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知道他是口是心非,依蘭達也沒有往心里去,一個個告別完之后,終于到了艾爾。 “注意安全?!鄙窆偃嗔巳嗨陌l頂。 依蘭達沉默了好一會,露出了一個極為明媚的微笑,“希望再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是艾爾主教了?!?/br> 我的神官。 艾爾明顯有些詫異,可最后還是微微勾起唇角。依蘭達只覺得眼前一暗,額上微微一暖,銀發藍眼的神官低下頭,在她的額上輕輕落下一吻。 “愿主保佑你?!?/br> 依蘭達只覺得眼前有煙花砰地一下炸開!她沒有再回頭,徑直登上了奧斯丁號。 勒戈夫不喜歡廢話,和艾爾等人告別后就命令開船。 依蘭達站在船邊看著越來越小的人影,忽然間有了種久違的茫然和期待……不知道下一次回來是什么時候。 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再見到他。 奧斯丁號。 不同于勒姆號上水手們的歡脫,奧斯丁號上的水手更像是一群訓練有素的士兵,而實際上在勒戈夫的cao練之下,他們的確每天都需要接受軍事化的訓練,從而保證戰斗力。 依蘭達之前在勒姆號上的時候就來奧斯丁號上打過水手結,雖然一段時間不見,可奧斯丁號上的水手們也都還記得她。 依蘭達本來就不是一個矯情的性子,過了最初的傷春悲秋之后很快就跟水手們打成了一片。 但是……這絲毫不能阻擋部分水手們對于依蘭達上船的反感,而這反感還在不斷地蔓延。 “女人怎么能上船?” “之前她自己在的船和勒姆號都是因為她的關系才遭到了海盜的襲擊?!?/br> “她不但害死了自己的父親,還害死了勒姆號的船長?!?/br> “這樣的一個被海神所厭棄的女人,怎么能讓她上船?” …… 這樣的傳聞在數日內喧囂塵上,就連勒戈夫都聽說了水手們的不滿。 可是他不是艾爾,艾爾向來的習慣是以理服人,但是勒戈夫就是純然的命令。 “誰要是再敢傳一句這樣的謠言,我就把他扔到海里去?!?/br> 這是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威脅,對于依蘭達的謠言很快就止住了,但是這依舊無法阻攔背地里水手們對她的不滿。 任何東西,越是壓抑,反彈起來就越是厲害。 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蘭達向勒戈夫提出了一個請求。 “請讓那些對我不滿的水手來和我比一場?!?/br> “沒有這個必要?!崩崭攴蚶淠鼐芙^了依蘭達的請求,對于他而言,依蘭達只是艾爾申請的一個附加品,并沒有任何證明自身價值的必要。 他清楚艾爾為何要讓她再次回來,他對此并不支持,可也不反對,但這并不代表他會同意讓一個女人在船上證明自己的價值。 女人是需要被保護的柔弱生物,不需要在海上來證明這種根本毫無必要的爭斗。他的屬下,他自然會去約束。 但是依蘭達很快就回以了響亮的巴掌。 大陸歷三千七百七十九年,在后世引起無數爭議的猩紅玫瑰,終于正式踏上了屬于她的舞臺。 ☆、第56章 火苗 現在正是十一月。 他們要去往納瓦拉,那是黃金航線的第一個中轉點,在這里,大批從特倫斯大陸販賣過來的黑奴會被不同的販奴者像挑揀瓜果一般瓜分,病死的直接扔下海,納瓦拉周邊的海上常年漂浮著腐爛的尸體,這里是疫病高發的罪惡之地。 幸虧納瓦拉不像黃金航線的起點托萊多那樣終年炎熱,不然就靠這些腐爛的尸體帶來的疫病就足以令納瓦拉變為一座死城。但是海面上隨處可見的死尸也的確給納瓦拉帶來了高發的各種傳染病。 這里又是大批貨物交割的集中地,盡管對這座罪惡之城有著種種顧忌,但商人們依舊如同聞到腥味的蒼蠅一樣聞風而來,走運的帶走了大批稀缺的絲綢茶葉和香料,不走運的則連人帶貨一起在這里死不見尸。 反正茫茫大海上從來不在意多一具或者少一具尸體,不是么? 