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景池珩不假思索道:“不喜歡?!?/br> 此刻我甚至聽到心臟在欣喜地跳躍隨時可以蹦出胸膛,這無疑是數月來我聽到的所有話中最感到欣喜的,可我還是有些固執地想不通他到底什么時候對我有那份男女之間的不舍,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絲毫不動聲色。 “這不就結了,連你都能忍受跟不喜歡的人成親,我又怎么可能不接受絮然,況且我熟悉他比你熟悉方卿柔更甚。所以如果我執意不主動退婚,你就會毫無余地打算對韶家,對絮然下手對不對?” 景池珩眉眼輕柔地望著我:“其他任何事都可以依你不管有沒有道理,唯獨這一件,緹緹,我做不到?!?/br> ☆、完結 “憑什么景池珩要我悔婚我就得悔婚啊。他是想通了,可憑什么也得我想通”我以為景池珩是來接我回去,可誰想他把話說完就走了,合著就是來通知的,連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他跟方卿柔的事還沒完呢,這就急著把我的婚事先攪了,太無恥了!” 寧嫻揉額角,“被你吵得頭疼,你到底想怎樣?景池珩既然都這么說了,這就證明和方卿柔的婚事鐵定黃了。還真讓我說準了,你倆干脆誰也別跟別人湊一對,彼此湊對得了,既知根知底又情深義重的,多好!” “呵,你跟楚隨那會兒我是怎么跟你說的。這個世上能夠像他那樣毫無保留地遷就你包容你的再也找不出第二個??v然能夠找出這么個人,你未必就喜歡他這個人,他也未必沒有讓你絕對不能忍受的脾氣。你現在倒是勸起我來了,你是想勸我就這么順遂他的心意么?我現在心里很不痛快!” “不痛快什么???對不起韶絮然?沒什么值得對不起的,因為他喜歡你,對你好,所以你不好意思主動悔婚。照這個邏輯景池珩也挺喜歡你的,對你比韶絮然好了不止多少倍,在他沒有認識你之前,景池珩就已經對你足夠的好,而在這之后景池珩對你更好。坦白講,你對韶絮然了解多少呢?你知道他的喜好,了解他的習慣么?他對你又能了解多少?最能安慰你最能讓你開心最能無底線縱容你的人唯有景池珩,他又那么喜歡你,難道要因為愧疚就委屈自己跟韶絮然過一生么?” 寧嫻繼續揉額角,“你再想想,你要是嫁給景池珩呢,將來還是在自個家,沒有要顧忌的公公婆婆,還不需要管理前院后院大大小小亂七八糟的瑣事,簡直無事一身輕。你看楚家,雖說各房已經分了家不到逢年過節喜喪事來往甚少,可這個家到底是大啊,昨天楚老太太叫人搬來的光是賬本就疊得比枕頭還高十倍。老太太還說下下個月是楚家家祭,在京都外的嫡系宗親都得趕回來祭拜,吃穿用度住宿安排及儀典都得由我這個嫡長媳婦主持!長公主一應瑣事都由徐老管家cao持,宗親皆屬皇族,碰上喜喪祭祀這等大事十有八九都是禮部cao持著辦,你倆只需穿戴得體走個過場完事......你知道老太太怎么說的,竟然還叫我過兩天去她院里學習如何cao持宗務,這不是擺明的刁難我么?你能體會我的痛苦么?” 這些我大致能夠體會一點,老管家平常辦事時總不忘刻意提醒幾句,他雖嘮叨,初衷都是為了我好。寧嫻講的這些毫無疑問有道理可言,然而盡管如此我都沒有辦法理所應當地悔婚。在這前兩天我還接受絮然的邀請郊游,然而在這之后他便被悔婚,他該如何接受這個現實。 楚隨不知何時出現,手上拿著本冊子遞給寧嫻,見寧嫻沒有要拿走的意思,只得放置在桌子上,我稍稍瞥了眼上面的字,儼然是本記賬薄。 寧嫻涼涼道:“不要以為你幫我審賬我就會感激你,我之所以不得不做這些事都是拜你所賜,你幫我是理所應當的,憑什么都要我來做!” “你說的對,”楚隨沒有辯解,實際上他根本不能辯解,反正不管他說什么都是強詞奪理。轉而道,“其實小郡主之所以不主動悔婚主要考慮的是韶家的面子,畢竟在這一場婚事上,韶家由始至終處于被動地位,并且小郡主也不意韶絮然因被悔婚而受到指指點點,受人輕視、甚至詬病。同樣的道理,而世子之所以希望是由小郡主悔婚而不是韶家,考慮的也正是流言傷人這個原因?!