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簡雁容進門,程秀之屏退左右。 “簡小姐何時回京的?”程秀之笑道。 簡雁容只覺面前的人美如天仙,狠如毒蝎。 “爺,給您請安?!焙喲闳莸?,她今日著的女裝,不如往日爽利,但還是麻利的行了個禮。 程秀之受用,不過輕輕扶起了她。 “這么久不見,瘦了許多?!背绦阒鸷喲闳莸南骂€,心疼道。若不是他派人害過許庭芳,簡雁容依舊會被這句話感動的。 “程大人,此次求見,有一事相求?!焙喲闳莶辉僬{皮,退了一步正色道。 “哦?說來聽聽,爺一定幫忙?!?/br> “請程大人將許庭芳的私印交予我,我好轉交許庭芳?!?/br> “……”程秀之面無表情,甚至可以說是冰冷如霜,“何意?” 簡雁容也不隱瞞,將自己的推斷悉數講了出來。程秀之的表情由冰冷到驚愕到兇狠,起伏不定。簡雁容并不懼怕,此事攸關自己的夫婿,她怎能不下狠心。她對程秀之是有情意的,主仆之情,感謝他曾經對自己百般照顧,可絕無兒女之情。 面前的人兒依舊是原來的人,程秀之笑了起來: “簡雁容,我在你心里就如此不堪?” “是,若是程大人在不自愛,我定將此事全盤稟報與皇后娘娘?!背糖遘剖浅绦阒拿?,也是簡雁容的護身符。 提到此處,程秀之大怒!手中的白玉杯摔了十幾米遠! “若不是因為程清芷一心要去江南尋你們,怎會失身于皇上!”程秀之怒道,“第一次,你殘了程新一臂,我忍著不替他報仇,你可知他是我們顧家的救命恩人?接著在濟陽城,我又為了你犧牲了程東,本來能借勢掰倒許臨風,可你為了許庭芳執意求死,我為了你又改令不得殺許庭芳……哈哈哈……你對許庭芳用情至深,可你為什么沒有感受到我對你情,對你的好?” 簡雁容大驚,這些話居然是從程秀之口中說出來的,可又無話可駁。 程秀之喜歡自己? “我們顧家,以我娘顧繡聞名于世,卻一夜付之一炬,整個顧府化為灰燼,都是拜許臨風所賜?!背绦阒У?,“我并非無情無義之人。那年,許臨風不知如何查到了我家是顧繡的后人,見到我娘之后居然對我娘起了歹念,為了得到我娘,為了擁有讓人窺覬的顧繡,他居然栽贓嫁禍我爹,甚至案子還未審理,就杖斃與公堂之上……呵,我娘又怎會茍活于世,拋下我和meimei,自縊而亡。若不是老管家讓兒子顧新帶著我和meimei逃去鄉下的程家,后來縱火燒了程府,恐怕簡小姐此刻見到的不是程秀之,而是一縷冤魂了?!?/br> 程秀之轉身: “簡小姐覺得何人更殘忍?” “你早知我是簡雁容,故意留我在身邊牽制許庭芳……” “不錯,這只是其一,其二是我程秀之對你簡雁容也是動了情的??!”程秀之怒吼,絲毫無往日的儒雅風流,眼中凈是怒吼,似要將簡雁容吞下。 簡雁容不知是如何走出程府的。 殺父奪母之仇,豈能不報? 許臨風作惡自縛死有余辜,可是許庭芳呢?難道他要為了父親犯下的錯一起陪葬么?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且他從小都不快樂。想到許庭芳,簡雁容的心頭一陣疼痛,若是許庭芳知道自己的父親居然是大jian大惡之人,必定會傷心不已。此事萬不能讓他知道。 “雁容!”簡家書肆門口,許庭芳快步走來,眼里是寵溺,是憐愛,更多的是單純,“陶不棄約我們在三醉樓相聚?!?/br> “好!”簡雁容強擠出一絲笑來,挽住許庭芳的手,緊緊不愿松開,生怕一松手,許庭芳就飛走了。 陶不棄早已安排好,滿桌的菜琳瑯滿目。 “感謝許公子,簡小姐的救命之恩?!睅兹詹灰?,陶不棄竟然清瘦了許多。 “陶世子言重了?!痹S庭芳拱手,坐到陶不棄左側,簡雁容坐至右側,三人相聚,無非是舊事重提,不過三人之間真的產生了一絲情誼,也能說是不打不相識。 “二位何時下江南?” “明日?!焙喲闳輷屜却鸬?,看了眼許庭芳,他一臉驚愕。 的確,這是簡雁容自己做的決定,陶不棄拉著許庭芳的衣袖,一臉的舍不得。 