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聽了這地點,霜娘更為一頭霧水,榮英堂在前院,專為有身份貴重的男客臨門時才在此相待。 好在不用她發問,安氏一邊走一邊主動同她說了?!岸Y部的官員登門,說是給你請封誥命的旨意下來了,讓你去接旨,侯爺現在前面陪著?!?/br> “……請、請封誥命?!”霜娘抱著的手爐差點摔了,她手忙腳亂地一撈,險險抱住了。 跟在旁邊的金盞也是腳下一滑,十分不淡定。 主仆兩個一對視,都是滿眼驚訝。 “連營一點風都沒給你透?”不用霜娘回答,單看這反應,安氏也看出她一無所知來了,搖頭道:“這孩子也太能保密,事情辦得靜悄悄的,我和侯爺都不知道?!?/br> 霜娘原以為是侯府出面,所以她事先毫無聽聞,這一聽,竟是周連營所為,驚訝程度更甚。 本朝誥命等級從夫,周連營的官職現是五品,她按品算著也是五品,稱號是宜人——但這可不是隨夫官職自動掉落的,需要額外請封,也不是一請就能封得下來,這誥命是有一定門檻的。 一般來說,官職越高,對應的誥命等級越好請封,比如梅氏,將來周侯爺要不在了,輪著周連政襲爵,通常會把夫妻的請封一起奏上去,下旨時也會一道下來,一般不會有什么留難,但普通官員就沒這么容易了,最基礎的,總得熬兩年資歷罷,沒有一封官就能蔭妻的。 所以霜娘這個五品的誥命與梅氏將來的一品相比,等級低,但請封難度倒要甚上一籌。 霜娘一邊把自己知道的一點相關常識在腦子里翻來覆去想了一圈,一邊隨安氏到了榮英堂,在設好的香案前下跪,接旨,謝恩,直到禮部的官員離去,她都還有點糊里糊涂的,總覺得沒什么真實感。 誥命文書是五色絲織,卷在角軸上,看上去華貴絢麗。 霜娘捧在手里看了一會就被收走了,雖然封贈的是她,但侯府沒有分家,圣旨不由她保存,而是統一供奉到祠堂的香案上去。 她能帶回去的是隨文書一起下來的冠服。 先送安氏回去正院,被安氏叫進去坐了一會,沒有白坐,安氏使人翻出套紅寶首飾來給了她。 霜娘要推辭,安氏道:“我知道現在不好上身,給你留著年后戴。素凈了這么些年,往后該打扮起來了?!庇值?,“難為你守得住,這請封才能順利下來?!?/br> 安氏這話倒不是虛言,誥命文書里的話霜娘大概聽懂了七八成,很大的篇幅是在夸贊她當年的守節之舉,貞烈孝謹什么的。霜娘不大有真實感也是因為此,她總覺得那文書上說的是另外一個人,一個面目模糊的列女傳式樣板婦人,同自己很難對得上號——她當年即便選守節,也只是想找個地方混飯吃罷了。 當然這種話是萬萬不可告人的,霜娘推不掉,只好笑著謝過接了,見安氏沒有再留人的意思,才告辭離開。 金盞手里已經捧了冠服,霜娘自己拿了首飾匣子,一路回去迎暉院。 即便是永寧侯府這個等級的豪門,有人來宣圣旨也是件大事,霜娘繞去正院耽擱那一會,消息已經傳回迎暉院來了,她一進去,一院子丫頭齊齊喜笑顏開地挨擠在一起,躬身賀她。 “恭喜奶奶!” “奶奶大喜!” 丫頭們七嘴八舌的,四個將將十歲的小丫頭嗓門尤其大。 這種時候,必須土豪一回。疊翠奔出來接了她手里的匣子,霜娘騰出手來,含笑揮一揮:“這個月月錢翻倍,回頭挨個找你們金盞jiejie領?!?/br> 院里更是一片歡騰,小丫頭們樂得跳起來。 疊翠伸手驅趕她們:“好了好了,都散開,別把奶奶的路擋著了?!?/br> 丫頭們也聽話,嬉笑著讓開,送霜娘進屋。 疊翠服侍著霜娘解開斗篷,脫了木屐,金盞問道:“奶奶,這冠服放哪里好?” “隨你。找個地方好好擺著就是,反正日常也不穿它?!彼镱櫜簧蟘ao心那些,先往西次間去,掀簾一看,卻沒人,她愣得片刻,轉去書房。 果然,周連營歇過一段時間后,一個人呆著無聊,又重新習字了,見到她探進來的臉,擱了筆,微笑道:“看來我猜對了,是好事?” “什么猜,明明就是你做的?!彼镞M去,“還瞞得我這樣緊?!?/br> 她話里看似帶著埋怨,其實口氣再歡喜不過,人走過去,軟軟挨到他旁邊。 “不是故意瞞你,只是請封沒下來之前,我也不知能不能成,要是不成,告訴了你豈不白叫你空歡喜一場?!?/br> 霜娘靠著他肩膀搖頭:“怎么叫空歡喜?你愿意想著我,我就是真歡喜。成不成的有多大要緊?!?