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段嶺笑了起來,雖說未來的日子興許很艱難,但至少這一刻,暫時沉湎于他灼熱的體溫之中,則能令他安心無比。 翌日清晨,兩人還在熟睡,赤著軀體,段嶺枕在武獨肩前,武獨胸膛起伏,一手摟著段嶺的肩。 突然間房門被一腳踹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武獨馬上起身抽劍,望向門外。 段嶺則還沒睡醒,翻了個身繼續睡。 “雖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币粋€聲音說,“不過恕我不得不提醒一句,元人快要打過來了?!?/br> “鄭彥?!”段嶺聽到這聲音,猛地睜開雙眼,爬起身,躲在武獨背后,探出頭來看鄭彥,眼中滿是欣喜。 武獨扯過自己的袍子,讓段嶺穿著,不耐煩地朝鄭彥說:“滾滾滾,快出去?!?/br> 鄭彥趕了接近一個半月的路,一身臟兮兮的,扛著把柴刀,手里拿著劍,晃悠晃悠,到前廳去了。 兩人起床洗漱,段嶺滿面春風,鄭彥居然來了!這下什么事都解決了! 鄭彥坐在廳堂里撓癢,一身布衣已臟得不行,身邊還坐著個同樣狼狽的人。 “喲?!编崗┱f,“看到我就這么高興?想換換口味不?” “滾!”段嶺笑著上去,踹了他一腳。 “拜見王大人?!绷硪蝗顺螏X行禮。 段嶺點點頭,見是鄭彥帶來的人,便道:“介紹一下?” “你倆不是認識的么?”鄭彥莫名其妙道,“我看他在路上險些被山賊抓了去,便順手救下來,他說來你這兒上任。你姓什么來著?” “我……我姓施?!蹦悄腥耸帜贻p,看容貌竟是比鄭彥與武獨還小,只比段嶺大一點兒。 “施戚!”段嶺想起來了,忙告罪,上前拉他的手與他親近,說:“你可算來了,辛苦辛苦,路上沒什么事吧?” 鄭彥說:“要不是我把人救出來,險些就被山賊討去當媳婦了?!?/br> “這個……”施戚登時大窘,段嶺實在是受不了鄭彥,忙擺手,說:“是我的錯,幸虧你洪福齊天?!?/br> 施戚忙道:“丞相說,大人囑咐過的,讓人護送小的過來,是小的本想有罪在身,也不好給大人添麻煩,一合計就自己動身上路了?!?/br> 段嶺點點頭,施戚犯的罪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無非是當年趙奎倒臺后,一級一級地查,查出他貪污了些銀子,便押到牢中侯死。這種罪名,不過是李衍秋一句話的事兒,向朝廷討了人來,自無不可。 于這孱弱的年輕人,卻是救了他一條性命,恩同再造。 第138章 困境 段嶺也不與施戚多寒暄了,直接將林運齊召來,賬本與施戚對過,讓他待會兒去洗個澡,洗了便上任。 正說話時,武獨來了,朝施戚點點頭,施戚又要拜,武獨卻一抬手,指指案幾示意他坐著,自己則坐到一旁等開早飯。親兵送上茶,供他喝過,武獨只是一句不吭,聽眾人說話。 所有人都怕武獨,這種威嚴仿佛伴隨著他的出現而一直存在,似乎他才是這里最大的,段嶺也逐漸發現了這點。 諸事交代完畢,施戚便去收拾打點上任,廳內余下鄭彥、武獨與段嶺。仆役上了早飯,三人邊吃邊說。 “你來做什么?”武獨問。 鄭彥說:“找一件東西,你知道那是什么?!?/br> 段嶺看看鄭彥,又看武獨,說:“鎮山河么?” 兩人都沒有回答,各自思考,段嶺心道是了,便不再問下去。 “待多久?”武獨又問。 “找到為止?!编崗┞龡l斯理地答道。 