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原來如此?!鄙倥媪艘豢跉?,然后坐在草地上扳起自己的腳掌。只見一根荊棘刺插入了她的腳掌心,殷紅的血液正不斷從傷口里滲出來。 龍少戈不禁問道:“這山林里到處都是荊棘莾草,你怎么不穿鞋嘞?” “我們漠北人都不穿鞋的呀?!鄙倥掏创鸬?。 龍少戈微微一怔,對于漠北他并不陌生,他的大哥便是在一年前遠征漠北城的。此刻他真是慶幸大哥沒有回將王府,至少他可以確定大哥尚且安然無恙。 “我幫你弄出來吧?!饼埳俑甓紫聛淼?。少女猶豫著點了點頭,他于是握住她纖細的腳掌,粗略檢查了一下傷口。 “忍著點嘞?!饼埳俑暾f著,指尖一挾一帶,便把那根倒刺拔了出來。少女吃疼地叫了一聲,把持不住猛地一蹬腳,竟將龍少戈整個人踹飛了出去。 飛出去的那瞬間,他毫不夸張的覺得自己的五官都凹陷了進去。都說漠北人力氣大,真是一點都不假,這丫頭要是會武技,至少也算得上三階吧。 見龍少戈捂著臉仰躺在草地上,翻來覆去地哀嚎,少女不忍直視道:“對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br> 過了半天,龍少戈才揉著臉坐了起來。兩人大眼瞪小眼,他這才發現少女長得十分清秀可人,肌膚蜜色,明眸淡綠如水。雖還說不上傾城麗質,但卻像初春晨光下閃耀的枝頭新綠,清新純凈,讓人不忍摧折。 反倒是龍少戈,滿臉的污穢,整張臉只看得清一雙牛眼似的大眼睛,少女突然覺得他就像個賣炭的,不由捂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這一笑,更是如春風過境,可愛到人心坎里去了。龍少戈看得呆住了,也跟著傻呼呼地笑了起來。 “我叫雪茶,可以叫我茶茶,你呢?”少女盈盈笑道。 “我叫……”龍少戈說了一半忽然頓住了,他正被通緝,滿大街都貼著告示,貿然告訴別人真實姓名恐怕不明智。 “嗯?” “叫我小戈就行嘞,金戈鐵馬的戈?!?/br> 天空湛藍,山林蔥郁,偶爾傳來一兩聲清脆的鳥鳴。 龍少戈背著雪茶吃力地行走著,女子柔軟的身段貼在背后,對著他的脖子呼氣如蘭,弄得他耳根如燒,渾身酥麻。除了meimei以外,這還是他頭一次跟一個女孩兒如此靠近,以致于他的心跳都開始悄然加快。 更令人難堪的是,他的肚子一路上叫個不停,而且還叫得特別可笑,就像有個小怪物躲在肚子里嗷嗷清嗓子一樣。 雪茶實在是憋不住,一路上不知笑了他多少次。然而她那銅鈴般清脆的笑聲,卻大大緩解了他原本緊張的心情。 通過對話他這才了解到,雪茶和她爺爺來自遙遠的漠北孤城,要去帝都找他們的親人。由于盤纏用盡便一路賣藝,可惜半路上拉車的驢病了,爺爺這才打算換一匹馬。就在爺爺跟賣家討價還價的時候,雪茶心血來潮想要試馬,沒想到剛坐上去馬就發狂了,背著她狂奔了幾條街,然后就撞見了正在逃亡中的自己。 二人邊聊邊在山林間緩緩穿行,誰都沒有注意到,一個小黑人兒正躲在陰暗的樹林里,一路上悄悄地尾隨著他們…… ☆、第6章 結伴同行 走了一段路,龍少戈就累得滿頭大汗,口干唇裂,一看見溪澗更是卯足了勁兒,背著雪茶一口氣跑了過去。 喝了幾大口,他頓覺爽快極了,又捧了幾把水洗了一下臉,然后隨性甩了甩頭發。 “喂!你都甩到我身上了!”雪茶抬手遮擋道。然而龍少戈不僅沒有停下來,反而惡作劇似地澆起水來。偏要甩,誰讓你這死丫頭之前踢我來著! “你這人怎么那么討厭??!”雪茶不甘示弱的把水澆了回去。 兩人鬧了一陣,衣服都濕了大半。龍少戈這才恍然注意到,她的青色衣裙濕透緊貼在身上,那布料竟有幾分透明,隱約顯出少女花苞般姣好的身段來。 