鳖D了頓,又道:“不過小郡主好像并不在意這些......” 這毫無疑問踩到了寧嫻的痛腳,憤恨道:“誰說緹緹不在意了?誰被別人胡說八道心里還能痛快的?” 楚隨同樣沒有辯解之地,只得閉嘴不言。 我在楚府又磨了兩天時光,第三天著實睡不著在晨光泛起之際摸著床榻起床,打開窗見寧嫻一聲端莊正裝身后跟著幾名小心翼翼的侍女走過,打了個哈欠問你去哪兒,誰料想她轉身也是睡眼惺忪四肢乏力地打哈欠說去老太太院子。 晌午宮里皇外祖母身邊的老嬤嬤來傳我進宮,我隱約有些不大好的預感,故意磨磨蹭蹭拖延時間企圖思忖出一個推脫的應對之策??蛇@些都躲不過一個在宮中打滾六十載的老嬤嬤的眼睛,而她非但沒有催促還回說您先準備著,太后一直在宮中等您,老奴先回去傳話。 她這一走非但沒讓我心頭的壓力驟減,然而更手足無措。從楚府出發到皇宮的一路皆處于慌亂不安的狀態,直到在穿過御花園到壽康宮的途中撞到一個忽然跑出來的人把我撞得脊背砸到堆砌的假山上因徹骨的痛覺才使得腦袋霎時一醒。 手下意識摸向后背濕濕黏黏的觸感極為強烈,我強撐著想要站起來誰知卻又被重推到假山上,徹底疼得我動都動不得。 頭頂上面傳來尖銳刺耳的嗓音。 “舒蘩緹,你到底有什么好讓太后長公主世子都把你捧在手心里對待?聰明的人就應該懂得別人的心意。太后期望世子成親期望了多少年,世子好不容易對我與其人女子不同你為什么要斬人姻緣!壞人姻緣該下地獄你知不知道???你不過就是憑著出生好罷了?哼!你的出身有什么好?隨皇姓養在長公主膝下就真的是郡主金枝玉葉了么?誰看不出來你長得一點都不想長公主,誰不知道你也一點都不像晉王!你不過是長公主撿來的小孩子?若果不是三生有幸,指不定就是在街頭要飯或被拐賣到妓院以色侍人!論出生地位,你哪里比得過我,論才貌學識,你又哪里比得過我?你憑什么攪和世子的婚事?憑什么連太后都被你蠱惑!” 被甩在后面的宮女們驚慌失措地跑來,不止背疼,頭也疼,但不用看清眼前人的樣貌也知道定是方卿柔。我不知道她究竟受了多大的刺激竟能做出這么瘋狂不顧一切的舉動,并且在宮女們奔跑而來的同時還企圖率先活活掐死我。以她現在失控的程度,力道大到哪怕我此刻沒有半點損傷都毫無懸念不是她的對手。 我已經完全睜不開眼睛,任由她擺布,將指甲掐進我的脖頸,尚殘存的最后一抹靈臺清明隱隱約約聽到宮女們的叫喊聲以及方卿柔撕心裂肺的痛苦聲,而不到片刻后便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清醒是個極為漫長的過程,在這期間,我夢到了逝去數年的母親,確切地說,我的養母,常寧長公主。她如從前一樣美貌溫柔,淺笑著向我伸出手抱起來問我要不要去玩老管家買的小玩意兒,手指輕輕地攏起滑落瘦削肩膀的披衣后又將我摟得更緊溫柔地說外面太冷,去屋里嘗嘗廚房新作的糕點,我小手緊拽著她的披衣說要吃娘親做的,她也溫柔地笑著說好。 在我的印象中,她是這世上最溫柔的人,可到長大后卻聽到所有人說她是這個世上最殘忍冷血的人,而說這個人的尤屬那位幾乎毫無照面的養父為最。 我又夢到景池珩,老管家說他自幼離家,孤身在外闖蕩,正常世家孩子能夠享受的一切疼愛他都不曾享有。方雅柔說的不錯,若沒有被收養,我可能已經病死、餓死街頭,或許僥幸存活像街頭乞丐樣活著,又或者被賣到亂七八槽的地方人生一片黑暗慘淡。我又想到母親偶然滯楞時的眼神,里面藏著滿滿的愧疚與掙扎。老管家曾說,世子的出生不僅不在晉王的預算之內,更不在長公主的策劃之內。所以不管是晉王還是長公主都無法接受他出生的事實,世子就是這樣被拋棄的。 我想起幼時見到景池珩的第一眼,他穿著絳紫絲錦長袍,緊抿著雙唇,眉眼冷漠到凜然,頎長身形站姿優雅,負手在后面無表情地俯視小小的我,那一剎那眼中閃過很多復雜的、生長于寵溺中從未見過的、讓我不由自主警惕的感情。而今再回憶起,那紛繁復雜的感情中有一抹是妒忌。他這樣一個堅韌的人,最終還是流露出如常人般脆弱的感情,可見這曾經給他造成多大的傷害,而與此同時,在生母逝世后,他還不得不照顧我這么一個討厭的小孩。 