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皇帝與穿越女（三）

    姚雪蘭何時伺候過人？

    但更衣與否卻不是她能夠決定的了的。

    姚雪蘭走上前，為林落寬衣，但是，姚雪蘭從沒做過伺候人的事，她怎么做的好？

    林落睜開眼睛道，“算了，來人！”候在寢宮外的宮女立刻走了進來，“替朕更衣?！?/br>
    最前方的宮女利落地替林落解開腰帶，又有后方一個宮女接過腰帶，姚雪蘭尷尬地站立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

    林落沐浴更衣的這段時間都沒有理過姚雪蘭，姚雪蘭站的腳都酸了，但姚雪蘭的心思并不在她的腳上，時間過的越久，她就越是意識到，皇上這是對她有意見了。

    可是姚雪蘭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或者說，僅僅只是因為不會更衣，后果難道就這么嚴重？

    不是說皇上性格溫和嗎？為什么會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就如此待她？

    姚雪蘭不知她為何會觸怒皇上，她只越來越多地感到懼意。

    她不知道等到她的是什么樣的后果，作為帝王，他有至高無上的權利責罰任何人，姚雪蘭害怕、恐懼，可她不能表露出來。

    因為這樣只會讓皇帝更加厭惡她。

    林落被宮女們服侍著穿好了寢衣，說實話，作為帝王，穿衣吃飯甚至沐浴都要人服侍，這對林落來說，心理也不適應。但他既然要做一個帝王，就要習慣這些，不能露出任何不妥。

    林落終于將目光對上了姚雪蘭，姚雪蘭泫然欲泣，眼眸中盡是水光，貝齒微露，惹人憐惜。

    但林落卻毫無憐惜之意，冷淡道，“你退下吧?！?/br>
    退下？

    姚雪蘭知道自己不能退下，否則，不到第二天早上，宮里的人都會盡數知道自己惹怒皇上，宮里有的是人會嘲笑她、苛責她、辱罵她，不用想也知道，日后她在皇宮中的日子一定會過的很慘。

    所以，她絕不能退。

    姚雪蘭咬牙，決心拼一拼。

    姚雪蘭俯身跪下，在現代的時候，除了祭拜，她何時跪過人？可是如今，宮里有的是人能讓她跪，她還要跪的心甘情愿，不能有一絲不服表露在臉上。

    在選秀的那段時間，她就跪過不少次了，甚至還受了不少苦。但她實際上怎么會愿意跪人？

    姚雪蘭跪下之后，道，“請陛下恕罪，是雪蘭做的不好，因雪蘭從未替他人更衣，手腳并不麻利，請陛下恕罪?！?/br>
    姚雪蘭這個時候還是雖然不如以后那樣心機深沉、演技精湛，但也是有點心眼的。

    她在這短短一句話中，連續提到了自己的閨名兩次，加深了皇帝對她閨名的印象。

    其次是她話中的‘從未替他人更衣’，這個‘他人’指的不正是其他男人？這正說明了姚雪蘭的冰清玉潔。難道皇帝還未為她的冰清玉潔而感到不滿嗎？

    最后，姚雪蘭‘請陛下恕罪’首尾共說了兩次，這正表明了姚雪蘭的恐慌與無措，所以，同一句話才會說了兩次，美人無措的樣子難道不惹人憐惜？

    不過林落是早已對姚雪蘭有了成見，所以她說的每一句話，林落會想一想其中是否有深意，實際上姚雪蘭說這話之前卻未必真想的這么多，想的這么周全。

    林落嘴角勾起，帶著幾分諷刺，“姚采女，把閨名掛在嘴上，你在家中沒讀過《女經》嗎？”這個世界有《女經》，和《女則》、《女戒》差不多?！澳銓m里規矩學的也不太好。去將《宮規》、《女經》各抄寫百遍，禁閉于芙蓉軒，不得踏出一步?！避饺剀幠耸且Σ膳铀?，和另外兩位采女一同合住。