察覺到對方異樣的目光,雪茶立即羞窘地護住胸部道:“不許看,下流!” “不看不看,也沒啥好看的嘞?!饼埳俑暾f著隨意將一頭濕發撥到腦后,信手抹了一下臉上的積水。 “你!”雪茶米分臉一鼓,這家伙是覺得她沒有魅力嗎?雖然她比起同齡的女孩子,身材是平坦單薄了些,可她好歹有一張天然無害的臉??! 雪茶正欲發作,卻見他笑著睜開雙眼,劍眉星目,眉宇間透露出一絲不凡的氣息。那眼神還是如此真摯倔強,仿佛隔著無盡歲月從未改變。 誒,為什么要說還是?雪茶忽然愣住了,心中不知為何涌出一種久別重逢的感動,好像她跋山涉水就是為了他來。 “你怎么哭了嘞?”龍少戈見雪茶忽然淚流滿面,頓時慌了神,連忙擺手道:“我錯了,你別哭??!”可她仍舊抽抽搭搭,他最見不得女兒家哭哭啼啼的了,雙手舉在半空里,半天不知道往哪兒放。 “好了,不準哭!再哭我就把你扔這兒,一個人走嘞!”龍少戈突然低吼一聲,雪茶抽噎了兩聲,像個孩子般委屈的停了下來。 “這才乖嘞?!饼埳俑暾焓置念^,忽然神色一凜,默默將手收了回來。剛剛那一瞬,他還以為在面前哭泣的人是艾靈meimei呢。 午后時分,一縷青煙從林間裊裊升起。 柴火噼噼剝剝地燃燒著,龍少戈正喜滋滋地烤著從溪里捉來的魚,他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而雪茶就坐在對面一臉饞相地望著他,龍少戈覺得貪吃這點他倆倒是挺投緣。 “可以吃了嗎?”雪茶見魚皮都烤焦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還不行,”龍少戈得意地軒起眉頭,從腰間錦囊里拿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瓷罐來,“還要灑上我獨門秘制的佐料才行嘞?!闭f著將瓷罐塞口打開,均勻地灑在魚皮上,頓時芳香四溢,令人食欲大增。 “你出門還帶這玩意兒???”雪茶驚奇道。 龍少戈便舉起瓷罐吹噓道:“這可是我耗時八年精心調制出的佐料,擁有天下間獨一無二的味道,吃了之后會讓人回憶起幸福時光,所以它的名字就叫‘難得’,無論走到哪里我都帶著它嘞!” “真的嗎?”雪茶迫不及待地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烤魚,咬上一口,酥軟滑嫩,唇齒間頓時濃香彌漫。那一刻,她真的想起了美好的過往時光,眼眶卻不知不覺濕潤了起來。那個人為何一聲不響地離開了,要讓她這樣跋涉千里地尋找? 龍少戈望著這個跟meimei年紀相仿的少女,不禁黯然傷神,咬了一口烤魚,卻覺得再也沒有從前的味道。如今艾靈meimei生死未卜,他與一個陌生女孩結伴同行,無時不刻都能從對方身上看見meimei的影子。 日落前,二人終于穿行出了山林地帶,然而誰都沒有察覺,一道小小的黑影兒始終悄無聲息的尾隨著他們…… 龍少戈打了一路呵欠,見天色將暮總算是清醒了三分。來鎮上的時候,他就照雪茶說的,把披風撕成布條當作頭巾用。這樣做的好處就是,既可以遮住犄角又不易脫落。 華燈初起,夜市朦朧。 一個頭發斑白的老人正抱臂坐在客棧前的木板車上,時不時抬頭張望來往的人群。一只雪白的雙尾貓匍匐在他腳下,兩只尾巴輕輕搖晃著。 遠遠看見爺爺,雪茶欣喜若狂地叫了出來,在龍少戈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跛了過去。她就知道如果爺爺找不到自己,一定會回到他們買馬的地方等她的。 “你這傻丫頭,到底跑哪兒去了?”