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圣人和娘子已經寫的很清楚了,你還有哪里不明白?”鄭玘覺得特別奇怪,雖然批注寫的不是很詳細但是要點已經都點出來了,為什么李顯還是一副頭疼的樣子? 李顯苦逼的看著鄭玘,他看不懂那些要點啊,雖然都是漢字分開了他都認得,但是組合到一起他就覺得看起來特別的費力,當然這跟他的古文水平差勁有關系卻也沒有太大的關系。 他覺得鄭玘就好像是所有的老師那樣,講完一道題目之后告訴這個題目的要點,所以下一次用到這個要點的變形題目你們就都要會做,不會做的就會得到一句:這是送分題啊,同學們,你們怎么能不會做呢? 問題是……領悟不了啊,老師!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地方,李顯穿過來這么久沒發現自己擅長什么,反而發現自己不擅長的那是一堆一堆的,讓他寫這個章程還不如讓他去寫教科書! 而且李治提點到的地方李顯很容易就去發散思維,這一發散思維……他覺得這份章程今年之內他都寫不完了。 鄭玘看著他皺著臉明明煩的不行還咬牙堅持寫的樣子,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那一頭雞窩毛:“行啦,這么重大的事情圣人怎么可能強制要求你一個人能夠寫出來呢?努力做到你能做到的就可以了?!?/br> 李治只是想要通過這件事兒來培養李顯,這么大的一個工程,別說李顯了,就算是讓李治自己來他都不敢保證能夠寫出一個十全十美的章程,這是需要群策群力的事情。 李顯很干脆的放下筆歪頭看著鄭玘問道:“我不明白,阿爹似乎并不相信蔣王會謀反,所以他壓著那個奏折沒有公布出來,但是為什么他不肯站出來安定民心?” 長安城內普通百姓可能只是察覺到了物價上漲,聰明一點的大概會通過這個上漲的物價察覺出什么,反正在李顯看來總覺得很奇怪。 鄭玘沒有回答李顯只是問道:“如果是你的話……你覺得你府中的錄事參軍會告你謀反嗎?” 李顯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我又沒要謀反,為什么要告我?” “只是如果,你若真打算這么做,你手下會有人告發嗎?” 李顯雖然不明白卻還是低頭思考了一下說道:“我不知道,但是……如果真的要……那么在王府任職的他們也逃不了干系,更何況……就算他們告發了這也是背主,下場跟參與謀反也沒什么區別吧?!?/br> “那么張君徹為什么就這么做了呢?”鄭玘一邊捏著一顆花生投喂李顯一邊慢條斯理的問道。 李顯嚼著花生瞬間恍然:“一定是他知道就算告發了他也不會受到影響,而這個天下能夠保他不受蔣王牽連的只有……”李顯伸手指了指頭頂,然后繼續說道:“難道,張君徹其實是個臥底?” “大概吧,圣人雖然壓著這本奏折,但是他既然告訴你了就證明這件事兒其實也沒那么保密。所以這是一個人盡皆知的秘密,在聯系上太史局的預言……你準備好參加蔣王的葬禮吧?!?/br> 李顯:…… 他忽然覺得武后被李治壓制這么多年其實也不冤,從李恪李泰再到如今的蔣王李惲,他們每個人的死都離不開李治的手筆,可是到最后卻沒有人覺得是李治容不下兄弟,反而是覺得是他的兄弟一個個囂張跋扈逼得李治不得不動手。 大寫的一個服字,不服不行啊。 不過,就算李治不提這件事情,肯定也會有人借題發揮的,之后的兩天,朝堂之上果然有人彈劾蔣王各種不法之事,一個貪圖安逸縱情享樂的親王,下面的人為了討他歡心做點違法違紀的事情那簡直是太容易了。 就如同李顯給蔣王的評價一樣,這位的確不是什么聰明的,這些把柄都太好抓了,那一條一條的罪狀滿朝文武都聽呆了。 李顯抬頭看了一眼李治,發現李治沒有任何憤怒的表示,只是靜靜的坐在那里,連武后都沉穩的一聲不吭——李顯開始懷疑這位御史是不是李治找來的槍手了。 如果說前面的罪狀讓大家都驚訝的話,最后一條就讓朝上炸開了鍋——御史拿出了張君徹狀告蔣王李惲謀反的手書! 開年大戲!李顯惜命的窩在一邊任由那些大臣們慷慨激昂的讓圣人治罪一生都沒吭,這個時候太子李弘站出來說道:“皇叔為人謙和,怎么能評一面之詞斷定蔣王謀反?其中必有隱情!還請圣人徹查!” 這段說完之后,李弘還甚至逐一反駁了御史狀告的那些罪狀,比如說狀告蔣王李惲王府建制違規什么什么的,李弘直接說出了這是當初圣人特許的。 