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你好,烏洛侯穆?!辈骶淅涞?,“怎么到這里來了?” 郎俊俠的呼吸微微發抖,連帶著劍尖也隨之發顫,旋即持劍一個轉身,背靠巷內墻壁,抬頭望向頭頂的天空。 “不要癡心妄想了?!庇忠粋€聲音響起,開口道,“你想逃嗎?” 鄭彥一個翻身躍上巷內的墻壁,吊兒郎當地坐著。 “鄭彥?”昌流君詫道。 武獨微微一笑,顯然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真不容易吶?!编崗┨嶂鴤€竹筒,竹筒里裝著燒刀子,說,“明明是遼國的地方,卻來了這么多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發生了什么事?!?/br> “你什么時候來的?”昌流君充滿了警覺。 “有一會兒了?!编崗┏骶f,“前天晚上,趁著元人打進來的時候混進了城,在酒肆里頭碰見了武獨?!?/br> 昌流君不知鄭彥是否看見了錢七,但既然是先與武獨碰面,想必應當不會泄露什么秘密。 趁著昌流君遲疑時,郎俊俠倏然身形一閃,朝武獨沖去。 武獨正在思考,見狀猛然回劍,出掌,與郎俊俠拆手,一錯身的瞬間,鄭彥與昌流君同時搶上! 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蓋住了院里的青松。 段嶺已有兩年沒看過雪了,不禁懷念起當初在上京的時光,那時候雪一下就是三天三夜,把所有邋遢的、無趣的東西都用白色溫柔地蓋住,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他朝外看,述律端也朝外看,兩人便這么靜靜地坐著。 “你回過上京嗎?”段嶺問。 “回去過?!笔雎啥舜鸬?。 段嶺又問:“現在上京變成什么樣了?” “活過來了?!笔雎啥苏f,“去年我跟隨陛下往東北冬獵,大雪蓋住了上京受傷的地方?!?/br> 段嶺詢問自己上學的名堂與辟雍館,集市與酒樓,據說有些地方仍頑強地開張了,名堂則搬到了中京。雖說活過來了,當初的繁華卻早已不再。 “中京是個什么樣的地方?”段嶺還沒有去過。 “大人,和上梓一樣?!笔雎啥讼肓讼?,說。 這個話題十分敏感,段嶺開始覺得述律端似乎不是普通的侍衛,宗真會告訴他自己的身份,他也敢在自己面前提到“上梓”,仿佛得到耶律宗真的授意,將自己當作了朋友,不會去避諱某些特別的事。 “我也沒見過上梓?!倍螏X說。 “陛下喜歡陳的東西?!笔雎啥苏f,“喜歡漢人的詩詞歌賦、字畫和南邊來的人,每來一個人,他都會問到您?!?/br> 段嶺點了點頭,這時候,外頭突然響起嘈雜聲響。 武獨與昌流君押著一個人跌跌撞撞地進來,段嶺瞬間驚得站起,碰翻了案幾上的茶碗。 “你是誰?”武獨莫名其妙地看著述律端,述律端起身,擋在段嶺身前。 “你出去!”武獨冷冷斥道。 述律端上下打量武獨,似要喊人,段嶺卻定了定神,說:“述律端,你先出去?!?/br> 述律端便抱拳退出,外頭又進了一個人,卻是笑吟吟的鄭彥,搓著手,說:“這天氣可真夠冷的,王大人,來我懷里暖和暖和?” 段嶺驚疑不定,外面述律端還為他們關上了門,段嶺打量武獨押進來的那人,是個男人,頭上還戴著頭罩——該不會是…… 武獨點了點頭,段嶺又朝外頭說:“述律端,請您到院子外等候,今天不必過來了?!?/br> 述律端應了聲走遠,段嶺點起燈,此刻雖是白晝,卻因下雪的緣故,房中十分昏暗。 點過燈后,昌流君才用手指拈著,將套在那男人頭上的頭罩揭了下來。 郎俊俠跪在地上,嘴角帶著一絲血跡,抬起頭,臉色蒼白,與段嶺靜靜對視。 武獨、昌流君與鄭彥各自坐下,鄭彥過來坐到段嶺身旁,武獨剛坐下便驀然起身,一臉殺氣,鄭彥只好起來讓出位置,說:“不是吵架了嗎?還以為你不要了,不要正好給我?!?/br> “閉上你的鳥嘴?!蔽洫毨淅涞?,繼而坐在段嶺身邊,氣場全開,如同一頭雄豹一般,警惕地守護著身邊的段嶺。 “我們在巷子里頭抓住了他?!辈骶诎笌咨?,蹺著腳。 武獨依舊戴著他的黨項帽子,雙腳略分,坐在段嶺身邊,一手擱在膝上,另一手放在段嶺身后。 鄭彥則懶洋洋地靠在墻角,晃了晃手里的竹筒,里面還有一點點酒,拔開塞子,喝了口。 “誰先開口?”鄭彥說。 “等等?!倍螏X突然說,“讓我先問?!?/br> 他沒有問郎俊俠,而是問鄭彥:“鄭彥,你怎么來了?” “你們出門砍樹,一走就是半個月?!编崗┐鸬?,“手下找不到人,回來問怎么辦,費宏德先生推斷你們應當是朝西北走了,該當是去了汝南。我到了汝南,找到兩具尸體,沿著門外的車轍,見上了官道,便猜你們是來了落雁城?!?/br> 段嶺心道鄭彥當真聰明,雖極少出手,名頭不是虛的。 “話說回來?!编崗┱f,“你們來落雁城做什么?” 