侯寶慶怎么能忘呢?當初兗州連續兩年旱災,百姓鬧暴動,安玲瓏親自押著糧草去賑災。那時候,幾個土匪頭子出身的農民軍首領揚言要見安玲瓏,在營寨正中擺了一口巨大的油鍋,想給他們一個下馬威??砂擦岘嚪浅f傡o,一言一行都是大將風范,恩威并施,反倒把一眾反賊給鎮住了。事情很快順利解決。 后來,那幾個匪首心甘情愿當了安玲瓏手下的兵,領頭的正是木延北和木延南兄弟倆。 安玲瓏的安排,從來都有深意,所以侯寶慶不再置喙,快馬加鞭趕去傳達命令。 傍晚的時候,天又飄起了雪,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紛紛揚揚的雪花,借助強勁的北風,鉆進了營帳中,鉆到安玲瓏的手心里。它們就像一張一張問候的信札,不遠千里,將心意送達。 今天已經是十一月末了,離過年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京城終于迎來了它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恰在此時,林初尋醒了。 期間他醒過幾次,或者被喂一口水,或者含糊地說聲“豆豆”,又昏睡過去,讓坐在他身邊的姬況一直懸著一顆心。 此時,身上劇烈的疼痛和強烈的虛弱感,讓林初尋慶幸自己還活著。在姬況面前演一出戲,代價果然是大,若不是他有意避開了要害,恐怕當場就死了。 周圍的環境極其陌生,不是雙喜村的破磚爛瓦,也不是青樓里的濃香膩味,這個地方,干凈,簡單,彌漫著濃烈的藥香和淡淡的酒香,是個能讓人安神靜心的地方。 抬頭看,姬況正抱著劍,倚在床幃上坐著,眼睛緊閉,明顯是睡著了。他的眼睛下面有些青影,看來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坐著都能睡著,也真是難為他了。 既然他睡著,林初尋也沒力氣喊他,索性歪著頭查看周圍的環境。 房間擺設很簡單,簡單到連個像樣的桌子椅子都沒有。屋子正中放著一個煎藥的砂鍋,砂鍋旁放著一個小凳子和一把蒲扇,地上散落著幾包藥材。 僅此而已。 門吱扭一聲開了,從外面走進來一個拄著拐杖的只有一條右腿的老者。這位老者頭發蓬松而且灰白,臉上松弛的皮膚像是用樹皮粘上去的。左眼眼白渾濁,應該是瞎了,嘴歪著,露出左面的兩個黃牙。老者的拐杖和腿前后交替著前行,看得出很吃力。 這形象實在不算好,若是半夜見到,怕是能嚇掉了魂。 聽見一連串有節奏的聲音,感受到外面的寒氣,姬況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看了一眼老者,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林初尋,驚喜地說:“大皇子,你醒了?你終于醒了!” 未等林初尋說什么,老者搖晃著身體走了過來。他毫不氣地推開姬況,坐在床沿上,扯過林初尋的胳膊,搭上他的脈搏。 林初尋被老者用力一扯,牽動了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童老,您下手輕點兒!”姬況出聲提醒。 童樓粗糲的手指搭在林初尋的手腕上,閉著眼,誰也沒搭理。 只一會兒,童樓撤出了手,掀開被角,露出林初尋包成粽子的左肩,輕戳了兩下,然后拄著拐杖,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期間姬況問的所有問題,他一概沒有回答。 門被咣當一聲關上,姬況白鬧了個沒臉,悻悻地回到林初尋的床邊。 林初尋的聲音沙啞,卻迫不及待地問:“姬兄弟,這里是哪兒?那位前輩又是誰?” 姬況給林初尋掖了掖被角,試了試額頭上的溫度,半晌才說:“大皇子,你還燒得厲害,等喝了藥再睡一會兒。你一連昏迷了四天,傷口很不容易愈合,一直流血,險些因為失血太多就……哎,其他的事,等晚一些我再告訴你?!?/br> 姬況的聲音溫和,話里話外卻都透著一股不允許反對的態度,顯然這幾天為了他,一直提心吊膽。林初尋不好再說什么,只能把一肚子的疑問存在心里,喝了藥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