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以為粉絲們罵累了要動手了，身體不由自主地緊繃——罵也就罷了，若真要動手，她是必不會束手就擒。

    可一抬頭，拉住她的，卻是早先已經離開的程北川。

    他那么高，剛剛好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你怎么……回來了？”顧一喃喃地問。

    “你不是很會打嗎？不是伶牙俐齒嗎？傻站著干嘛？”程北川反手一帶，把小妞拽到自己跟前，手順勢環住她地肩膀，將她整個人庇護在他的胸前。

    “靠。果真是一日不能離男人？剛這人不是才從顧家樓里出來嗎？”

    “看來是真的??！不要臉的丑八怪！”

    聲音大多是從人群后方傳出來的。

    真正與程顧二人面對面的一圈人，卻沒一個敢出聲的。

    來鬧事的粉絲都是年輕小姑娘，誰也不敢冒冒失失地和冷峻高壯的男人沖突，尤其是，他的眼神看起來那么森然，好像誰敢動他懷里的姑娘一根毫毛，他就會動手卸了對方胳膊似的。

    顧一側目，看見北川眼里的殺氣。

    這種殺氣，她很熟悉。

    在搏擊競技當中，進入對抗的搏擊選手，眼底都會有這種威懾的殺機，越是身手了得的選手，這種氣勢越凌人。

    可是程北川他……怎么會有這種氣勢？

    北川的目光從人群中掃過，原本扯過顧一帽子的女生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踩著了后排人的腳，頓時一陣亂。

    “走?！北贝ǖ皖^，朝懷里的小妞低聲說。手仍舊環著她的肩，人走在她身后，幾乎是帶著她穿過人群。

    他那輛紅色轎車停在路邊，兩人剛近，車燈閃了幾閃。

    替小妞拉開車門，安置好，扣好安全帶，北川轉身回駕駛座的時候，剛好聽見圍觀的人群里有女生說：“這車超貴，看來是釣上凱子了?！?/br>
    冷冷的一個眼風掃過，女生立刻噤聲，轉了目光。

    車行駛在去s大的路上，顧一終于漸漸緩過神來，身旁的北川自上車就一直沒有開過口，這種怪異的沉默，讓她更加不安。

    “我會想辦法……證明不是我的?！?/br>
    沒回音。

    “你別生氣……”雖然她也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氣。

    “我沒氣?！笨匆膊豢此?。

    “明明就是在生氣，”顧一指尖冰涼，“真的不是我，她們總有一天會知道……”

    猛地剎車，小妞一句話卡在喉頭。

    車停在路邊，程北川的唇動了動，終于轉過臉，鏡片后的眸子帶著薄怒：“他們罵你，你為什么不敢大聲罵回去？他們動手，你為什么不還手？那個不依不饒，據理力爭，天不怕地不怕的飯團去哪兒了？??？”

    從來沒有聽過程北川一口氣說這么多話，也從沒見過冷靜自持的他如此激怒，小妞被他吼傻了，被人圍著謾罵都沒有紅過的眼眶，一下通紅，淚水不受控制地翻涌。

    所有的委屈，被他一兇，終于壓抑不住。

    “他們那么多張嘴，我罵得過嗎？他們那么多人，我打得過嗎？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去哪兒了？這樣的我存在過嗎？我明明一直都害怕??！一個人被那么多人圍攻，我明明一直都害怕??！”

    年少時的噩夢伴隨她那么久，她怎么可能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靜靜地聽顧小妞發泄情緒般的一通哭喊，程北川肩膀一松，伸手將她的腦袋朝自己方向一攬。

    “不是還有我嗎？”他說，“怎么會是一個人?！?/br>
    ☆、chapter23

    若不是早上那茬事實在窩火, 單從s大搏擊cao的效果來看，顧一本是與有榮焉的。

    cao練結束，場外熱烈的掌聲，不光光表演的學生得意, 更使得選定這個節目的學生會督導面上有光。

    節目剛結束, 他就興沖沖地要顧一跟著他走：“孫老板不是說你缺錢嗎？這是個好機會, 你可得好好表現……”

    他領著顧一去見的人，是分管體育德育的副校長，姓高。對方剛一見著顧一就先笑了：“你這帶來的是教練還是學生??？”