/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對不起我的小天使們,斷更有癮真的, 我聽別人說時沒覺得怎樣,但現在是信了。。。( ﹏ )~ ☆、第106章 霜娘說著又覺納悶:“你幾時托人辦的?瞞得這樣好,一個人都不知道,除了太子,沒見你和別人聯系過——太子?” 周連營頜首:“順便跟殿下提了一句?!?/br> ……還真是啊。她不由嘀咕:“好大材小用哦?!?/br> 太子此刻再憋屈他也是太子啊,為了個五品的誥命要勞動他通關節,想一想都覺得殺雞用了牛刀。 周連營看她那個可惜的表情,笑了,和緩地道:“這里面有緣故,我先沒和你說過——其實要說起來,你不用謝我,這是你自己的功勞換來的?!?/br> 霜娘茫然眨眼:她有什么功勞?除了照顧傷患,她什么都沒做呀。 “難道是我照顧你照顧得好?” “咳?!敝苓B營的笑意擴大,輕咳一聲,轉臉過來,下巴微傾,翹起的唇碰觸上她的額頭,“你要這么說的話,也沒有錯,這樁功勞立得最好?!?/br> 這一聽就是調笑話,霜娘輕輕掐他一下:“快說正經事?!?/br> 周連營沒吊她胃口,從善如流地就道:“你忘了你出的那個主意?” 霜娘當然記得:“可——”她有點不確定,“你跟太子說了是我說的?” 周連營近來動筆寫信都是她在旁伺候筆墨,周連營本身也沒有在回避她,但她下意識地有種要尊重別人**的念頭,且他寫信內容又事涉公務,所以她都很君子地并沒有看。只從情理推論,他和上司寫信,應該不會把內眷帶進去才是吧? “我沒有說?!敝苓B營道,“但是殿下覺得這主意不像是我出的,所以寫信回來問我?!?/br> 他沒具體說不像在哪,不過足以令霜娘聽得明白,因為這一說她就覺得:太后托夢這種話,確實跟周連營的日常風格差出很遠。 所以,他就乘便給她換了個誥命?霜娘傻樂起來,嘴上不忘謙讓兩句:“其實我不急,以后再請封也無妨的?!?/br> 周連營搖頭道:“以后可沒這么容易了?!?/br> 霜娘不解,站直了身體看他,這和她知道的常識不一樣??? “你現在的五品誥命由兵部呈報,翰林院撰擬繕寫,經內閣核對無誤,報司禮監加蓋御寶,轉呈禮部下發?!?/br> 周連營這一段話里涉及了四五個朝廷部門,霜娘險些被繞暈,好在話不長,她勉強記下來了,在心里轉了好幾圈,終于轉出來重點了:“……我這個品級不高,有可能繞過皇上,蒙混過關?” 皇帝每日多少軍國大事要處理,區區一個宜人的請封,他注意不到的可能性非常大,但這品級要是再升上去,可說不準了。而他一旦注意到了,以周連營先前的“黑”歷史,可想而知,只能是被打回來的命。 周連營點頭笑道:“正是,運氣還不錯,混過去了?!?/br> 他說得隨意,但不管如何,前面這一條龍的程序能不出差錯地走下來,已經是件極不簡單的事了,畢竟妻以夫貴,而此刻的周連營為官還不滿一年,什么功業都沒來得及建,他又沒用永寧侯府的人脈,就他本人而言非要扯一樁,只有那四十杖的虛名還能拿出來說一說—— 霜娘想到這里,終于真正反應過來了:“所以,太子其實是不好封你,才封到我頭上來了吧?” 哪里她一句話就有那樣值錢,能換個誥命回來,他那才是實在付出啊,只是文武升官體系不同,太子沒法據此替他活動關系,才兩相疊加到她身上來了,不惜心力一路往上打通關節。 而再想一想,所以能成,很大程度上也有賴于他吃的苦頭,沒他刷出的名聲,恐怕至多走到內閣就要被打回頭了,等級不高的誥命也是誥命,又不是大白菜,是個官就能請封。 周連營笑了笑,沒有回答。 這個默默行事不邀功的做派真是太拉好感,霜娘感覺自己眼睛里都要閃出星星來了,哎呀,她就吃這一套,無法破。 張手抱了他的胳膊喜孜孜重新依回去,她感嘆:“你怎么這樣好?!?/br> 周連營的心情也很好,他不慣于細說自己付出什么,于這其中起了多少作用,但她能解人意,不需他說也全都明了接收,不教他的心意有一絲落空,這種心有靈犀般的感覺當然足夠美好。 由她依著,柔聲道:“你脾氣軟,在府里還罷了。年后出了孝,免不了要出門應酬,我擔心你受人欺負,有個誥命在身上,總能令人顧忌一二?!?/br> 霜娘第一個反應是想說她脾氣不軟,鄭氏那種才是軟呢,話到嘴邊又收回來——不管他是從哪得出的看法,這個看法好像也不是件壞事?咳,就是覺得她柔弱,他才給花這些心思替她把往后出門做客的瑣事都考慮到了嘛。 