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勉看她點頭遂侃侃道：“我聽爹說你是從長安來的！長安城是不是很大很氣派，我去集市常聽熟識大哥說長安如何好。哦，他是每月都往長安去的，運送一些當地茶葉?！?/br>
    葉琉漣慢慢吃著，看她神色向往地說著。

    “他說長安集市有那么長！”周勉一邊說一邊比劃，將手里拿著雞腿夸張地揮動了一個大圈，“還有好多我見都沒見過的美食，他還經常帶著長安的糕點回來，不過他轉賣的價格太貴，我攢了半年的零錢才買了一包，過年時吃，那唇齒留香的滋味我到現在還記得?！?/br>
    在她說話的間隙，葉琉漣已經喝了小半碗的湯。

    周勉停了停突然叉出一句：“我再給你盛點？”

    葉琉漣忙擺手示意她繼續。

    周勉啃了一口雞腿嚼了兩嚼就咽下去了繼續道：“我還聽說長安男子玉樹臨風，謙和有禮，氣質和這兒的男兒可是相當的不一樣，還很疼內人，我也想要個那般的夫君?！?/br>
    “噗?！比~琉漣看她一臉神往地這般說，一口米飯沒忍住就要噴出去，幸好她反應快掩住了嘴巴。

    “jiejie，你怎的這個反應，長安的男兒不是那般嗎？”周勉拿起遞盤中的布帕給她。

    葉琉漣接過擦拭干凈道：“我可沒聽有這樣一說，況且你才多大就考慮夫君的事了?！?/br>
    “爹爹說了，事事不能只看眼前，要謀其深遠，我已經不小了，得為自己的將來作打算！”周勉用沒沾上油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葉琉漣不住地笑了：“這話倒是不錯的，只是由你這個小人兒說出來頗為有趣?！?/br>
    周勉嘟嘴：“我已經十歲了，不是小人兒了！我曾鉆過往長安的運貨車子，可惜被人逮到送了我回來，因此還被爹爹好一頓訓。jiejie你何時回長安，帶我一塊去可好？”

    葉琉漣心想這小姑娘小小年紀心思倒是機敏，進屋的幾番尷尬，她用不經意的行為就化解了。只是她嘴上沒個把門的，雖說自己是她父親相熟之人的徒弟，但還是陌生人，什么都同她說，也太過于信任別人了吧，這樣去了長安總是要吃虧的。

    “jiejie？”周勉看她遲疑探喊了聲。

    “周伯伯不讓你去也是出于對你的考慮，莫調皮讓他憂心了?！?/br>
    周勉瞬間怏下來，小聲嘀咕：“可我就是想去嘛?！?/br>
    葉琉漣起身翻行李，翻了一小袋桂花糕遞給周勉：“我這還有出門前帶的糕點，只是路上顛簸碎了些，你若不嫌棄就拿去吃吧?！?/br>
    周勉怏怏不樂的狀態瞬間消失，捧著糕點甜甜道了謝，又恢復到那個充滿活力的小姑娘了。

    周勉前腳剛離開又把腦袋探了進來道：“jiejie沒什么精神想是路途勞累，一會讓幫雇小哥給你打了熱水泡泡澡吧?！彼f完也不等葉琉漣回答就把門闔上了。

    欸？她沒精神嗎。葉琉漣拍拍自己的臉頰，好像是的。自出門后她就后悔了，每次同柳先生出門她都會同蘇子衾打招呼，都已經習慣了，此番賭氣不辭而別反而自己難受的緊，一路的風光都沒什么興致去欣賞了。

    罷罷罷，一會泡個熱水澡好好休息一下，待歸去時再同他賠罪就好了，只是他那個臭脾氣啊，想想就頭疼。

    不過葉琉漣頭疼的也沒錯，蘇子衾幾日未見她便詢問了在院內澆花的綠裳。

    “小姐隨柳先生出門了?！?/br>
    蘇子衾隨口問了問：“何時歸來？”

    綠裳掰著手指算了算，再按葉琉漣只慢不快的說法道：“估摸最早也得大半個月吧?！?/br>
    “這么久，去哪兒了？”蘇子衾本以為她出門未同他打過招呼，只是因自己的態度在賭氣，應該不是去的很遠，沒想到居然這么久。

    “不知?！本G裳看到蘇子衾陰沉的臉色說完就小心翼翼地挪了挪步子，與他拉開一個安全距離，“奴婢還要去收拾屋子，就先退下了?！?/br>
    世人皆道蘇家二公子謙和有禮，也被他俊美溫潤的外表所惑。但她一直跟在小姐身邊，這位蘇公子的真實脾性還是多少知道的，這種時候還是有多遠躲多遠為好。