    顧一禮貌地朝對方伸手：“校長好，我是jm健身的教練。我姓顧, 單名一。這次能得到這個給孩子們排練的機會，我很榮幸?！?/br>
    像是沒想到這個孩子氣的小教練說起話來倒是沉熟穩重，高校長與她一握手，順勢打量了幾眼，閱人多了看看眼神也大致知道脾性。

    接連問了顧一一些個人履歷的問題, 他終于開口相邀：“剛好，這學年有開設搏擊社團的計劃，你愿不愿意來做客座教練？”

    顧一受寵若驚，她自己大學都沒能順利畢業, 如今忽然有機會來這樣卓越的高校, 哪怕是做外聘，也是難得，自然是毫不猶豫地應承了。

    高校長讓督導帶著顧一先走，等他們走遠了, 從隔間里走出來的年輕秘書猶猶豫豫地說：“高校長，我怕這個顧教練，不合適來任教?！?/br>
    “為什么？”

    看完秘書調出來的新聞，高校長皺眉沉吟：“網絡上的事，真真假假的誰知道？為了這種事……”

    “學生對網絡的關注度有多高？今天公布她做了客座教練，明天我?？赡芫蜕狭苏搲醉?，這事兒……能避則避比較好吧……”

    高校長還想說些什么，卻看見門口有人影閃過：“外面是誰？”

    來人雙手抄兜走了進來，身上搏擊cao表演的黑色練功服還沒有換掉。

    “程北川？”高校長看著他的著裝，面露驚喜，“現在你也能積極參加學?；顒恿?，這很好，很好??！”

    程北川微微彎彎唇角：“高叔叔，我是來替我爸傳個話，高嚴在隊里表現挺好，明年說不定可以結束外派?！?/br>
    高校長聞言喜出望外。他兒子在程敬堂手下做事，他發現北川是自己學校學生之后多次試圖拉近關系，奈何這小子油鹽不進。這還是第一次，聽他叫“高叔叔”而不是“高校長”。

    內心喜悅的高校長連連讓北川替自己轉達對程敬堂的謝意，就聽北川“嗯”的應下以后又說：“這次搏擊cao的教練，不知道高叔叔你是怎么找來的？我爸看了她的錄像，一直說叔叔對武術的眼光很好?！?/br>
    這位副校長是什么人，即便猜得出程公子和那小教練多半有些牽扯，但面上還是笑著迎合：“正準備邀請她做客座教練，程隊才是真正識人有術?！?/br>
    直到送走了這位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程公子，高校長才對秘書吩咐：“把協議準備好，盡快送去給顧教練?！?/br>
    “可是……”

    秘書還想多說，卻被領導一個眼神制止。

    孰輕孰重？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利益最重。

    *

    從校長室出來之后，顧一就再沒能找到程北川，在人群里見著了郁郁寡歡的韓意滿，他卻一問三不知，轉過臉反而追問顧一知不知道孫靜影的喜好，她要過生日了，他打算準備份對味的禮物。

    顧一哪里有心情和他討論這些，只說“我姐喜歡酒，越是有勁的越喜歡”。

    她終究沒找到北川，猶豫了許久，還是沒給他再去電話。雖說，他白日里人前護她，但他倆畢竟……只是普通朋友。

    他實在沒有義務在風口浪尖始終相伴。

    渾渾噩噩回到家，好在鬧事的粉絲早就散了，顧一團在沙發里，思來想去，最后只想到一個人或許可以幫忙。

    宋簡。

    他說過自己公司負責市內絕大部分高檔住宅的安保監控，或許，他可以幫忙調出近期出入的錄像，證明顧一從沒有去過。

    就在對著手機猶豫不決時，門鈴響了，見門外的人是孫靜影，顧小妞毫不猶豫地開了門。

    孫靜影反手關上門，一聲不吭地把小妞攬入懷中，過了幾秒又猛地推開她，柳眉倒豎：“翅膀硬了？現在遇見事都不知道找我商量，你還當不當我是你姐？”

