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那人說:“你冷靜一點?!?/br> 白年錦額頭上的鮮血順著臉頰流下,他眼神終于沒了之前的癲狂,像是接受了這個事實。他說:“嗯,你放開我吧?!?/br> 那人伸手在白年錦的面前晃了晃,小心翼翼道:“你、你能看出我是誰不?” 白年錦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道:“李深泉?!?/br> 被叫出了名字,李深泉總算松了口氣,他道:“白年錦,你冷靜下來,你要是出事了,李寒生的仇誰來報?” 白年錦說:“嗯?!?/br> 李深泉道:“那、那我把你放開,你不要過激……” 白年錦垂眸點頭。 李深泉這才慢慢的給白年錦解開了繩子,解繩子的時候他才發現,因為白年錦掙扎的力氣太大,已經深深的陷入rou中,李深泉看了都覺得疼,可白年錦卻從頭到尾好像沒有感覺一般。 他松開白年錦后,拍了拍白年錦的肩膀,道:“做好心理準備?!?/br> 白年錦冷漠的看了李深泉一眼,李深泉被白年錦這眼神看的渾身發涼,他張了張嘴還欲說些什么,卻又閉了嘴。他感覺得到,這時候無論他說什么,都是多余的。 白年錦從車里走了出來。 他之前癲狂的模樣,讓周圍的人都對他有了印象,還有人旁竊竊私語,說這人的愛人好像沒出來,所以才這么瘋狂的想要沖進去……不過這些話,白年錦都聽不見的。 他緩步走向已經是一片焦虛的廢土,東西燒焦后的刺鼻味道灌入了他的鼻腔,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可是白年錦卻還是有種自己在黑夜中的錯覺。 消防人員將遺骸轉移了出來,用裹尸袋裹住放在一旁。 “是家屬么?”有人這么問。 白年錦沒答,他慢慢的走到了那個裹尸袋面前,拉開了拉鏈。 袋子里放著一具面目前非的尸體,已經全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白年錦手抖的厲害,他一點點將拉鏈拉到了最下面。如遭雷擊,白年錦看清楚了尸體腳上那個已經被燒的黑乎乎的環時,瞬間便嘔出了一口鮮血,他伸出手,將尸體牢牢的摟入懷中,絲毫不覺得可怕。 “老師,老師……”低低的喃語著,白年錦的目光游離,他說,“很疼吧?一定很疼吧?!?/br> 被關無法逃離的牢籠中活活燒死,很痛苦吧。 焦黑的尸骨,仿佛要被白年錦揉進身體里,他的嘴角淌著鮮紅的血液,眼神也跟著黯淡下來,猶如一根即將熄滅的蠟燭。 白年錦的好友李深泉在旁邊看了白年錦的反應,只覺得毛骨悚然。他其實并不是很了解白年錦和李寒生的事情,畢竟這而兩人才相聚不久,雖然他心中八卦,可也沒打探出個所以然。 李寒生來了他這里不過一次,李深泉覺得這人性格溫和,應該是個好人,只是不知道怎么會莫名其妙的招惹了白年錦。 這是個還沒開始的故事,但是好像才寫下序章,就被迫結尾了。 白年錦抱著李寒生的尸體不肯放手,他幻想了好多好多關于他和老師的未來,有的甜蜜有的悲傷,可從未有一個結局,是如現在這樣。 白年錦在地上跪了很久,他一點也不在乎尸體有多猙獰,甚至低頭親了好幾次。 李深泉在旁邊看了心慌,實在是沒忍住,上線按住白年錦的肩膀,他說:“白年錦?!?/br> 白年錦沒動。 李深泉莫名的對白年錦有點虛,他咽了咽口水,繼續努力低聲勸說道:“白年錦……你,你還好嗎,你不要太傷心……”他說到一般就住了嘴,因為連他自己都覺得他說的話沒有任何說服力。 白年錦連個眼神都沒給李深泉,他死死的抱著尸體,根本是已經聽不見周圍的人說話了。 竟是這般情根深種,李深泉苦笑,他還以為白年錦不過玩玩,沒想到這一場火,居然對白年錦的打擊如此巨大。想來制造這一切的人,也很愿意見到白年錦徹底崩潰的模樣吧。 李深泉深吸一口氣,知道不能讓白年錦繼續這樣下去,他加重了自己手的力道,慢慢道:“白年錦,你要想清楚,要是你倒下了,誰為你的老師報仇呢?” 白年錦渾身僵住了。 李深泉知道他說的話會有些過分,但是如果不刺激一下白年錦,這人就算徹底完了,他說:“你想想,這些人害死你老師是為了什么,不就是想打垮你么,你難不成就打算讓你老師枉死,還如了他們愿?” 白年錦沉默著。 