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他們都有共同的曾祖父,就是清末的大富豪王恩,現在百年已過,歲月滄桑,王氏家族開枝散葉,早已不復當年的榮耀,有的只是nongnong的親情。老家的親戚們,聽說王思燕帶著父親的骨灰來,要落葉歸根,都夸她是孝順姑娘。 有個姑姑告訴我們,前些年,王氏家族的后裔進行集資,包了老家后面一座山,作為老王家的祖墳。只要是王氏子孫,都有資格埋入這里?,F在天色已晚,她說明天一大早,帶我們過去看看。 王思燕明顯對祖墳不感興趣,她拐彎抹角問:“我在老家的資料上,看到咱們先祖曾經提到過一處風水佳xue,叫枯龍噴火,那是怎么回事?” 眾親戚面面相覷,很多人搖頭,表示不清楚。有個五十多歲的大叔說:“族譜上好像記載過,不過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都是道聽途說,誰也不當真。你要是就想打聽,恐怕只有問王阿婆了?!?/br> “王阿婆是誰?”王思燕問。 姑姑說:“是咱們王家的老壽星,現在有八十九歲了,眼不聾耳不花,天天還幫著孫子孫女喂雞養鴨,或許她知道?!?/br> 王思燕知道不能急,先留下來休息。 第二天早上,我們吃過早飯,被熱情的姑姑領到了后山。這座山不高,嚴格地說就是個土包子,地勢和風景卻著實不錯,四面開闊?,F在是冬天,樹木凋敝,聽姑姑介紹,轉過春如果再來看,那時候就美了,樹木開新枝,漫山遍野都是鮮花小草,風那么一吹,樹葉嘩嘩作響,不啻為人間仙境。 之所以選在這里做祖墳,是經高人指點,風水的效果也不錯,王氏家族老家這一代人,特別有出息,大官出了好幾個,還有做生意的,國外念書的,最差也是小武哥這樣,鄉鎮企業的中層干部。 我心念一動,問道:“姑姑,我問句不該問的話,家里有沒有那個……橫死或是不得善終的情況?!?/br> 姑姑臉色頓時不好看,打量我,冷冷說:“你什么意思?我們家里人都挺好,小伙子你可別咒我們?!?/br> 能看出她說的是實話。這就怪了,為什么和王思燕家里情況不一樣呢?他們老王家共有一個先祖,按說風水如果出了問題,所有人都逃不掉,為什么不得善終這種情況只延續到王思燕這一族呢? 我看著王思燕,女孩很聰明,估計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她做個手勢,示意我不要說話。 姑姑帶我們在王氏陵園轉了轉,就算我不懂風水,也覺得這地方不錯。最起碼讓人心曠神怡,有種莫名的氣場。 氣場這東西,說起來其實挺主觀的,不管是挑陰宅,還是買房子租房子的選陽宅,先看自己在這個地方呆著舒不舒服,講究第一感覺的眼緣。如果就是別扭,還不如趁早換房子。 我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其實老王家先祖的風水確實出了大問題,但這些后代把尸骨埋在這座陵園里,仗著這里的好風水,可以抵消先祖壞風水的影響。而王思燕一族,并沒有在這里落葬,所以就延禍到了他們身上。 逛了一上午,回到別墅吃了午飯。找了機會,我把王思燕拉到沒人地方,把想法說了。 王思燕點點頭:“你說的不錯,我也想到了。把父親的骨灰落葬在祖墳,這是備選計劃。如果找不到枯龍噴火xue,退而求其次再考慮這個?!?/br> 這丫頭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就想找到那處佳xue。 到了下午,在王思燕的強烈要求下,姑姑幫我們找到了王阿婆的家。