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段嶺叫道:“等等!” 郎俊俠卻再也不回頭,就此消失了,段嶺在原地站著,再見此人,一時百感交集。武獨上前打開那匣子,里面是一卷薄薄的絲絹,似乎還有空間可容納別的。 “這是什么?”段嶺問道。 “山河劍譜?!蔽洫毚鸬?,“沒有心法配合,是學不會的?!?/br> “這個呢?”段嶺又指向匣子旁的小空格,像是裝藥用的。 “萬木回春丹?!蔽洫氄f,“保命用的,四大刺客,每人都有一顆,現在想必也已用完了,我找它找了很久,果然落在趙奎手中,又被藏在了此處,里頭應當還有一件東西,就是賀蘭羯身上穿的白虎明光鎧,流落世間太久了,沒想到竟會在他手中?!?/br> 武獨將匣子收起,把佛珠遞給了段嶺,說:“走吧?!?/br> 段嶺不敢接,看著那佛珠,武獨又說:“不想要的話,隨手扔了?!?/br> 那珠串是何處來的?是賀蘭羯的東西?段嶺看著它,武獨解釋道:“這是賀蘭羯與空明大師的師父——行遵的遺物,可辟毒瘴,他摘下這珠子,意思是他為先帝報了仇,也正因如此,我才將解藥給他?!?/br> 段嶺霍然明白,父親死后,郎俊俠斬下了賀蘭羯一只手,并獲得了他戴在手上的佛珠。 “烏洛侯穆會死嗎?”段嶺的心情極其復雜。 “不會?!蔽洫毚鸬?,“他很聰明,中了兩次毒,知道我這里有解藥,只有我能救他,也只有我會救他?!?/br> 兩人再次上馬,天已蒙蒙亮,段嶺實在困得很了,倚在武獨身前睡覺,兩人重逢后仿佛有很多話想說,卻誰也不說話,離開營地上山去。奔霄在樹林中穿行,光影灑落,如同流星閃爍,掠過他們的身體,秋風吹了起來,沙沙作響。 到得洞口處,武獨叫醒段嶺,問:“是這里?” 段嶺迷迷糊糊地指了路,兩人再次沿著洞xue下去,抵達平臺時,恰好便聽到邊令白等人的交談聲。 “怎么辦?”段嶺小聲問。 武獨讓段嶺在峭壁邊上坐好,說:“先睡一會兒,困死了?!?/br> 段嶺:“……” 赫連博的人都撤了出去,洞里只有武獨與段嶺二人,藏身于平臺高處的凹洞內。入口的懸崖上傳來一聲慘叫,顯然有人摔了下去,武獨睡著睡著便醒了。 “還沒找到路?” 武獨醒了,不耐煩道:“這家伙的爹娘也夠本事,生得下這么蠢的人?” 段嶺哭笑不得,每次聽武獨諷刺人都覺得十分好笑。 兩人藏身之處,恰好能看見遠處的一點火光,邊令白正在忙前忙后地找路。 “你那黨項小相好呢?”武獨說。 “沒有!”段嶺說,“你怎么老是與他過不去,就是朋友,真的只是朋友?!?/br> 武獨打量段嶺兩眼,說:“真的有危險了,知道誰來救你不?” “知道了——”段嶺只覺得武獨成日吃干醋的話十分好笑。 “怎么報答我?”武獨懶洋洋地把長腿擱在洞壁上,打量段嶺。 段嶺正在玩上次從洞里拿的金條,朝武獨一遞,說:“給你?!蔽洫氹S手接過,朝外頭扔了出去,段嶺下巴掉地,那可是金子! “不夠?!蔽洫毚蛄藗€呵欠,無聊地說。 “我有什么能給你的?!倍螏X說,“被你帶回家時,我什么都沒有了?!?/br> 武獨倚在洞壁前,抱著手臂的一手,食指動了動,毫無意義地敲了敲自己的手肘。 “你來的時候?!倍螏X答道,“我才覺得……我……” 段嶺心里復雜至極,那一刻,他又想起了父親。 “武獨,你對我這么好?!倍螏X說,“我實在沒有什么能報答你的,我……哎……” 段嶺這么一說,武獨反而尷尬起來,擺擺手,示意不必再吐露心跡了。