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季錦模模糊糊地想,不知道新成為董事會成員的林仁到底是投了贊成票還是反對票。她自嘲地冷笑一聲,明知道陳凌汐和陳詩華絕不可能無故需要林仁加入董事會,但仍升起了一陣悲涼,親兄弟之間剩下的只有恨,和心懷叵測的外人之間,林仁卻選擇了聯合。不知道這樣的悲劇,到底能算是誰的錯。 陳詩華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她的勝利就是整個陳氏的勝利。 而林徐行一言不發,同季錦一起淡然地在整個會議結束之后,相偕退席。這個沉默而冷靜的姿態,在陳氏的解讀當中,就變成了林徐行被整個林氏董事會“趕”了出去。 而事實上,自從這次林氏經營權易主的董事會之后,林徐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林氏大廈的任何角落,陳詩華特別下令,將林徐行辦公室的所有東西封存打包,交給了季錦。 而季錦卻每日雷打不動出現在投資分公司的辦公現場,無論如何風雨飄搖,季錦卻像一幅其他人看不懂的畫,一闋讀不透的詞,我行我素專心為林氏掙著錢。 唯一有變化的是,季錦原本負責的分公司出現了一位謝瑩瑩的心腹首席助理——舒蘭,她帶著復雜莫名的笑容對著季錦微笑:“從今天起,我將出任分公司的顧問,所有具體的投資事宜我都將全程參與?!?/br> 季錦嘆了口氣,終于是來了! 她曾經問過林徐行:“為什么陳凌汐愿意支持林仁?!?/br> “陳詩雨?!绷中煨型鲁隽四莻€關鍵性的名字。就像陳家曾經全力扶持與陳凌汐成婚的三伯父林毅全一樣,雖然最后的結果是雙方一拍兩散,但是無疑,這樣因為婚姻而傾向陳氏的成員,是他們考慮投資的優先選擇。 陳詩雨對于林仁余情未了,自打林仁出獄,兩人又重新打得火熱,按照目前兩人的進展,成婚指日可待。這個時候把林仁推到董事會的席位上,一方面表達了陳氏對林仁的支持,一方面又將一票握在陳氏的手里,陳氏何樂而不為。 “所以我們應該怎么做?”季錦問他。 “讓陳氏上位?!绷中煨欣潇o地告訴她,“我很快會失去我的林氏首席執行官席位,但是并不代表我會失去對于林氏的控制。你要做到的,就是牢牢守住投資分公司,守成鐵桶一樣,一絲一毫也不能讓陳氏的勢力透進來?!?/br> 當時季錦重重地點頭,她要成為林徐行在林氏里最堅實的一顆釘子,哪里都不去,牢牢為他守住這塊最后的陣地。 舒蘭是謝瑩瑩的助理,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是陳凌汐的人,謝瑩瑩這種除了買東西和溺愛兒子,其他什么都不會做的人,白瞎了這么能干的助理,陳凌汐能看中舒蘭,把她安插到林氏投資分公司來,也是大刀闊斧的一步棋。 舒蘭找了一間會議室和季錦單獨談:“我不是你的敵人,一直都不是?!?/br> 季錦存疑,舒蘭這個人在她面前有過太多面孔,她很難徹底相信她。 舒蘭點了點桌面:“我先說點干貨來表達我的誠意吧,你知道在老爺子的葬禮上,誰被帶走了嗎?” “陳凌汐?!奔惧\輕輕說。她就陪在林徐行的身邊,一起配合讓警/察在無聲無息不驚動他人的情況下,把陳凌汐帶走去調查。 “但是你知道她被帶走后,問了些什么嗎?”舒蘭繼續問。 ☆、chapter 90.窮根究底 季錦眼睛微微瞇起,無疑,舒蘭是如此聰明的人,知道什么能讓她感興趣。 只是,交換信息的代價是什么? 季錦慢條斯理說道:“我不知道,我也感興趣,因為這和爺爺的去世相關,但我不想與你交換任何信息?!?/br> “為什么?”舒蘭似是詫異。 “因為我不信任你?!奔惧\默默點了點桌面,“而你又聰明到我與你虛與為蛇的話,你肯定能立刻看出來的程度,所以明人不說暗話,我想說清楚?!?/br> “我就當你這句話是夸我了?!笔嫣m無奈地笑笑,“也不怪你不信任我,我們之間,確實經歷的波折多了一些。