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她似是一怔,繼而將還未開口的話全數咽下,聲音摻著濃重鼻音,“……沒什么事了?!鳖D了一下,緩聲道,“回去休息吧?!?/br> 他退出去,轉過落地罩的時候聽到背后她輕輕的咳嗽和吸鼻子的聲音。宮女方才被她揮退,此刻屋中別無他人,落針可聞,越發顯得孤零零。 其實就算他拒絕,她若真抬出皇帝架子命令,他也只能遵從……但她沒有。 走到外間,他側頭對兩個候著的宮女吩咐,“去熬些姜湯,明早再喚太醫來看看,皇上似乎是染了風寒?!?/br> 宮女低聲稱是,隨即領命而去。 …… 那日之后,他重又輾轉于司禮監與東廠之間,倘若沒有重要之事,就盡量不踏足乾清宮。本意原是想讓她冷靜下來,但卻似乎讓一些消息靈通的官員產生了某種誤解——近日來他與乾清宮之間屈指可數的幾次交流許是被看做了某種他已失去圣寵,即將倒臺的信號。 坐在東廠督主這個位置上,幾乎都會樹敵千百。于是一時之間,原本消聲湮跡的彈劾之聲再起,每日早朝之上,針對他的各種討伐之聲幾乎淹沒了御案。由于之前他對趙黨的手段的確有些過于嚴酷,所以這一次的反彈也極為猛烈。 而剛登基不久,幾乎從未頂過如此壓力的年輕皇帝卻居然一聲不吭地撐了下來,據底下的小內侍回報,每次有針對東廠和司禮監甚至他個人的彈劾,她的回應都只有淡淡的四個字,“容后再議?!?/br> 在這般再明顯不過的袒護之下,朝臣漸漸明白了皇帝的偏向。但是這種事一旦開了頭,就再無抽身而退的道理,此時若不能將他拉下馬,日后必遭報復。再加上幾個內閣重臣的煽風點火,這場聲勢浩大的彈劾愈演愈烈,最終導致了皇帝在滿朝文武的壓力之下罷了早朝。 那日百官如以往一般早早候在午門,而她自乾清宮出來卻沒有往前面去,而是轉去了承乾殿,將所有侍從都關在了殿門之外,不許任何人入內。 他帶人來到承乾宮前時,還未走近,便看到了守在殿門外那密密麻麻的內侍宮女,淡淡掃視了一眼眾人后,他將目光停在了為首的孫德安身上,“皇上在里面?” 孫德安面含憂色地點了點頭,略略退后一步,吩咐小內侍去開門,然而那內侍卻不敢違逆圣旨放人進去,只百般推脫,孫德安只好親自去將門稍稍推開了些。 緊閉的門扉“吱呀”一聲打開了一道不大的縫,外面的陽光投進殿內如墨般濃稠的沉黑中,在地上映出一道突兀的光影。 他側過頭,對這個乾清宮的當紅內監頷首示意,繼而提著曳撒跨過門檻進了大殿,于昏暗到難以辨別腳下物什的殿中朝著正中的寶座緩步前進,而殿外的孫德安則回過身輕斥,“不長腦子的小子,你何時看到皇上對祁掌印發過脾氣?若是他不進去,皇上到時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我擔待得起?” 孫德安的聲音不算大,但他卻聽得清楚,腳下的步伐不禁一頓,片刻之后,他瞇起眼,試圖看清一片昏暗之中,那寶座之上模糊不清的輪廓。 只是還未看出什么,黑暗深處就響起她疲憊暗啞的低問,“子慎?”那聲音低沉而倦怠,叫他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在寶座之前輕輕停住,“皇上?!?/br>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不穩定到我都覺得不死一死都對不起你們的地步……真的,這故事還有兩章左右就能完了,漫長而可怕的不固定更文階段終于快要過去了……我即將獲得新生。 實在不敢看評論區,怕一打開就發現“傻逼再不更新我就潑你硫酸”,更怕“我很失望”這樣的留言,所以……還是等到新故事開始再刷留言吧,我一直是個膽小的家伙,受不得刺激。 不過這種更新方式倒是可以讓我嘗試一種新的寫作風格,比如這章的督主視角,比如這章砍掉了許多拖沓的形容詞讓事件內容劇情更豐富的嘗試,再比如讓語琪不直接說“喜歡你”而用行動表明的嘗試,總之有很多很多第一次啦,雖然我慢的像蝸牛但是我真的有在努力改變tat請不要拋棄我 第144章 攻略督主男配10 承乾殿是貴妃在世時的寢宮,已有多年未曾住人。雖有下人按時打掃,卻終歸是缺乏人氣。