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節
恍惚間我頭很沉,猛地一睜眼醒了過來,全身打了個激靈。我看到自己依然坐在陳建國他家的客廳里,亮著燈。飯桌上觥籌交錯,他們幾個還在吃飯喝酒,說說笑笑。 我滿頭是汗,心跳的特別厲害,這時王庸說:“老菊你咋了,舉著個酒杯跟傻了似的?!?/br> 我看看客廳墻上掛著的鐘,夜里不到九點,就是說剛才我抬杯的這一瞬間做了一個悠然的長夢,夢中我被妖法蠱惑進了第三夜的生死考驗,在那里,我以黃鼠狼的身份經歷了崽崽的一生,現在回想起來當真是玄妙無方。 既然他們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我也沒必要說出來。 我勉強笑了笑,說沒什么,又和他們說笑在一起。 晚上我們誰都沒走,喝到很晚,女眷們先去睡了,陳建國對熊大海這個女婿還是頗為滿意的。只是對流浪漢的身份有些不舒服,問熊大海以后有什么打算。 熊大海喝的醉醺醺,發出豪言壯語,說以后要對媳婦兒好,就是沒提找正經工作掙錢這事,問急了頭一偏呼呼大睡。 我們晚上在陳建國家留宿。三人睡在客廳里,我卻失眠了半宿,耳邊是王庸和熊大海的呼嚕聲。我看看表,已經過了夜里四點,看樣子這一晚上就這樣了,老太太最后的法術就在我舉杯的瞬間度過去了。 我念叨著小和尚圓空留下來的那句話,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還有無。一直念叨著睡了過去,第二天早上我被人推醒,熊大海指指外面,落地窗外是明媚的陽光。 他說:“齊翔,你熬過了三個晚上??吹搅说谒奶煸缟系年柟?,這場生死賭局你贏了?!?/br> 我怔了一會兒,王庸還在呼呼大睡。我告訴熊大海,我要回家了,不要驚動其他人。 熊大海對我點點頭,做了個電話的手勢。輕聲說:“齊翔,你是條漢子,有事電話聯系。我天南海北的居無定所,不過你要有事找我,一個電話我就會回來?!?/br> “你媳婦兒怎么辦?”我笑著問。 熊大海面色從未有過的凝重:“這件事我會找師父說的,這些天他就要過來,當時候看他老人家的安排?!?/br> 我和他珍重告別,我躡手躡腳沒有驚醒任何一個人,走出別墅區。一路到外面,早上空氣很好,這里偏僻安靜,沒有人影。 我順著馬路走了很長時間才攔到一輛車。告訴司機送我到廟街。我第一件事就是要到老廟里去找圓空。 一個小時后我到了廟街,走到老廟前,旁邊還是那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賣油條大姐。沒人注意我,我上臺階來到廟前輕輕敲門,敲了半天也沒人應。我順手一推,廟門竟然無聲無息地開了。 我走進去,回手關上了廟門,這座廟占地面積特別小,設計的卻別具匠心,進來是個院子。三面是長廊佛堂,層層疊疊,房屋掩房屋,一眼看不清全貌,有點曲徑通幽的意思。 整座廟都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我順著長廊往里走,空無人影。這座廟修于鬧市中,取了個鬧中取靜的意思,外面的車水馬龍和無比喧囂都被隔絕在廟門之外,有種世外桃源的感覺。 我走到一處佛堂,剛進門就怔住了。這座小小的廟堂上供奉著佛陀,正是昨天我在幻境中到過的地方。 這里寂靜無聲,我走到供桌前,桌子上并沒有浮塵,應該是有人打掃過。 我心念一動,蹲在地上仔細查找。頓時全身汗毛豎起,地上隱隱有火爐子放置過的痕跡,在這個痕跡旁邊,勉強能看出有幾行字跡,非常非常淺,仔細才能看清。上面寫著: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還有無。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昨晚到底是幻境還是真實的?為什么地上真的有和尚寫過的字? 