王阿婆住在村子另一頭,她是老王家目前歲數最大的人瑞,和長孫住在一起。長孫都五十多歲了,家里五世同堂。我們到的時候,看到院里有個幾歲大的小孩子正蹬著兒童車,鼻涕流得老長。這是王阿婆的五代玄孫。 天有些涼,祖孫幾代人都不怕冷,男男女女在院里做著家務,說說笑笑,家庭氣氛很濃。 我一眼就看到王阿婆,她滿頭銀發,臉皺如桃,佝僂著腰,大概不到一米四的樣子,腰里扎著皮圍裙,在熱水盆里拔雞毛,干得熱火朝天,動作極其麻利。 姑姑熟門熟路,大家都認識,互相打著招呼。她說明來意,全家人特別熱情,請我們到屋里喝熱水,慢慢說。 屋里擺了小桌子,面對面放著幾把藤椅,王阿婆擦了手坐過來。 王思燕對老太太說,想打聽很早以前的事情,曾祖王恩的父親,他的尸骨埋在什么地方?枯龍噴火xue又是怎么回事? 王阿婆瞇著眼睛,從皮圍裙里翻出紙煙,麻利地裹上煙絲,點上火抽起來。她一開口我們就傻了眼,老太太不會說普通話,講的是家鄉方言,而且人上歲數了,牙掉光了,嘴里漏風,一個字都聽不懂。 孫媳婦還不錯,看我們發愁,主動坐過來翻譯。 老太太說一句,她翻一句,話說得支零破碎,我拿著小本記著,聽了好半天,才把這些碎片勉強拼在一起。 王恩在世的時候,老太太還是小小姑娘,估摸她那時候可能只有幾歲大。老太太記憶非常好,前面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關于老王家的盛世排場,她說得顛三倒四,也不知多少是真的,多少是這么多年后的臆想??偠灾?,王恩活著的時候,老王家那叫一個牛逼,占了梅花巷整整一條街,日常行走坐臥都的好幾個丫鬟和老媽子伺候,廚子是淮陰名樓聘請來的。 王恩那時候喜歡逛窯子,看中一個窯姐,一擲千金,買了金鎦子金項鏈不要錢一樣往那窯姐身上扔。后來局勢風云變幻,太平年代沒有了,為了躲避戰禍,王恩舉家搬遷,一離開梅花巷的祖宅,倒霉事就開始接連不斷。后來遭遇劫匪,老太太當時就跟在回鄉的隊伍里,隱約記得那些土匪都兇神惡煞一般,她mama把她裹進被子,藏在車里,躲過一劫。 要不然她一個小姑娘被土匪盯上,能落到啥下場真不好說。 老王家后來就破敗了,樹倒猢猻散,老太太跟著mama還有其他一些親戚回到老家,一住就是八十年?,F在村里這些姓王的,大部分都是老太太的子子孫孫。從這個角度講,她也算福氣不小了。 王思燕心里著急,她并不是來聽這些往事的,又不便催促老太太。這人歲數大了,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顧自暇,她就講自己的。 講著講著話鋒一轉,她講到了風水問題,我們精神一振。 她說王恩這個人是不孝子,他有這樣的下場,是咎由自取。他爸爸臨死前曾經留下遺囑,讓王恩把自己的尸骨埋到一個山洞里。王恩當時嫌麻煩,只扔到山洞口,結果好好的風水用糟踐了,而且他爸爸還留有遺言說,不管發生什么事,都不要離了梅花巷這片祖業根基。 先祖交待的這兩條,王恩是一條都沒兌現,活該他日后家敗人亡。 王思燕眼睛一亮,聲音發甜:“太奶奶,你還記得那個山洞在哪嗎?” 老太太渾濁的眼睛轉了轉,用手指著遠處的大山,含糊不清地說:“在山里。王恩曾經傳下四句詩,我還記得??蔟埿雄E亦無蹤,只見鳳禽不見龍,鳳禽已飛非佳xue,萬草皆枯才是龍?!?/br> 王思燕還要繼續問,老太太又轉了話題,開始絮絮叨叨說自己喜歡抽什么煙絲,又是如何拔雞毛的,顛三倒四,又說土匪拿著機關槍,把他們老王家人都給突突了。滿嘴胡說八道。 孫媳婦對我們說,奶奶累了,今天就到這吧。 從這戶人家出來,王思燕就向姑姑打聽那座山怎么走。姑姑頗為詫異:“丫頭,你一來就打聽陳年往事,到底圖個啥啊。