他們靖國公辦起的學堂,每個都人滿為患,得到百姓的贊賞,陶不棄已經將簡雁容當做師父,就差為她塑一金身,每日供拜,不過簡雁容只要開口,他定會為她塑金身的。 這頓飯吃的稀里糊涂。 “明日就走么?” “恩?!?/br> 二人一路拉著手,誰也不愿意松開。 “那明日我來接你?!?/br> “好?!?/br> 簡雁容的心一直不在線,原本以為的事情,不想卻這么復雜,簡雁容開始憎恨自己怎么這么聰明了。突然想起若是許庭芳知道了,不知會如何。心里一軟,伸手抱住了許庭芳。 “無論如何,你都不要離開我?!?/br> “只要你不放開我的手,我永遠都在?!?/br> “我若是放開了呢?” “你不會放開的?!?/br> 簡雁容的眼淚奪眶而出。 第八十六回 手中的白玉扳指隨著摩挲左右轉動,許臨風的心竟也跟著馬車一起一伏。此刻程清芷以為皇后,程秀之高居相位,一想到是自己將他送至那高位時,許臨風恨極。 這曾將江山玩弄于股掌之人,竟敵不過和自己兒子一般大的新秀之上,甚至此人數次欲取自己兒性命,這算是報應么? 閉眼沉思,似乎顧氏就在眼前,清麗依舊,唯獨看自己的眼神,凌冽不屑。 “許臨風,我要你日夜都夢魘,日夜都被孤魂惡鬼纏身!”顧氏的詛咒并沒有應驗,他反而一步一步,爬上高位,最后竟被顧氏的兒子取代了自己,這難不成比夢魘更讓人害怕?沖天的大火,將京城西南角的天空燒的通紅,原以為大火不僅埋葬了自己的愛恨情仇,還埋葬了顧氏一雙兒女。 豈知,這般造化弄人。 “相爺,”許通停馬,喚了一聲。 許臨風收起回憶,往宮內走去。 曹太后此時早已在瓊玉臺等候,昨夜許臨風就派人傳了密信過來,今日有要事詳談。瓊玉臺在宮中北角,一般去的人少,且那是自己一心練字養生的地方,卻也成了她和許臨風密會之處。曹太后一人靜坐在金絲孔雀翎之后,一盞惜月若水燈柔柔映照四處,不明反暗。 而許臨風也如同這盞燈一樣,幽閉不明,曹太后輕輕嘆息了一聲。 “深秋天寡,太后還是要愛惜身體才是?!痹S臨風從屏風后疾步上前。 不愧是和自己同床共枕過近十年的人,能毫不費力的捕捉到任何情緒。曹太后慍怒,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將自己推進這深宮之中。 “許相有何事?”曹太后不愿與他多語,自是客氣至極。且他現在不在相位,也威脅不到朱竮。然,她一個女人,且知男人危難之時能做出比賣妻求榮更惡心人的事來,更何況是當初權傾朝野的許相。 “庭芳兩次遇刺,危及性命,”說道此處,許臨風微微抬頭,曹太后臉色已變,“不知太后可知?” “許臨風,虎毒不食子,你居然暗殺自己的兒子?”曹太后從黃花梨暗流沙榻上站起,手中的紫金浮雕手爐擲地有聲,許臨風居然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 “太后息怒?!痹S臨風不反駁,只冷冷一笑,“我在太后心中就這么不堪?若是我要殺自己的兒子,何必要借他人之手?” 曹太后的心隨著許庭芳而刺痛,幼時別離,至今無法相認。不過許臨風說的這么清楚,那定是沒有錯。曹太后緩緩坐下,抑住即將涌出的悲痛: “許相請說,我一定護庭芳周全?!?/br> 許臨風的嘴角扯動了兩下,隔得遠,曹太后并未看見,且分別多年,對此人除了心狠手辣之外,就剩下不擇手段。 “程秀之,當今國舅爺?!辈活櫜芴篌@愕的眼光,許臨風將手中握住的證據一一說明,沒有隱藏,只是隱去了自己害死顧家一事隱了下來。 曹太后顯然不是十分相信,臉上的表情由驚愕變成了驚恐,若許臨風所說屬實,那許庭芳豈不是隨時都有危險? “國舅爺和庭芳不是一直交好么?”曹太后質疑。 “程清芷愛慕庭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且程秀之愛慕的偏是那簡雁容?!