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段嶺又問。 這話反而問住了武獨,他的表情若有所思,沉吟片刻。 “王山,你是個薄情的人?!蔽洫毻蝗徽f。 段嶺一怔,望向武獨。 “知道我為什么這么說么?”武獨又道。 段嶺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從小到大,第一次聽見有人用這個詞來評價他。 “我薄情嗎?”段嶺說,“我……我沒有啊?!?/br> “你與牧磬同窗讀書?!蔽洫毬唤浶牡卣f,“自西川出來之時,連封告別的書信也不曾留給他?!?/br> 段嶺答道:“那是因為我……” 武獨抬手,示意他不用解釋,又道:“費先生處處為你考量,你卻從來沒有問過他的意見?!?/br> 段嶺答道:“因為……” “你不相信他,是不是?”武獨又說,“那黨項小子對你情深意重,你沒見他看著你的神色?眼里是有話的。你被賀蘭羯擄走,他急得漫山遍野地去找你,見了他的手下,你幾句話就把人給打發了?!?/br> 段嶺毫無反駁的余地。 武獨最后說:“你自己說,這是不是薄情?” 段嶺沒話說了,武獨說著這話,卻沒有半點生氣,打量段嶺。 “但我能感覺到?!蔽洫氄f,“你待我是真心的,所以我才來救你。待此間事了,有些話,還想問問你的意思?!?/br> 邊令白終于發現了那木楔,小心地走來,這是他們前往藏寶室的必經之路。武獨與段嶺在高處窺探,武獨將一根繩索交叉捆在段嶺身上,示意他卡在洞里的兩根鐘乳巖上。 “站穩了?!蔽洫毜吐暤?,“抱住石筍?!?/br> 段嶺點頭,武獨將繩子在身上纏了兩圈,繼而一展雙臂,從洞xue中飛躍出去。 段嶺登時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緊接著繩索到了底,將他猛地一扯,武獨捆繩的方式非常巧妙,令他不至于被勒得生痛,巨力將他一下拽到洞xue邊緣,段嶺忙緊緊抱著鐘乳巖,探頭朝下看。 武獨如同一只黑暗里的鷹,飄到邊令白頭頂,頭下腳上一個翻身,朝他脖頸里彈了一發藥粉,繼而向上比了個手勢,段嶺竭力收繩,武獨便一翻,再翻,沿著繩索無聲無息地翻上來。 回到洞xue后,段嶺解開繩索,武獨低聲說:“行了,走?!?/br> 邊令白驚呼一聲,段嶺要再探頭出去看,卻被武獨拽了回來。 “他還活著呢?!倍螏X說。 “不忙?!蔽洫氄f,“馬上就死了?!?/br> 兩人沿著山洞出去,武獨找到黨項護衛,通知赫連博回潼關府去,天已大亮,武獨騎著馬,與段嶺下來,徑自前往山洞的第一個出口。 一名副將正在與費宏德說話。 “費先生!” “回來了?!”費宏德滿臉笑意。 “我叔呢?”段嶺問。 “正在里頭?!蹦切胀醯母睂⒄f,“一刻鐘前才進去,哎?武獨?” 武獨曾追隨于趙奎,邊令白的手下也見過,他依舊是那冷漠的模樣,只是稍一點頭。 “這么快回來?”王副將問。 “武獨他替我叔跑了一趟西川,辦點事?!倍螏X翻身下馬,說,“在路上碰見,事情辦完了,便一同來了?!?/br> 第83章 部署 士兵們在溪流對岸扎了營地,邊令白迄今仍未告知眾人洞里有什么,對錢財非常小心,段嶺便道不礙事,在外頭等他出來。兩人走到一旁,站在段嶺先前放火燒過的大樹后,武獨先是躬身,洗過手上的藥粉,朝段嶺說:“珠子?!?/br> 段嶺把那枚金珠取出來,武獨將它放在地上,金珠逐漸舒展,恢復了蜈蚣的樣子,脫離休眠,開始四處覓食。 