段嶺心道太好了,一定要把鄭彥留在鄴城,這樣武獨就可以出去帶兵打仗了,這些日子里他愈發覺得,出發前沒有提前做好準備,實在是失策。 “元人呢?”武獨又問。 鄭彥扔出一張羊皮,羊皮上還帶著血,說:“昨夜有一名信使,穿過國界朝東北邊去,信上的字看不懂,送你了?!?/br> 段嶺馬上接過,上頭全是元文,那是拔都寫的一封信,朝西面的窩闊臺借五千士兵,半個月后,將直接打下鄴城。 段嶺翻譯以后,武獨只是發出了一聲表示不屑的聲音,說:“布兒赤金知道十天里打不下來,要借兵了?!?/br> “他們有五千人?!倍螏X說,“再借調五千人,共計一萬,看來確實有攻下鄴城的決心?!?/br> 鄭彥說:“信差死在我手里,這信看來是送不到了?!?/br> “信使有好幾個?!倍螏X說,“都是分頭出發的,就是避免被截信,我這就寫信給韓濱,讓他隨時準備,一旦元人軍隊經過,馬上出兵偷襲?!?/br> 窩闊臺的援軍若要馳援,一定會取道玉璧關外過來,那條路非常難走,哪怕當年父親前往上京,亦不會取道玉璧關,走那一帶非常容易被偷襲。只要韓濱愿意,定可幫鄴城截斷元人兵馬。 “可你怎么讓韓濱出手?”武獨說,“我要是他,不一定會動手?!?/br> “我再想辦法?!倍螏X起身踱步,說,“就怕元人等不到援軍,不會來打鄴城。而且哪怕沒有援軍,拔都的這五千人也非常難對付?!?/br> 武獨放下筷子,說:“這一次務必要把元人打到潯水北面去,只要攻城軍不超過這五千人,我就能打贏他們。鄭彥,你把你來時的路線劃一道出來,府上安全暫時就先交給你了,別的人我不放心?!?/br> 他望向段嶺,段嶺尋思片刻,點頭,武獨便拿上劍出去,召集百長們開會,顯然他有太多事要辦,一刻也不容耽擱。 直到鄭彥前來,段嶺才松了口氣,總算能放武獨出去辦事了。 “笑什么?”鄭彥打量段嶺,說,“太想我了?來親個嘴兒?” 段嶺看著鄭彥,真是越看越可愛,從來沒覺得他這么英俊瀟灑,說:“從這一刻開始,你住下就不要走了?!?/br> “你要嫁我倒是可以考慮?!编崗┮槐菊浀卣f,“咱倆成了親,自然寸步不離守著你,旁的人都不勾搭了?!?/br> 段嶺說:“莫要胡鬧了,鄭彥,你就沒半點正經,男的與男的怎么成親?” “淮陰閩北一帶,男人登堂對拜,就是成親了?!编崗┞冻銎赓獾男θ?,說,“還可拜天地,你不知道?” 段嶺詫異,倒是從來不知道這習俗。 鄭彥說:“讓我陪著你,總要給點好處吧?!?/br> 段嶺說:“就這一件不行,別的你要什么,這兒都不短了你的?!?/br> 鄭彥想了想,說:“那你給我洗個澡吧?!?/br> 段嶺:“……” 半個時辰后,鄭彥泡在院子里的一個大木桶中,河北太守捋起袖子一臉無聊地給他搓背。 鄭彥的真絲手套擱在桶旁,瞇著眼曬太陽,手上露出白虎刺青。 “這刺青是什么意思?”段嶺問。 “武獨沒告訴過你?”鄭彥說。 “知道來歷?!倍螏X問,“可為什么你的在手上,武獨的在脖子上,昌流君的在臉上?” “喲?!编崗┱f,“昌流君的你也看過?不是說看過的人都得死么?烏洛侯穆的你看過沒有?猜猜在哪兒?” 段嶺心想還好沒說郎俊俠的在臂膀上,否則定會引起鄭彥懷疑。 “他是我徒弟?!倍螏X說,“學認字做文章的徒弟?!?/br> “他居然還不認識字?”鄭彥又說。 段嶺:“……” 段嶺心道你這么套話至于嗎? 鄭彥笑了起來,似乎很喜歡逗段嶺玩,一本正經地說:“這刺青在哪兒呢,都有各自的講究,輕易不能讓人看見,看見的人,只有一個字——死?!?