痹S臨風只說了這些,“程秀之不除,他日程清芷若誕下男孩,立為太子的話,他日怎可能容得下我們許家?!?/br> 他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可程秀之只為這一點事就殺許庭芳,也有些難以信服。 見曹太后遲疑,許臨風上前: “庭芳是我們的兒子,我怎容他有閃失?”眼神里是數十年未見的迷離,曹太后正色道: “放肆!” 可是若說許臨風對許庭芳如何,那自是極好的,他也覺有所虧欠,故一直遂著許庭芳。 “丞相大人有何高見?”曹太后定不能讓人去害許庭芳,那是她一生魂夢羈絆的人,最想摟入懷里寵愛的說‘過來,娘在這里’這句話的人。她將無盡的思念與寵溺悉數給了朱竮,每逢思念時,不知淋濕多少枕巾。 “為今之計,毒死皇后娘娘?!痹S臨風從袖中拿出一個紅色的小瓷瓶,似妖嬈的紅果,“這是無色無味的羌白飲,食用后不會立即發作,七日之后腸絞痛而死,我會做好善后做出皇后自殺的假象,對太后定不會有影響?!痹S臨風的話平穩有力,定是下定了決心,也極端的認為曹太后一定會這么做。一邊是兒子,一邊是要殺兒子的人,卻似有令人窒息的力量,連空氣都變得渾濁,“只有這樣,才能逐步削弱程秀之日益增長之勢,他痛失meimei,一定會對皇上心生罅隙,到時沖突再所難免,我才能乘機挺身維護皇上,打垮程秀之?!?/br> 曹太后冷笑,無毒不丈夫,這比虎毒不食子還要殘暴,看著桌上那瓶藥,那么小小一瓶,卻能將今日還活蹦亂跳的人送去另一個世界。 “來人,回宮?!?/br> 程清芷今日面色紅潤,每日來請安比皇上還準時,且似乎已經放下對許庭芳的那一廂執念,舉手投足間名家閨秀風范盡顯。若不是她的親哥哥做出那樣的事,那她的的確確是個好兒媳,好妻子。 曹太后越發的心神不寧,病倒了?;屎蟠绮讲浑x的伺候了四天,差點暈倒,見曹太后的身體恢復了些,才回長樂宮休息。 這樣一個純善的人兒,怎能讓她下得去手。想起自己在后宮孤立無援時和朱竮相依為命,護他周全,雖不是他親生,可生大于養是更不不變的真理。若是隨了許臨風,朱竮失去了最愛的人,又看到許臨風做出自殺的假象,必定會后悔不已,甚至會拋下這大好江山隨她而去。 想到這里,曹太后雙眼迷離,許臨風這一步棋,好狠!不動聲色的起身,將瓶中的米分末悉數到入了自己寢宮外的荷花池里,里面的魚兒爭先恐后的舔舐著飄動在水上的那一縷白沫。最單純的顏色,往往殺人于五行。 曹太后起身,準備進宮,眼睛瞄過那群可憐的魚兒,突然大驚!那些魚兒只要沾到了那些白沫,均挺著肚皮泛至水面。 “崔咯!”曹太后焦急的喊著。 魚悉數被撈了上來,均已死亡。更恐怖的是殺魚時都見不到多少血,此刻白盆里的十幾條魚兒竟似泡在膿血里一般,惡臭,恐怖,觸目驚心! 許臨風要的不是程清芷的命,是他們所有人的命。 “今日之事,不得外傳?!?/br> “是?!?/br> 經過大半個月的調養,曹太后的身子好了些。而許臨風每日在府內急的焦頭爛額,宮中任何消息也沒有傳出來。 宮內卻是一片歡騰。 “母后,朕有兒子了!”皇上忙不迭進了曹太后的紫月宮,剛跨過門口,喜悅溢于言表。曹太后忙起身,“這么早就過來了,皇后呢?” “朕讓她歇著,不要亂動?!敝旄z喜道,將前因后果講與曹太后聽,原來這幾日程清芷都茶飯不思起床后老是犯惡心。原本以為是吃壞了腸胃,今早請太醫過來請脈,有孕近兩個月了。 曹太后眉間一片冷汗,自己差點成了殺人犯。她本就是性情善良之人,怎忍殺無辜的程清芷,此刻更不忍心。 差人送了密信至許府,許臨風面如死灰。 而此時程秀之權勢更盛,而許臨風無論做什么都是螳臂當車,自取滅亡??粗芴蟛豢蠋妥约?,一心只認朱竮做兒子,許臨風已然喪心病狂。 一連數日,密會安陽王朱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