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而顧清也是跟著李氏一起過來的,見了阿煙,自然是極為歡喜。如今不過幾日沒見,阿煙便覺得顧清確實是看著瘦了,個頭也抽高了,竟有個大孩子的模樣了呢。 一邊說著話,一邊往里面走,蕭正峰見了顧齊修,自然是恭恭敬敬地拜了,拜過之后,一家人便在那里說話。 其間蕭正峰被顧齊修叫到了書房去,也不知道兩個男人談什么,老半響才出來。 阿煙想著前幾日燕王的事兒,又看如今父親神秘兮兮的,便想著抽個空找父親說說事,可是誰知道父親卻只是吩咐道: “我冷眼旁觀,這蕭正峰雖然只是一個下等武將,不過倒是可造之材,你將來也不至于受太大委屈?!?/br> 阿煙聽著父親雖是夸著蕭正峰,卻黑著個臉,不免想笑,不過還是忍下,從旁靜靜地聽著父親訓話,說了一些諸如要孝順那邊祖母伯母,和睦妯娌,疼愛侄孫輩的話來,阿煙都一一應了。 離開書房,阿煙不免琢磨父親的意思,其實他心里還是喜歡的吧。偌大一把年紀了,身邊連個可以執掌門戶的兒子都不曾有。顧清年紀還小呢,許多事兒還指望不上。朝中縱然門生故交頗多,也有些曾經受過父親恩惠,對父親是奉若尊長??傻降资歉袅艘粚幽?,遇到什么事兒,遠不如家中兒孫使喚得順手。 如今可倒好,多了蕭正峰這么一個半子,雖只是個女婿,可是蕭正峰見到自己父親,必然是恭恭敬敬,對他的話簡直是絲毫不敢有半點違背的。他又是個武將,這是再好沒有了。將來的朝局動蕩得很,在這震蕩之中,手中握著兵權的人才最讓人放心。 這么想著間,后來離開了娘家的時候,阿煙便招呼了蕭正峰一起坐馬車里。馬車雖然已經是蕭家最為寬敞的馬車,不過蕭正峰那么一個大個子進去,依舊顯得馬車里局促起來了。 阿煙靠在蕭正峰肩膀上,柔聲問道: “父親把你叫到了書房,特意給你說了什么?” 蕭正峰若無其事地道:“不過是商量一些朝中之事罷了?!?/br> 阿煙挑眉,猶如一汪明前茶般清亮的眸子斜睨著他:“商量什么事兒呢?” 蕭正峰一笑,抬手輕輕拍了下阿煙的手背,溫聲道:“這是男人家的事兒,你不必cao心?!?/br> 阿煙越發斜斜瞅著他,半響后忽而笑了:“我這不是怕父親思慮偏頗?!?/br> 若是真一個不小心,那不光是他們顧家,還有蕭家那一群子孫怕是都要受連累的。 誰知道蕭正峰卻眉眼微動,溫和而真誠地道: “阿煙,這個你更不用擔心。岳父大人思慮深遠,處事老練,是我所不能及,我往后遇事,倒是要向他老人家多多請教?!?/br> 阿煙聽他這么說話,那言語間真是對自己父親充滿了恭謹和敬重,不免越發想笑,涼涼淡淡地挑眉道: “如今你怎么提起我父親,真如提起神明一般呢?” 這位未來的平西侯,威名赫赫的大將軍,竟提前被父親籠絡在身邊,活生生變成了一個小嘍啰! ********************** 夫婦二人從娘家歸來,進了家門,便要去拜見正屋的老祖宗,可是誰知道剛踏進正屋的院子,便覺得里面氣氛和往常不同。 待進去了,方見一群媳婦兒孫都立在那里,面上小心翼翼地陪著,而旁邊卻是跪著一個約莫剛過弱冠的少年。那少年模樣生得和蕭家人倒是有些不同,頗為秀氣文弱,身量不算高,皮膚白嫩,下巴略尖,一雙眼睛很細的瞇著,有幾分三夫人的樣貌。 如月是個剔透精靈的人兒,見這邊阿煙他們回來了,便從旁幫著老祖宗捶背,笑著勸老祖宗道: “快別生氣了,老祖宗你看,咱們阿煙今日個回門去,這已經歸家來了?!?