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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相見歡在線閱讀 - 第195節

第195節

    段嶺不由得重新考慮起李衍秋的話來,一場血洗,將產生前所未有的變革,所有權力都會被打散并重新分配。

    “去吧?!崩钛芮镎f,“你爹在天上看著你,只是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你都得想好,如何去面對?!?/br>
    天空中繁星如瀑,秋季的星辰閃耀著鋪過夜空,與滔滔而去的長江交相輝映,照耀著大地。

    夜里,蔡閆已有連著好幾天未曾入眠,聽到腳步聲時驀然驚醒。

    曾經他在上京讀書時,于書本上讀到過許多亡國之君最后的日子,士兵執刀劍的聲音、盔胄上甲鱗交錯碰撞的響動、腳步聲、咳嗽聲,都預示著一個不祥卻又必將到來的結局——死。

    他曾經不怕死,后來又逐漸地開始怕死,躲在這深宮中時,他只覺得自己的命在囚籠里一點一滴地滲透出去,如同一只妖怪,吸攝著他的命數,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東宮中坐以待斃。

    坐以待斃,數著自己即將死去的日子,恐懼如影隨形。

    春風得意之時,他甚至以為能延續一世,誰也不會發現這個處心積慮的陰謀。偶爾夜深人靜時想起,他又在恐懼的驅使之下想遠遠地逃出宮去。

    就像一個竊賊得到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燙手,卻無法解決。

    自那天起,馮鐸被控制了起來,不知被抓到了何處,郎俊俠下落不明,蔡閆如今眾叛親離,毫無辦法。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外頭衛士便把門關上。

    “談談吧?!表n濱漫不經心地說,解開自己的披風,隨手扔到一旁,說:“前幾天里忙著別的事,一時間竟沒有顧上你?!?/br>
    蔡閆靜靜地看著韓濱,韓濱又說:“謝宥已經逃了,假以時日,他與姚復都將死無葬身之地?,F在再沒有誰能救你了?!?/br>
    韓濱頗為無禮地打量蔡閆,事實上他在今天已送出信件,通知玉璧關下的部隊,再派兵前來增援。只要援兵趕到,自己便可開內城門,兩面夾擊,將黑甲軍一舉擊潰。

    只要謝宥一死,余下的便是秋風掃落葉,再設法與姚復談判,不去動淮陰,大陳的江山,便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只不知李漸鴻、李衍秋若九泉之下,得知李家的江山竟成了這般境地,會有什么想法。

    “我受夠了?!辈涕Z的聲音發著抖,說,“你殺了我吧?!?/br>
    韓濱略有些意外,打量蔡閆。

    “此話怎說?”韓濱問道。

    蔡閆顫抖著,不住喘息,說:“我本來就不該在這兒,當初一念之差,乃至走到今日,我也再無念想了。韓將軍,你所料不差,我不是大陳的太子,真正的太子,你決計想不到他在哪兒,就連牧曠達也不會知道?!?/br>
    韓濱又問:“你究竟又是誰?”

    蔡閆艱難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說:“我是誰這很重要嗎?我的家人都死光了,哪怕要誅我的九族,也無從誅起。倒是你,韓將軍,你還不知道,你已經大難臨頭了,謝宥、姚復,他們手中還有最后一個條件,只等著你朝天下人宣告我的身份?!?/br>
    韓濱的雙眼微微一瞇。

    蔡閆笑了起來,說:“你答應我,在他回來之前,先殺了我,我就告訴你這一切的經過?!?/br>
    “你說吧?!表n濱在一旁坐下,如同一尊雕塑。

    天亮了,段嶺獨自站在江前,今天的江州陰云密布,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安的因素。

    昨夜李衍秋說過那番話以后,段嶺便陷入了迷茫之中。他知道李衍秋三言兩語談的計劃,只是一個概述,若當真將老臣清洗一次,自然有接下來應對的計劃。只是他身上的擔子,又更重了些。

    歷朝歷代,帝君俱有殺權臣與功臣的慣例,當年大虞正以一場中秋宴,燒死了與席的老臣,只是這機會被外戚所覷,釀成了一場長達數年的政變,最終仍是流亡在外的太子率軍歸來,收復了皇位。

    若不殺呢?