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太子??!李顯抬眼看了看李弘,然后伸手把要站出去說話的李德給拽住了——有的人你不用落井下石他都能把自己作死,我們就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就好了啊,六郎。 李德頓了一頓有些不情不愿的又坐了回去,李顯在朝堂上很少給他提示什么的,現在忽然阻止他就一定有李顯的理由。 李德本來是想要充當一次正義使者的,竄出去說一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之類之類的,他跟蔣王沒啥感情,從他記事兒開始蔣王就一直在外面做刺史,每年也就回來那么一兩次,皇室中人一向薄情,這還能有什么感情可言? 只不過李顯把他拽回來了,那他就算了吧,給弟弟一個面子。 李顯和李德的小動作并不明顯,只不過如果位置夠高的話還是能看到的,李治看到了,但是他當成沒看到,李弘因為是太子位置比他們都靠前也高一點,再加上他站起來回話自然也看到了,但是他把李顯的行為當成了對李德的阻攔,心中無比滿意,覺得這個弟弟有的時候心里還是有他的。 太子和御史并沒有起爭執,哪怕是這個時候李弘依舊表現的無比溫和,他似乎從來不會給誰難看。李顯覺得李弘的表情有些眼熟,再看看李治恍然發現,李弘是在處處模仿著他的父親,只不過……形似而神不似。 到最后御史終于是用出了殺手锏:“圣人,月初太史局曾言太白入東井,蔣王之事不可不慎??!” 李治聽到這里就頭痛病犯了,揮了揮手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此事事關重大,著通事舍人薛思貞前往箕州徹查?!?/br> 然后……就退朝了,大朝會下來大家的關注點都歪到了:蔣王李惲到底有沒有謀反? 而之后張君徹手書披露,李顯才知道這位不僅僅告了蔣王李惲,還牽連到了李惲的兒子汝南郡王李煒。李顯看完了就嘆了口氣,之前他對李惲了解的不多,所以還納悶他到底哪里得罪了李治,后來才知道……這位實在是太過分了,侵占民田逼死人命這都是小事兒了,而在箕州之處,百姓只知有蔣王不知有圣人,朝廷的法令到了那里居然不太通行。 如果說李惲只是貪贓枉法那么憑著他的姓氏最多他也就是回長安榮養,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挑釁李治的威嚴,稅改推行全國不是沒有遇到過阻力,只是這些阻力最后都被朝廷給搞定了,反而到了蔣王李惲這里,李惲仗著李治仁善,表面上說是愚民不服教化,實際上稅款全部都扣到了他自己的手里。 這李治能忍?李顯覺得如果是給自己,自己也不能忍,而且稅改是他一手促成的,哪怕他只是搞定了揚州的稅改,到現在一提起新稅法都要提到壽王,李顯比任何人都關注這件事兒,對于李惲,真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了。 只不過,凡人大概永遠跟不上神仙的思路,就在大家的關注點都在李惲那里,而李顯也關注著薛思貞什么時候能夠查出結果來的時候,鄭玘忽然跟他說了一句話:“上書請圣人娘子加封吧?!?/br> 李顯聽了之后半天沒反應過來,這年頭……加封什么的還有上書自請的?而且他的封戶已經夠多的了啊,林林總總的封賞加下來有五千戶了,他還要封戶干嘛? 鄭玘看李顯不明白低頭說道:“是時候了,圣人娘子差不多要改稱天皇天后了,你現在上書正合適?!?/br> 天皇天后!晴天霹靂!李顯聽到天皇兩個字就想到了日本人,李顯知道可能這個稱呼也是日本人從大唐學去的,但是他還是覺得特別別扭。 “為什么要我上書啊?!崩铒@郁悶的說道:“我不上書他們不是也照樣會改稱?” 鄭玘一臉高深莫測的看著李顯說道:“因為你上書的話會讓這件事兒變的更加名正言順,而且……圣人現在是需要讓大家轉移注意力的事情的?!?/br> “轉移注意力?從蔣王的身上轉移走?為什么呀?阿爹不是想要……”李顯被鄭玘弄糊涂了。 鄭玘淡定的看著他:“除了真謀反的,圣人的哪個兄弟是他親自下令斬殺的呢?” =口=!沒……沒有! 