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節
倉門關上,老大坐在炕邊,一臉凝重。把所有人叫過來:“各位,情況你們都看見了。外面警察怎么神仙打架我不管,但現在他們把責任扔到咱們號子兄弟頭上,大家說怎么辦吧?!?/br> “咱們一口咬定老王就是私刑死的?!庇腥苏f:“這是人命官司,誰也不可能亂背?!?/br> 我坐在人群后面沉默著,心里卻是波濤洶涌,王建祥的死在意料之中,他真的走了。 他生前受盡苦楚,并在午夜十二點整死亡,不出意料,他應該是去了第三個世界。 只有我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就在我回味整件事的時候,犯人們幾乎打起來,連最懦弱的犯人也說絕對不背這個鍋,實在太大。 老大說:“不管你們背不背鍋,咱們這些人必須先選出一個,好應付上面。抓鬮吧,公平?!?/br> 有人取過一張紙,老大按人頭數撕成十多個小紙片,然后挖鼻孔挖出塊鼻屎抹在其中一片紙上。他把所有的紙片都揉成小球,找了個碗,把小球都放進去,蓋住碗口使勁晃了晃。 微微張開手縫:“每人拿一個,生死各安天命,不拿的別說我不客氣?!?/br> 每個人都把手伸進去摸,最后臨到我,我沒有動,老大惱怒:“你,趕緊的?!?/br> 我看著他沒說話。 老大從炕上跳下來。過來就抓我的脖領子,這時有人說話:“別動他,在我這?!?/br> 一個以前當過兵的犯人臉色晦暗,把手里的紙團拿起來,里面有塊鼻屎。 “該著我頂這個雷?!蹦欠溉似嗳粦K笑。 “不用你去,”我忽然說:“這個雷我頂?!?/br> 這句話說完,所有人齊刷刷看我。 我看著老大,平靜地重復一遍:“這個雷我頂?!?/br> 老大松開我,點點頭:“好?!?/br> 眾人都散了,那當過兵的犯人過來拍拍我的肩:“兄弟。謝了?!?/br> 我拍拍他的手沒有說話,其實我心里有數,這件事最后會怎么收場。 大概到了中午,鐵門響動,警察走進來。號頭馬上從炕上下來:“管教好?!?/br> “我來說件事,”警察道:“經過尸檢,發現了王建祥的死亡原因,他是咬舌自盡的。這個人本來就是窮兇極惡的殺人犯,經過我們再教育,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覺得罪孽深重,一時想不開咬舌自盡了?!?/br> 警察一說完,所有號子里的犯人全都重重舒了口氣,這件事總算是糊弄過去。 這時警察看我:“齊震三,出來一趟?!?/br> 我冷靜地站起來,往外走,路過號頭的時候,他低聲說:“兄弟,你好樣的?!?/br> 我來到外面,警察說:“有人提審,你跟我們走?!?/br> 我被人押著來到審訊室,對面坐著三個男人,其中有一個我看著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我坐在他們對面的椅子上,審訊室的門關上。 坐在中間的男人看著我說:“我們是從京城來的,看了你的卷宗覺得很感興趣,說說你的真實姓名,你到底是來干什么的?!?/br> 我盯著他沒有說話。就是覺得眼熟,在記憶里拼命搜著他的信息。 那男人非常精明,看我的眼神說道:“你認識我?” 我猛然想起來,這個男人我曾經在鳥叔的會所見過,他是北方一個大族的修行者。有點玄機了。眼前的他肯定不是原來的人,而是這個世界的另一個“他”。 這個世界里的他肯定是不會認識我的。 問題是這樣,我為什么會在這里見到他?現在的角色我是犯人,他是京城來的犯罪專家,他來調查我的身份??蛇@種角色關系的背后。又代表著什么? 為什么是他,而不是別人,此時此刻命運選擇了他出現在這里,是不是又預兆了什么? 自從牽扯到這件事之后,我總覺得一個人所經歷的一切似乎都是安排好的,像是伏筆,現在的擦肩而過,為的是五百年后回眸一望,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一個因果分明的大機器里運轉,絲毫不差。 現在看到了他。預示著什么呢? 我說道:“你是不是叫黃騰?” 這男人皺眉,看看左右兩邊的助手,他點上一根煙:“我是叫黃騰,你見過我?” 我笑笑沒說話。 “說說你吧,你到底是從哪里來的?”他看我:“我相信你是有大來歷的人。我不是傳統的辦案者。我見過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所以見怪不怪。你說你是從異世界來的,我倒想聽聽那個世界是什么模樣?!?/br> “你會有機會聽的,但不是現在?!蔽艺f。 “哦?此話怎講?”他眉頭一挑。 “兩個世界有兩個你,我不會說給現在的你聽。但是有機會我會說給那個世界的你聽?!蔽艺f。 黃騰笑:“跟我玩邏輯游戲呢。說吧,別云山霧罩的,有什么不敢講的?!?/br> 我閉上眼睛:“我要走了。有機會我們再見吧?!?/br> 旁邊有人和黃騰咬耳朵,黃騰搖搖頭,顯然是不贊同那人提出的意見。 他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里:“這樣吧,我再給你一個晚上,你到單獨的號子里好好反思一下,整理整理思路,明天想到什么了就告訴我。明天是最后的期限,如果你還是玩這些云里霧里,我們就不是這個態度?!?