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剛剛說到哪兒?”段嶺突然說。 武獨:“……” 兩人面面相覷,段嶺很想聽武獨再說幾句,說愿意帶他去看雪看??疵谰?,愿意為他做這做那做什么,然而武獨卻不說了。 “天冷夜黑?!蔽洫氄f,“吃完了就回去歇著吧?!?/br> 段嶺只好起身,看了眼桌上已涼了的餛飩,幾片細碎的雪花從窗外飄進來,落在碗里?;爻虝r段嶺依舊與武獨共乘一騎,武獨用披風裹著他,擋住他的臉。段嶺聽到武獨的心跳聲,這一夜里,想起了太多的事。 他想起上梓的夜里,街頭敲著梆子賣餛飩的老頭兒;想起郎俊俠被武獨一路追殺,從胡昌城逃到上京,也是這么抱著他,騎馬回家。 恍惚之間,段嶺的心神回到那一天晚上——他偷偷摸摸地從房里出來,在唱曲兒的聲音里沿著走廊行來,那夜上京的雕欄玉砌、火樹銀花已被交錯的花鼓與燈影所掩蓋,他踮起腳,朝那窗格里望,里頭是個色彩斑斕的萬花筒。無數的夢境聚合又散開,猶若窺見一片新天新地。 “冷嗎?”武獨感覺到段嶺抬頭,便低頭看他,并覺得段嶺抱得更緊了些,抬手捏了捏他的手臂,安撫道,“馬上到家了?!?/br> “沒……”段嶺尋思著找點話來說,卻在這夢里十分不知所措。到家后武獨點起燈,院外便亮了起來。相府選址原本是前朝江州一名大鹽商的府邸,而偏院則養了一位小妾,大鹽商情深意重,不忘將本府內的取暖地龍挖到偏院里頭,讓小妾住得舒坦點,于是也造福了段嶺的生活。 武獨整理衣服,放好烤干,收起今天用過的烈光劍。段嶺的目光便隨著他游移不定,以前從未覺得他有這般好看瀟灑,舉手投足之間,都令段嶺的心砰砰地跳。 “怎么了?”武獨覺得今夜段嶺實在有點不大對勁。 “沒?!倍螏X坐在側旁的矮榻上,以為武獨忙完后會過來與他坐在一起,便可像往日一樣靠著他。然而武獨只是問:“沒吃飽么?讓人再給你做點吃的?” “吃飽了?!倍螏X忙道,見武獨拉開藥屜,取出一些藥材。 “你要做什么?”段嶺好奇道。 武獨答道:“配一味藥,先前從你的話中突然想到的……別下來,冷。你就在榻上坐著不成嗎?” 段嶺堅持坐到案邊,看武獨配藥,武獨修長手指拈著刀耍了幾個圈,將種子以刀背碾成粉,再刮到小小的銅臼里。 手指也這么好看,段嶺心想。 “有毒?!蔽洫氄f,“不要亂碰?!崩^而在右手上戴了蠶絲手套,翻檢出遍布磷光的一枚蝴蝶翅膀,用小刀刮下粉來。 “手好了嗎?”段嶺問。 武獨看了段嶺一眼,答道:“早就好了?!?/br> 段嶺拉著武獨的手,看他先前傷過的地方,接了那一劍,手心愈合后留下了一道溝。 “多了條桃花線?!蔽洫毚蛉さ?。 “右手呢?”段嶺又要去看武獨的右手。 “右手沒有?!蔽洫毚鸬?,“有毒!不要碰!” 段嶺趴在案上,側頭看武獨,看他的鼻梁和唇,越看越喜歡,心里就涌起一個念頭——想湊上去親他的唇一下,卻沒這膽量。武獨則專心地研制他的毒藥,注意到段嶺一直盯著自己,臉上便有些發紅。 “別打噴嚏?!蔽洫毦娑螏X,說,“否則就……” “死?!倍螏X笑著說。武獨不提醒他,他倒沒想打噴嚏,一說起就鼻子發癢。 “知道老爺做這藥有什么厲害之處嗎?”武獨眉頭一揚,朝段嶺說。 段嶺搖搖頭,仍專注地看著武獨,說:“哦?!?/br> “困了?”武獨見段嶺有點心不在焉的,不像平日,逗他也沒動靜,以為段嶺還在想李衍秋的事,便摘了手套先去洗手,剛過來要抱段嶺,卻發現段嶺已躺上床去了。 武獨躺下來的時候,與每一個夜里毫無區別,但只有這一夜,段嶺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武獨習慣性地伸出胳膊讓他枕,段嶺緊張地挪了過去。 “怎么心跳得這么快?”武獨奇怪地說。 “沒有?!倍螏X忙否認。 武獨摸了摸段嶺的胸膛,再摸他的頭,沒有發燒,又把手伸進他的單衣里去,摸到段嶺赤裸的肌膚時,段嶺感覺十分舒服,卻忙道:“別!” 