    武獨迎著昏暗的天光走來,說:“該準備出發了,還在想你四叔的話?”

    段嶺“嗯”了聲,回頭看武獨,彼此相對站著,沉默對視。

    武獨端詳段嶺,說:“你瘦了?!?/br>
    段嶺說:“待這些事過了就好了?!?/br>
    “但你還沒想清楚?!蔽洫氄f。

    “是?!倍螏X說,“我已經走到一條沒人能給我指路的路上了。有些事,當年即使是我爹,也沒能辦成?!?/br>
    “有時我覺得你更像牧相一些?!蔽洫毻蝗恍α似饋?,說,“當真是與他學多了?!?/br>
    “他和我四叔想的是一樣的?!倍螏X說,“他們各為各的立場,所做之事,卻又都差不多。只是牧相很有耐心,所有的事都在他的計劃下被推動。而四叔與我爹,所用手段與雷霆無異,說一不二,殺敵一千,自損八百?!?/br>
    第221章 夜行

    牧曠達的手段則懷柔得多,他很少使用激烈的方式來鏟除異己——除了李家的人與那個倒霉的邊令白之外。

    若非因為韓唯庸的倒臺,他萬萬不會落到如此境地。從今年年初,牧曠達便在無數漩渦中小心翼翼行船,稍一不慎,便會撞上江底的暗礁,粉身碎骨。若韓唯庸還在,今年年初起遼國就可對陳國邊境施壓,李衍秋哪怕想動他,也不敢這么快下手。

    而長聘死后,更令牧曠達幾次誤判形勢。眼看費宏德來了,正好借此扳回一局,沒想到韓濱卻又一意孤行,提前發動政變,破壞了他的布置。

    “牧相好些了?”費宏德說。

    牧曠達那天遇刺以后便被帶到宮中,韓濱的理由是為防再有刺殺,保護牧家所有人的安全。實則是想把牧家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以防有變。

    牧曠達咳了幾聲,艱難坐起來,點點頭,說:“好多了,再過幾日依舊可上朝,我只沒想到,武獨與王山,居然不曾跟著進來?!?/br>
    “興許正是在外游走?!辟M宏德說,“尋找機會,伺機救牧相出去?!?/br>
    牧曠達嘆了口氣,只有他心里知道,這名徒弟是個養不熟的,就像黑暗里的一條蛇,隨時可能咬自己一口。

    “有他倆下落的消息么?”牧曠達問,“昌流君又去了哪里?”

    費宏德搖搖頭,答道:“方才去韓將軍那兒問過了,沒有任何消息?!?/br>
    “太子呢?”牧曠達又問。

    “被關起來了?!辟M宏德答道。

    烏洛侯穆也沒有回來,四大刺客一夕之間下落不明,牧曠達開始隱約覺得不對了,這次的變故歸根到底,俱緣因密室一事而起,起初他懷疑是費宏德在指點王山。但費宏德不應掌握這么多消息才對。

    “城外來了不少人?!辟M宏德說,“俱是前來吊唁的,元、遼、西涼及吐谷渾部的使者,現在都等在外頭?!?/br>
    “也該來了?!蹦習邕_說,“且讓我起來走走?!?/br>
    牧曠達在費宏德的攙扶下,艱難起身,身上還纏著繃帶,驟然遇刺,他一夕間老了許多,竟是現出風燭殘年的顏色。

    “丞相傷還未好?!辟M宏德說,“想去哪兒?”

    “去太后那兒看看?!蹦習邕_答道。

    韓濱在東宮里留了一整天,直到午后時,蔡閆憔悴不堪。

    “就是這樣了?!辈涕Z說,“再多的,我也想不起來了?!?/br>
    蔡閆把過往的事全部朝韓濱交代后,反而長長地吁了口氣,仿佛用盡了最后的一點生命,倚在座位上?,F在再沒有別人,只有他自己,他也不再是大陳的太子,而只是他自己。

    “太子殿下?!表n濱說。

    “叫我蔡閆?!辈涕Z說,“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過了?!?/br>
    “我有一個辦法?!表n濱起身道,“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你還是能活下去?!?/br>
    蔡閆驀然睜大了雙眼,正在此刻,手下前來通知韓濱,韓濱說:“元、遼、西涼與吐谷渾的使者已經來了,就在城外?!?/br>
    蔡閆說:“別讓他們進來?!?/br>
    “不?!表n濱說,“必須讓他們進來?!?/br>
    “段嶺一定會跟著進宮的!”蔡閆說。