黑暗中隱約有股子陰濕霉爛的味道,像是雨后的落葉層層腐化,祁云晏不禁皺眉。 能將她逼到這里自欺欺人地縮著,可知那些朝臣有多不客氣。其實這些口誅筆伐本是朝著他來,若換了別人,本可順水推舟地依了那些朝臣的意,將他推出午門問斬,不僅堵住了群臣之口,還可將幽禁太后之事全數推到他頭上,將自己撇個干凈。 可她沒有,到了此時,也無半句斥責。 紫檀雕花寶座之前,他俯□道罪。片刻之后,她似是才反應過來,黑暗之中傳來衣料摩擦的悉索聲,她慢慢靠過來,有些疲憊地問,“你說什么?” 他低聲重復一遍,她停一會兒后問,“為何抱歉?” “因為臣的緣故,讓皇上為難至此?!边@并非套話,帝王重名聲就猶如禽鳥愛惜羽毛,然而不過這短短幾日,她在天下人口中就成了糊涂昏君。他為此心懷歉意。 黑暗之中,她摸到他的袖擺,繼而循著袖子往上,無聲地拍了拍他的小臂,像是讓他放寬心,不要介懷。此外,她沒有再說什么。他之前的刻意躲避她一字不提,像是一切都從未發生,他們仍舊是默契的君臣。 她不開口,只好由他來打破沉默,“皇上打算如何解決此事?” “若知道該如何做,朕不會將自己關在此處?!彼剖强炕亓藢氉?,輕輕嘆息一聲,“你看,子慎,坐在皇位上有什么好,處處受人牽制,不得自由?!?/br> “若連皇上都這樣說,天下還有何人可得自由?”他輕輕在她面前蹲下,月白曳撒在黑暗中柔滑地鋪撒開來,像誘人的妖鬼,“您是九五之尊,一國之君,他們只是您的臣子奴仆。只要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古往今來,卻沒有皇上躲臣子的道理?!?/br> 她低低地笑,笑聲疲憊,“可是子慎,朕沒有你想的那般無所不能?!?/br> 他知道逼她同那些老狐貍斗有些強人所難,但是此時不壓下那些大臣,事情便會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他別無選擇。 片刻沉默后,他終是將雙手輕輕覆上她的雙膝,輕輕道,“皇上太妄自菲薄了?!彼芨杏X到掌心之下她的僵硬,但他沒有收回手,反而向她靠近了些,“無論如何,臣會一直在您身后的,過去是,如今是,將來亦是?!甭灶D一下,他輕輕道出真正重要的話,“今后的早朝也一樣?!?/br> 可她拒絕,“這等于自己撞上刀口,此時避開風頭才是——” 他輕輕道,“臣心中有數?!?/br> 她沉默。許久之后輕輕嘆息一聲,“子慎,朕欠你良多?!?/br> 他沒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似是漸漸放松下來,朝他靠過來。 空曠的大殿,年輕的皇帝自寶座上緩緩俯身,將額頭輕輕抵在他肩上,卻并非小鳥依人的倚靠。那樣的姿態,更像是獨自戰斗到筋疲力盡的獸,歷經艱難終等來了同伴,才敢放心地休憩片刻。 但她看錯了人。他若真是可靠的同伴,此時該犧牲自己,為她擋下所有明槍暗箭,而非為了自己,溫情款款地誘哄她繼續戰斗。 掌心下,她的膝蓋骨隔著不薄的衣料仍顯得伶仃,像幼鳥的翼,一用力便會折斷。他不自覺地放松了手上力道,默默無言地看向前方的一片幽暗。 …… 就在文武百官候到耐心盡失,蠢蠢欲動之時,內侍尖利的嗓音劃破了重重華檐外的天空,驚飛了一只暫棲的雀鳥。 皇上駕到。 按例百官本該入朝覲見,但不知是誰帶的頭,抑或是早就串通好了,群臣竟沒有入朝行禮,而是一撂曳撒,在午門之上噗通噗通地跪成了一片。 也有一撮官員沒有加入這場跪請行動,他們仍舊快步入朝跪拜,三呼萬歲,只是這些投效了祁云晏的官員雖站在原本位置上,卻根本填不滿空蕩蕩的大殿,反而顯得格外零落單薄。 而殿門之外,午門之上,代表各官階的異色曳撒卻是密密麻麻地鋪撒了一地,連成了蔚為壯觀的一片。上百人的異口同聲,匯聚成了響遏行云的洪流,聲震殿柱,直達御前。 他們要清君側,除jian宦,否則就于午門之前,長跪不起。 語琪在寶座之上緩緩坐直上身,面無表情地半瞇起眼,“清君側?他們眼中可還有朕的存在,當朕是擺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