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顧清這邊越發好奇,睜著懵懂的大眼睛,流著口水,像個小饞貓一般。 “jiejie,好了好了,我要吃!” 阿煙笑著將那豆渣餅取出放在竹篦子上,這邊顧清也不嫌燙,就趕緊夾了一點要去嘗。 一嘗之下,便連連點頭,邊吃邊含糊地道:“好吃,好吃!” 阿煙從旁輕笑不語,其實這豆渣雞蛋餅也說不上什么好東西,也未見得多好吃,不過是吃個新鮮罷了。如今她特意親自做了給顧清吃,其實是想著顧清如今太胖,以后長大了總是不好,便誘著他多吃一些以減掉身上的肥rou。 當下阿煙又利索地做了一些豆渣餅放到篦子里,想著回頭給顧清當零食吃。 這邊做完了豆渣餅,她哄著顧清回東廂房去讀書了,而自己則來到院子里隨意閑逛。 其實顧家的院子里除了棗樹,還有寓意“富貴滿堂”的玉蘭和海棠,象征“多子多?!钡氖窈推咸?。此時阿煙坐在亭榭旁的石凳上,觀賞著此時正吐出紅潤石榴籽的石榴,忽而來了興致,便命道: “這石榴開得正好,前幾日我看著棗也熟了的,眼瞅著便是中秋節了,找幾個小廝去打一些來,趕明兒給老爺嘗嘗鮮?!?/br> 身旁的綠綺平日里就是個愛熱鬧的,如今聽了這吩咐,忙得令去了,只片刻功夫,便見她叫來了自己哥哥藍庭,藍庭背后還跟著三四個小廝,搬著一架梯子,拿了兩個竹竿,竹竿上還有一個網兜。 藍庭過來,恭敬地對阿煙行了禮,笑著道:“這棗子若是打下來,掉在地上后總是內里有傷,當時吃也就罷了,若是做凍棗則不好了,所以我想著,咱們干脆上去樹上摘吧?!?/br> 阿煙笑著點頭:“倒是你想得周到,也好,趕明兒我親自做些凍棗給父親品嘗?!?/br> 一時藍庭命人將梯子架在棗樹上,他自己則是撩起袍子拴在腰上,親自攀爬了上去摘棗。 這棗樹本乃參天古樹,經歷了上百年的延展,一小半的枝葉就那么逶迤在房檐上,于是藍庭為了方便,干脆順著棗樹爬到了房檐上,站在那里摘棗。 綠綺見了,也來了興致,嘿嘿一笑,對阿煙提議道:“姑娘,我看著哥哥摘棗,很是好玩,不如我們也親自過去摘一些過來吧?” 阿煙其實也有了幾分興趣的,平日里在女子學院,也曾學過些許騎射,是以她并不是嬌弱的閨閣女子。 當下揮退了眾位小廝,命他們去了二門外,阿煙和綠綺當下便順著那梯子往上爬,爬到了棗樹上,各自站在一個枝椏上摘棗。 此時阿煙所站的位置要比一旁的屋檐高上許多,極目看過去,卻見各家各戶的屋頂盡收眼下,無論是重檐廡殿還是懸山垂脊,一層層看過去,偶爾間也有些參天綠樹模樣夾雜其中。 正這么看著的時候,忽見不遠處的屋檐上露出一個人來,那個人黑發紅衣,細眸斜眉,一派風流,敲著二郎腿靠在房脊上,斜眼打量著這邊,一派慵懶地道: “顧姑娘好興致,竟然親自爬樹摘棗?!?/br> 阿煙實在是沒想到,便是在自家摘個棗,都能看到這人。 不過想想也是,自己和他本是鄰居,自己爬樹他上房,就這么看到了也沒什么奇怪的。 當下她笑了下,淡道:“殿下竟在房脊上小歇,實在是好雅興?!?/br> 那邊燕王聽著這話,嗤笑一聲,慢騰騰地從背后拿出一個白玉酒壺來,嘆息道: “只可惜,只有美酒,卻無下酒之料呢!” 阿煙蹙眉,淡淡吩咐藍庭道:“去把你剛才摘下的棗子送給燕王殿下,請他用來下酒?!?/br> 藍庭聽了這吩咐,抿了下唇,黑眸中有幾分不喜,不過他卻只是低聲道:“是,姑娘?!?/br> 當下低著頭,順著房檐小心翼翼地來到了燕王殿下所在的房脊上,將竹籃中的大棗奉上。 燕王抬了抬眸,挑釁地看了眼藍庭,接過來那大棗,唇邊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來: “謝過你家姑娘了?!?/br> 藍庭只覺得這燕王笑容里仿佛勘破了什么般,他低著頭,疏遠而客氣地道:“殿下客氣了?!?/br> 當下阿煙不再理會燕王,只是和藍庭綠綺在那里摘棗,綠綺絲毫不曾理會此時的暗波涌動,陪著阿煙說笑不已,阿煙很快也就忽略了那遠處的燕王,和綠綺說笑起來。 而藍庭一直從旁不言語,只是小心地照料著兩個姑娘家,提防她們摔下去。 