    蘇子衾站在原地，抬起手看著掌心，四指慢慢的合起。半晌，豁然笑了笑道：“呵，習慣可真是個可怕的東西?！?/br>
    “蘇公子?！比~御史的聲音傳來。

    蘇子衾回過神看到葉御史和云旸踏著暮色走來。

    “見過三皇子，葉御史?！?/br>
    葉御史道：“這是蘇丞相二公子?！?/br>
    云旸頷首示意，而后問道：“葉小姐既出門，蘇公子何以在此？”

    葉御史解釋道：“葉蘇兩府相連是人人知道之事，小女與蘇公子住處相近，自幼一同功課，是以二人常有往來?！?/br>
    “哦？”云旸微異，攏了攏長袖，“怪不得，人人道葉小姐與蘇公子乃竹馬青梅，緣由便是如此啊?！?/br>
    普通的一段話，云旸說出來偏生了一番怪意。

    葉御史卻聽出了別的意味道：“小女既非年幼，二人住的如此之近確有不妥，待她歸來，我定當讓她……”

    云旸抬手止住他的話：“不必了，此處乃令愛自幼住所，想是有感情的。今秋令愛就及笄了，不過半年時間便可嫁過來，搬來搬去也麻煩的很?！?/br>
    云旸說到此處頓了一下，看著蘇子衾道：“且以蘇公子的人品，我也是放心的很?！?/br>
    “原來二位早已認識?！比~御史總覺見到蘇子衾后云旸的語氣就不太對。

    云旸點頭：“見過幾面而已，對于蘇公子之事也略有耳聞?！?/br>
    蘇子衾睫毛微垂，禮道：“蘇某還有事，先行一步?！?/br>
    云旸伸手拂了拂還沾著水珠的花瓣道：“蘇兄有事還會在此賞花？想是我叨擾你了，還是我走好了?！闭f完便抬腳就走。

    在經過蘇子衾身側時，云旸輕聲說了句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話：“我本不欲奪你所愛，怪只怪你自己不得命吧?！?/br>
    蘇子衾微惱，手指合起攥緊又松開，如此反復。

    若說這世上有誰知道他的心意，便就只有云旸了，但他終歸還是出手了……

    此時的葉琉漣打了兩個大大的噴嚏，搓搓鼻頭，將擦拭完頭發的巾布搭在浴桶上，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倒在被窩里。

    夜色漸深，葉琉漣不知不覺沉入夢鄉。

    翌日。

    葉琉漣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一路來難得睡了個好覺。推開窗臺便是雪山腳，入眼滿是蔥翠之色，山腰半朧在云霧中，朦朦朧朧，看不真切。深吸一口都滿是清新，心情頓覺舒爽。

    換好衣裝出房門，正看到周勉端了個水盆擦著欄桿：“早??！”

    周勉聽到聲響回頭見是葉琉漣：“早！柳伯伯和爹爹醉酒，尚未起身呢?！?/br>
    葉琉漣走過去俯身下看，一樓稀稀疏疏地坐了兩三桌的客人，想起昨日周勉的話，應是他們一家人經營的這家客棧，不禁問道：“每日客人都這些嗎？”

    周勉一邊擦著欄桿一邊回：“這里地界偏僻，離城又遠，人自是不多的。不過此處是商販的必經之路，來一隊的人馬就夠忙活好幾天的了?！?/br>
    “你吃過早飯了嗎？”

    “擦完了就去吃?！敝苊闶窒碌膭幼鞑煌?，應是擦慣了，動作極是熟稔。

    “哦?！比~琉漣沒什么事索性幫周勉一塊擦起了欄桿。

    “謝謝jiejie?！敝苊憧此龓兔μ鹛鸬懒酥x。

    兩人邊擦邊聊，一柱香的功夫就都擦好了。

    端了布具到后房時，周勉的jiejie周璐正在將衣物洗凈晾曬，聽到門開的聲音以為是周勉來了：“今日怎的這般快?！?/br>
    一回過頭看到葉琉漣正提著水桶往屋內走：“哎喲，快放下，快放下?！倍蟪庳熀竺孢M屋的周勉，“周勉！你怎的能讓客人做這事?！?/br>
    葉琉漣將桶放下：“不妨事，是我同她聊的投緣，順手就幫了幫罷了，莫要斥責她了?！?/br>
    周勉似乎很怕她jiejie，忙附應葉琉漣的話點頭。