    “讓他進來?!表n濱說,“我倒是要看看,李漸鴻的兒子有多大的本事。吩咐下去,朝謝宥送信,讓使節到北門內外城之間,不許留下任何黑甲軍?!?/br>
    “這段時間里,你就乖乖在這兒待著?!表n濱朝蔡閆說,“明日我會召集朝廷百官上朝,是死是活,全看你自己配合了?!?/br>
    韓濱離開東宮,經過后殿時,瞥見牧曠達與牧錦之正在殿內對坐。

    “借一步說話?!表n濱朝牧曠達說。

    “韓將軍就說吧?!蹦铃\之淡淡道,“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還避來避去的做什么?”

    韓濱微微一笑,說:“太后有孕在身,只不想多勞您的心神?!?/br>
    韓濱席地而坐,牧曠達說:“聽聞吊唁的使節團已到城外了?”

    “正是?!表n濱答道,“包括昌流君在內的四大刺客,與您的徒弟王山,還沒有任何消息?!?/br>
    牧曠達的表情十分復雜,說:“若果真如此,姚復與謝宥,想必正在準備什么不得了的事。這也有好幾天了,全無動靜?!?/br>
    “不?!表n濱答道,“謝宥與姚復已派人送過聯名信進來,想與咱們談判?!?/br>
    “談判的條件是什么?”牧曠達說,“想必不會太簡單?!?/br>
    “無非是問我要怎么樣才愿意開江州內城?!表n濱說,“但事到如今,已由不得你我說了算了。牧相,明日早朝時,便須得盡快召來群臣,在陛下發喪前,解決這心頭大患?!?/br>
    “唔?!蹦習邕_說,“但一旦將罪名按在他與姚復的頭上,必定不好善后?!?/br>
    “援軍正在趕來的路上?!表n濱起身答道,“若無意外,明天傍晚便可到。我去接見四國的使節?!?/br>
    韓濱說畢起身離開,余下牧曠達與牧錦之,牧錦之眼望韓濱背影,沉聲道:“你簡直是引狼入室?!?/br>
    “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蹦習邕_說,“韓濱一旦證明那小子的身份后,定會設法殺我,但他不敢來誅牧家的族,屆時你與孩兒將會活下來?!?/br>
    牧錦之沉默不語。

    “你是太后,又有李家名義上的子嗣?!蹦習邕_緩緩道,“他定會留你性命,只要虛以委蛇,假以時日,孩兒長大以后,再對付他不遲?!?/br>
    牧錦之嘆了口氣,神情凄楚。

    入夜之時,內外城一片寂靜,內城宵禁,街道兩側的房屋里全部亮著燈;外城則只有謝宥與黑甲軍扎營的燈火。

    數百人齊聚于外城與內城間隔的長街之中,黑甲軍則在接近兩百步外,謝宥注視著遠處的街道。不多時,內城門側的角門緩緩打開。

    “南陳什么意思?!”使節的聲音喝道,“遠道而來,為你們吊唁,居然只開一個角門?!置我等于何地?”

    “各位?!眱瘸菈Ω咛?,一名傳令官說,“大陳驟逢劇變,為免被有心人利用,還請諸位沿角門進出,得罪之處,萬望海涵!”

    角門內涌出上百名征北軍士兵,各自備戰,眼望黑暗深處。道路盡頭,黑甲軍紛紛手執火把,照亮了一小塊地方。

    “走?!币驼f。

    謝宥調轉馬頭,與姚復轉身離開。

    段嶺站在元人的隊伍之中,身前不遠處是述律端,先是遼國通行,接著是元,再是西涼與吐谷渾,逐一通過了角門。

    內城開闊之地,上千征北軍士兵圍得水泄不通,給使節搜身。拔都擋在段嶺身前,眾人站在一起。

    “你們什么意思?”

    搜到拔都時,拔都悍然抽刀,阿木古與赫連博等人紛紛響應,登時與征北軍士兵形成針鋒相對的兩派人。

    “但凡進皇宮者,都得繳械搜身!”傳令官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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