老人將孫女兒擁入懷中,眼里不斷涌出渾濁的淚水。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雪茶哽咽道。雙尾貓在她腳邊繞來繞去,時不時用小rou爪撓撥雪茶的衣帶,仿佛也想讓她抱一下自己。 龍少戈看著這一老一少,長長舒了一口氣。雖然鎮上很危險,但他總不能把雪茶丟在荒郊野林不管吧。也許西嵐等人已經去別處搜查了,回到原處說不定風險還小一些。再說雪茶和她爺爺也要去帝都,如果跟他們一起上路還可以掩人耳目。最重要的是,雪茶說要請他大吃一頓! 三人于是進到客棧內,片刻之后,店小二就將食物端了上來。紅燒鵝腿,rou丁黃瓜,鮮磨菜心等滿目琳瑯,食物散發著熱騰騰的香氣,龍少戈光看著就口水不止。 “年輕人,請吧?!睜敔斝呛堑淖隽艘粋€請的手勢。龍少戈再也按捺不住了,端起碗筷一陣狼吞虎咽。 “太棒了,世上果然只有美食和meimei不可辜負!”龍少戈一吃起來便忘了形,這可是他離開未央城后吃到的第一頓大餐。接下來他便在爺孫倆驚詫的目光中,鯨吞蠶食般吃了五十九碗飯,就連那只名叫“奇奇”的雙尾貓也不可思議地盯著他。 被爺孫倆還還有一只貓盯了半個時辰,龍少戈終于意識到了什么,沒有再向店家要那第六十碗飯。他滿意的摸著肚子打了一個小嗝兒,竟不小心吐出了一團青色火焰。 爺孫倆頓時嚇傻了眼,龍少戈忙捂住嘴巴道:“這是你們的幻覺,幻覺而已,不要緊張嘞!” 這時候,雙尾貓忽然跳上龍少戈的肩膀,親昵的用腦袋蹭他的頭巾。龍少戈不禁把它抱起來打量,只見它絨毛雪白,紫色的瞳仁里充滿了靈氣,眼睛四周還有血紅色的花紋,一看便知它并非凡物! 爺爺忽然笑了起來,悄悄湊到雪茶耳邊道:“丫頭,不覺得這年輕人長得有幾分像……特別是眼睛哎?!?/br> “是啊,真像呢?!毖┎杩嘈?,白天二人在溪邊戲水時,她還差點將龍少戈認錯,認成那個消失了整整兩年毫無音訊的人。 “但不可能是他啊?!毖┎栌膰@一聲,從斜挎的小荷包里拿出一撮雪白的發來。因為她要找的人,有著一頭極其罕見的雪色長發,而且那人是二十幾歲的大哥哥,又怎么會像小戈這么年輕呢? 龍少戈光顧著挑逗雙尾貓奇奇,全然沒有注意爺孫倆在說什么。 由于雪茶把馬弄丟了,爺爺給賣家賠了錢,今晚這頓大餐又耗盡了爺孫倆所有積蓄,所以明天開始他們要準備一路賣藝了。 四日后,三人抵達了鑒水城。這座城池有著數不勝數的廟宇式建筑,屋頂上的青色琉璃瓦,在陽光下折射出瑩瑩碎光。 大街上傳來一陣銅鑼聲,路人們漸漸聚攏過來。 只見雪茶單腿立于一面大紅鼓之上,雙臂緩緩舒張柔若無骨,足尖點地若蜻蜓吻水。她倏然加快步伐,隨著密鼓的節奏翩翩飛掠,裙擺鼓舞,赤足玲瓏剔透。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惟她獨舞,率性而張揚,熱烈而奔放。 不似尋常舞女那般輕柔嫵媚,她的舞充滿了張力,每一個關節都揮灑得淋漓盡致,像飛蛾蹈火般歇斯底里。 這便是漠北人獨有的民族舞,這幾天龍少戈已經看了不下十次,可每一次都會讓他的心隱隱顫動。他覺得雪茶和艾靈一樣的清純可人,雪茶是大漠里綻放出來的八葉蓮花,自強不息;而艾靈是從掌心里呵護出來的嬌艷蓓蕾,楚楚可憐。她們各有各的美麗,誰都令人無法割舍。 片刻之后,人群中掌聲雷動,龍少戈也跟著使勁鼓掌。 爺爺便拿著一個破鐵碗笑呵呵的向眾人討錢,也許是由于鑒水城的人民比較富有,人們出手也特別慷慨,鐵碗底部的錢很快就滿了。 表演結束后,雪茶抱著奇奇歡呼雀躍,在街上東跑跑西逛逛。爺爺跟在后面,吆喝孫女兒慢點跑。 龍少戈則在最后面拉車,他這幾天主要負責拖運道具,然后就是保護爺孫倆不被地痞流氓欺負。