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劉仁軌作為老臣很直白的問出了這個話題:“禪位之后,圣人如何?” 李顯正色道:“黃帝言我雖不堪帝位,卻能承攝政之重,太后已決意任命我為攝政王?!?/br> 太后當皇帝,皇帝當攝政王,饒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朝廷柱石們此時也覺得有點暈。 #活久見# 在場的人很快就都妥協了,攝政王三個字一出,很多人心思就活絡了,他們覺得李顯禪位可能并不是自愿,這也更加突出了李顯是遵循上天旨意才這么做。 更多人覺得就算李顯禪位了,但是他是攝政王啊,將來誰說沒可能問鼎帝位呢? 還是那句話能夠當上高官的都沒有傻子,就算是正直之士也是懂得靈活變通的,否則早就死了。 李顯的禪位詔書寫的十分痛快,而武后,或者稱她為武圣人的詔書也寫的十分痛快:第一份詔書就是李重義過繼為孝敬皇帝嗣子,封安樂郡王,第二份就是封李顯為攝政王,食封八千戶,然后是種種優待,李顯大概是大唐建國以來除秦王李世民之外最有權勢的親王了。 甚至李顯的待遇已經快要比得上太子了。所有人看著詔書都若有所思,大家都覺得太后雖然當了皇帝,但是前皇帝明顯還是個皇帝預備役,哪怕沒有立他為太子,看這形勢也差不多了。 這讓許多人變的心甘情愿了一些,很多人對李顯的忠心是有一定限度的,他們并不是忠于李顯,而是之前已經站隊了,現在改已經來不及了,如果李顯倒臺,那么他們顯然更不會好過,為了他們自己也要保全李顯。 帝位的交接在朝堂之上表現的十分平靜,當然私底下也一樣暗濤洶涌,只不過李顯不想去管那么多了,他現在只想趕緊搬家,他的東西,李重義的東西,白胖子的東西都要搬回攝政王府。 嗣圣元年三月,武帝登基,加尊號圣母神皇,改元光宅,大赦天下。 神皇登基引來了很大的反彈,不過幸好有李顯做背書,并且用很坦白的話告訴民眾——神皇是上天選中的,若是不讓她登基會下一整年的雪呦。 自此,反彈雖然依舊有,卻不那么強烈了,畢竟在老百姓而言,誰當皇帝都無所謂,他們更注重自己的溫飽,也就是一些讀書人非常不忿。 李顯本來以為政權交接算是平穩過渡了,結果沒想到,還是有人負隅頑抗。 光宅元年九月,故司空李勣孫柳州司馬徐敬業偽稱揚州司馬,殺長史陳敬之,據揚州起兵,自稱上將,以匡復為辭。 李顯:復辟你妹!老子可是攝政王!你復誰家的辟??!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李顯的封號誰猜到了←_← 還有有些人覺得武后一直在耍陰謀詭計,其實這不是她要耍陰謀詭計,而是她用不了太光明的手段,因為她不是皇帝,命令不了更多的人,皇后太后都是依附于皇帝存在的,她就算下詔都要用皇帝的口氣去下詔,要不然沒人聽! 第157章 157 修葺好的王府小花廳,春意盎然,茶香裊裊,只可惜在案幾之前坐著的人似乎并沒有閑暇欣賞這份美。 李顯慢悠悠的喝著鮮榨果汁,而他對面的李旦面前則擺著李顯這輩子都適應不了的茶。李旦臉色陰沉的看著李顯悠然自得的樣子,真是恨不得直接掀了面前的案幾。 “七兄!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喝果汁?!”李旦簡直快要被李顯給氣死了。 “為什么沒有心思?”李顯現在可以說是最近這一年以來最放松的時候,只可惜他的好弟弟不肯讓他放松,幾乎是他前腳搬進了王府,后腳李旦就找過來了。 李顯的王府依舊是以前的王府,只不過攝政王是超一品,雖然現在沒有這個說法,但是各種規格待遇也比之前好很多,最明顯的例子大概就是他的王府比之前擴大了一倍!對此李顯并沒有拒絕,如果是剛穿過來的時候他還會覺得自己一個人占這么大地方太奢侈了,但是現在他知道一個人的各種待遇代表著他的地位,如果空有地位而待遇上不去也會讓人輕視。 無論如何他的攝政王地位不能被任何人忽視,哪怕是武后也不行。 “你為什么非要禪位?縱然阿娘……也不是沒有一搏之力!” “然后呢?殺個血流成河?” 李旦忽然就站起來喝道:“那又怎么樣?