緊接著,它似乎發現了什么,沿著溪石攀爬過去,飛快地沒入草叢之中。 “它叫‘金烏’?!蔽洫氹S手拍拍奔霄,放它在一旁吃草,說:“被叮咬后無法開口說話,不能行動,十二個時辰內若得不到解藥,全身將灼熱難當,五臟六腑融化而死?!?/br> 段嶺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它的時候,正是武獨將這金珠放在柜臺上嚇他,然而了解了武獨后,他知道武獨肯定不會胡亂下手去殺一個無辜的小孩,不過是逗他玩而已。 先前彈進邊令白脖頸內的,想必就是吸引這蜈蚣的藥粉,而武獨曾經給他喂過一枚藥,多半也是讓蜈蚣覺得他段嶺是自己人,不至于收在懷中的時候,突然彈出來咬他。 “要等多久?”段嶺問。 “快了?!蔽洫氄f,“一炷香時分,定能咬到他?!?/br> 金蜈蚣此時已鉆進了山洞,在山壁內飛速攀爬,一溜煙地進了藏寶處。此時邊令白正在指揮手下,將箱子分開朝外搬,閃閃發光的金條照得他快要睜不開眼,蜈蚣已粘上他的靴子,沿著腰身飛速向上,猶如閃電般朝他的脖頸鉆了進去,在他的背后輕輕一叮。 邊令白只覺麻痹感飛速擴散,甚至來不及叫喚,整個人便朝前撲倒,撲在了他的金山上,金條稀里嘩啦地滾落下來,蜈蚣仍粘在他的肋下,開始吸吮血液。 “將軍?” “將軍!” “不好了!快來人!” 手下聽到聲音,忙沖過來,邊令白一張臉瞬間發紅,口吐白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護衛們忙將他架出洞外去。 段嶺與武獨仍在等候,見溪流對面侍衛架著邊令白過來,段嶺上一刻還在與費宏德談笑,一見邊令白出現,便當著士兵們的面喊道:“叔!我回來了!” 邊令白被士兵們架著過了小溪,眾人忽覺不妥,忙全部沖上前去,段嶺慌張道:“叔!” “快放下他!”武獨說。 邊令白滿嘴白沫,臉色通紅,武獨忙親自給他診脈,段嶺搖晃邊令白,大聲道:“洞里發生了什么事?!” 跟隨邊令白的不過是普通士兵,親信都被他攔在外頭,士兵結結巴巴地交代了經過,大意是他在洞內查看財寶,忽然間就不省人事了。此刻邊令白瞪著雙眼,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眼中滿是恐懼,仿佛想不通已經被自己踹下深淵的“趙融”為何會再次出現。 他再將目光望向武獨,剎那間明白了什么,卻已來得太遲。 “快送將軍回府?!蔽洫毚鸬?,“洞里的東西有毒,讓人守住此處,暫時封存,不可再動!” 于是邊令白被搬了上馬車,費宏德親自上車守護,武獨與段嶺騎馬,火速趕回潼關。 烏云掩來,卷向潼關,群山陰雷陣陣,天氣悶熱無比,一到潼關,眾人便風風火火地將邊令白搬了進房,傳大夫前來診斷。趁著這時候,段嶺說:“我去給叔將衣服解開,太悶了?!?/br> 他找到了釘在邊令白肋下的蜈蚣,手指輕輕一碰,吸足血的金烏便蜷成一團落下來,陷入了休眠之中,吸過血后,它堅硬的外殼透出暗紅色的光澤,漂亮而妖嬈。 大夫來了,初時段嶺還恐怕大夫看出他中了毒,然則潼關的大夫卻看不出什么來,到如今,邊令白的親信中只有幾名副將與一名主簿知道邊令白受傷的事,無人敢朝外宣揚,各自在門外小聲議論。 “將軍中了暑熱?!钡谝粋€大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