不過你想想看,我除了對你隱瞞過我的身份之外,我從來沒有騙過你?!?/br> “舒蘭,我不信任你,也許你對林徐行提供了足夠的信息,也許到目前為止這些信息都是正確的,但是我不信任你,你可以把這個叫做直覺,叫做疑神疑鬼,叫做你能接受的任何詞匯,但是我不信任你?!奔惧\平靜地說道。 舒蘭無奈一笑:“好吧,那么這個不受你信任的人,將會告訴你如下信息,你可以選擇相信,當然也可以聽而未聞,但是我希望你能把這些信息告訴林徐行,用心想一想。而我想要的,不過是一份投資分公司目前項目的報告書,作為面對總公司的例行呈報,我相信這樣的文件你總該有,并且應該提供給總公司吧?!?/br> 季錦不置可否,輕輕地點了點頭,聽聽總沒有壞處。 舒蘭繼續說道:“陳凌汐當天只是配合調查,很快就離開了警察局,被盤問的內容也很簡單,那幾天的行程,是否注意到什么異常,老爺子的情況?!彼D了頓,“她特別指出了你在前夜和老爺子進行了單獨的談話?!?/br> 季錦眉頭一皺:“我?” 當然,當夜爺爺和她進行談話,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微留意到大宅子里行蹤的人都會注意到,但是她明明記得,她并沒有注意到曾與陳凌汐擦肩而過。為何陳凌汐會特意提到自己?是陳凌汐是在對誰特別關注?是對季錦,還是對林居安老爺子? “別緊張,當晚和老爺子進行了單獨談話的林仁還有謝瑩瑩,都名列其中?!笔嫣m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會兒,“你覺得這是什么意思?” “嫌疑人名單……”季錦低聲呢喃。 “什么?”舒蘭沒有聽清楚。 季錦搖了搖頭:“這并不能說明什么?!?/br> “沒錯,這是不能說明什么?!笔嫣m一頓,“但是你這兩天應該不住在林家主宅吧?” “什么意思?”季錦皺著眉頭。 “警察今天上午對林家主宅所有房間都進行了檢查,最后特別封存了林老爺子的房間?!笔嫣m很意外,“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要今天來這里?” 季錦一愣,這倒是確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舒蘭抬腕看了看手表:“你有沒有留給陳凌汐任何弱點?可以被利用的那種?” 季錦遲緩地搖頭,以她的印象,她與陳凌汐相交不深,但是一旦有了利益之爭,骨rou親情,何所值得顧忌?所以,陳凌汐到底在下怎樣的一盤棋? 舒蘭施施然站起來:“反正話我帶到了,你和林總好好想想?!彼龜偸?,“文件給我,我就該回去交差了?!?/br> 季錦疑惑地偏頭問她:“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br> 舒蘭漫不經心:“我有我的渠道?!笔嫣m站起來,慢慢走了出去。季錦面對舒蘭,總覺得很疑惑,每次會面,舒蘭都會留給她一個更加復雜如迷的難解印象。 如同印證舒蘭的預警,第二天,季錦就被請去警察局配合調查。 負責詢問季錦的警察叫陳晨,年齡已經有四十出頭,看起來干練干瘦,但是目光如炬,顯得十分老道。 “你認識這個嗎?”陳晨向她出示了證物袋里一個小小的玻璃瓶,標簽上寫著“枸櫞酸芬太尼注射液”,錫封的瓶子上面一個淡藍色的塑膠蓋。 “好像是爺爺的藥?!奔惧\皺著眉頭思索著,“我在爺爺的房間見到過?!?/br> “見到?”陳晨皺著眉頭,“什么時候的事情?” “經常見到,爺爺不舒服的時候,護士就會給他注射這個?!奔惧\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你知道這些藥品一般存放在哪里嗎?”陳晨繼續問道。 “在爺爺房間的醫藥柜里?!奔惧\比劃著,“白色的,透明玻璃,有什么藥品都能一眼看到?!?