自古以來權力交替血流成河的還少嗎?你怎么知道你退了就不會血流成河了?”李旦走到門口指著外面說道:“你現在只知道躲在這里消極避世,你怎么不去聽聽外面把你罵成了什么樣?” 李顯似乎并不介意李旦的無力,抬眼看他問道:“哦?罵成什么樣了?” 李旦差點被他這個無所謂的樣子給氣吐血,他憤憤的坐回去半天才說道:“他們說你是亡國之君?!?/br> “哦,這樣的可以抓起來了,大唐還在呢就敢說亡國兩個字,不想活了是吧?”李顯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 “還說你昏聵無道?!?/br> “哦,所以我禪位了啊?!?/br> 李旦抹了把臉:“給我一個說的過去的理由,否則別怪我用你的名義謀反啊?!?/br> “你才不敢?!崩铒@微微一笑,歷史上李旦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最擅長的就是審時度勢,李旦又沒有被穿,所以李顯說他不敢。 李旦冷笑,直接丟出一份手書說道:“自己看吧?!?/br> 李顯拿起來之后看了一眼頓時大驚:“你們還真敢???” 那份手書上寫的內容十分簡單,就是說太后亂政,天下不寧,所以他們要起兵勤王,撥亂反正!在這份手書之后就是一溜的簽名,李旦的簽名就不說了,后面還跟著一群大臣的簽名,其中很多都是武將,比如說劉仁軌程務挺婁師德這些,李顯看到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是怎么回事?他們當初不是并沒有反對禪位嗎?”李顯臉上的表情總算是凝重了一些,現在徐敬業那里還沒有平亂,他們這是要跟著同流合污? “沒反對不代表贊成,當時你半個月沒露面,好不容易出來了還是因為東宮有人觸柱而死,然后你還……瘦成這個樣子,所有人都覺得你是逼不得已好嗎?” 李顯抹了把臉,有些煩躁的說道:“不要搞這些,我寧愿退位都不想正面沖突為的不就是保住這些人的命嗎?他們怎么就這么愛找死呢?” 李旦坐在那里沒說話,李顯只好繼續說道:“他們手中有兵權不假,可你覺得阿娘不懂這個道理?她不知道這些人會影響到她掌權,我再不出來,這些人恐怕就都要被她弄死了!“歷史上武后掌權也不是一開始就上位當皇帝的,她先是廢中宗,然后立睿宗,卻把睿宗軟禁在偏殿,在睿宗在位的時期就開始大肆攬權,當時這些武將也是不服,最后怎么樣了?這些武將再有不是功勛不還是被武后一個個的給弄死了? 因為當時在位的是睿宗啊,武后是太后臨朝,從先帝開始就定下的武后能夠參與政事的基調,就算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可那又怎么樣? 武將的凋零使得大唐的版圖一再縮水,武則天在位時期文治暫且不說,武功比李治差遠了這還是真的,當時的吐蕃,突厥,甚至連契丹都敢過來欺負大唐,是為什么? 李顯怕的就是他再不主動退一步那些武將會遭到武后毒手,所以才這樣做,否則他不知道自己現在依舊很危險?攝政王的權利能夠比的上皇帝?結果這些人居然還要找死! 大唐的軍隊制度注定了謀反的人沒有好下場,尤其是武將官職越高越是費勁,因為他們沒有兵權,兵權都在基層手里面,他們想要調兵遣將沒有人聽!而基層軍官誰活得好好的非要去造反呢? 李旦聽了之后也說道:“那你現在不是正好可以翻盤?” “翻什么翻?先是禪位然后再謀反,你嫌我被罵的還不夠爽是嗎?”李顯有些沒好氣,他當然知道天下很多讀書人都在罵他。 嚴格來說的話,那些讀書人大概就跟后世的公知差不多了,沒事兒閑的就批判一下體制,只不過他們沒有為別的國家服務,純粹就是想要吸引眼球,享受一下指點江山的樂趣,而他們的眼界卻注定了他們就算指點江山的資格都沒有。 看看那些世家,有一個跳出來罵的嗎?哦,李家就例外了,李顯的幾個皇叔真是恨不得提刀過來把他給砍了。 李旦也沉默了,半晌才問道:“那就只能這樣?” “什么叫只能這樣?現在還有回旋的余地,我知道大家在擔心什么,我建議是……釜底抽薪。阿娘上位肯定要扶持武家的,武家的那幾個人沒有一個成器的,都想辦法收拾了吧?!