    林落只說禁閉于芙蓉軒，卻沒有說具體的禁閉時間，林落就是想讓她禁閉一輩子。

    林落下完旨意，自然有奴婢幫忙執行。

    姚雪蘭失魂落魄地被帶了出去。

    林落對姚雪蘭并無任何同情，他的心很硬。

    其實，林落發現自己的處世風格每一次穿越都會有差異，而這差異卻是基于原身的性格。

    姜弘的性格，在其他人看來都是比較溫和的，并非暴君、昏君一流，但是作為帝王，姜弘怎么可能沒有心腸冷硬的一面？所以，對他來說，處罰一個奴婢妃嬪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即使她們犯的錯誤很小。

    何況，姚雪蘭是姜弘恨極了的。曾經，姜弘有多愛她，現在，姜弘就有多恨她。

    只是關她禁閉，對姜弘來說，甚至根本算不上處罰。

    林落之前的一次任務，原身溫雯卻是善良溫柔的性格，她的心腸，不狠也不硬，所以，林落行事作風就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如于庭，曾負過她，但也曾盡心照顧她，所以林落選擇和他一刀兩斷，不再有瓜葛。

    如童婉婉，林落就看著她自己作死。

    而秦菲兒和張玥，她們曾害過溫雯，林落就找出她們犯罪的證據，將她們送進大牢。

    如溫父溫母，林落就一直盡心照顧。

    而趙秀，她本身品性并不壞，但是在修真世界當中，容不得太多優柔寡斷，耳濡目染之下，趙秀也不是一味柔善的。尤其李茜將她推入蟒妖口，害她受盡折磨而死，趙秀恨極了李茜。

    林落之所以能夠下的了狠心害死仍是李茜，也有原身趙秀的一部分原因。

    姚雪蘭被帶回芙蓉軒禁閉思過，如她所料，她接下去的生活一落千丈。

    最先變臉的就是服侍姚雪蘭的宮女，第二天，姚雪蘭就已經吃不到熱菜熱飯，做什么事都得自己來，她想要使喚宮女，卻反而被嘲笑。

    皇宮內院，就是這般現實。

    帝王下的旨意，姚雪蘭必須要完成。她被罰抄寫《女經》、《宮規》各百遍，不說這兩本書共多少字，要抄多少時間，姚雪蘭連完成帝王旨意的工具都沒有。

    筆墨紙硯，并不在采女的份例中。

    也不會有宮婢向姚雪蘭賣好，誰都知道，姚采女已經惹怒了皇上。

    所以，想要筆墨紙硯，就要自己花錢買。

    可是姚雪蘭本就出身平平，當初帶到宮里的銀錢早就用完了，她的位份又低，每個月的份例用都不夠用，哪里還有剩余？

    姚雪蘭只好用自己不多的衣裳、首飾來換取筆墨紙硯，還有《女經》、《宮規》。沒有范本，她如何抄寫？

    抄寫《女經》、《宮規》百遍所需紙張十分之多，姚雪蘭只好小心翼翼、力求不要浪費任何一張紙，另外，她又將字寫的小一些，一張紙上多抄寫一些，以此來節省紙張。

    過了三月，姚雪蘭筆耕不綴，終于抄寫完了《女經》、《宮規》，她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膚色蒼白，臉蛋憔悴，再不如幾個月前那么嬌嫩美麗。

    姚雪蘭請人將她這三月的成果上交給帝王。

    林落也很奇怪，他對姚雪蘭的厭惡已經表露的這么明顯了，為什么還是會有人甘冒風險來幫助姚雪蘭呢？

    后來林落想想終于明白了，宮里處于底層的宮女太監實在太多了，他們費盡心思想要往上爬，只求能夠抓到一個一步登天的機會。姚采女確實是觸怒了皇上，但犯的只是小錯，萬一姚采女可以得到皇上的憐惜一朝翻身呢？那這個時候賣個好，說不定以后就能夠得到豐厚的回報。

    最關鍵就是，皇上向來待人和善，對待他們這些宮女太監也從不苛責，想必是不會責罰他們的。

    林落確實沒有責罰的意思，因為罰了這些人，還有那些人，這么做毫無意義。

    林落略略翻看姚雪蘭呈上來的《女經》和《宮規》，字跡說不上好，但是頗為端正。當然，這是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若是以姜弘習字多年的眼光來看，這字，寫的太差。