/br> “這些藥品平時你會去動嗎?”陳晨問。 季錦低頭仔細想了想才回答:“很少,但是偶爾陪床照料爺爺的時候,幫護士拿取藥品,也是有的?!?/br> 陳晨皺著眉頭:“也就是說,這些藥品幾乎林家的每個人都能接觸到?” “差不多吧,不過大家不會刻意去接觸這些東西,畢竟我們有專門的護理人員,用藥和使用,他們會更專業?!奔惧\點點頭。 陳晨點點頭,繼續問道:“這個藥瓶里實際上是‘復方秋水仙堿注射液’,有人撕掉了這瓶藥原本的標簽,換成了林居安日常鎮痛用藥的標簽,你能解釋一下,為什么你的指紋出現在這個藥瓶上嗎?” 季錦全身發冷。 有那么一兩秒鐘,她甚至無法思索,大腦全然的空白。她顫抖而艱難地問:“爺爺,就是因為這個去世的嗎?” 陳晨一直在觀察她,目光如炬,似乎想把她從外到內看個通透。面對季錦的問題,他并沒有給出肯定的答案:“那屬于目前的涉案機密,我只想知道為什么你的指紋會出現在這個藥瓶上,對此,你有什么解釋?” 季錦喃喃的:“原來是這樣?爺爺就是因為這個去世的?”她的腦子里亂成一片,她一言不發,盯著桌面,明知道這樣表現并不明智,但是她無法控制,她顫抖了一小會兒,終于平靜下來,道了聲歉,“不好意思,失態了?!?/br> 陳晨揮了揮手,給她倒了一杯水。 季錦沒有碰那杯水,她慢慢說道:“爺爺去世前幾天,我在他的房間里陪護,護士小姐不小心打翻了一盒藥,我幫她撿起來,雖然我不記得藥名了,但是我記得也是這種藍色的塑料瓶蓋,如果恰好是這種藥的話,我的指紋就應該是那個時候留下的?!?/br> 陳晨點了點頭:“那說說看你和林居安的關系吧,我們收集到的信息表示說,林居安作為爺爺并不認可你和他孫子林徐行的婚姻,這個事實存在嗎?” 季錦點點頭:“曾經存在過。他沒有出席我和林徐行的婚禮,但是那已經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爺爺很認可我們的婚姻,他去世前,我們在他的床頭,他曾經囑托我要好好陪著林徐行過日子,這件事當時在場的很多人都可以證明?!?/br> 陳晨不置可否地繼續問:“那你對于林居安遺囑的財產分配怎么看?對于林氏股份受益人由林徐行變成林仁,你有什么想法?” “變成?”季錦困惑地反問。 “你不知道嗎?林居安去世的前一天,剛剛修改了遺囑,將股份的受益人由林徐行改成了林仁?!标惓柯掏痰卣f道,兩只眼睛卻如同鉤子一樣,緊緊盯住了季錦。 “我不知道這件事?!奔惧\十分冷靜,“爺爺通知人來修改遺囑這件事,我和林徐行都不知情。爺爺去世的前一天我們倆前往林氏處理一項投資業務,一直忙到當天很晚,公司的同事可以作證?;丶掖蠹s已經是晚上十點鐘,只找爺爺最信任的老傭人陳姨詢問了一下爺爺當天的身體狀況,我們被告知,爺爺并沒有任何異狀。之后我們沒有和任何人交談,直接上樓睡覺去了,這件事家門口的監控和陳姨都可以證明,因為陳姨并沒有提到爺爺修改遺囑的事情,所以我們并不知道,甚至于到現在為止我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br> “既然如此,談談林居安去世當天你做了些什么?有沒有和林居安有接觸?”陳晨不置可否地提出了下一個問題。 季錦陷入回憶的神色:“那天早上,我和林徐行有一個投資策略調整會,我有晨跑的習慣,早上六點起床,在大宅的花園里跑步,路上和園丁道過早,之后我和林徐行一起七點半出發去林氏處理公事,時間偏早,一般爺爺的起床時間是八點左右,所以我們沒有打擾他。之后我和林徐行在辦公室一直待到下午兩點鐘左右,我們一同去綠野酒店見了另外一位生意上的伙伴,韓義,你可以向他查證。然后大約在三點左右接到爺爺突然病重的消息之后,就直接去了醫院,爺爺沒多久就去世了?!?/br> 陳晨不緊不慢記錄著她所說的信息:“當然,我們會求證的?!?