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
在碎石將掌心劃開一道道血痕后,她終于挪到了樹林的邊緣處。屏息凝神等待了片刻后,她找了個箭雨稀疏的空當,手臂和腰部同時一用力,整個人像貓一樣彈躍了起來,以這副身體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撲向了樹的后方。而她還剛穩住自己的身體,一偏頭就看到祁云宴幾乎是同時躍了過來,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但是那些黑衣人顯然已察覺他們的意圖,就在祁云宴的身后,竟有六支箭尾隨而來,封死了他身周所有的方向。 避無可避,幾乎是必死無疑。 語琪心頭發緊,剛準備撲過去替他擋上一下,就看到拽著自己跑的那個暗衛反身躍了過來。電光火石之間,只聽“噗噗”幾聲,原本就要射中他的四支利箭沒入了那暗衛的體內。這一切變故的發生都在瞬息之間,語琪剛反應過來,就看到天青色的衣袖在眼前翻動,下一秒,身周已被熟悉的冷香環繞。祁云宴的兩只手都撐在她脖頸兩側的肩膀上方,卸去了大半撞擊的力道,堪堪停在了她的身前。 由于身高的差距,他的唇恰好貼上了她頭頂的發。他穩住身體后想離遠一些,但她的手卻是幾乎同時抱住了他的腰,像是孩子抱著什么失而復得的珍寶,一絲也不肯松開。他倦怠地扯了扯唇角,伸手在她發頂輕輕拍了兩下。 語琪剛想抬頭看他,就感到掌心下一片黏膩的濡濕,怔了一怔之后,她慢慢地伸手過去,卻觸到冰冷的金屬,心頓時往下一沉……就算有人替他擋了四箭,他終究還是中了一箭。 此刻情形不同往日,不但無大夫在側,而且后有追兵,像他們這種體力本就不佳的人,受了箭傷基本上就等于被判了死刑。她看看身后,箭雨已經停下,那剩下的七八個黑衣人正往這里而來。 她心中有些焦急,下意識地看向祁云宴。 “抱歉,皇上……咳咳,臣已無計可施?!逼婀值氖堑搅诉@種時候,他竟仍能笑得出來,一邊咳一邊笑,也不知在笑些什么。她沒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他一只手無力地撐在她耳旁,而另一只手則搭在她的頭頂,似乎連再抬一下手的氣力也欠缺,唇角的淺笑卻依然不變,“跑吧,皇上,咳咳……一直往前跑,不要回頭?!?/br> 語琪看看他,并不打算采用這個建議,于是她又往周圍看了看。這里的地勢有些特別,離主道越遠,地勢越陡,樹越稀疏,與此同時茂密的雜草和藤蔓卻幾乎把地面都遮得看不見了。與其說這是個山坡,不如說是個溝壑,而在這條宛如被刀劈出來的山溝最低處,淌著一條幾人寬的小河,想來山上寺院平日用水都是仰仗著它。 她思索了片刻,決定冒一下險。反正無論結果如何,總好過死在這些刺客手下。 她鎮定了一下心神,重新將視線轉回他臉上,現在首要問題是要先解決他后腰處的那支箭。這種箭上都帶倒鉤,用蠻力拔肯定會帶出一塊rou,極其容易大出血,所以在這種時候拔箭風險太大,并不明智,不如折斷箭桿。這樣一來,箭頭若長期留在體內雖會有感染風險,但總好過在短時間內失血而死。 想到此處,她低聲道,“忍一下,子慎?!闭f罷不等對方回答,直接一手繞過他的腰捏住那支箭固定,另一只手握住后面的箭身,猛地用力往下一折。 “咔”的一聲,那長箭應聲而斷,只留下箭頭和一小截箭桿還在他的體內。然而即使再注意,折箭時也難免扯動到了傷口。語琪只聽到他在自己頭頂悶哼了一聲,下一秒身上就是一重,連忙抬手扶住他軟倒的身體。 還活著的那個暗衛從懷中掏出一小瓶金瘡藥和一把匕首扔給她,“您快走!屬下來斷后?!?/br> 語琪看他一眼,低聲道了句多謝,然后拖著陷入昏迷的祁云宴挪到陡坡邊緣,深吸一口氣后一個用力扭腰,帶著他翻身往下滾去。 作者有話要說:太久不寫,筆頭生澀,所以更起來格外地慢……不過不用擔心,下一章這個故事就結束了,而新故事不用跟前面銜接而且寫起來更有新鮮感,更起來肯定會快一些。 所以說……我這個廢人還是沒想好下個故事要寫什么,精靈王那個梗隔了這么久也沒寫,對于我這個喜新厭舊的人而言已經毫無吸引力,所以準備再找個別的梗寫?,F在有幾個模模糊糊的想法,但還沒有確定。 你們知道我一向是個懶蛋,甚至連個選擇都懶得做……老辦法,下一章給你們幾個選擇,你們選啥我寫啥。 第147章 攻略督主男配完 祁云宴在昏迷中做了一個漫長而真實的夢,真實到他幾乎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夢中,他們沒有遇到任何刺殺,平安地回到了皇宮,但一切的悲劇才剛剛開始…… 隨著圣寵益盛,他手中權勢也越來越大,為了維持她的好感,他漸漸開始回應她的感情。 