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夏顏拿了錢,雇了幾個短工打包行李,出門把“轉店公告”貼到了門扉上,又親自舉大叉將牌匾取下,抹開了上頭的灰塵,回首看了一眼空落落的門面,又見了臺階上得意洋洋的梅氏,輕蔑笑了。 有幾個平日里處的不錯的店家都來相送,夏顏笑著同他們招了招手:“各位別介,待我新店開張,再請各位吃酒去!” 梅廉知道夏顏的店鋪出了事,急慌慌跑了來,跌足道:“誰成想這鋪面竟是她的私產,這下可虧大發了!” “你怎比我還痛心,要我說,幸虧這事兒發作的早,要是待扎了根再拔起,那才是塌天之禍,你這姑姑竟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呵呵?!毕念佒罅艘诲伨栈X蛋湯,拿勺挖鹽摟了,這個天兒就該吃些野菜敗火氣! “那你往后的營生可如何是好?你那兒還養著五個長工罷!” “放心,零售的生意雖做不了了,可也有幾個飯貨郎定期進貨,我這兒的灶火一時還斷不了呢!”她又舉著廚刀把蒜頭拍散了,咚咚剁得直響,這辣貨就該用力整治! 夏顏心里憋著一股火,心想定要一舉翻身把麗裳坊踩到腳底才痛快。幸虧前段時間已托中人選鋪面了,眼下也不至于亂了手腳,不過是把開分號的計劃再往后推一推。 這次她要尋一個同何家小院一樣的鋪面,前店后廠。鋪子門頭難擴展,就先開個成衣廠,貨郎小販日進三五十件才是大頭,還有幾個碼頭上跑船的商人,也訂了幾百件成衣,就端看這幾日能不能做出來了。 雖然遭了這樣的變故,可夏顏一點沒灰心,如今的情況可比當初白手起家好多了,只需調整好心態,東山再起指日可待。 麗裳坊這樣不厚道,在玉明街上算是人緣盡了,連個剛起家的小店都這般處心積慮打壓,誰知道往后會不會背地里捅刀子。商人最講究誠信,這梅老板竟連毀約撕契的事兒都干得出,可見生意上頭也是個刻薄的,本就是一寡婦,是非不斷,因這事兒一出,風評就更壞了。 新尋的店鋪雖比不得玉明街氣派,可也隔著不遠,四間半的鋪面很是寬敞,原是個飯莊。一樓是大堂,二樓是七八個獨立小包,留一間做工作室,另一間做會客室,其余便可請人拆了改成大通間。 這一帶都是商戶人家,做小本生意的居多,人氣也旺盛,就是房子有些破舊了。盤下來得花上三百二十兩,后院只剩些斷井殘垣,廚灶俱都不能用了,若是定下還得重新累砌。 畢竟是一大筆錢,夏顏一時也拿捏不準,如今她能動用的不過五百出頭,還得再留一百兩做本錢。何大林來看過一回,覺著地段是好的,屋舍也很寬敞,可要修整齊全,定然耗時耗工耗錢。 左不過這兩日就得定下,她能等得起生意卻等不起,鋪面越早開損失越小,如今外頭不少人都問歡顏成衣怎說沒就沒了的。 夏顏找印刷作坊制了一批宣傳單子,雇了人在原來店鋪周圍散發,可沒幾日,就得到一個更叫人憤懣的事情。原來的鋪子門頭掛了新匾,招牌竟然是“歖顏成衣鋪子”! 夏顏只覺荒唐至極,這梅氏竟然連這么掉價的事情都做得出來,說她卑鄙無恥都算夸獎的話了??赊D念又一想,這八成是專門來惡心她的!越是這樣越不能動怒,否則就落了惡人的圈套。夏顏冷冷一笑,要正式開戰?好,奉陪到底! 當下就找屋主把房子定了,這回她請了三個街坊做旁證,把定契審了又審,連一絲漏洞也不放過,永除后患。馬不停蹄請匠人進門,把后院的墻全拉了重砌,多添一排罩房。何大林也全力相幫,把手上的單子都推了,只一心一意幫夏顏打家具。 夏顏繪了圖,請他打了四張帶爬梯的高低床,還有幾張大案桌。院里的屋舍盡夠了,宿舍、廠房并庫房都能置辦齊全,時日緊湊,多耗一天就是幾錢銀子的開銷,何大林手頭的活兒一下子重了起來。 “爹爹,這回勞累你了,我手頭緊,一時湊不全工錢,待寬限幾日再給你?!毕念伆岩换j籮河沙堆起來,揉著肩膀道。 “說甚傻話,一家子不就是困難時相互幫襯么?!焙未罅贮c了她一句,繼續踩著木頭樁子鋸木料。 何大林白日里在新買的小院里忙活,監工的活兒就一并交給了他。騰出手來,夏顏便開始思考反擊對策。她先花了幾日研究對手的戰術,發現不過是把店里成衣價格壓至最低,用這招數想把先前的客源搶過來。 既如此,她就來個聲東擊西。 輿論戰,自來就是最好的武器,若是這一步走得好,能讓敵人的戰術全部白搭! 夏顏先找了寫話本子的相公,讓他寫一出小戲,主角的名字就叫歡顏、喜顏和麗裳。又親自畫了幾幅小像,把歡顏的遭遇解釋得清清楚楚,刻了拓板印成彩頁,反面印上黃歷、日歷等實用物件。最后又請梅記教坊出馬,請彈寫先生創了一曲婉轉悲愴、潸然淚下的詞曲。梅廉覺著家里的姑姑如此下作著實丟人,更是覺著幾番都對不住夏顏,有心補償,便毫無保留地相幫。 “軍備”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夏顏每日連軸轉似的忙活,跑印制作坊,請說書先兒,采買泥瓦沙料,踩機子做衣……幾乎沒有一刻是閑下來的,雖忙得腰酸背痛,可干勁十足。