/br> 陳晨又向季錦提了幾個問題,季錦如實作答,她心頭的陰霾卻始終揮之不去,完全依靠常年訓練出來的清晰冷靜在如實回答問題。 這樣反復的盤問持續了兩個鐘頭之后,陳晨將季錦放了出來,最后補了一句:“我們隨時還會找你了解情況,請隨時保持通訊暢通,不要離開c市?!?/br> ☆、chapter 91.抽絲剝繭 季錦臉色蒼白點了點頭,轉身匆匆離開了警察局。 陳晨的小搭檔湊上來,問道:“陳隊,你覺得怎么樣?” 陳晨摸著下巴:“幾個嫌疑人里,這個的可能性最低?!?/br> “為什么呀?陳隊,和我們講講。不是明明有她的指紋嗎?”小搭檔一臉困惑。 “她提供的陳述,細節清晰完整,反復提問中,描述方法不一致,但是陳述的內容是一樣的,和背稿的供詞不同,這種更接近于‘真實’的描述?!标惓坑钟冒缸谇昧饲眯〈顧n的頭,“最重要的是,根據她提供的信息,趕緊一個一個去求證,別偷懶。證據,才是排除一個人嫌疑最有效的證明!” “是!”小搭檔一臉肅穆。 陳晨摸著下巴,和季錦的反應不同,這次詢問的多個嫌疑人當中,有的“背稿”的感覺特別明顯,不同的人在描述的時候描述了相同的細節,關鍵是采用同樣的語序和描述方法,這是典型的“串供”表現。 不過無論如何,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判斷,真正有說服力的,還是證據! 在季錦配合調查,提供自己供詞的同時,c市的一家會所里,下午四點鐘,還沒開始營業,韓義從昨夜的宿醉里醒過來,正在發脾氣,煙灰缸摔了兩個還不解氣,對著電話的那側大吼:“都動到季錦頭上去了,還有什么不敢動的,下一次是不是就該動我了!” “我他媽的懶得聽你廢話,我就問今天季錦什么時候出來!” 韓義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一通吶喊之后,頭痛得更厲害了,他漸漸冷靜下來,聲音卻陰沉如墜冰窖:“陳凌汐,我早就告訴過你,你他媽動誰我都無所謂,季錦不能動!你真當我說話沒分量的話,我們走著瞧?!?/br> 韓義沒有等待電話那側的解釋和哀求,淡定地掛掉電話,混蛋!太歲頭上動土。 韓義心頭煩悶,從桌子上的威士忌瓶子里又倒了一大杯,一仰頭灌進胃里,熱辣辣的感覺刺激著胃壁,似乎從胸腹之間燃起一線火焰,他這才覺得舒服了一點。 韓義的電話恰如其分地響起來,正撞上他尚未平復的怒火,他冷笑一聲,心里暗自打算,不管是哪家孫子,這電話太不是時候了,正好發通脾氣。他蓄勢待發接起來:“喂?!?/br> “我是林徐行,季錦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吧?你想救她嗎?”林徐行的聲線冷靜,似乎并無波瀾。 韓義冷笑一聲:“你當我冤大頭?你老婆你讓我救?” “我以為你和我一樣關心她,那么當我沒打過這個電話吧,畢竟讓季錦放下過去,讓你表達善意的機會不是天天呈現在你面前的,當我白好心?!绷中煨泻唵蔚仃愂鲋?,口氣輕描淡寫,如同在談論天氣,“再見?!闭f著就要掛掉電話。 “等等,你什么意思?”韓義大喊,“別掛別掛?!彼念^的念頭轉得飛快,媽蛋,林徐行這孫子,深深猜中了他的痛處,這個時候明知季錦落難,雪中送炭最能打動人,他又不傻,他怎么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林徐行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們需要詳談,只有你和我,時間地點我會通知你?!闭f著,正站在警察局外的他急匆匆掛掉了電話,因為季錦單薄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視線當中,她從警察局的正門走出來,顯得有些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