/br> 此時阿煙已經約莫明白,不著痕跡地看向一旁的蕭正峰,卻見蕭正峰神色冷厲地掃了地上的這少年一眼,眉眼間都是凜冽的冷意。 她越發確定了,知道地上跪著的就是那個在外面惹了事兒的,當時是被關到衙門里去了,如今這是設法把人要回來了。 蕭正峰仿佛感覺到阿煙的心思,神色稍緩,低聲對阿煙提點道:“老祖宗今日不高興,你就在旁邊伺候著便是,不必多想,也不必說什么?!?/br> 阿煙點了點頭,當下夫婦二人進去,拜見了老祖宗,老祖宗看了他們回來,神色才稍緩,把阿煙叫過去拉著手,和藹地問起回門的情景來。 阿煙自然是一一答了,又說起父親向老祖宗問好的話來。這邊正說著,卻聽到一個媳婦呼天喊地哭著來了: “我的兒啊,這是受了怎么樣的罪??!” 眾人都望過去,卻是那個惹事堂侄的母親,算是蕭正峰的同輩,阿煙應該叫堂嫂的。 那位堂嫂跪在老祖宗面前,披散著頭發,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嚷不止,一時大家臉色都不太好看。老祖宗也是惱了,臉上難看得緊,那邊三夫人一見,忙使眼色,于是三夫人身邊的一個兒媳便把那位堂嫂拽了起來。 老祖宗繃著臉道:“把家中兒孫全都叫來!” 她這么一聲令下,誰敢不從,一時蕭家上上下下諸多兒孫媳婦,玄孫輩的最大的也有十幾歲了,最小的還被母親抱在懷里,烏壓壓的跪了一院子。 老祖宗拄著拐杖,在幾個媳婦的扶持下來到院子里,深沉而老辣的目光掃過眾位兒孫,半響后才開口道: “我蕭家雖不是什么世家名門,可是也百年大家,如今家中枝葉繁茂人丁興旺,我每每擔心,想著孫輩眾多,難免良莠不齊,若是其中出個不肖子孫,行下辱沒我蕭家門風之事,我豈不是愧對祖宗!” 蕭家老夫人其實勉強識字而已,沒什么文采,說出的話實在得很,卻是卻擲地有聲,帶著老年人特有的顫音,聽得眾位兒孫跪在那里不敢聲張。 而那個惹下禍事的堂孫自然更是渾身顫抖不已,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血色,他本以為從衙門里被放出來后,自己母親鬧騰一番,或許這事兒就能從此揭過,但如今看來是不行了。 果然,老祖宗話音一轉,將個拐杖狠狠地戳在地上,怒道:“但是今日我們蕭家兒孫竟然有在外面和有夫之婦勾結的,這也就罷了,你們竟然還敢通了關系將他贖了出來。你們這般行事,和那些仗勢欺人的紈绔之家又有何不同?” 一旁蕭家大夫人恭謹地上前,跪在那里道:“老祖宗,這都是我的不好了,我想著……” 誰知道她話沒說完,便被老祖宗截住,狠狠地宣道: “你也不必在這里為誰說道,今日個誰做了錯事,主動站出來請罰便是!咱們的家規既在,便不能虛設!” ************************* 阿煙跟著蕭正峰在老祖宗院子里跪了這么半響,等離開院子的時候,眼看著都要晌午了。阿煙兩腿發麻得厲害,蕭正峰注意到了,便慢走幾步,一只大手過來扶著她的后腰。 她想起前幾日那個嘴碎的小廝說的話,倒是有些不自在,要躲的,可是卻被蕭正峰那大手牢牢扣住擰著的腰肢,不能躲閃。 這么走著間,蕭正峰在她耳邊淡道: “蕭家家風嚴謹,那等不入流的奴仆,以后直接處置了便是?!?/br> 而今日這事兒,他之所以大費周章,只不過看著那個堂侄實在是不像話,才出手教訓而已。 