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公開
林初尋將一碗湯藥喝完,抬頭看見安玲瓏一眼不眨地看著他,問:“怎么了?為什么這么看著我?” 安玲瓏被林初尋提醒,方覺察到行為失禮,不免尷尬,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是不是有事跟我說?” “嗯……算是吧。我明天一早就要回京城了,先跟你說一聲?!?/br> “明天一早?要這么著急嗎?” 安玲瓏輕輕嘆口氣,說:“你也知道,我這次來是‘先斬后奏’的,朝中的文官武官不知道藏著多少怨氣,肯定沒少給陛下施壓。更何況,周敏臣舉薦宋萬去云州抗敵一事雖有簡單懲處,但沒有實質性的作用,難以堵住悠悠眾口,加上安迎海的事,怎么也得攪得朝堂動一動。這么多年,周止在那個高高的官位上坐久了,心思也渾了,要是不折騰折騰,難保出不了大事?!?/br> “可是你也說了,周止在朝中呆的時間久,人脈也廣,就算是安迎海的案子,恐怕也傷不到他的根本吧?” “誰知道呢?”安玲瓏說,“這次不行還有下次,只要他還會威脅到陛下的權位,我就不會放棄?!?/br> “那……如果周止停手了呢?你會不會看在他功勛卓著的份上,留他一命?” 安玲瓏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說:“為什么要問我這個問題?” 林初尋聲音微弱:“作為皇家親王,又是歷史上唯一一位女王爺,我想你應該為了彰顯仁德寬厚,建議陛下對周止從寬處理?!?/br> 安玲瓏不屑地說:“彰顯仁德?我做給誰看?我的英王之位是自己爭來的,與他有什么關系?再者說了,周止與你我父親的死有關系,雖不知道當初他在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是他造成了我父王求援無果。他的罪過早就蓋過了早年的功勞,我怎么能留他的命?不過……” 一般的女子,哪怕是有身份地位的男人,都會不自覺地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善良寬容”的一面,往好聽的說,是心胸寬廣,實際上就是偽善。寬恕敵人,只不過是為自己買個好名聲??裳矍斑@個女孩子并不需要,她憑著自己的真實感覺回答林初尋的問題,所以縱然已經非常疲憊,但林初尋還是好奇地問道:“不過什么?” “不過,雖然陛下尚未親政,由我代替父王輔政,但對于周止的生死,還得是陛下說了算。無論什么時候,我都不能讓陛下覺得,英王府已經不受控制。等陛下親政了,我也會交回兵權,我不會做第二個周止?!?/br> 聽安玲瓏說了這么久,林初尋早就撐不住了,他勉強睜開的眼,也似合非合的,他的聲音微弱,說:“看來你自有打算,都是我多想了。你放心回京,不用擔心我。等……等百里穆收拾完渭南的殘局,我們就回去,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br> 安玲瓏給林初尋壓了壓被角,試了試額頭的溫度,輕聲說:“你且休息,以后的事以后再說?!?/br> “好……” 看著林初尋合上雙眼,臉色白得嚇人,安玲瓏實在舍不得離開他??沙謩邮?,還有很多事等著她去解決,所以她狠了狠心,踏出了房門。 房門口,百里穆已經等候多時。見安玲瓏出來,百里穆恭敬地行了個禮:“英王殿下?!?/br> “百里少卿專門等我嗎?為了渭南的后續事宜?” 百里穆說:“下官擬定免除渭南及周邊六個州縣三年賦稅,開放附近兩座糧倉救濟百姓,選取了幾個可以興辦學堂的地方,招安附近山頭、村寨的起義軍,在本地法規上添加了幾項律法,繼續追查叛將孫繼龍的下落,生死不論。等擬好奏折,再傳入京城審核?!?/br> “不必入京了,此事本王可以做主,都按少卿的意思辦?!?/br> “謝殿下信任?!?/br> “少卿處事周到,不必謝我。我明日一早就要啟程回京了,林先生的身體,還請少卿費心照顧?!?/br> 百里穆說:“下官分內的事。不過說到林先生,下官倒有些話要說?!?/br> 安玲瓏早就猜到,百里穆知曉林初尋的身份,但既然林初尋選擇信任百里穆,安玲瓏也沒有異議,她問:“百里少卿一路上對林先生幫扶照顧,現在是想告訴我原因嗎?” “看來一切都逃不過王爺法眼。不錯,下官早就猜出了林先生的身份,因為下官見過一封奏折?!?/br> “奏折?” 百里穆從袖子里取出一封滿是血污的奏折,雙手捧到安玲瓏面前,說:“臣父有幸撿到了一封奏折,并交給臣看,臣粗略推斷應該是老王爺的親筆信,也是當初在云安抗擊敵軍的時候,留下的最后一封奏折。護送奏折的士兵被人半路伏擊,摔死在了山崖下。對于這封奏折的真偽,還請王爺親自定奪?!?/br> 安玲瓏的秀眉蹙了起來,眉上隱約可見的傷疤藏著幾分戾氣。這封奏折她找了太長時間,甚至一度以為不可能找到了,現在出現在她面前,讓她覺得有些不真實:“你一直藏著它?” “是?!?/br> “為什么一開始瞞著我,現在又要給我了?” 百里穆在冰冷的審問下盡力保持鎮靜的姿態,只是腰彎的深了些:“回稟殿下,當初臣不能斷定奏折真偽,且人微言輕,不敢輕舉妄動;更何況臣鄉村野夫,不懂王爺家事,不知道王爺對慕之是否信任,怕這封奏折會加深二位彼此的誤會,給慕之帶來更大的災難?,F在朝局幾近明朗,臣也深感王爺聰敏明斷,自該物歸原主?!?/br> 百里穆考慮周到長遠,讓安玲瓏無話可說,畢竟沒有耽誤大事,安玲瓏將奏折接了過來。 奏折上的內容,安玲瓏經過這么長時間的調查,已經猜出了七八分,只是之前沒有依據,現在總算有了。 看到那些染了鮮血的實實在在的文字,想到當初她父王和林叔在屢次求救無人支援的情況下如何苦苦等待她的凱旋,如何在數倍于己的圍攻下背水一戰,安玲瓏覺得刻骨銘心的痛楚像蠹蟲,一點一點啃食她的心理防線,讓她掙扎于奔潰的邊緣。 如果說孫繼龍之流為了復國,委曲求全、步步為營,成為害死她父王和林叔的罪魁禍首,那么,高坐在朝堂上、為了權力而出賣全軍幾萬人性命的周止,就是十足的幫兇。 既然這樣,孫繼龍不能放過,周止也不能。 安玲瓏握著奏折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大,已經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