李顯覺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明白,不過鄭玘總不會害他的,于是他抄了鄭玘給他寫好的文稿直接遞了上去。 李治看到之后立刻準了,于是……一個月之后,一系列的追尊就下來了。 追尊宣簡公為宣皇帝,懿王為光皇帝,太祖武皇帝為高祖神堯皇帝,太宗文皇帝為文武圣皇帝,太穆皇后為太穆神皇后,文德皇后為文德圣皇后?;实鄯Q天皇,皇后稱天后。 同時,改咸亨五年為上元元年,大赦天下。 賀蘭敏之亦在大赦之列。 第114章 114 改元大赦之后在整個長安城的氣氛由警戒轉向和樂的時候,李治又干了一件事兒——他把文武百官的服飾配飾給改了一下。 文武官三品已上服紫,金玉帶;四品深緋,五品淺緋,并金帶六品深綠,七品淺綠,并銀帶;八品深青,九品淺青,鍮石帶;庶人服黃,銅鐵帶。一品已下文官,并帶手巾、算袋、刀子、礪石,武官欲帶亦聽之。 李顯看了一下感覺改的地方也不算是太多,反正就是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他不太在意這些東西,比起這個他更關注賀蘭敏之的消息,說實話比起武承嗣來,李顯覺得……還是賀蘭敏之做周國公更好一點。 只要他不再欺負女孩子,哪怕只是當個紈绔子弟也比武承嗣強,這人果然是不對比不知道的。 不過怎么讓賀蘭敏之上位那也是挺讓人頭疼的一件事情,畢竟這位在武后那里已經掛上號了,武后不是個小心眼的人,但是她一點小心眼起來……會讓你當不成人的! 賀蘭敏之如今還有命在已經是運氣爆棚了,李顯想了半天愣是沒有想到怎么才能讓賀蘭敏之繼續上位,要知道就算他把武承嗣弄下去了,還有一個武三思呢,除非他把這兩個人都弄廢! 然而這種事情對于李顯而言……難于上青天,李顯這個人從來沒有什么攻擊性,或者說他沒有主動出擊過,都是他受到了傷害然后才會去收拾那個傷害他的人——通常這個傷害他的人還不是他親手收拾的。 鄭玘看著李顯為了周國公的爵位cao碎了心的模樣簡直有點忍不了了。 “你怎么知道賀蘭敏之還想繼承周國公的爵位?” 李顯聽了之后有一瞬間的茫然:“他……不想?不可能吧?他從小在錦繡堆里長大,見識過了數不勝數的繁華,外面的苦日子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賀蘭敏之被逐出長安沒有自殺已經讓李顯很意外了,現在如果有一個能夠讓他回來的可能性,他怎么可能不把握? 鄭玘沉默了一下:“大概是真變了,他并沒有想要回到長安?!?/br> “咦咦咦?”李顯看著鄭玘:“你怎么知道的?你跟他還有往來?” 太神奇了有沒有啊,鄭玘和賀蘭敏之兩個人不對盤是全長安城都知道的,賀蘭敏之被趕出去鄭玘只有開心的,怎么現在反而是鄭玘更了解賀蘭敏之的動向? 鄭玘被問的噎了一下,他哪里知道什么賀蘭敏之的動向啊,他純粹是……無意中看到了賀蘭敏之給李顯寫的信而已,本來他沒想瞞著李顯的,結果在看到賀蘭敏之寫多年不見甚是思念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把信紙給撕了,也只能毀尸滅跡了。 “我沒跟他通信,只是他在長安終究還有幾個狐朋狗友,他們知道他的一些動向,一來二去我就聽說了,反正……他沒有想要回長安的意思,據說……還跟一些游俠兒混在一起?!?/br> 游俠兒,李顯嘴角扯了扯,這個稱呼如果是在穿越之前,他或許還是挺向往的,畢竟沒有人會不喜歡快意恩仇的日子,但是等穿越過來之后,他就知道這幫游俠兒簡直就是無業游民的代表,而且還會破壞社會安定團結! 賀蘭敏之跟誰混不好跑去跟游俠兒混,不過轉念一想……大概也就是因為跟游俠兒一起五湖四海的走遍了,所以才沒有讓他產生自殺的念頭吧? “不回來就算了?!崩铒@也不太在意,賀蘭敏之的存在對于他的意義大概也就是一個可以合作搞掉武承嗣的人,或者說是一個可以在他干掉武承嗣之后還能繼承周國公之位的人。 不過既然對方沒有這個意愿的話,李顯也就無所謂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哪怕武承嗣和武三思都被弄死了,不是還能過繼呢嗎?武士彟還有個哥哥啊,只不過這個哥哥沒什么太大本事也沒有太出色的后代,唯一一個記載史冊的還是娶了太平公主的武攸暨。 