/br> 段嶺:“……” “你自個兒想想?!编崗┱f,“武獨平日里是不是都穿衣服擋著?” “那你的刺青也被我看見了?!倍螏X說,“你也沒殺我?!?/br> “我舍不得殺你?!编崗┱f,“就只好讓你隨便看看了,把我包袱里頭的衣服取來?!?/br> 段嶺去翻鄭彥的包袱,看見里頭有一堆鐵蒺藜,他拿起來,對著陽光照,上面閃爍著劇毒的藍光。 “不要亂碰?!编崗┞唤浶牡卣f,“雖然你男人是用毒的高手,被割破手也是來不及救的?!?/br> “我不知道你也用毒?!倍螏X把鐵蒺藜放回去,找出袍子。 “那不是我的?!编崗┱f,“路上撿了些?!?/br> 段嶺停下動作,心中浮現出一個念頭——這些帶毒的暗器莫非是影隊的?鄭彥在路上殺了影隊的人? 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段嶺又說:“你就這么出來了,不用跟著陛下嗎?” “陛下讓我出來的,謝宥會叮囑他吃藥?!编崗脑⊥袄镒叱鰜?,順手捋了把胯下,半點不避嫌,玩了幾下自己的那個。段嶺只得裝作沒看到,把衣服扔給鄭彥,再把他的臟衣服拿去洗。 鄭彥洗過澡,武獨也回來了。這天十分悶熱,武獨出了一身汗,到院中去洗過,與鄭彥一般,都穿著雪白的布衣,各自坐在廳內。段嶺看了武獨一眼,武獨便點頭,示意已安排妥當,不必擔心。 “怎么說?”武獨問。 段嶺知道他問的是送信之事。 “我查了本城將士履歷?!倍螏X說,“派一隊人,要曾經跟隨先帝最久的,包括孫廷在內,也是韓濱的舊部,讓他們騎著奔霄前去玉璧關,說服他為咱們出兵阻截。于情,韓濱雖叛過先帝,但那是情非得已,并無血海深仇,任大將軍之人,多少都有些風骨?!?/br> 武獨說:“邊令白可不見得?!?/br> “我覺得韓濱不會?!倍螏X說,“他駐戍玉璧關多年,朝中提起此人,都極少有非議。于理,他也不能讓鄴城丟在元人手中,否則一旦元人越過潯水,玉璧關就要面臨東西兩線作戰的困難,他不該不懂這點。你覺得呢?” 段嶺最后一句問的是武獨。 “讓他們來?!蔽洫氄f,“這一仗,遲早是要打的。據我今日巡城所見,雖俱是老兵痞子,但真要上陣殺敵,不會輸給元人。若全是新兵,我反而會擔心。先前他們缺一統帥,未能好好打仗,前任校尉和太守又都在瞎指揮,各人心生不滿,方有鄴城接二連三告急?!?/br> “敵人能少還是少點的好?!倍螏X說,“咱們直到開春,都沒有新兵補充了,須得步步為營,謹慎小心?!?/br> “如果韓濱把人放過來?!蔽洫氄f,“鄴城遲早完蛋,一座城,兩千人,絕對抵擋不住元人的軍隊。咱們必須提前帶著全城人撤向河間,把兩城軍力合并在一起,方能抵擋外敵?!?/br> “這是最后的辦法?!倍螏X道,“但我相信不會?!?/br> 孫廷當天帶著信離開,快馬加鞭趕往玉璧關,若無意外,以奔霄的速度四天可到。 “奔霄不會讓我騎上去?!睂O廷說,“我多帶馬兒,跑死一匹算一匹吧?!?/br> 段嶺擺手,示意他在一旁等候,然后摸摸奔霄的馬頭,低聲朝它說:“奔霄,你帶孫廷到玉璧關去,他去送信,救我們大家的性命?!?/br> 說畢段嶺招來孫廷,讓他上馬。 奔霄竟沒有半點不悅,側頭看了段嶺一眼,似乎有點疑惑,在等他也上來,段嶺催促道:“走!你們快去快回!” 奔霄載著孫廷,一陣風般沖出了鄴城,前往玉璧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