李深泉見他沒有反應,心中流露出絲絲的失望,他正欲再說些什么,便聽到一聲“對”——白年錦終于說話了。 白年錦說:“我不能死,我要為老師報仇?!?/br> 李深泉松了口氣,他想著,只要把最難過的時候熬過去,那白年錦就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畢竟時間能沖淡一切,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可以治愈傷口的風景。 白年錦站起來,帶著尸體上了車,李深泉本來想跟著去的,卻被白年錦拒絕了。 白年錦說:“我沒事了,你不用擔心我?!?/br> 李深泉目露不忍之色,心想白年錦你這樣都叫沒事兒,那什么是有事兒啊??砂啄赍\的表情非常固執,沒有再給李深泉說話的機會,毫不猶豫的開著車離開了這里。 李深泉看著絕塵而去的白年錦,心里嘴上都在嘆氣,不知道白年錦會怎么樣。 別墅起火的原因很快就查明,說是廚房煤氣泄漏導致的爆炸,警方居然干脆的將這件事定性成了自殺。這結果實在是太敷衍,連李深泉都看不過去。反倒是白年錦從頭到尾神色平靜的接受了這個結果,除了臉色白了幾分,任誰都想象不出當天的他是何種悲痛欲絕。 李寒生的葬禮,舉行在另外一個城市。 李深泉沒去看,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唯一知道的是白年錦回來的時候又瘦了幾分,整個人看起來像個骷髏架子。 李深泉看了不忍,說你別把身體搞垮了。 白年錦把面前的酒喝了,看了李深泉一眼,笑道:“我挺好的?!?/br> 李深泉嘆氣,道有的事情都是意外,你報仇之后,心中也不要太自責。 白年錦沉默了一會兒,摸了摸酒杯,慢慢道:“如果他腳上沒有鏈子,就不會死?!?/br> 李深泉語塞。 白年錦繼續道:“那些人也是沖我來的,如果沒有遇到我,他更不會出事?!?/br> 李深泉還欲再勸,可開了口,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因為這件事上,白年錦的確要負責任的。 白年錦說:“他是倒了八輩子的霉,遇到了我?!彼f完,居然笑出了聲,“太倒霉了?!?/br> 李深泉看著白年錦這笑容,寧愿他不笑,這笑容實在是太難看了。 “好了?!卑啄赍\說,“謝謝你,李深泉?!?/br> 李深泉看著白年錦,目露擔憂,但他作為一個外人,也不好再說什么,看著白年錦喝完酒后,便起身告別。 之后,李深泉和白年錦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坐在一起喝酒。不過,白年錦的消息,李深泉卻一直沒有斷過。 那場火災私下里也出了結果,出手的人居然是白年錦的一個弟弟,那人也是私生子,只是運氣沒有白年錦好。白文安從頭到尾都沒有將他認回白家。當然,除了他之外,還有不少白家的人在里面動了手腳,其中牽連之廣,連李深泉也沒有想到。 李深泉本來就是個喜歡挖八卦的人,李寒生去世的這件事突然燃起了他熊熊的八卦之心。于是找了個時間,李深泉去深查了所有關于白年錦和李寒生的事情。結果查出來的很多事情,都讓他十分的驚訝。 比如當年白年錦被接回家的原因,是他的腎臟和白文安的女兒匹配,白文安原本是打算將白年錦的一個腎換給他女兒的,只是后來出了點意外,他女兒居然沒有撐過去,在手術之前就突然死了。按理說,作為被匹配對象的白年錦,應該會受到白文安的惡待,可李深泉沒想到,這竟然是白年錦在白家跨出的第一步。 白年錦的性格,和他父親極為相似,到底是有白家的血脈,在白文安的調教下,很快就展露出了驚人的才能。 李深泉和白年錦相遇的時候,是大學第三年,他和白年錦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專業,偶然相遇,意氣相投。 但在看到了這么多關于白年錦的資料后,李深泉才發現,他其實并不了解白年錦。 看到了白年錦少年時的經歷,李深泉大概明白了白年錦的絕望。在白年錦如寒冬一般的歲月里,李寒生大概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一點溫暖吧。他疼他,待他如子,最后,卻因白年錦而死。李深泉設身處地的想了想,覺得自己也受不了。 