不過……武后大概也并不希望自己的父親絕后吧?所以李顯如果真的出手弄死了武承嗣和武三思……女皇陛下會不會暴走? 李顯在這里想了無數種方法,事實上誰也不知道他對武承嗣起了殺心,秋九月,李治在麟德殿賜宴,百僚具新服,李顯碰到武承嗣的時候還很溫和的詢問了他最近過得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習慣之類的,還讓他有什么問題就去找自己。 武承嗣最近在長安的確過的有點水深火熱的,他父母早亡,這些年掙扎著活下來已經不容易了,京城里的各種人際關系他都要自己來相處,還有不同的生活習慣他都要一點一滴的去適應。 最讓人難受的大概就是上層社會這些人無聲的鄙視吧,雖然看在他是周國公的份上表面上該有的尊敬都有,但是武承嗣總覺得他們看自己的目光之中都帶著鄙夷。 太子和雍王雖然也很和氣,但是對他的態度也溫和中帶著漫不經心,沒有人會在意他怎么想,他知道自己只是武后被逼無奈的選擇,但是哪怕是這樣武承嗣也想要緊緊抓牢這個機會,一點都不想松手,一旦松手他可能過的比之前還要慘。 總有一天,我要走到讓你們都要仰視的地方,讓你們在面對我的時候只能低下你們驕傲的頭顱! 每當武承嗣覺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他都會這么告訴自己,久而久之,一定要繼續往上爬的信念慢慢的就變成了他的執念。 只是現在他還沒能力實現這個執念,在這個情況下,李顯不同于別人的溫和讓武承嗣終究是心里好受了一點。 武承嗣對別人的態度很敏感,李顯是唯一一個再跟他說話的時候,眼神不帶半點冷漠的人。 在宮內燈火通明的映襯之下,那雙眼睛仿佛上好的黑珍珠一樣散發出溫潤的光芒,真是漂亮的……讓人的目光忍不住追隨他而去。 只是如果李顯知道武承嗣對他的評價的話,他大概也會扛不住吧。他本身并不是冷漠的人,哪怕對于武承嗣沒什么好感,但是他身上始終缺乏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跟武承嗣說話的時候他也一直在催眠自己這就是一個普通的親戚,不去想這個人是武承嗣。 卻沒想到武承嗣這一晚上時不時的就跟在自己身后,而且還很殷勤的幫自己倒酒什么的。 李顯被他弄的有些無奈,到最后只能說道:“不要這樣,你是周國公,是天后親侄,不要做這些事情?!?/br> 李顯只是不想讓武承嗣在自己身邊跟個小廝一樣跟前跟后的伺候,所以就警告他不要自降身份。 只是沒想到武承嗣聽了之后居然淚眼汪汪的看著他,還狠狠點了點頭。武承嗣是感動的,他繼承了周國公的爵位,但是從來沒有人告訴他什么事情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他在別人的宴會上出了兩次丑之后就知道了,有一些人就是喜歡看著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卑躬屈膝的樣子。 而在面對太子和雍王的時候,這兩個人更不會提醒他了,畢竟這兩個人的身份比他要高貴多了。 李顯被他弄的受不了,最后只能裝醉落跑了事,回到王府之后等了半天才等到了臉色微紅的鄭玘。 鄭玘看著李顯似乎不是很開心的樣子,想到今天晚上武承嗣一直在李顯身邊蹭前蹭后,不由得問道:“周國公惹你生氣了?” 李顯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有?!?/br> “那為何還一臉悵然的樣子?” 李顯嘆了口氣:“沒什么,只是覺得自己好像變了很多?!?/br> 變的更加虛偽了,以前他對別人似乎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喜歡的人就親近,討厭的人就不去理會,但是自從他打算對太子下手之后,似乎很多事情都變了。 鄭玘倒是沒覺得什么:“沒有誰是不會變的?!?/br> “只是覺得自己失去了一些東西?!崩铒@悵然的是,總覺的這樣過的挺沒意思的,那種簡單的快樂似乎也隨之失去了。 鄭玘拽過李顯一彎腰就把人橫抱起來,淡定的往臥房走:“我看你就是太閑了,才有功夫在這里傷春悲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