/br> 我被警察帶進了小號,面積非常小,大概只有十平米,只有一張床,一個馬桶。 我坐在床上,抬起頭看向天花板右上角,那里有一個監控攝像頭。 我對著上面說:“看仔細了,我要走了?!?/br> 第四百九十三章 長夢中 我站起來在屋里走了兩圈,然后盤膝坐在床上,雙手搭在膝蓋上,鼻觀口口觀心,很快進入定境。 自從神識受傷之后,我很難得進入這般寧靜狀態,神識從腦海中蓬勃而出,于寧靜中致遠,漫過身體,如大海在整個倉房里波動。 雖然我閉著眼睛,但周圍的一切都栩栩如生,如此的鮮活。 神識漫游到攝像頭上,我感覺到攝像頭后面坐著幾個人正在觀察,為首的就是黃騰。 旁邊幾個人看我在打坐,他們想過來查看情況。被黃騰拉住,他緊緊盯著攝像頭說:“再觀察觀察,這人不一般?!?/br> “他是不是修行者?哪一派的?”有人問。 黃騰搖搖頭:“看不出來?!?/br> 我的神識無邊無際,浩如大海,充斥著整個房間的每一寸空間。我無形無質,似大海本身,又好像大海里每一滴組成的浪花。 在兒子的小說里,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什么了,那就是rou身赴靈。 我可以帶著身體連同精神一起到某個方外世界。而王建祥就不行。他要去就必須舍棄rou身,自殺成佛。 我感覺自己的精神力已經到了某種很難言的境界,這大概就是各種經典中所敘述的禪悅吧。 我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牢房,深吸口氣,對著攝像頭說:“我走了?!?/br> 下一秒鐘,我從密室牢房中消失。 我進入了第三層世界。 所有的神識跟著我一起走,在臨消失的前一刻,神識看到攝像頭前的幾個人大驚失色,連黃騰都坐不住了,他們一起朝著牢房跑過來,開門的時候我已人間蒸發。 我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是黑森森的天,無云無月,我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環視四周,悲風四起,這是什么鳥地方。 環視四周,不遠處有一座破寺,寺旁荒冢一堆,看的人胸口發堵。 我有些發呆,這里難道就是兒子的夢境世界? 我蹲在地上心里有些發寒,兒子本身是個生活不如意的吊絲,他的夢境會不會夢由心生呢,充滿了無盡的怨念。 我抱著肩膀哆哆嗦嗦往前走,來這里的目的不是游山玩水,我要找到藤善把他帶出去。 這里的世界像《盜夢空間》最底層的潛意識流,無道理可講,無規則可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走向破寺??吹絹y墳地里東倒西歪立著些碑,上面的碑文不是漢字,一個字都看不懂,怪里怪氣,無法形容。 有些碑不是石頭的而是木頭樁子。七扭八歪,有一些烏鴉蹲在上面,見我經過,撲棱棱飛到半空,凄厲狂叫,聲音如同喪葬的嗩吶,特別可怖,讓人心情晦暗。 我沒敢進廟,在外面找路,走了一大圈。竟又轉回那片墳場,再找別的道路,不論向何方向走,最后都轉回荒墳。 我無計可施,只好走進廟里。 在這個地方我感覺全身發虛,想用神識可是神識也特別虛弱,恍恍惚惚猶如一絲線,此處詭異,不敢再嘗試用神識。 廟里面積特別小,幾根承重柱,神龕空空,有個破桌子,上面倒著一只銅香爐。到處都是蜘蛛網和灰塵,昏昏蒙蒙的,待在這里讓人極度不舒服,我沒敢往里走。 在廟門口找個避風的地方昏沉沉打瞌睡。 這里無天無日,一直都是黑夜,睡著被凍醒,探頭出去看,外面下起大雨。順著廟檐滴滴答答落著雨點,外面大雨落地成煙,到處都是積洼的水坑。 我抱著肩膀看著蕭瑟寒冷的雨簾,正發呆時,忽然看到從大雨中走出一個人影。我陡然精神振起來,因為煙霧太大,朦朧中勉強看到這人影穿著老式的蓑衣,頭上戴著斗笠,手里似乎還牽著一條繩子。 隨著他的走近,我看到繩子后面拴著一條大狗。這條狗太大了。足有這人的一半高,狗身壯碩,布滿長毛。 一人一狗漸漸走近,那人的身影清晰起來,他走到廟門,抬頭看看我。斗笠帽檐很大,他的臉上落著黑色陰影,看不清貌相。 他牽著狗走進廟里,我天生怕狗,趕忙退了幾步。那條狗身上全是水。長毛粘在身上和臉上,像一條巨大的落湯雞。 那人看我害怕,淡淡一笑:“別怕,它不咬人?!?/br> 說著他摘下了頭上的斗笠,這人留著光頭。頭上點著香疤,原來是個和尚。 他轉頭看我,我嚇得張大了嘴,往后倒退兩步,撞在后面的門框上。廟門發出重重一響。 “你認識我?”他看我。 這個和尚非是旁人。正是已經被車撞死的兒子。他果然進到自己的夢境里,還做了其中一個人物。如果這和尚是兒子,那這條狗……我看向這條狗,它臉上都是長毛,看不清臉部表情。 我沒說話。 兒子看看我笑笑。把狗脖子上的鏈子拴在一根柱子上。我們盤膝對坐,他看著我:“你和我在這里見過的人不一樣?!?/br> “怎么不一樣?”我問。 “感覺?!彼?。 他從腰間解下一個葫蘆扔給我,我打開之后,里面是撲鼻的酒香,喝了一口。從喉頭一直辣到胸口窩。 “天冷,暖暖?!彼f。 我和他沒有任何交流,你一口我一口喝著,喝到后來我意識有些朦朧,靠在門框上。 “你確實和我見過的人不一樣?!眱鹤诱f:“如果你真的不一樣,我到想和你聊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