    顧小妞被她一來一去弄地暈頭轉向，見她生氣，下意識地道歉：“我只是還沒想好，怎么處理?！?/br>
    “想什么想，”孫靜影徑直走到顧一的電腦旁，開了論壇，那帖子果然依舊hot，她叼著煙單手點燃，抽了一口，“要不是客戶拿來當談資，我都不知道有這回事。這董小姐推鍋推得倒是利索得很吶！”

    “姐，你不想問問到底怎么回事嗎？”顧一站在她身后試探地問。

    “還能怎么回事？那死丫頭敢做不敢認，出了事就栽贓你，呵，這一套我見多了！”孫靜影冷哼了聲，“你別擔心，我有的是法子讓她自己承認，還真以為s市是她董家后花園？”

    “什么法子？”現在董晚晚不接電話，顧一很擔心孫靜影一時氣憤，和董家硬碰硬，得不償失。

    孫靜影正想開口，卻愣住了，盯著電腦屏幕半晌，問：“你那個小男朋友，π神？英文名怎么拼來著？”

    雖然想解釋那不是男朋友，小妞還是老老實實地答：“pyshon.”

    孫靜影手指關節輕叩屏幕，轉臉挑眉：“有兩把刷子嘛?！?/br>
    那是個署名pyshon的網友發的帖子，文字內容很簡單。

    直截了當指出之前貼子里自稱是豪宅小區物業、門口商店老板、業主的一共13個樓層，13個不同的馬甲，盡管經過軟件層層加密并更換ip地址，但經過技術破解，最終證實其原發ip都對應著同一個地址。

    也就是說，這些提供了所謂“替身演員就是截圖里的女主角”實錘的馬甲，都是同一個人。

    而這個最終的ip地址，經過進一步的認定，被鎖定在了帝都的一家網絡公關公司。

    跟著是一連串吃瓜群眾都能看得懂的ip解析圖。

    有人質疑，專業網絡公司的網絡行為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地破解呢？于是有黑客愛好者花了些時間去按著他公布解析圖，一一驗證，驚訝地發現居然是真實的。

    自稱在s市親眼目睹小替身品行不端的各色人等，其實都出自同一家遠在帝都的公關公司——這則信息一出，對于顧一的謾罵終于有了片刻的停滯。

    終于開始有人懷疑，小替身得罪了人，遭陷害了。

    “這個人，是不是你的小程程？“孫靜影指著那個言辭簡潔，卻直戳要害的id。

    顧小妞眉眼一舒：“是他?！?/br>
    專業人士證實pyshon所言非虛之后，這一場鬧劇眼看走向尾聲。

    網友開始疑惑，是出于什么理由，一家公關公司要這樣不遺余力地朝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身上潑臟水呢？以及，視頻上的那個年輕女人，會不會真的是董晚晚？

    話題自此，無論是論壇還是微博，都轉了風向，再沒有人去提被罵了二十四小時的可憐小替身。

    孫靜影夾著煙，托著腮，偏頭看著顧一：“這么平白被罵了一整天，你就什么都不想說？”

    哪里是她不想說，只是人微言輕，這節骨眼上，多說多錯，興許最后還落得個“自炒”的嫌疑。這也是為什么，這新聞熱度如此之高，董晚晚的經紀團隊卻視而不見。哪里會真看不見呢？不過是裝死，看風向罷了。

    孫靜影不懂這個圈子，顧一卻了解得很。這時候，當事人沉默才是最好的應答。

    原本，帖子已經慢慢沉寂了，卻忽然有人轉發了一個娛樂大v號的質疑：就算那些所謂的證明人都遠在帝都，又怎么能證實那是一家網絡公關公司呢？萬一人家確實是曾經住在s市的普通人呢。

    對此，pyshon直接丟上幾張簡單打碼的截圖，滿屏幕都是各色照片、素材，最后一張長圖，是公關公司和委托人的聊天軟件截圖，清清楚楚地寫著只要公關公司在帖內以不同身份，坐實視頻女主角是顧一，酬勞十萬。

    網友們恍然大悟，敢情這是遇見了黑客大牛。

    孫靜影掐了煙，回頭問：“他不是個玩游戲的嗎？”

    顧小妞點點頭：“是啊……不過也是s大計算機的高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