武獨只好不碰他了,兩人躺著睡覺,段嶺幾次想側過去抱著他,卻又不太敢,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心中七上八下的。 “武獨?!倍螏X見武獨不說話了,反而想聽聽他的聲音,問,“那藥是做什么的?” 武獨隨口道:“給阿木古和哈丹巴特爾吃的毒藥,讓那倆蠻子水土不服,慢慢折騰?!?/br> 段嶺問:“有什么瀉藥之類的嗎?” 段嶺常常設想像昌流君、武獨、鄭彥、郎俊俠這種武功高手,要是對決的時候肚子疼怎么辦呢?武獨卻笑了起來,說:“給他倆吃瀉藥?” 第101章 綺夢 段嶺聽牧磬提到過,昌流君動手殺人前必摘下面罩,先說三句話,第一句“你好”,第二句“我是昌流君”,第三句“我是來殺你的”。接下來才動手,不管武功再高,統統都是一劍封喉。而且據說聽過這三句話的人幾乎都死了,只有烏洛侯穆還活著。 那么牧磬為什么聽到了還活著呢?不,這不重要,說到瀉藥時,段嶺便想到昌流君先揭面罩,三句說了兩句,到“我是昌流君”時便趕緊擺手,示意稍等,說不下去了,鉆進樹叢里急匆匆地去解手的場面,實在令人爆笑。 “傻笑什么?”武獨莫名其妙道。 “沒什么?!倍螏X一本正經地答道,生怕武獨真這么去惡整昌流君,這樣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脆弱友誼就這么玩完了。 “晚上出去干活兒嗎?”段嶺問。 “不了?!蔽洫毎讯螏X的白虎明光鎧脫下來,疊好放在床頭,讓他躺好睡覺。段嶺總覺得元人那里說不定還有什么把柄,但這是郎俊俠的事了,他應當比自己更緊張。 一時半會兒,郎俊俠也抽不出時間來殺自己,而且他竟然沒有告訴蔡閆,自己還活著的事,段嶺總覺得這里頭有問題。他枕在武獨的肩臂上,胡思亂想且怦然心動,想去抱武獨的腰,他肩寬腰窄,身材很好,有點像他爹,睡覺時段嶺更喜歡纏著他。 但他的腳稍一動,便碰到武獨胯間的那個,武獨不知道睡了沒有,那個卻似乎醒著,且感覺到勃發的氣勢。 他是不是也喜歡自己?段嶺腦海中突然閃過這念頭,想起他們相處的每個夜晚,武獨總喜歡三不五時地打趣他,甚至朝他開什么“辦了你”的玩笑…… 段嶺心頭七上八下,偷偷睜開眼看武獨,見武獨呼吸均勻,仿佛已睡著了,今天跑了一整天,段嶺開始發困,且睜不開眼,漸漸地進了夢鄉。 過了很久很久,武獨輕輕地側過身,面對面地摟著段嶺,把他朝懷里更抱進來了些許,段嶺便如同往常一般,無意識地把一腳掛到武獨腰上,兩人彼此緊纏著。 武獨的呼吸很輕,看了段嶺一會兒,彼此抵在一起,鼻息交錯。又過了一會兒,武獨才按捺下親他的沖動,勉強閉上雙眼,深呼吸,安靜地睡著了。 段嶺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里他沒穿衣服,躺在奔霄拉的車上,意識到時忙把干草撥過來,蓋著身體,滿臉通紅。 “爹!”他喊道。 沒有人過來,車旁卻出現了一只吊睛的白虎,那白虎威風凜凜,有著溫和的眼神,兩下爬上車來,爪子小心地撥開干草,令全身赤裸的他暴露在白虎的注視之下。 段嶺那感覺是既刺激又難堪,卻毫無抗拒的念頭,伸出雙手抱住了白虎,白虎便壓在他的身上,鼻端抵著段嶺的臉,全身的毛發舒展開,將段嶺最敏感的那處埋在了柔軟的細毛之中,令他舒服得呻吟起來,一股感覺如同湍流般聚集,再排山倒海地直沖出來,呼嘯著沖垮了他的感知。 天色大亮,段嶺醒了,翻了個身下意識地去抱武獨,卻發現武獨沒了。 “武獨?”段嶺起身,坐起來才發現自己的褲子也沒了,被子上涼涼的。 “在的!”武獨在后院里,語氣似乎有點惱火。 段嶺抱著被子,滿臉通紅,心想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事?褲子怎么莫名其妙地脫了? “你在做啥?”段嶺問。 “洗你的褲子!”武獨答道。 段嶺感覺怪怪的,武獨昨天晚上趁著自己睡覺的時候,做什么事了嗎?像青樓里……可是他的那個要怎么進來我的……段嶺忙摸身下,感覺也不痛,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為為為……為什么?”段嶺問,“你脫我褲子干嘛?” 武獨答道:“你尿床了!” 段嶺說:“不可能!我都十六歲了!怎么會尿床!” “說你尿床就是你尿床?!蔽洫毺旌貎龅?,坐在后院里搓薄褲,手上通紅,臉上也通紅,說,“不要問了!” 段嶺又道:“我絕對不會尿床的?!?/br> “是我是我?!蔽洫氄f,“是我尿床了,不要說了!” 段嶺大笑起來,然后又覺得不對,摸了摸床鋪,尿床應該會濕很大一攤才對,他忙跳下床來,翻出褲子換上,裹了身外袍到院子里去看,見武獨的長褲扔在一旁還沒洗,正在埋頭洗自己的。 段嶺要去看武獨的褲子,武獨卻把褲子扔進盆里,面紅耳赤地讓他進去。 早飯的時候,段嶺又問:“為什么會尿床?” 武獨:“……” “不要再問了?!蔽洫毥锌嗟?,“老爺憋得久了,昨晚上你又在我身上蹭蹭蹭的,憋不住爆了,不行嗎?” “爆了什么?”段嶺莫名其妙地問。 武獨一手扶額,說:“今夜開始,我睡地上,你睡床上?!?/br> “別啊——”段嶺慘叫道。 武獨一臉無奈,又示意段嶺快點吃,段嶺吃著吃著,又想起昨夜那感覺了,仿佛做了那個夢,自己解決了一些事,人有點疲憊,心情卻很舒暢。 不知道昌流君和鄭彥辦完事了沒有,應當沒有這么快。段嶺推敲片刻,現在是臘月,快過年了,最快也要到年后去了,沒有消息的話,還是一切照舊,該做什么做什么,吃過早飯后,便依舊去與牧磬讀書。 這天段嶺讀書的時候,不住回味昨夜的那個奇怪的夢,牧磬也不怎么說話。段嶺想來想去,總覺得不對,牧磬仿佛知道得比較多,上次不是還讓武獨配春藥嗎? 武獨整個人都呆呆的,時不時看段嶺一眼,剩下昌流君捧著本《千字文》,在那兒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的,像在默念,卻不敢出聲。 午后,武獨在廊下抓雪,擦了把臉。趁著他不在的時候,段嶺便動動牧磬,說:“哎,少爺,我問你個事兒?!?/br> 昨天段嶺不告而別先走了,牧磬本來一肚子不高興,想著早上不和段嶺說話,懲罰一下他,孰料段嶺先開了口,牧磬便復又恢復了正常,認為這是一個和解的信號。 “什么?”牧磬問,“還想去皇宮嗎?” “不不?!倍螏X忙擺手,湊近前去,說,“你見過……那什么的嗎?” “什么?”牧磬莫名其妙,也朝段嶺湊近了點。 段嶺想了想,索性問:“男的長大了以后……睡覺的時候,是不是……” 牧磬:“???” “尿床?” 牧磬似乎明白了什么,段嶺很艱難地,硬著頭皮,問出了那個詞。 牧磬:“……” 牧磬“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段嶺一張臉紅到脖子根,牧磬便湊到他耳畔,小聲與他解釋了,段嶺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 “你家不是學醫的嗎?”牧磬說,“這種事,居然會不知道?” “我我我……”段嶺說,“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爹也沒教過我?!?/br> 牧磬嘿嘿笑,問段嶺:“你要玩嗎?我教你怎么玩?!?/br> “不不不?!倍螏X一下沒回過神,還沒理解牧磬的邀請意味著什么,滿腦子里都是那些個畫面,他想到自己在群芳閣看的春宮圖,又想到上次來服侍自己的小倌,還有那個一腳朝后蹬,關上大門的壯漢,登時百感交集,不知該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