我站起來在廟堂里走了一圈,大聲喊:“圓空,圓空師傅?!焙傲税胩鞜o人回應,寂靜無聲。 我這才明白昨天和尚說的那句話:此時緣是此時緣,彼時緣是彼時緣。來了未必再能見到我。 我走到墻角。地上是那口黑壇子,輕輕抱起放在桌上。 我深吸了口氣,把壇子口打開,探手進去摸到一樣毛茸茸yingying的東西。 我把它拿出來,正是那只坐化僵死的黃皮子尸體。 我有些厭惡,這東西透著一股無法描述的妖氣,這時忽然一股黑煙從黃皮子身體里散發出來,凝成黑影躥了下來,飛快沿著我的褲腿往上爬,一直爬到我的肩頭。 我聽到耳邊傳來聲聲低語:“震三,我又看到你了,我好高興?!?/br> 我疑惑著。聲音太熟悉,似乎在哪里聽過。 我脖子發僵,沒有說話,那聲音繼續道:“你忘了我嗎,我是李若啊,我是你的崽崽啊?!?/br> 我回頭,看到那團黑影在肩膀上若有若無。 我輕輕撫撫肩頭,明明看到它在,卻如同并無實質,根本撫不走。 圓空昨夜告訴我,壇子里是一團怨念,黃皮子成精是怨念化煞氣而成。這妖精極是蠱惑人心。陳老太太一生都離不開它,現在老太太已經過世而去,留下這個妖孽在人間。 它獲取過我的精血,沖著昨晚迷惑我的幻境,它是知道我經歷的。它根本就不是崽崽,崽崽沒這么邪惡。這只是它蠱惑我的開始。 圓空說,他無法化解這里的怨念,一物降一物,說只能我來。我知道,不能再讓這妖精繼續禍害人,要想辦法把此物化解掉。 “你不是李若?!蔽艺f。 那團黑影在我的耳邊居然嚶嚶哭泣:“你這個負心漢,忘了我了。渣男,你心里只有黎家大小姐?!?/br>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心驚,這妖物果然尿性,句句都點在死xue上。 第六百四十二章 耳旁風 我想把黃皮子尸體重新放回黑壇子,誰知道手一碰到,它被瞬間風化,變成一堆碎末,佛堂里不知怎么起了陣怪風,把這些碎末吹走。整個過程不過十幾秒的時間,風去之后,桌上空空如也,僅留下一尊破爛的黑壇子。 那團黑影蹲在我的肩頭嗚嗚哭:“我的rou身沒了,以后我要跟著你,我就是李若,我愛你齊震三?!?/br> 它的聲音和崽崽一樣??晌倚念^說不出的煩躁,覺得這事從頭到尾都透著妖邪。難怪陳老太太能被此妖蠱惑,連我這樣的修行人都心煩氣亂,更別說普通凡人了。 我在院子的角落里隨意挖了個坑,把黑壇子埋進去,然后封土埋好。 黑影著急地說:“先別埋,里面還有好東西,以后能幫到你?!?/br> 我根本不理它,做完這一切,我順著長廊來到廟門口,推門走了出去。 剛跨出門檻,忽然廟門“噶噠”一聲脆響,我回頭再去推,竟然無法推開,像是冥冥中自己落了鎖。 我悵然若失,知道這是提醒我,和這座廟的緣法已盡。取走黃皮子的妖魂,就是我來這里的目的。 他們這幫和尚,圓通、圓空這些人,做事太講究緣,不隨意摻乎因果,行事特別有原則。真是讓人感覺不舒服,冷酷,沒人情味。沒辦法,這就是高人的行事原則。 我帶著黃皮子妖物回家,這東西沒人能看見,它蹲在我的肩膀上,時不時哭兩鼻子,說我是陳世美、渣男,有新歡忘了舊愛,把我煩得要死。 開始它說的話我還能往心里去,覺得是不是在對待崽崽的態度上確實有做不到的地方。 等這妖物嘮叨時間長了,那么點事翻來覆去說,我越來越厭惡和反感。從這一點也能看出來,這只黃皮子妖物怨念極大,跟怨婦差不多,顛三倒四說來說去,我執太重。 我回到家,和老爸打了招呼,然后把一百二十萬的支票給他。老爸眼睛都直了,問我怎么回事,我說一個客戶給的報償,我幫著他解決了生死大事。 老爸到銀行去辦存款,看我疲乏不堪,讓我先睡會兒。 老爸不知道為了這單業務,我付出整整二十年的青春歲月,現在已經是一個四十歲的大叔了。 我躺在床上,混混沌沌打了個盹,黃皮子妖魂在耳邊喃喃私語,說了什么我根本不聽,很快進入夢鄉。 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我看到了解南華和解鈴,他們兩人站在遠處注視我,對我說。齊震三,你忘了我們嗎? 