崩铒@看著自己的手,說實話他也有些猶豫,因為別人可能做壞事而定罪這件事本身就不對。 之前他也是抱著如果武承嗣他們肯老實,別心大的想要當什么太子,他也無所謂,不管武后怎么折騰,到最后這個江山還是要姓李的。 但是從最近的收集資料上來看,武承嗣真的是很成問題,自從武后變成圣母武皇之后,武承嗣的身價就水漲船高隱隱有跟李旦媲美的意思,而現在的武承嗣已經開始收受賄賂買官賣官,甚至開始各種給武后宣傳造勢。 說實話在看到那些資料的時候,李顯還是有些遺憾的,他還記得當初武承嗣剛回到長安的時候,看上去就是一個清秀而又怯懦的少年,不知道這些年他怎么變成了這樣。 李旦聽了之后倒是沒有什么心理負擔,他早就看武承嗣和武三思不順眼了,最近聽說阿娘還要將他們封王,李旦心有不滿可是他人微言輕,縱然有親王之位卻沒有相應的話語權,現在李顯主動這么說了,他也算是放心了。 只不過李顯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大吃一驚,李顯說:“平了徐敬業之后,我會回長安?!?/br> “阿娘……未必愿意回長安吧?”李旦十分清楚在洛陽武后有根基,而在長安她就不行了。 “她不回就不回,我回去是因為要做好最壞的準備?!崩铒@思考了半晌說道:“到時候我要帶走一批人,你是留下還是跟我走?” 李旦當然是想跟李顯走的,但是他想了想還是說道:“看需要吧?!?/br> 李顯微微一笑,哪怕李旦接觸朝政時間不算很長,也沒設么明顯的政績,不過在政治素養這方面已經培養出來了。 “徐敬業那邊,真的不救一下?” 李顯無奈:“怎么救?他……他謀反就謀反了,還拉上一批人說是復辟,這也就算了,他還擅殺朝廷命官,是在他揭竿而起的那一刻,他就活不了啦?,F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別讓他連累李司空和徐家其他人了?!?/br> 李旦半晌問道:“你說會派誰去平亂?” “看誰會同意去吧?!崩铒@覺得現在的局勢真是亂的一比,整個朝堂水已經混的不行了。 李旦本來還有點不明白,等過了兩天之后才懂了李顯說的話,武皇的確是點了幾個武將去平定叛亂,這其中就有婁師德,結果婁師德當天就病了,還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讓他帶兵簡直就是不人道。 同樣的朝廷之內很多別的將領也都跟著相繼病倒,弄得洛陽城內一時之間人心惶惶,都以為是出了什么厲害的疫病。 最后還是讓左玉鈐衛大將軍李孝逸為大總管,率兵討伐,徐敬業等人本來就是臨時起兵,手上兵馬并不多,再加上他的領兵之術跟他的祖父比起來真是差的太遠了,失敗也是在情理之中。 最后徐敬業自然是要殺掉的,只不過在李顯的求情之下,徐敬業父祖官名保住了,只是他的家人……李顯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很難為徐敬業說話,畢竟謀反就是謀反,不管你謀反的理由是什么,沒有夷三族就已經是武皇看在李顯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 在徐敬業被平之后,李顯就上書稱要回長安監國,當然了,上書是寫的十分聲情并茂的,聲稱:先皇久念長安,病中猶殷殷叮囑若有機會回歸長安,近日多夢先帝,心中感懷,是以決意回長安以全先帝遺念。 這封上書上去之后群臣都有點無力了,你這夢做的是不是也太多了點?夢完黃帝夢先帝,下一次你要夢誰了? 武武皇在拿到這封詔書之后猶豫了許久,她知道其實最好是將李顯放到眼皮子底下,這樣對方有什么動作她能及時反映,她一點都不相信對方就這么安安分分的當了攝政王,可是轉念一想就算把他扣在洛陽又能怎么樣呢? 李顯根本就是個燙手山芋,碰不得也捧不得,上次軟禁半月就下了夏雪,這兒子太靈異了,放在身邊簡直就是鬧心。 她拿著奏疏發了半天的呆,最后問向身邊的一個二十左右的小娘子:“上官,依你看如何?” 