阿煙想起剛才的事,不免覺得老祖宗管家實在嚴厲得很,不光是那個堂侄受了重罰,打一百棍子并一年之內都在祠堂里燒香掃地,而且就連他房中的那幾個不爭氣的小廝,也都痛打一頓發賣了。除此之外,這位堂侄的母親媳婦也都受了牽連,要去祠堂抄寫經書。 阿煙眼眸流動,斜望著蕭正峰,不免想著,以前只以為這未來的平西侯,沙場上戰功赫赫的大將軍,應該是耿直仁厚的,不曾想,竟也是睚眥必報的性子。真個是拐了一個好大的彎兒,把自家堂侄給罰了,整得對方面子里子都丟光了,還不知道是誰出的手呢。 蕭正峰并不知她心中想著什么,只是覺得她那斜睨過來的一眼,媚眼如絲,只看一眼便覺得渾身酥麻。 人說美人窟英雄冢,可不就是如此么。 ☆、第92章 如今蕭正峰的同袍都離開了燕京城,陸陸續續去走馬上任,大多是邊關鎮守,當然也有個別有門路的去了繁華之地。 于是這幾日蕭正峰幾乎都要出門,同袍一場,大家一起并肩戰斗立了戰功的,如今怕是要各奔東西了,自然要吃個散貨宴,湊個份子弄個送別席,今日是這個,明日是那個的,好不熱鬧。 于是這些日子,蕭正峰回家的時候難免帶了酒氣的。 阿煙自從嫁給蕭正峰,也想過這子女之事,想著他去了邊關,自己不好跟過去的,總是希望能在他離開前,有個一男半女的,自己養下來。只是他若是每日喝酒,卻是于子女不利的,一時倒有些覺得不湊巧。 這一日,阿煙正在那里逗弄著白鹿,如今這對白鹿都放在蕭家院子里養著,給起了名字,小的這個叫露露,只因為它那一雙眸子猶如朝露一般,盈盈欲滴,看得人格外心憐。大得那個叫茂茂,那是因它鹿角繁茂。 這對白鹿自從來到了蕭家,蕭家兒孫中那些年紀小的,也每每過來觀賞,倒是成為蕭家園子里的一景。 這一日阿煙在青楓等的陪同下來到園子里看露露和茂茂,并拿了豆餅和樹葉來喂它們。露露雖然小,可卻是一個貪吃的,在那里擺動著小腦袋鉆到了近前,把個嘴巴在阿煙手里啃啊啃,最后吃完了,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阿煙的手心,把阿煙癢笑出了聲。 旁邊幾個蕭家玄孫輩的在那里看著,不免笑道:“九奶奶,我們也要喂?!?/br> 阿煙看他們年紀尚小,垂著黃髫,稚嫩可愛,便命青楓他們把豆餅拿過來分給幾個孩子,去喂露露和茂茂。 一時說著話時,那其中一個年不過六七歲的小姑娘道:“九奶奶,我聽說二十一堂叔他們如今跟著你溫習課業,最近長益不少,我母親聽了,一直夸贊羨慕。若是以后我長大了,可否也跟著你學習?” 阿煙看這孩子眼眸純凈,脆生生的說起話來,落落大方,心里倒是分外喜歡,當下答應了,又問了問她是哪一房的,平日里玩些什么。 這群孩子們見阿煙明明是奶奶輩的,卻年輕嬌美,又溫柔和順,心里都喜歡她,更愛她做的吃食,于是每每喜歡來這里看白鹿,纏著她說些故事逗樂。這么一來二去,阿煙竟成了蕭家玄孫輩里最喜歡的一個奶奶了。 這一日阿煙喂了露露后,回到自己房中,卻見蕭正峰也剛進家門,便忙上前,幫他脫去外袍掛在一旁,又伺候他將那沉重的軍靴換下來了。 蕭正峰見著這嬌滴滴的娘子為自己忙前忙后,心里也是泛暖,勾唇一笑道:‘“自從嫁過來后,你少有外出,在家里可是悶了?” 阿煙聞言輕笑:“不缺吃不缺喝的,這日子過得流水一般快,每日里自在得很,哪里就悶?!?/br> 說完她便微頓,這話卻不是她這個大家閨秀該講出的話來了,她嬌生慣養于顧府,哪里有過缺吃短喝的時候,沒得讓人聽了詭異。 蕭正峰卻并不以為意,他滿眼里都是身旁這嬌娘嫵媚的姿容,當下長腿一伸,竟是將她勾到了懷里,引起阿煙低聲驚呼。 