我的眼淚馬上涌出來,趕緊說沒忘。 解鈴嘆口氣說,有個人的恩德你最不應該忘,那就是你的mama。 我全身大震,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流下來。我抽泣著,喃喃說我沒忘,我真的沒忘。 我這個傷心啊,真是撕心裂肺,不知什么時候睜開眼睛,從夢中驚醒,看看表已凌晨五點,不知不覺睡了這么長時間。 外面的天色漆黑,我坐在床頭,擦了擦眼睛,發現自己真哭了,臉都是濕的。 在夢中解鈴提到了mama?,F在心情很差,特別難受。mama為了奉獻出陰王指,已經落入十八層地獄受罪了,我一想到這個,心就像鋼針扎過一樣,寢食難安。 “你想mama了?”忽然耳邊響起黃皮子妖魂的聲音。 我心里一緊。擦擦眼淚說:“你知道我的夢境?” 黃皮子妖魂低聲啜泣:“嗚嗚,mama,你好可憐,活著時候我沒孝順你,死了以后還害你進十八層地獄受罪,嗚嗚?!?/br> “行了!”我大吼一聲:“你閉嘴!” 黃皮子妖魂還在哭:“mama。mama,我是不孝子,你在十八層地獄里天天遭受火烤抽打,受盡了萬般折磨,我還在外面跟黎家大小姐勾勾搭搭,完全把你忘了?!?/br> “你閉嘴吧!”我氣到極點,用盡全力抽向自己的肩膀,卻打不著它,反而把自己抽得生疼。 這時外面客廳亮了燈,傳來老爸的聲音:“翔子,沒事吧?” 我趕緊說:“沒事沒事,睡毛愣了。做了點噩夢?!?/br> “恩,早點休息吧,你太累了?!笨蛷d的燈滅了。 我想出怎么對付這只黃皮子妖魂了,我還有一把切魂刀,收藏在神識之境里,它可能會對陰物有所作用。 我趕緊內視要進入神識之境。誰知道剛打坐,黃皮子就在耳邊絮叨,它也不說別的,反復提及解鈴解南華崽崽,還有我mama和黎菲,說我忘恩負義。把他們都忘了,解家兄弟現在還在受罪。 它這么一吵,我根本進不了內視狀態,心浮氣躁,渾身難受。 我問它,你到底想干什么? 黃皮子妖魂柔聲說:“我是來幫你的,我幫你也是在幫自己?!?/br> “你能幫我什么?”我煩躁地說:“你想要什么就直說?!?/br> 黃皮子妖魂嘻嘻笑:“我要的其實很簡單,陳老太太的事你都知道了,她攝人魂魄制成紙人?!?/br> “她做傷天害理的事都是你蠱惑的?!蔽依淅湔f。 “不是啊,”黃皮子妖魂說:“怎么能說傷天害理呢。她的經歷你也知道,飽經苦難,那些人死有余辜?!?/br> 我不想跟它掰扯善惡。三觀完全不同,我煩躁地擺擺手:“有話直說?!?/br> “陳老太太圓滿了人生,順帶著還能搜集怨念,來助我修行?!秉S皮子妖魂笑嘻嘻說。 我冷笑:“這就是你害人的目的吧?!?/br> “我害人了嗎?我什么都沒做好吧?!蹦屈S皮子妖魂說:“只要你幫我,我也可以幫你?!?/br> “免了,不需要?!蔽也辉倮硭?,繼續倒頭就睡。 睡眠質量很糟糕,睡的很淺,全是噩夢,一閉眼就看到mama在大火里燒。 mama是個非常內斂的人,即使痛苦她也要一人承擔,她面容凄苦不聲不響。緊緊咬著牙看我。 我知道這個夢是黃皮子妖魂的幻術,可實在是太錐心了。我雖經歷過魔境天劫,可又不是冷血動物,太上忘情而不是無情,不可能看到mama受罪而無動于衷。 這黃皮子真夠歹毒的,專門制造最刺激人心的黑暗夢境。 我實在睡不下去,起來之后和老爸吃了點早飯,收拾收拾東西上班。 到了義叔的店里,他出去忙業務了,屋里沒個人,王庸不知忙活什么去了。我坐在沙發上,翻著今天的報紙,黃皮子妖魂不停在耳邊低語,簡直是魔音。 我什么都干不下去,走來走去,它也不嫌累,嘴不停著說。 這也不是辦法啊,我就算不受它蠱惑,可長年累月它在耳邊就這么說,我起碼也能得個精神衰弱,覺都睡不好。 我想了想,從店里出來打車到廟街,去老廟找圓空和尚,他不能把這妖物往我這一推。就什么都不管了吧。 來到廟街,我轉轉悠悠來到小廟前,看著緊鎖的廟門心里忐忑不安,和尚不能不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