燕王從旁品著那脆甜的大棗,喝著沁涼的美酒,望著不遠處的那人。 秋風吹時,黑發紅衣輕輕揚氣。 他仰起頸子,閉眸狠狠灌下一口酒。 其實有的時候,還真挺羨慕那位藍庭的,仿佛永遠可以那么不聲不響地守候在她身邊。 而自己,便是近在咫尺,也卻不會被她看在眼里。 這邊阿煙總算摘了小半籃子的大棗,小心翼翼地提著下了樹,那邊卻聽到一陣喧嚷,竟然是李氏領著仆從過來了。 李氏手里拿著一個紙包,紙包里是一個豆渣雞蛋餅,她氣得兩手都在發顫。 “三姑娘,顧清雖然是個不爭氣的,可怎么也是你的親弟弟啊,你如今卻拿這下人都不吃的玩意兒來喂給他多吃,你到底把他當成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暫時缺席,真滴只是暫時滴,感謝莫若的長評,使勁抱住親一個,好感動喔??! ☆、繼母難為 顧清從旁睜著驚惶的大眼睛,拼命地拉著李氏:“母親,我愛吃啊,我覺得很好吃,這是jiejie為我做的,又有什么不妥呢?” 誰知道顧清這么說話,卻讓李氏越發氣惱了。 “你這傻孩子,不爭氣的玩意兒,你是沒聽到剛才琉璃怎么說的嗎?說這個玩意兒,在他們鄉下都是喂豬的,那都是喂豬的玩意兒啊,如今你這二jiejie卻用來給你吃!” 李氏憤怒交加,只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臉孔都漲得通紅。 “我雖是小門小戶出身,可是卻也不曾吃過這個東西的!不曾想我這兒子竟然要受這般糟蹋!” 阿煙蹙眉,大約心中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了,正要開口,便見那邊顧云也匆匆跑了過來,身后還跟著一個丫鬟叫琉璃的。 一見這情景,她也氣得哭了,走過來對著阿煙道:“meimei,要說起來都是我身邊的琉璃碎嘴,見了阿清吃著那豆渣餅,便隨口說了幾句,誰知道竟然惹得母親如此生氣。你要怪,便怪我好了?!?/br> 此時琉璃跟在身后,已經開始瑟瑟發抖,噗通一聲跪在那里,一邊磕頭一邊道:“夫人,二姑娘,三姑娘,實在是奴婢的不是,可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看到了,隨口說說罷了!” 這個時候,顧云身邊的另一個大丫環叫琥珀的也是嚇傻了,忙也陪著琉璃跪在那里,不知所措。 而周姨娘見此,有心想要幫著顧云,可是自從那次被顧煙弄了個下馬威后,一時有些膽怯,只好站在一旁看著。 阿煙上前,從李氏手中接過那豆渣餅,淡道:“平日里阿清所吃,多為精細之物,嬌生慣養,這才養得一身好rou。如今他稍大一些,若食豆渣,一則強身健體,二則潤腸通便,三則消減體重。母親想必是有所誤解,才如此氣憤??墒悄赣H須知,世人一葉蔽目,不知豆渣之妙處而已?!?/br> 李氏此時哪里聽得進去她這說道,只是一味地覺得委屈:“你若這么說,那怎么鄉下人家都不吃這個玩意兒,你倒是讓你親弟弟吃?三姑娘啊,我平日里只道你聰慧,也是讓你三分,不曾想你竟有如此心機!” 阿煙輕笑:“母親既覺得我是有心羞辱阿清,那便拿來,恰好阿煙腹中饑餓,阿煙吃了它吧?!?/br> 話剛說出口,便聽到一個威嚴的聲音冷聲喝斥道:“這是鬧什么呢,大庭廣眾之下,鬧成這般,成何體統!” 李氏一聽這話,便知是顧左相來了,倒是驚了一跳,忙擦去眼淚,過來見禮。 顧左相低首看向李氏手中捧著的豆渣餅,接過來,看了半響后,望了眼阿煙,淡道: “這是豆渣雞蛋餅吧,想我幼時,你們祖母尚且在世,就曾給為父做過這個,如今見到,倒是頗覺得親切?!?/br> 說完這個,他將那豆渣雞蛋餅捏了一塊,放到自己口中吃了,邊吃邊點頭:“味道也是極好的?!?/br> 阿煙知道父親這是給自己解困,低頭笑而不語。 李氏見自家老爺親口吃下那豆渣餅,頓時氣都消了個一干二凈,至于剛才所說的“豬才吃的玩意兒”,那是再也不敢說了。 而顧左相便下了命:“今晚晚膳,多做一些豆渣餅,分給家中上下人等品嘗?!?