我享受著他無微不至照料的同時想盡辦法讓他為難以報復初見時受到的驚恐,而他卻淡然地將一生中最好的時光全部花費在了我的身上,并且毫無怨言心甘情愿。他到底要愛我到什么程度才終于在百般掙扎后終于將表白的話說出口。 就像曾經失血過多昏迷一樣,每次醒來毫無例外能看到景池珩身在屋子中,或坐在床邊翻閱書卷,或坐在桌子執筆寫字,又或如此刻般負手站在半掩的窗前。 我聽到什么東西打翻的聲音,平月激動地跪到床側,聲淚俱下,泣不成聲:“......您醒了......”又顫巍巍伸出三根手指,“這是幾您知道么?” 這份清醒很短暫,短暫到及時反映過來的景池珩不可置信地推開平月之前便再度陷入昏迷,以至于我一度認為一切都還是夢境,其實我并沒有醒。 可這期間我卻能感受到被人小心翼翼抱住的感受,感受到溫熱的氣息在脖頸間流轉,感受到溫暖的身軀謹慎地貼合著我的身側。于是我用盡所有的力氣讓自己醒來,身體的痛楚伴隨著我不顧一切的掙扎演變得越來越嚴重,嚴重到每一分力氣都要翻倍地增加疼痛感。 我死咬著牙掙扎,耳畔傳來溫軟沉靜的嗓音。 “緹緹,不要急,慢慢來,我由始至終都在等你?!?/br> 他始終這樣耐心從容,不管何時何地,始終受不得我受苦。我甚至可以想象,他心底的痛比我產生在身上的痛更甚,他一定百般懊悔自責為什么要給方雅柔機會,若他能像從前一樣拒絕地干凈利落不留分毫余地也不至于給方雅柔任何執念。 他告訴不急,不用拿痛楚作為醒來的籌碼,他可以始終等我。我估摸不出他說這話的時候到底是什么樣的神情,可我能猜到他一定痛苦至極。 若說一直以來都是他最舍不得我,而今我終于也舍不得他。 或許只因為抱著這樣的決心,整個清醒的過程再也沒有艱難。我睜開眼,見到景池珩穿著里衣,肩頭披著貂皮,躺坐著與我在一張床內,手指正拉著被角,眸光觸及我的剎那,唇角輕輕地顫抖,屋內擱置著暖爐,燃著味道極好的熏香,隱約可以聽到京都寒冬臘月的怒吼風聲,可以想象外面已經天寒地凍到萬物凋零。 他伸出手,像是小時候把鬧脾氣的我哄回家一樣,輕柔地撫了撫我的頭發,嗓音也輕柔到不可思議,“餓不餓,要不要喝粥?” 我哭著將頭探進他腰際更深,泣不成聲。 景池珩眉眼露出好看的笑容,“哭什么?不想喝粥別的也可以,你想喝什么都可以?!?/br> 我探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袖,抽噎著說道:“你以前不是說病人飲食不可以隨便的么?” 景池珩捉住我的手塞回溫暖的被子中,低垂著頭,眼眸中映出我的容貌,道:“誰叫你在哭呢?準這一次也無妨?!?/br> 我哭笑不得,試探著道:“我要喝你親手做的?!?/br> “好,”景池珩淺笑著從下床。 我忙不迭拉住他的衣角,一臉的依依不舍,“不要喝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到此結束~ 不管是世子還是小郡主其實都是可憐的人,然而小郡主有世子悉心照料無微不至的疼愛。 而對世子而言,讓他知道自己在這世上的存在不是不被需要的, 有那么一個人始終讓他牽掛,始終需要他的疼愛。 《兄長》從頭到尾沒有虐心的章節,畢竟作者君著實寫不來虐文。 以及,文中出現的男二女二其實都很可憐。 然而看過我其他文的親們應該知道,在我筆下的這些男、女二們基本上都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存在。 作者君試想了好幾種結局,最終決定以這樣微痛而又溫暖的方式。 《兄長》 中哥哥和緹緹唯一的阻礙,不過是一個因太謹慎小心說不出口,而另一個太受寵溺把愛當做了習慣而不自知。 接下來要更新的正在連載的另一篇文《女帝特煩惱》,如果精力充足的話還會再寫一兩個《兄長》的番外。 非常感謝姑娘們的一路來的支持! 本書由(快快請起)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