這些故事被歲月鋪上了一層暗淡的黃色,就好像即將褪去的記憶,苦澀又甘甜。 李深泉看的有些入迷,然后,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現在的白年錦。 此時距離火災,已經有兩年了。 白年錦還活著,似乎還活的不錯,他在白家的位置越來越穩固,名聲也越來越響。 一個英俊多金的青年才俊,成為大眾的目光聚集處似乎也是正常的事。李深泉有時候會思考,白年錦到底有沒有從那場火災里走出來。 然而還未等李深泉找到答案,白年錦給出了真相。 當年涉及到火災的人,都開始一個個的離奇死亡,并且死法一個比一個殘忍。 李深泉注意到這件事,還是因為社會版的報紙,他看到報紙上說,某少女走夜路被歹徒搶劫,人才盡失之后,竟是被活活肢解。最恐怖的是,路人報警,救護車趕到的之后那少女還活著,只是四肢都沒有了。 李深泉越看這新聞越覺得不對,最后去查了一下,然后查出了一身冷汗。從這一天開始,他意識到,白年錦的復仇,開始了。 這是一場漫長的復仇。因為火災中涉及的不少人,都身居高位。他們恐怕臨死都不明白,不過是對著白年錦下了個小小的馬威,怎么會招致如此瘋狂的報復。 察覺了這件事的李深泉,又見了白年錦一次。 “歡迎?!痹谠瓉砣紵M的別墅上,白年錦又重建了一棟別墅。 李深泉進去之后才發現,這棟別墅和白年錦之前被燒掉幾乎是一模一樣,從裝修到家具,甚至于園中一草一木,都經過了完美的還原。李深泉的背上生出些涼氣,莫名的感到一陣不舒服。 白年錦見到李深泉進來,笑著迎接。 “年錦,好久不見?!崩钌钊诎啄赍\面前坐下,他喝了一口面前的熱茶。 白年錦道:“嗯,好久不見?!?/br> 和記憶中的白年錦相比,眼前的人似乎更加漂亮了。他瘦了一些,反而讓臉上的線條鋒利了起來,渾身上下都在散發如冰雪般的氣息,此時漫不經心的坐在李深泉面前的模樣,反而美的好像一幅畫。 “最近過的怎么樣?”李深泉的態度很謹慎。 白年錦慢慢道:“不錯?!彼驳皖^喝了一口茶,嘴角勾起一個溫柔的笑容,他說,“還不錯?!?/br> 白年錦的狀態看起來像是真的不錯,然而李深泉的心中還是存了些疑惑,沒有細細詢問。 兩人聊了些近況,白年錦說話言談與常人無異,如果不是李深泉見過他那般撕心裂肺的模樣,恐怕也想象不出在他身上曾經發生了什么。難不成,那樣猙獰的傷口,真的已經在時光的作用下緩慢愈合? 李深泉正想著,卻聽到白年錦說請他吃飯。李深泉應了聲好,白年錦便說要上樓換衣服,讓李深泉等他一會兒。 李深泉點了點頭,看著白年錦緩緩上了二樓。然而當他忽的注意到了二樓樓梯上的東西,卻感到一盆冷水劈頭淋下。那是一條鎖鏈,從二樓蔓延下來,繞過客廳,進了廚房。鎖鏈的樣式李深泉有點熟悉,他似乎曾經在火災現場見過。而他思考思考片刻,終于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見過這樣的鎖鏈,沒錯,就是在當年的火災現場,鎖鏈的盡頭,應該套著一個環—— 李深泉心里發顫,他想去廁所里看看鎖鏈到底套在哪里,剛站起來,卻見白年錦已經下來了。 “走吧?!卑啄赍\的表情似笑非笑,道?!霸趺戳??” 不知怎么的,李深泉沒敢和白年錦提這件事,跟在白年錦身后慢慢的出了屋子。 因為心里有事,李深泉的這頓飯吃的頗為郁悶。白年錦倒是胃口很好,吃飯時眉宇之間,甚至還帶著盈盈笑意。李深泉看著笑意不似作假,于是心中疑惑更濃。 眼見飯局就要結束,李深泉沒忍住,他舔了舔嘴唇,干澀道:“年錦……你,還記得李寒生么?” 白年錦聞言夾菜的筷子一頓,道:“當然?!?/br> 李深泉一邊說話,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白年錦的表情,他發現提到這個名字時,白年錦的臉上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反而神色淡淡,好像在說什么無關緊要的事。 李深泉道:“他……” 白年錦笑了,他道:“深泉,我們都被騙了?!?/br> 李深泉一愣。 白年錦道:“你是我好朋友,我才告訴你,李寒生,沒有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