    于是，林落便冷哼道，“姚采女這字還得再練練，讓她重寫?！?/br>
    姚雪蘭原身出身平平，能夠認得幾個字就已經不錯了。筆墨紙硯對于普通家庭來說都是沉重的負擔，就算有錢，也會讓家中的兒子念書習字，而不會花用在女兒身上。姚雪蘭從小到大也根本沒有機會用一用筆墨紙硯，練一練字。

    而穿越女，她倒是學過毛筆字，不過只是隨大流地寫過幾天，就覺得厭煩，不再寫了。何況她連硬筆都寫不好，何況毛筆？她能夠將字寫的端正已經是盡了全力了，何況她如今連紙都買不起了。

    習字？這代價實在太高昂了。

    不說姚雪蘭聽到皇上的旨意如何大受打擊、一蹶不振。

    林落卻是已經把姚雪蘭放到一邊，他沒有心思再理會她了。

    以帝王的身份，要打壓報復姚雪蘭，實在太簡單了。

    真正讓林落感到頭疼的是朝政大事。

    第14章 皇帝與丞相（完）

    林落這是第一次當帝王，他從未接受過任何帝王教育，不像皇子們那樣，自小耳濡目染，心中總歸有幾分成算。

    可林落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

    如果不是有了林落之書，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林落可能還要頭疼。

    可即使如此，林落也已經快要敗退了。

    林落知道帝王術，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就是制衡之術、御人之術，但是，經過這段時間后，林落知道，他還掌控不了這個朝堂。

    他根本不是憑借自己的手段能力在制衡、在御人，而是‘被制衡’、‘被御人’。

    朝堂如今正常運轉，根本和他無關。

    林落終于知道，為什么歷史上有很多君臣最后會分道揚鑣。

    即使他們的最終目標是一致的——那就是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但是，其中卻有很多分歧。帝王希望自己能夠完全掌控朝堂，掌握至高無上的權柄和話語權，朝臣都按他的吩咐行事；而臣子希望自己能夠名垂青史，希望自己的諫言帝王都夠接受，希望能夠蔭妻封子……

    在某些時刻，這些‘旁枝末節’反而成了交鋒的重點。

    到最后，甚至根本目的反而被遺忘，爭斗變成了重點。

    而林落，感覺自己也變成了這樣。

    在林落之書中觀看姜弘的一生時，林落沒覺得這個丞相有多厲害，然而，當林落親身體會時，他才發現，自己漸漸變成了傀儡。

    姜弘雖然被姚雪蘭欺騙了那么多年，直到閉眼之前，才得知了真相。但是他在處理政事，掌控朝堂方面，卻要比林落強上太多了。

    姜弘作為帝王的一生，也算是可堪稱道的。

    林落很清楚，自己的本心當然是希望能夠當一個好皇帝，當一位明君，在順利完成任務的同時，可以讓老百姓過的更好。

    他也確定，自己的本意是好的。

    可是，他所下達的決策，下面的人卻未必會乖乖照做，陽奉陰違，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到最后，受苦的還不是這個國家的平民百姓？

    而丞相，在朝堂上簇擁眾多，他的決定反而比帝王的決策還要被官員擁護。

    林落當然不想當一個傀儡皇帝。

    可如果這種狀況持續下去，整個朝堂就會變成丞相的一言堂，而他，又不能在短時間之內成為一個稱職的皇帝，最終的結果，和當一個傀儡皇帝沒有多少區別。

    可如果他要和丞相爭奪權柄，他當然可以這么做，他是至高無上的皇帝，皇權的正統，兵權也掌控在他的手中——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但是，丞相要倒，丞相的朋黨同盟也要倒，朝堂上一下就會空出一大批官，國家誰來管？

    他難道能夠保證在朝堂上空缺許多官員的時候，保證國家的正常運轉，甚至比丞相沒倒的時候做的還要好嗎？

    林落當然不能保證。

    他已經幾乎得認輸了。

    至少，丞相還是在為天下蒼生考慮的。他是位君子，而非小人。雖然有時候，君子反而比小人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