沒人說話。 鄭彥見段嶺也不回答,便喝了口酒,自顧自道:“進城時正好城破了,便來偷點酒喝,沒想到撞上你男人四處找你,快急瘋了,提著劍要殺人,被我勸住?!?/br> “后來有人拿著信物,讓他進城守府,擔心你有什么事,我便等在外頭,又餓又冷地接應你們?!?/br> 段嶺:“……” 段嶺不由得心生歉疚,看了武獨一眼,武獨卻沒有任何表情,依舊是那面癱模樣。 鄭彥眉毛一揚,意思是接下來的不用說了吧。 段嶺看看昌流君,又看武獨,武獨道:“問完了?審他吧?!?/br> 自進屋后,郎俊俠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段嶺的身上。段嶺被他看得有點怕,離得太近了,他總覺得郎俊俠隨時可能掙斷手上捆著的繩索,扼住他的喉嚨。 段嶺不由得朝后縮了縮,這時候,武獨放在他身后的臂膀有力地摟住了他。 “誰先問?”昌流君說。 “我先問吧?!编崗┱f,“簡直是一頭霧水,烏洛侯大人,你千里迢迢,跑到落雁城來做什么?莫非是看上我們王太守了?” 郎俊俠答道:“這個問題,你該問昌流君才對?!?/br> 昌流君:“……” “長聘呢?”昌流君君。 “不知道?!崩煽b答道。 武獨問:“奔霄為什么會跟著你?” 郎俊俠答道:“在路上碰到,便帶著過來了?!?/br> “長聘?”鄭彥皺眉道,“他也來了?” 郎俊俠又不作聲了,武獨又問:“太子派你來的,是不是?” “各位?!崩煽b跪著,手上捆著牛筋繩,沉聲道,“謀殺朝廷命官,主犯是什么罪,從犯又是什么罪,你們心里應當是清楚的?!?/br> “我當然清楚?!蔽洫毨淅涞?,“所以你不會有治我們罪的機會?!?/br> 眾人聞言都心中一凜,武獨居然有殺人滅口的意思,雖說刺客們殺人乃是家常便飯,但四大刺客之間互相殺,似乎還是很嚴重的事。段嶺一顆心頓時提到嗓子眼,武獨要動手嗎? “不好吧?!辈骶庾R到事情的嚴重性,他與郎俊俠沒有什么深仇大恨,雖說他站在牧曠達一邊,但沒有牧曠達點頭,他也不敢隨便動手除掉一個這么重要的人。 “我有太子密旨?!崩煽b答道,“奉命前來落雁城,調查遼國軍事?!?/br> “那你為什么動手刺殺我?”段嶺突然說。 本來郎俊俠的借口一出,大家都沒有證據,是拿他沒辦法的,唯獨段嶺的思維速度才能把他的借口給頂回去。 郎俊俠笑了笑,說:“你沒有死?!?/br> “我沒有死,不代表你沒有殺過我?!倍螏X說。 “殺人是要對方死了,才叫殺人?!崩煽b答道,“你既然沒死,我就沒有殺你?!?/br> 段嶺不想和他繞,說:“那么咱們換個說法,你為什么拿著劍來追我?因為我們撞破了一些事,所以想殺我滅口嗎?” “撞破了什么事?”鄭彥問。 昌流君不由自主地坐直,武獨頓時臉色一變。 “你打算把這些事現在就捅出來嗎?”郎俊俠眉頭微微一揚,說,“你是個聰明的小孩,我知道你不會的?!?/br> 段嶺一瞥昌流君,雖然蒙著面,看不到他神色,但從昌流君的反應來看,段嶺推測他一定知道蔡閆是假太子的事,且不知道自己才是太子的事。 他再看鄭彥,鄭彥的臉色徹底變了,段嶺據此推測,鄭彥很可能也在懷疑。 然而郎俊俠這么一出口,昌流君與鄭彥的目光都轉向了段嶺,武獨忐忑地看著段嶺。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駐留在段嶺的身上。 第155章 無情 “我知道的事情?!倍螏X說,“不比在座各位知道的多多少,難不成烏洛侯大人是來殺阿木古的?” 段嶺一句話,輕輕松松地又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了回去,鄭彥笑了起來。 “有意思?!蔽洫毨淅涞?。 阿木古離開的那天夜里,昌流君全程聽了經過,而段嶺不知道鄭彥是否聽見了,猜測他應該也能感覺到些許內情。 郎俊俠淡淡答道:“這玩笑可不能亂開,王大人?!?/br> 武獨道:“就怕有些事,說起來像個玩笑,實際上卻不是玩笑,烏洛侯大人……” 武獨說到這里,朝段嶺攤開手,段嶺一臉茫然。 武獨指指段嶺懷中,段嶺這才會意,掏出金丸,放在武獨的手掌心里。武獨拈著金丸,走上前去,客客氣氣地朝郎俊俠說:“得罪了,烏洛侯大人?!?/br> 段嶺心中一凜,正要阻止武獨,卻見那金烏一觸到郎俊俠的身體,便從他的領子里鉆了進去。 昌流君不禁一陣惡寒,鄭彥卻沒有半點反應,顯然是習慣了武獨的做派。段嶺這才意識到,許多時候與自己相處的武獨,并不是大家眼里的那個武獨。只是他習慣了武獨忠誠無害的那一面。 “你最好不要亂動?!蔽洫氄f,“也別想著挾持個人質什么的,稍微一發力,金烏之毒,就會麻痹你的全身,比你動手的速度更快?!?/br> 說畢,武獨起身,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