/br> 就在此時,忽而有小廝前來稟報,說是隔壁的燕王殿下求見。 顧左相皺眉:“這個時候,他來做什么?” 阿煙低頭,想著他定然是看到了自家院子里的這場鬧劇,特意跑過來的? 那小廝聽了,為難地稟報道:“燕王殿下說了,他從隔壁便聞到咱們院子里一股豆香撲鼻而來,打聽之后才知道是三姑娘親自做的豆渣雞蛋餅,他說他從未吃過,特意前來品嘗?!?/br> 這話一出,那李氏的臉色變了幾變。 想起自己剛才那股氣憤和鬧騰,頓時羞紅滿面。 連當今燕王殿下都要來吃的東西,誰敢再說一個不是! 于是這一日,顧府的伙食便是豆渣雞蛋餅,而這直接導致顧府的豆渣不夠用,只好派人去豆腐坊里購置豆渣,而豆腐坊里的人一打聽,知道這是顧府要做豆渣雞蛋餅來招待燕王殿下。 這個消息很快不脛而走,很快燕京城中豪門貴族都開始品嘗下這傳說中的豆渣雞蛋餅了。 有的吃了確實覺得好吃,口味不同于往日所食糕點,有的呢則是覺得實在不好吃,口感略顯粗糙,可是別人說好吃,他不好意思說難吃,于是也跟著說好吃。 因了這個,豆渣雞蛋餅算是在這燕京城一下子紅了,成了文人雅客附庸風雅的必備品,也成了京中豪門待客的一道必備佳品。 不過這是后話了,當晚,顧左相送走了鄰居燕王殿下后,叫了自己的續弦李氏來到了書房。 李氏一看自家老爺那沉著的臉,便知道自己錯了,忙低下頭,頗沒有底氣地道:“老爺,這原本是妾身的不是?!?/br> 顧左相不置可否,繼續看書。 李氏見了,越發怕了,誠惶誠恐地道:“老爺,妾身今日個實在不該對著三姑娘那樣說話,這是妾室不對?!?/br> 說著這話,她心里卻頗為委屈,委屈得眼淚直往下流。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和她一般,作為一個繼母,竟然要時不時看著繼女的臉色行事,不過她依然忍下羞恥,哭著道: “妾身這就帶著清兒一道,去給三姑娘賠禮道歉?!?/br> 顧左相聞言越發冷下臉了。 “李氏,你至今竟不知自己錯在哪里?實在是無知蠢婦!” 一時任憑他再是淡定,想到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婦人竟然是如此淺薄之輩,不免心寒。 當日自己夫人逝去,他也想過從此后不再娶婦納妾,就此守著,可是當時到底阿煙年幼,他不忍心讓阿煙挑起家中后院的重擔,又怕娶了個高門貴婦心機歹毒,從此欺凌了阿煙去,于是挑來選去,最后選了這李氏。 可這李氏,如今看來,心思也未免太淺薄單蠢。 顧左相皺著眉,耐下心中的厭倦,對這李氏道: “你自從有了阿清,便總是視阿煙為心腹之患,總怕阿煙去害阿清,其實這正是你愚蠢之處。你看阿煙,其實是視阿清為同胞手足一般看待,她哪里有什么其他心思呢?你作為一個母親,不想著另他們姐弟和睦友好,反而處處挑撥,甚至在阿清那里說些閑言碎語,試問哪里有你這樣做母親的?若是阿清自小厭煩提防他的jiejie,這對他有何好處?” 李氏聽著這番話,滿面羞愧,又覺得委屈,囁嚅了半天,卻說不出話來。 顧左相捏了捏眉心,頭疼地道:“你啊,實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的女兒是什么為人,我再清楚不過,她從來都不是那會去戕害自己姐弟之人?!?/br> 李氏眼中流淚,越發委屈,可是她又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默然不語,輕輕點頭。 顧左相最后揮揮手:“今日個你先去歇息吧,我還有事?!?/br> 于是李氏只好自己回房,而這一夜,顧左相根本就睡在書房中了。 甚至于從此后,顧左相看起來不再去李氏房中,都是在書房中歇息。 阿煙聽說這事,不免心里有幾分歉疚。 其實她明白父親的心思,知道他對母親一往情深,母親離去已經八年,可是每到母親忌日,他總是會把自己關在書房里不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