是非成敗,全在此一舉了。 這日她正把印刷好的日歷按序串好,做成巴掌大的掛歷。那圖上的小人活靈活現,幾句話就把首尾交代得詳細清楚,就是那不識字的小兒也能看出三五分意思,夏顏估算著該往哪幾處分發。 正凝神間,忽聽何大林叫著她的名字跑進來:“大妞,大郎中了!咱家也出了個同進士!” 夏顏一咕嚕站起,連帶著面前的圖冊子散了一地,也顧不上其他,急急奔了過去,一把握住何大林的手,喜不自禁道:“人在哪兒呢?” “來了書信,說秋日才能回,眼下正在京城打點呢,”一提這話,何大林的臉上又有了憂愁,“手頭沒銀子,該拿什么打點喲?!?/br> 眼下正是家里困難的時候,夏顏手里只剩百來兩銀子,原本想著做本金用的,若是實在沒法子,只得動用了。何大林見她愁眉不展,反安慰道:“你哥哥說了這些事不用咱cao心,他自有成算,再不過,就在吏部掛名等派遣?!?/br> 夏顏點點頭,熄了剛才的念頭,何漾中的名次不高,又沒有靠山,就算使了銀子怕也輪不到好差事,這些錢是一家子安身立命的本錢,還是應當花在刀刃上。 想到何漾又升了一階,不禁興奮地來回走,雙手又搓又磨,心都跟著顛顛兒的。眼下出了這樣的大好事,真猶如雪中送炭,都不需何漾親自現身,這輿論的氣氛就被炒起來了。 外頭的熱鬧全由何大林料理,她只縮在家里,抓緊一切時間準備物料。 第36章 童裝(城) 夏顏正在院子里察看新挖的水渠,這小院的墻邊角有一處空地,挖了水渠就能養牲口,騾子就不用整天養在車馬行了。 正忙得熱火朝天之際,芝姐兒背著個小包袱,小心翼翼上門了。 見了芝姐兒,她把一手的泥洗凈,奇了一聲道:“這個點兒你不是在小蘆河做活兒?怎的有空來我這兒逛?” 芝姐兒一咬唇,兩眼汪汪就要掉豆子:“顏jiejie,我……我被辭工了,不敢回家,來你這兒避兩天可好?待我找到了新活計就走……” 見她這副可憐相,夏顏也說不出苛責的話來,只遞給她一塊帕子:“我見不得人哭眼抹淚,又不是甚大事,總還有出路的,你先隨我家去住幾天,眼下我忙得轉不開身,也顧不上你,等你有了打算再同我說?!?/br> 說完便拽了芝姐兒一把,卻沒動彈,芝姐兒絞著包袱上的結兒說道:“顏jiejie,我……我想做你家學徒,我瞧見外頭的招工告示了?!?/br> 那告示還是兩日前貼出去的,眼下院子也快修繕完工了,招人的事兒正好往前提一提。夏顏盯著芝姐兒,心里轉了一百個彎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不管如何,王府那場風波,她還欠著芝姐兒一個大人情,便正了正顏色道:“你可想好了,做學徒只有吃苦的份兒,保不齊磋磨個三年五載也出不了頭!” “我不怕吃苦!真的,顏jiejie,那繅絲的活兒我做不來,是因我怕蟲子,”芝姐兒哽了聲兒,嗅嗅鼻子繼續說,“可縫補繡花我都會做,實在行不通,燒火打雜的活兒也成!” 夏顏本有心拉她一把,眼下見她說的肯定,也不為難她,只有一件事兒得明確了:“你這主意,是你自己拿定的,還是你爹媽攛掇的?” “顏jiejie,你放心,我不會讓家里拖累你的,娘如今有了弟弟,也不大看顧我了,我在這兒做活,憑的是我自個兒的心意?!?/br> 夏顏嘴角有了一絲笑意,若她真能自己立起來,也算是做了一樁好事。至于何氏那頭,眼下巴結自己還來不及,也不會不長眼來使亂子,就算真的順桿爬,夏顏也有辦法讓她占不到便宜。何況讓芝姐兒自己立起來,拿捏住那頭,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 見夏顏點了頭,芝姐兒樂得直跺腳,拉著夏顏的衣擺笑個不住,忽又想起一件事,忙問道:“阿姐,你那鋪子怎么收了?才我找了去,經人一說才摸到這兒來。對了,那鋪子眼下正亂糟糟的,敲了鑼要拿賊呢!” 夏顏一聽這話,立刻來了興致:“哦?那鋪子遭賊了?” 芝姐兒直點頭,說那陣勢之大,怕是丟了不少錢。夏顏一插腰仰天大笑,連老天爺也送東風來了:“趁著這個好兆頭,趕緊把掛歷發出去才是,妹子,今兒不忙別的,先同我一道去見識見識!” 最近有個叫喜顏的丫頭多了件煩心事兒,也不知怎的,這幾日酒樓茶館里的說書先生都在說一出《真假千金爭夫記》,里頭那個壞的流水的假小姐就叫喜顏,霸占了真小姐歡顏的出身,還設計搶了人家的夫君,這出書流傳極廣,很是惹得一些婆婦的眼淚。又因名字相同,別的小娘可沒少笑話她。還有家里燒飯的婆子帶回來一疊掛歷,上頭也有個叫喜顏的成衣鋪子,那里頭的梅老板一肚子壞心眼,專程坑騙純良,叫人瞧了好不氣憤。還有那麗裳坊的名號倒是聽過,想不到竟是這樣的貨色,嫂嫂就有一件麗裳坊的衣服,平時寶貝的跟什么似的,這會子也不拿出來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