出于感激,爺孫倆也會將賣藝得來的錢分一些給他。 見路邊攤位有賣布靴的,龍少戈忽然停了下來。他看中了一雙兔絨靴,目測跟雪茶的腳差不多大,便悄悄買了下來。 秉著及時行樂的精神,三人決定晚飯去大吃一頓。 鑒水城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樣,青石小路邊總是流淌著兩脈清泉。就連客棧內都設置著別致的噴泉,客人們則紛紛散座在噴泉四周,品美酒佳肴,話奇聞異事。 客棧內人滿為患,三人被店小二引到一個偏僻的角落里坐下。等了好一會兒,店小二才把好菜盛了上來。 “哇!好豐盛!”雪茶望著滿桌美味佳肴,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開動了。她笑起來的時候,右臉頰有個小酒窩,蕩漾出濃酒一樣的芬芳。 “別動,那塊rou是我的!”龍少戈立即拿起碗筷跟雪茶搶了起來,兩人都是見了好吃的什么都不顧上的人。 這幾天以來,龍少戈發現跟雪茶在一起的時候特別舒心,她那天然純凈的笑容像有魔力似的,能將他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盡。不像以前跟艾靈meimei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小心翼翼怕惹meimei不開心,meimei皺一下眉頭他都要緊張好半天。 望著這對生龍活虎的年輕人,爺爺總是笑呵呵的,只有雙尾貓奇奇蹲在桌旁急得喵喵直叫。 突然之間,龍少戈停了下來,因為他的犄角聽到了很奇怪的聲音,像是有成千上萬個嬰兒在啼哭一般。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慘烈,震得他腦殼兒都要炸了,可周遭食客卻毫無反應。 爺爺見龍少戈眉頭緊皺,便關切道:“怎么了小戈?哪里不舒服嗎?” 龍少戈“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慌張道:“不吃了,我們趕緊離開!” “還沒吃完呢,怎么能暴殄天物!”雪茶包著食物咕噥道,模樣俏皮又可愛。 就在這時,一陣凜冽的風從客棧門口逆吹而來,奇奇尖厲的喵叫一聲就躲到了桌下。 龍少戈艱難地轉過臉去,只見門口站著三個男人,個個身高均過八尺,頭纏黑巾,身著玄色長袍,渾身散發著肅殺的氣息。他能隱隱察覺到,那是屬于他同族的邪惡氣息。 “三位客官這邊請?!钡晷《δ樝嘤?。 “我們不是來吃飯的,我們找人?!闭驹谥虚g的男人說道,目光在客棧內掃了一圈。 那男人手中拖著一把大關刀,身旁兩人一胖一瘦,均握著斬魄鐮。那種鐮刀的形狀很特別,比起一般的鐮刀,有著較長的手柄和彎曲成半弧形的刀刃,是傳說里斬鬼殺神用的武器。 店小二瞅了瞅對方的兵器,立刻賠笑道:“這里邊兒太擠了,三位爺不如就在門口看看?”不料話音剛落,店小二的頭顱就飛了出去,臉上依舊是那種訕訕的表情,沒有頭顱的身子卻僵直地杵在原地。 “找死!”左邊的瘦男人說道,手里的鐮刀刃還在往下滴血…… ☆、第7章 霸道一吻 “誰都跑不了!”中間那男人說著,從腰間扯下一個黑色布袋,迅速解開袋口。 從那小小的袋子里竟跑出數不清的黑色鬼影來,發出類似嬰兒啼哭的怪聲,迅速向客棧內擴散開去。 “不好,是嬰魅!”龍少戈雙手捂犄角,感覺自己的腦袋要被吵爆了。一旁的爺爺更是滿臉煞白,雙腿抖得全身都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