蕭正峰見她這般,不由哈哈大笑,阿煙倒是有些惱了,便用兩個拳頭去捶打他,捶打了半響,鬧夠了,夫妻二人才坐在那里說話。 蕭正峰望著她面頰上因為剛才打鬧而泛起的那暈紅,溫聲笑道: “今日去齊王那里,齊王妃說是王府的臘梅如今開得正好,恰這幾日又下雪,便邀請了你我去王府賞梅,你可愿去? 阿煙聽著,便笑道:“往日這齊王妃我是見過的,她平日里性情柔順賢惠,你和齊王又素來交好,我們自然該去的?!?/br> 這么說著間,她忽而想起李明悅,這是蕭正峰上輩子的夫人啊,如今正現成地被齊王納為妾室。 一時間,忽而覺得此事也是好笑又古怪,便隨口道:“你還記得御史家的那位姑娘,叫李明悅的嗎?” 蕭正峰略一思索,便想起來了:“你說得是那個落水被我救上來的吧?自然記得?!?/br> 阿煙柳眉輕輕動了下,一雙眸子笑望著蕭正峰:“那你覺得她這人如何?” 這下子蕭正峰卻是不解了:“她如何?又能如何?如今不是成了齊王的妾室嗎?” 阿煙抿唇輕笑,知道他怕是根本無從察覺的,自然不知道那是他上輩子的夫人呢! ************************ 這一日阿煙跟隨了蕭正峰來到齊王府。這齊王雖是永和帝最不喜的皇子,可是身為皇子該有的封賞定制自然也不會少,這齊王府占地頗廣,里面園子里樓閣亭臺修得宏偉大氣。 齊王妃帶領諸位丫鬟婦人早早地迎過來,阿煙見此,越發恭謹,溫和笑語地隨著她進了花廳之中。待到了花廳,卻見這里已經坐著晉江侯夫人了,就是她上輩子的婆婆。 其實這輩子她是沒見過晉江侯夫人的,當時故作不知,這邊齊王妃介紹了,她才柔柔笑著去拜見了。 這么拜著的時候,不免想著,既然晉江侯夫人來了,那么沈越和沈從暉怕是也在了。 想起自己上次和沈越相見時的不愉快,她是恨不得再也不要看到此人呢。不過這人到底和自己一般是重生而來的,他又心思敏銳,天資聰慧,若是他真得仗著上輩子的優勢來對付自己的父親夫君,那還真是防不勝防。 這么一想,阿煙倒是也不像實在地得罪了他。 這邊齊王妃招待著阿煙和晉江侯,一起去了后面園子里看臘梅,剛一走到那邊的游廊盡頭,便見這園子里的假山怪石湖水樹木都覆蓋在一片茫茫白雪之中,唯獨那里紅梅點點在雪地里綻放著,看著實在是心曠神怡,也難怪齊王妃特意請她們過來踏雪尋梅。 齊王妃今日是奉著齊王的意思來招待蕭正峰的夫人,其實她知道這位顧相爺的千金的,原本還有些納罕她怎么嫁給了一個粗人武將,如今見了阿煙,卻見她眉眼神色纏綿柔和,正是新嫁婦人含羞的嬌媚,想著這女子下嫁給一個武將,或許是私定終身吧?想到這里,齊王妃難免心中嗟嘆,倒是對阿煙生了幾分憐愛。 晉江侯夫人其實素來不喜出外交道的,也不知道怎么今日竟然被齊王妃請來了,想來想去只能是因為自己兒子的緣故,現在大家都知道沈越得了齊王青眼的。 當下幾個夫人衣著華麗,在眾位侍女奴仆的陪同下,踏過白雪,賞著這點點猩紅。一時有侍女捧上酒來,卻是自釀的甜酒,齊王妃笑著招待道: “平日里你們便是不喝酒,也要嘗嘗這個的,最是驅寒?!?/br> 正說著間,阿煙便見一旁侍立著一個婦人,低頭站在那,看著眼熟。她轉首望過去,卻竟然是李明悅。 此時的李明悅穿著一身大紅斗篷,頭上挽著發髻,不過沒配什么釵環,只是用一根青色緞子包著頭。 這邊齊王妃見阿煙看向李明悅,便笑著介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