那些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沒個準譜,都是傳說?,F在入冬,山里很冷,你們又不熟悉路,別出什么意外。聽姑的,在這踏踏實實住著,咱們這過年可熱鬧了?!?/br> 我也趕緊勸王思燕,讓她別折騰。 王思燕狠狠瞪了我一眼,對姑姑撒謊說,她在國外上大學要交論文,論文的主題就是編修中國鄉村族譜,找到家族的遷移規律。她說得這么高大上,姑姑果然鎮住了,說道:“你們如果非要進山,我讓小武子跟著一起,給你們做個向導,他是本地土生土長的,對山里情況很熟?!?/br> 王思燕決定明天一早出發,進山尋找傳說中的枯龍噴火xue。 第二十四章 神秘洞窟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三人離開村子,向山里進發。 小武哥心細如發,備好行囊,裝滿吃的和喝的,山里風大,我們在脖子上纏了圍脖。據小武哥說,山里的風特別硬,專往人脖子里鉆,必須要用圍脖保護起來,要不然很容易受病。 王思燕讓我背了一個大包,包里裝的是她爸爸的骨灰盒。用報紙里三層外三層包上,塞進包里,相當沉重。她還偷偷拿了姑姑家后院的一個小耙子,用來挖土。 我知道她決心已下,開玩笑說:“你的爸爸讓我背,你也好意思啊?!?/br> 王思燕眨著眼看我,鄭重地說:“齊翔,別人就是想背,我也不會給他們機會的?!?/br> 這話說得曖昧,我不禁心猿意馬,難道這丫頭對我有意思了? 吃過飯,我們出了村子,沿著山路上山。時值冬日,萬木凋敝,舉目四望,四周一片連綿的荒山,地上僅有一些小枯草。小武哥說,這個季節上山好也不好,不好是因為風大,太冷。好處是沒有亂七八糟的樹藤和植物,走山路方便。 確實是方便,走山路像是走平地,雖然艱辛勞累,倒也暢快,沒有樹木阻撓。 我的身體素質還行,走了將近一個小時,也是氣喘吁吁。我看向王思燕,女孩很明顯已經到極限了,她臉色緋紅,紅欲滴血,可她不說出來,一直跟緊了我們的腳步,不掉隊。 我心里有些異樣,王思燕這丫頭不但聰明,而且忍耐力也高,更兼有大膽魄,這要是假以時日,能干出什么成就還真不好說。 我對小武哥做個手勢,示意休息。小武哥是典型的農村漢子,沒有憐香惜玉的概念,也不懂察言觀色,直不愣蹬往前走。 我們三人躲在一棵老樹的避風處休息,小武哥拿出保溫杯,給我們倒了水喝。 我氣喘吁吁地問他,還有多遠。 小武哥道:“咱們要去的枯草洞,還要翻過一座山。那個洞很多年沒人去過了,聽說塌陷得只留一條山縫,不知是不是你們要找的地方?!?/br> 王思燕站起來:“繼續出發?!?/br> 再往前走,雙腿像是灌了鉛,真是遠途無輕擔,背后的骨灰盒愈發沉重,累得我挺不直腰??赏跛佳嘁粋€女孩都不叫累,我也不好意思說什么,只能埋頭跟著他們走。 翻過的這座山累死個人,我盯著前面小武哥的腳后跟,腦子一片空白,麻木地跟著他走。 途中又休息了兩次,到了中午,終于翻過山去,來到山坳。我們停下來休息,小武哥指著下面說:“到了?!?/br> 我手搭涼棚四下看著,這片山坳的地勢非常奇怪。像是有一枚炮彈在億萬年前突然打到山里,硬生生炸出一個深坑。周圍是嶙峋峭壁,呈桶狀,順著峭壁下去,最深處是面積巨大的平地,四面環山,陰森蔽日。 王思燕迫不及問枯草洞在哪。 小武哥道:“這個地方很多年都沒有人來過,只知道枯草洞在下面,具體在哪我也不清楚?!?/br> “我們趕緊下去吧?!蓖跛佳嗾f。 小武哥趕緊搖頭:“妹子,看一眼就得了。下面太危險,真要出點什么事,我承擔不了責任?!?/br> 王思燕著急:“小武哥,你看你說的,生死我由命,跟你沒關系。