在她將要邁入的那個女眷層級里,想找個出身比她更低的恐怕很不容易,她往里一立,應該就是個雞立鶴群的效果。那時候有個誥命護身要好過很多,五品宜人本身算不了什么,但這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永寧侯府對她這個媳婦的認可,至少能打消掉諸如楚王和王家女那樣的想望和由此帶來的麻煩。 ** 迎暉院里溫馨和煦,與此同時的四房院子里,卻是鬧翻了天。 誥命旨意的下達是件好事,這消息沒有刻意瞞著的必要,所以很快也傳到了四房。 秦氏當時正在折騰周連平的一個寵婢,周連平的內寵一大堆,秦氏計較不過來,本也懶得再計較了,專心撫養兒子。但這婢女不同,原是她陪嫁里的一個小丫頭,陪過來三四年后長開了,叫周連平注意上了,兩個勾連到了一處。 秦氏對于自己人的背叛還是做不到淡然處之,乘著周連平不在,百般挑剔折磨她。 但她這時暫且顧不得了,捂住胸口跌坐下來,咬牙喃語:“憑什么……憑什么!” 這消息聽到就覺心中如被毒蛇噬中,再一細想,她連氣都要喘不上來。 妯娌之間,很難避過兩個字:比較。 在秦氏原本的想法里,大嫂梅氏除外——出身高,生得美,嫁了個男人是世子還專一,過門又得男丁,和這種人生贏家間的差距太大,反而很難有比較的想法了。 剩下的妯娌里,包括靜樂公主在內,她就算排不到第一,也總是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其它幾房確實都沒有妾,她對此很難意平,可再一想,也各有各別的難處啊。 先說靜樂公主,周連深再不二色有什么用?他那個身體,公主和他過日子等于守活寡,能有多少幸??裳?。再說鄭氏,周連恭也不亂來,可他連后院都不回,鄭氏一年都見不到他幾回,有丈夫和沒丈夫一個樣。最后是賀氏,再沒有比她更慘的了,人沒進門男人先死了,即使后來周六回來,秦氏也照樣能從她身上找到優越感,那么個娘家,等于是賣進府里來的,在丈夫面前怎么可能抬得起頭? 秦氏一為自己這一院子鶯鶯燕燕感到糟心的時候,就這么翻來覆去地比較一番,比完她的不忿就能平息下許多,覺得自己過得也不算差。 然而時移世易,別人都在慢慢改變,首先周連恭居然肯帶著鄭氏上任去了,那也還罷了,反正走得遠,眼不見心不煩??闪烤驮谘矍白≈?,這就怎么也忽視不了了。 賀氏才多大?她至今房都沒圓,憑什么就把誥命撈到手里了?秦氏簡直要懷疑她是不是給周六下了藥,怎么就把他迷成這樣,味都沒嘗到嘴里呢,就肯替她費這個勁! 尤其一點,她要是如梅氏般美貌,秦氏也還想得通些,就那個清湯寡水的樣,到底—— 秦氏百般不服地把“憑什么”三個字又在胸腔里滾了一遍,滾得心里越發火燒火燎。 周家的這個小兒子,真是沒見過世面! 一定是在外面混了幾年把人都混傻了,京里這些豪門子弟,誰家有這么辦事的! 這么著把周連營都腹誹了一通,秦氏心里仍是無法好過。 因為她很明白,靠著周連平,她這輩子也掙不到一份同樣的體面。 想什么來什么,就是這時候,周連平腳步有點歪斜地進了院門。 秦氏一見他那個步子,火就騰騰往上冒——昨夜又是一夜沒回來,到隔天的上午才進家門,都這個點了,他酒還沒醒,還走不直路,不知灌了多少無用的黃湯下去! 及到他走到近前,外露的脖頸上大喇喇兩個殷紅唇印,更叫秦氏火升三丈,家里這么些小妖精還不夠他擺弄的,還要往外頭那些臟地方去花,這么個下流胚子,怎么不喝死在外面算了! 她滿心怒氣,但理智還在,忍住了沒說,就只是不站起來相迎,冷眼看他走近。 作者有話要說: 秋莉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209 10:17:16 九月姍姍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209 10:59:11 九月姍姍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211 20:51:24 花皮貓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212 19:49: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