依蘭達要去的地方就是這里。 納瓦拉是一個連海盜們都不愿意去的地方,他們寧可等待在航線上進行劫掠,也不愿意去和那些看不見的疫病做斗爭。 那些傳染性極強的疫病實在是太過可怕,輕而易舉就能讓一艘船成為幽靈船,更可怕的是這些幽靈船在數年之后甚至都不能輕易上去,不是沒有貪財的曾經登上過這樣的幽靈船企圖摸走些什么,但是他們無一例外都死在了病死幽靈們的詛咒之下……天知道那些可怕的病毒究竟能活多少年。 海盜尚且如此,更何況水手? 從依蘭達上船開始,女人不應該上船的竊竊私語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奧斯丁號,而當水手們得知自己要前往的方向竟然是納瓦拉之后,即便是軍令嚴明如奧斯丁號都出現了空前的情緒反彈。 “為什么要去那個該死的地方!” “都怪那個女人!” “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們是教廷的船只,為什么要去那種連主都不庇佑的墮落之地……” 最后一個人還沒有說完,就被人拎著領口像抓小雞一樣提了起來,勒戈夫面無表情地把他單手揪起轉過來。 “跳下去,還是我扔你下去?!?/br> 那人沒想到勒戈夫竟然說真的,一時間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團……團長?” “我說過,如果有人再提這件事就扔下海?!崩崭攴蜷_了口,可從他的表情來看沒人會認為他在開玩笑。 他說完這句話,拎著那個人的領子就朝著船邊走了過去,看樣子竟然是真要把人扔下去! “團、團長!”那人被嚇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我不說了!我再也不說了!” 勒戈夫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腳下的步伐卻是半點沒停,眼見得是鐵了心要殺雞好震懾這滿滿一船猴子! 軍令如山,豈有他們這樣不當回事的! 勒戈夫雖然軍令嚴明,可卻也從來沒有這樣處理過,這一下非但那個被揪出來的倒霉蛋哭爹喊娘,連帶著船上的其他人也終于反應了過來。 “團長!饒了他這一次吧!” “吉米不是有意的……” …… “都閉嘴,”勒戈夫冷冷道,“誰再敢求一句情,就跟他一起滾下去!” 吉米拼命掙扎,因為被提著領子喘不過氣被勒得滿臉通紅,眼看船邊越來越近,嚇得連眼淚都出來了,“我不敢了!團長我不敢了!” “求求你放了我!” “mama……mama你在哪,爸爸救命,救救我!” 吉米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他是才被選拔進第八騎士團的預備役,跟著勒戈夫也沒多長時間,家里是個有那么點資本的小貴族出身,花了大筆的錢才把家里的這個獨子給送進傳說中最有前途的圣騎士團。 可是沒想到,他沒死在海盜的手上,竟然會因為一時嘴巴快活被自家團長扔進海里喂鯊魚! “勒戈夫閣下!”依蘭達從船艙里走出來,剛好看到這一幕,眼睛登時瞪圓了,三步并作兩步跑上去,“您在做什么!” 吉米沒想到上來阻攔的竟然是那個被他誹謗的女人,一時間哭也不好繼續哭了,半大的小伙子梗著嗚咽和一包子淚,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伯納德小姐,這是奧斯丁號的私事,請你讓開?!崩崭攴蛭⑽櫫税櫭?,要不是礙于艾爾神官的請求,他怎么會同意把船隊往納瓦拉開?如果不是因為女人上船,而且還是開往納瓦拉,船隊里的意見怎么會這么大? 現在整個船隊的氣氛都被弄得雞犬不寧,這個女人竟然還要出來指手畫腳。 依蘭達自己就是當船長出身,滿船的水手就是她的命根子,最看不得的就是那些把水手不當人往海里扔的做法。 但是……既然都是船長出身,同樣更清楚對旁人指手畫腳是一件多讓人厭煩的事情。 “勒戈夫閣下,請問這個水手是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過錯么?”女海盜思索了片刻,換了種請求的語氣。 這里不是她的船,也輪不到她指手畫腳。 不過就旁邊那些水手敵視的眼光來看……依蘭達就算用腳趾頭思考這事也多半和她有關。 嘖……叫你們一群大老爺們愛嚼舌根子,報應了吧? 依蘭達不是圣母,對于這種旁人排斥她還上趕著去圣母光芒照四方的事自然犯不著,可是關鍵現在形勢比人強。 先不說這目前馬上就要被扔下去的倒霉孩子究竟是哪里惹了勒戈夫不痛快,她可是還要繼續在奧斯丁號上待下去的,如果因為這倒霉孩子引起了水手們的敵視……那可不是個好選擇。 以后說不定還要靠這只艦隊救命呢……女海盜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氣,挽起袖子決定上場。 神官照我去戰斗! 勒戈夫看了一眼依蘭達,視線在周圍圍了一圈或焦急或擔憂的水手身上轉了一圈,方才還有些竊竊私語的聲音登時瞬間消了音。 吉米的例子就在面前,水手們也是這段時間在海上放松了,忘記了勒戈夫究竟是一個多么嚴厲的船長。 “違背軍令?!?/br> 依蘭達很清楚勒戈夫這是在說給周圍的水手聽,可奈何現在她就是那個活靶子,只好硬著頭皮上了,“冒昧問一下,請問他是違背了哪一條軍令?” 勒戈夫冷冷地看著她,他是活生生在圍剿海盜中殺出來的戰績,真正見過血殺過人的人,依蘭達只覺得周身發寒,可依然強撐著和他對視。 勒戈夫終于有些失去了耐心,“伯納德小姐,如果你一定堅持的話,我就直說了。這個水手是因為說你不應該出現在海上,而應該乖乖的待在家里才受到的懲罰?!?/br> 開什么玩笑,明明這人只是沒遵守你的命令罷了,這仇恨拉的……依蘭達不出意外地發現水手們看她不更順眼了。 “所以呢,您也這么覺得么?”依蘭達挑了挑眉,“您也覺得女人不應該上船,所以才打算用這么簡單粗暴的辦法封殺掉謠言的來源?” 既然正常的辦法沒有用,那就只好讓她來無理取鬧了……依蘭達默默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反正無理取鬧從來都是女人的專利。 勒戈夫再怎么樣,對女士的基本禮儀還是有的。聽到依蘭達如此顛倒黑白也沒有發火,但是他的不說話實質上也就是等同于默認。 圣騎士團出來的人,實質上沒有一個不是大沙文主義者,堅信自己能夠拯救世界,而女人和孩子則天生應該是被他們保護的對象。 而海上,是男人們的戰場。 “原來您也這么認為……真是讓人遺憾?!币捞m達得到這個結論,反而開心了不少,現在反正艾爾神官不在,而勒戈夫又是位真正的騎士,答應了艾爾的事情就一定會辦到,所以她也不擔心勒戈夫發起怒來把她丟下海。 不過這樣看來……勒戈夫的性格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說不定得調整調整策略。 “伯納德小姐,假設您可以稍微讓一讓?”勒戈夫不再打算和這個纏人的女人繼續說話,拎起吉米就打算繼續往船邊走,后者本來以為逃過一命,沒想到還是逃不過被扔下海的命運,登時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大哭聲。 依蘭達被他吵得頭疼,“……閣下請留步?!?/br> “您既然打算把他扔下海,那么就證明這個人是一個沒用的人,對吧?!迸1I無視痛哭流涕的吉米投來的想要吃人的目光,繼續不疾不徐道,“您又覺得女人不應該上船,應該受到保護?!?/br> “不如這樣,船上的任何事,您隨便挑一樣,我和這個廢物比一比,如果我能贏過他,您就把他給我,如果我輸了,您就繼續把他扔下海?!?/br> “反正您也覺得我是個廢物,這樣無論輸贏您都沒有什么損失,您覺得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