行行好啦,帶我們下去看看?!?/br> 她說出大天來,小武哥就是搖頭。 王思燕對我打個響指,示意我過去,我非常不高興,這丫頭真把我當碎催了?,F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我憋著氣走過去,王思燕在背包里翻出皮夾子,打開后,從里面點出一千元現鈔,直接塞到小武哥的手里。 小武哥捏著錢咽口水:“妹子,這怎么話說的?!?/br> “帶我們下去,錢就是你的?!蓖跛佳嗥⌒U腰說。 我適時在旁邊勸,說大家大老遠來的,費了這么大工夫,不下去瞅一眼對不起這份體力。我們不干別的,只是看一眼而已。 小武哥猶豫半天:“好吧,不過你們要跟在我身后,聽從指揮?!?/br> 我們小心翼翼順著峭壁下去,這些峭壁稱不上是懸崖,并不陡峭,下去雖然費了一番工夫,還算順利。到了最下面,頓時感覺到陰影鋪面,抬頭上看,昏黃的天空高高在上,被圈成了一個小小的圓形。 這里的地勢本來就深,加上樹木遮蔽,峭壁掩映,走進山坳像是一步從白天跨入了黑夜。 小武哥顯得非常緊張,能看出他也是第一次下來。他抄出手電,一邊照著,一邊領著我們沿著峭壁的邊緣向前行進。 這地方如果從上面俯視看,一目了然,可真要來到下面靠著兩條腿走,會發現面積大到驚人,怎么也有一個足球場那么大。我汗流浹背,骨頭快酥了。 索性不走了,把骨灰盒的背包放在一邊,坐在石頭上喘粗氣。 小武哥沒說什么,帶著王思燕繼續前行。這里反正是個圓圈,他們再怎么走也不能走丟,轉一圈還會回來。讓我歇會兒抽袋煙。 我掏出煙點上,美美抽了一口,風有點大。走路的時候不覺得什么,等一停下來,全身發冷,陰風順著衣服縫往里鉆。 我往里挪了挪,頭上是一塊巨大的陡巖,形如怪龍,雖然遮住了風,卻也使光線更加晦暗,周圍如同黑夜一般。 我伸出手,幾乎不見五指,心中咋舌,怎么會這么黑。我腦門開始冒冷汗,有一種很陰森的感覺如毒蛇一般從后背爬起來。 正發愣,外面王思燕喊了一聲,應該是叫我。我趕忙答應,抄起背包走出去。 到了小武哥和王思燕身邊,小武哥用手電在對面的山壁上畫圈:“枯草洞應該就在那里?!?/br> 山壁上陽光隱約能照到的地方,長滿苔蘚和蕨類植物,在重重掩映之下,山巖上是一條巨大的裂縫。裂縫從上面一直延綿到山壁底下,像是有人用巨筆在巖壁上寫了重重一撇。 這條裂縫一定是經過了很多次的滄桑巨變,很多地方都已坍塌,縫隙處被亂石堵住。 王思燕要向前細看,被小武哥拉住,他驚恐地搖頭:“別過去,在這里看看就好?!?/br> 這地方實在太陰森,能感覺到從裂縫里吹出嗖嗖的冷風,周圍氣溫極低,張口幾乎能哈出白氣。 王思燕特別執拗:“我去拍張照片就回來,小武哥你放心吧,有齊翔保護我呢?!?/br> 說實話我是真不想過去,可我畢竟和王思燕一起來的,她要真出什么事,我交待不過去。我只好硬著頭皮,陪著她往前走。 山縫前亂石遍布,我們小心翼翼踩著這塊石頭跳到那塊石頭,怕出意外,我緊緊拉住女孩的手,這時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小武哥在后面,用手電為我們照亮。 我們來到山縫前,站在近前,地勢更加驚心動魄。這條裂縫像是山神微微攏起的眼皮,給人一種強烈的錯覺,山縫后面不知什么時候會亮起一個巨大的黑色瞳仁。 我驚心膽顫,在奇詭的大自然現象面前,生出無法言說的恐懼感。 再看王思燕,滿面通紅,興奮異常,像是喝假酒喝嗨了。她越走越近,緊緊盯著眼前這條巨大的山體裂縫,喃喃自語,不知說著什么,像是中邪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