那個小娘子正是上官婉兒,此時上官婉兒已經二十一歲,她從十四歲開始跟著武后幫她處理各種事情,到如今已經七年了,雖然實際上上官婉兒并沒有嫁人,她卻依舊梳著婦人的發式——因為當初武皇為了方便給上官婉兒更大的權利,而給她了一個才人位份。 是的,按照實際情況來說,上官婉兒此時是先帝才人。 上官婉兒十分聰慧,在看到這封奏疏之后沉吟半晌才說道:“圣人,長安離洛陽千里之遠,攝政王此去恐怕隱患巨大?!?/br> 武武皇嘆了口氣:“你說的我何嘗不知?只是……留不得他了,留他在洛陽終究是我的掣肘,若非我此時離不得你,只怕還要讓你隨他去長安了?!?/br> 上官婉兒目色一閃,知道武皇這是已經下定主意了,果然武皇在提筆便在奏疏上寫下了批復。 李顯在知道武皇同意之后,于是十分得寸進尺的又上了一封奏疏,這一份奏疏大部分是由各種名單組成的——都是他要帶到長安的人。 攝政王回長安也是有名頭的,武皇給了他一個去長安監國的名頭,否則怎么解釋讓攝政王長期留在長安的?跟朝廷脫節的攝政王還能是攝政王嗎?哪怕這是李顯主動上書要求的也沒用,那些人自然會腦補出各種李顯被壓迫被威脅的戲碼,武皇不怕那些人腦補,但是她初登大位百廢俱興,在其位謀其政,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一點也不想將時間再浪費于那些陰謀詭計之上。 再接到李顯的奏疏之后,武皇是又好氣又好笑,別的不說,這份得寸進尺的本事李顯還真是數十年如一日。不過在看到那份名單之后她就多少有些放心了,因為李顯帶走的大部分都是武將,而且還都是不太合作的武將,武皇早就對這些人動殺心了。 李顯要求帶走這些人武皇也猜得到,不就是想要保他們一命嗎?她也不在意,這些人跟著李顯走就跟著他走吧,也省的在這里給她擋路,如果武皇想要殺這些人就算這些人再長安又能如何? 如果這些人犯事兒那就更好了,武皇可以順便牽連到李顯身上,這位攝政王殺是不能殺的,但是削權卻是可以,只不過現在沒有合適的借口而已。 除了這些武將之外,唯一能夠跟文臣沾上邊的大概也就是鄭玘了,然而鄭玘是衛尉卿,武皇順便就將李顯叫過來說道:“衛尉卿是要護衛皇城的,你把他帶走了,這洛陽皇城怎么辦?” 李顯知道武皇早就想把鄭玘調走了,如果李顯堅持的話完全可以用衛尉還有少卿官職來堵,不過并沒有意義,官職大小有的時候也要看實權,一個沒有實權的衛尉卿和一個有實權有皇帝撐腰的衛尉少卿,那力量恐怕都不在一個檔次。 李顯順便就說到:“既然如此,正好禮部尚書空缺,不如就讓鄭清澄去吧?!?/br> 武皇聽了之后頓了一頓說道:“如此,也好,此外可還有別的要求?” 李顯笑著說道:“阿娘莫要擔心,我只是回長安而已,洛陽雖好在我眼里終究不如長安?!?/br> 一副看上去母慈子孝的畫面實際上卻不過是李顯和武皇在博弈而已,李顯開口就要禮部尚書主要是因為現在禮部尚書的確是空缺,而且他聽說武皇有意讓武承嗣當禮部尚書。 武承嗣他何德何能呢?就算是皇子都沒有上來就當尚書的,六部尚書哪怕算不上位極人臣也是位高權重了,鄭玘現在這個年齡做尚書都會被人懷疑年齡不夠,武承嗣一從政年齡不夠,二也沒有功績,讓這么一個人當上書他能嘔死。 而衛尉卿,李顯相信武皇不可能讓武承嗣來的,衛尉卿這個職位太重要,關乎到武皇的身家性命,武皇縱然大力扶持武氏宗族卻也十分清楚自己侄子的能力,武承嗣哪有帶兵的經驗呢? 李顯不能明著壓武承嗣,也只能從這里面著手了。武皇同意了,于是鄭玘轉頭就從衛尉卿變成了禮部尚書,然后跟著李顯去長安監國。 李顯帶走了以劉仁軌程務挺婁師德為首的將領,很多人本來都以為李顯去長安是為了復辟,但是看到他帶的人之后不由得都有些嘆氣,雖然這些武將都不錯,但是文臣有文臣的優點,李顯帶的人顯然支撐不起一個朝廷的運作,哪怕武力值比武皇這邊強,實際上后勤的運作卻是短板,李顯也是帶過兵打過仗的人,估計帶著這些人他也不敢輕易起兵。 讓大家都很意外的是豫王李旦居然也上書要求去長安,武皇干脆眼不見心不煩的都同意了。至此,天下間皆以為武皇同兩子離心離德,唯有一女可解膝下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