    “這樣啊?！敝荑吹恼Z氣這才緩和下來，“你還沒吃飯吧，我去做來給你?！?/br>
    葉琉漣昨晚吃的太多，現在還有飽腹感忙道：“不用了，你忙就好，我還不餓?！?/br>
    周璐笑：“姑娘現在這樣說等上山就要后悔了?！?/br>
    “嗯？”葉琉漣不解。

    “柳伯的小屋位于山頂，長年冰雪覆蓋?！蹦膬簛淼某允?，每每下山過來吃飯都狼吞虎咽的，走時帶了干糧回去的。

    “山頂??？”葉琉漣吃驚，“既然那樣不方便為何師傅不搬家呢？”

    “這個……我也不知?！?/br>
    葉琉漣摸摸肚皮，自古隱歸山林的名人居士不都是喜歡住在山腳下或者山腰處，哪有住山頂的。也不知隨師傅上山要幾日，那高冷之地不用想也知沒什么吃食，必要委屈自己的肚子了，遂對周璐道：“那我還是吃點吧?！?/br>
    “姑娘去正廳等會兒吧，馬上就好?！敝荑茨闷疴胰瓜瞪线M了廚房。

    葉琉漣取了碗筷隨便找了個桌子坐下，板凳還沒坐熱，柳先生就出來了。

    “師父不是宿醉么，還起的這么早?！比~琉漣又去取了一份碗筷給柳先生。

    “嗬，周老鬼上歲數啦，喝不過老夫了?！绷壬跏堑靡?。

    正趕上周璐端了菜出來：“柳伯你可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昨日你耍的小聰明我可是看在眼里的，估摸著能比我爹少喝上一倍的酒咧?！?/br>
    柳先生被戳穿顯然有些尷尬忙坐下：“我坐下還不行，我這是有帶著徒兒呢豈能喝多，得給我留點面子不是。若要真喝多了，我今兒個可就上不去山咯。你可千萬別告訴老鬼，不然免不了要被他念上一陣子?！?/br>
    柳先生拿腔拿調，講的好不可憐，周璐不忍：“你呀，就會倚老賣老，我曉得咧?！?/br>
    葉琉漣忍俊不禁，想不到向來頑童般的師父，也有能治得住他的人。

    柳先生敲敲盤子：“快吃，吃完了我們就趕路，山上房子多年不住，免不了要修整一下，夜間風雪大便不可出門了?！?/br>
    “嗯?！比~琉漣應聲。

    餐后，二人帶了周璐準備好的干糧就上了路。

    起初山間有山路，葉琉漣還有心情一邊施展輕功一邊往上爬一邊觀賞路邊景致，可是爬了一半就力不從心了，坐在一個石頭上歇腳。

    柳先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趕上來：“跟在我身后吧，再往上就沒有那么好走了?！?/br>
    葉琉漣只當是說山路不好走，未曾想再往上竟是壓根沒路了。不知是霧還是云的一層層堆積，滿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柳先生近在眼前都看不清。腳下亦不平坦，踩的凈是枯枝，她只能抓住柳先生的胳膊以防走失。

    ☆、浮影驚帆岑參時 （3）

    愈往上愈漸冷了起來，二人披上了裘皮大衣。再高一些云霧散去，葉琉漣入目的視像逐漸清晰起來，只見四處頑石遍布，鋪上了一層薄霜，滑溜溜的，地勢也陡了起來。邊上便是懸崖峭壁，葉琉漣緊跟著柳先生一步也不敢松懈。

    不知不覺已至晌午，二人在一空地處歇腳。

    柳先生遞過去一個包子，葉琉漣接過小口小口地啃著，幸好聽了周璐的話吃了早點，這爬山的難度可比自己原想的要多的多了。

    “還要多久才到啊?！比~琉漣眺望高處，山頂白茫茫一片，應是雪了，天空藍的出奇，只是她現在已無暇欣賞。

    “快了?！绷壬嫦蚯奥坟撌侄?，頗有一種仙風道骨之感。

    二人吃完稍作休憩又繼續趕路，沒走多久便有稀疏雪花飄落下來，葉琉漣伸手去接，雪花落而不化。

    越往高處走風雪越大，可是柳先生的腳步還不停下。漫天雪花飄飛，在地上堆積了厚厚的一層，狂風又將覆雪吹起與新降之雪交纏在一起。

    葉琉漣被風雪迷的睜不開眼睛，一只手緊緊拽了柳先生的胳膊，一只手擋在眼前，眼睛也只能睜開一條小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