挪大的乾清宮中,她屏退一切宮人侍婢,從背后抱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的肩上,懶懶地喚他子慎。這兩個字在她口中吐出來,格外得輕柔綿長,像是已在心中千回百轉了無數次。 …… 她是個好情人,在眾人面前發乎情止乎禮,分寸把握得極好,從不跨過君臣之間的界線一步,表現得像是個再圣明不過的君主,而私底下卻會在高燒不退時孩子似得握著他的手不松開,記得他的喜好偏惡與每個生辰,甚至在想提拔一個相貌稍好的年輕大臣時,都會期期艾艾地問他同不同意。 即使是在夢中,他也下意識地認為她對自己的感情只是一時新鮮,久了就膩了,但春雨冬雪,一年復一年,朝上那為數眾多的青年才俊們卻從未讓她的目光移開半刻。自古帝王多薄情,但她卻長情得不可思議。 就算換了一顆頑石,也早該被感動,他唯有盡心盡力地輔佐她。 而她從未讓他失望過,僅僅幾年時間,她已成長為一個精通制衡之術,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那端坐在金鑾寶殿上,面容威嚴而仁慈的模樣,讓人發自內心地覺得驕傲,是吾家有女處長成的那種與有榮焉。 但是無論百官如何勸諫,她都一直未曾成婚。他不是沒有想過勸她,終究仍是從未開口。誰都可以站在天下大義、江山社稷的制高點指責她的固執,只有他不行。 膝下無子從來都是帝王大忌,這個隱患最終釀成了大禍。 大雪封山,蠻族入侵。幾個隱忍多年的將軍以不出戰為要挾,逼她立刻下令處死他,擇選一個豪族公子即日成親。 幾乎就是唐玄宗與楊玉環馬嵬坡之變的翻版,但她不是唐玄宗,他更不是楊玉環。楊玉環只能束手就擒,但他手中勢力甚至足以發動一次宮變。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將妥協,而堤防著他的叛變之時,她回了乾清宮,他沉默地跟上。她一直沒有說話,只是低眸挽袖,倒了兩杯酒。 不知為何,他想起來,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長夜,她曾偏過頭看著他,輕聲道過一句話: 一杯合巹,許君三生。恩愛不移,至死不棄。 后來,她罷了那幾個將軍的軍權,自己率領大軍御駕出征。 幾個月后,十萬大軍班師回朝。他們打了一場極為漂亮的勝仗,而她卻在戰場上中了流箭,傷及心脈,回到宮內時已時日無多。 他半跪在床榻前時,只知道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各種情緒在胸口翻江倒海,最終只剩下一個想法:她就要死了……這都是他害得。他深深將臉埋入她冰涼的掌心,她卻看著他微微笑,聲音溫柔且寬容,灑脫之中微帶悵然,“子慎,你其實從不曾愛過我對么?” 他猛地一怔,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她。她的表情不是開玩笑。她知道……她莫非一直都知道?! “恩愛不疑,至死不棄?!彼α艘幌?,似乎是有些累了,聲音漸漸輕了下去,“就算我們做不到前者,至少我做到了后者?!?/br> 她再沒有睜開眼睛。 按照她的遺旨,瑞安公主繼承了皇位,繼位的條件只有一個:司禮監掌印與東廠督主的位置不允更人……這大概是大裕王朝最為荒唐的一道遺旨。 在那個夢的結尾,他一直坐在司禮監掌印和東廠督主的位置上,新任女皇和她的夫君對他雖遵從了遺旨卻仍是對他百般戒備……但他已不在乎了。 那個人死后,他才發現這個華美的皇宮竟是如此冰冷空曠,不帶一絲一毫的暖意。 再也不會有人在病痛之時只要握著他的手就能感到滿足,不會有人那樣清晰地記得他的喜好與生辰,子慎這兩個字,也永不會再被人用那樣熟稔溫柔的語氣叫出口——他甚至可以讓任何一個朝廷命宮對自己恭恭敬敬地喚一聲祁掌印,但是再也找不到一個會叫他子慎的人。 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從失去之后學會的珍惜,自永別之后開始的思念,都已是太晚,一切都已來不及改變。 只有在看向紫禁城外廣闊的天地時,他才能感覺到一絲熟悉的溫暖。那是她曾用心守護的萬里河山。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就這樣用雙目注視著這個王朝,連帶她沒能來得及看到的那一份一起看著,看著它一步一步走向強大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