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哪天你發現他不見了?!辟R蘭羯陰冷一笑,說,“等著,給他收尸?!?/br> 武獨抬起手,放在劍柄上,那一刻他的全身散發出了強大的殺氣,卻被段嶺一下按住。 無論采取什么舉動,現在都絕不是最好的時機,兩人看著賀蘭羯離開,段嶺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惡寒。 “這些時日,你必須跟在我身邊,寸步不離?!蔽洫氄f。 本來不就是這樣的么?段嶺心想。 “他為什么這么執著想殺我?”段嶺恐懼的卻是另一件事,賀蘭羯與父親打過照面,該不會是認出他來了?但不對啊,邊令白也見過,牧曠達也見過,甚至連武獨也見過父親,他們都沒有認出來,興許是先入為主,也可能是自己與父親長得確實不像。 他情愿認為賀蘭羯沒有認出來,但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令賀蘭羯一定要殺他的呢? “他只是想報仇?!蔽洫氄f。 聽到這話時,段嶺心里一凜。 “報什么仇?”段嶺問。 “報我擾了他布置的一招之仇?!蔽洫氄f,“賀蘭羯這種人,你不能像尋常人一般地去猜測他,連師門都能殺,那是一條瘋狗?!?/br> “可他為什么不直接找你報仇,反而是來殺我呢?”段嶺又問。 武獨瞥了段嶺一眼,沒有說話。 段嶺莫名其妙,武獨說:“罷了罷了,不要說了,趕緊練功去?!?/br> 段嶺:“……” 這夜才算正式睡下,武獨將段嶺拎到床里頭去,自己睡在外面,以便保護他,畢竟賀蘭羯還是有點威脅的,不同于“烏洛侯會殺我”的被害妄想,這一次武獨是放在心上了。 睡到半夜。 “不要抱了?!蔽洫毥锌嗟?,“多大個人了,怎么一睡覺就抱著不放?” “什么?”段嶺正在做夢,夢見抱著一條魚在水里游,又被武獨吵醒了,雖已入秋,天氣還有點悶熱,抱得兩人身上全是汗,忙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朝武獨問:“誰來了?什么事?” 武獨:“……” 武獨忙讓段嶺又躺下,拿了把折扇,段嶺倒是睡得舒服,一夜到天亮。 翌日,邊令白召二人同去吃早飯,對段嶺的態度已不同以往,話中談及,俱是趙奎府上的往事,段嶺扮演的角色趙融與趙奎也不甚親近,只能順著他的話說。 早飯后費宏德進來,說:“今天正想出潼關去走走,不如我便帶趙公子同去了?!?/br> 邊令白又囑咐了段嶺幾句,令人備馬,讓他與武獨隨費宏德出城。 艷陽高照,段嶺坐在車里,跟隨費宏德下得山來,武獨則不緊不慢地在后頭跟著,知道有費宏德在,那瘋狗刺客不敢在此時動手。 段嶺見費宏德從包裹中取出一個羅盤,便知此人熟稔堪輿之術,想必確實是為了尋找趙奎的藏寶地而帶自己出城走走。 “今天起來時,我去探了下姚家小姐?!辟M宏德一邊調整羅盤,一邊朝段嶺溫和地說。 段嶺點點頭,說:“她還好嗎?” “嫁到西涼去,想必心里是不大好的?!辟M宏德說,“夫家乃是西涼散騎常侍的公子賞樂官?!?/br> 段嶺說:“姚家為什么要將她嫁得這么遠?” 費宏德隨口道:“自上京一戰后,西涼與遼若即若離,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若無意外,待邊令白死后,陳與西涼會重訂盟約?!?/br> 剎那間段嶺手一抖,險些把羅盤打翻,費宏德眼里卻現出狡猾的笑意,點了點頭,似乎十分滿意段嶺的表現。 “你還是太嫩?!辟M宏德笑著朝段嶺說。 段嶺警惕地看著費宏德,說:“先生什么意思?” 段嶺生出一個危險的念頭,費宏德似乎知道許多事,他看穿自己與武獨的來意了!怎么辦?現在就殺了他滅口? “把你袖子里的刀藏起來?!辟M宏德說,轉身徑自去取算籌,隨口道,“還不到拔刀的時候,在車里將我殺了,你怎么交代?” 段嶺:“……” 費宏德又說:“長聘是我的師侄,把密信交給西川,揭露邊令白軍備之事的人就是我,不過我倒是未曾想到,牧相竟會派你這么一個少年,與武獨一同前來?!?/br> 段嶺放下心頭大石,長長地吁了口氣,知道暫時不會有殺身之禍了。 但他仍不敢放松警惕,說:“你為什么會……” 費宏德說:“我這一生,只對道義與天下效忠,先帝死后,邊令白派人來招攬我,西北屏障若不守住,只怕西川與中原將再度傾覆,是以便留在邊將軍身邊,等待時機?!?/br> 段嶺打量費宏德,問:“你見過先帝?” “昔年趙奎、邊令白等人早有反心?!辟M宏德說,“我曾向先帝獻計,卻等不到我們布置妥當,趙奎便冒險發動布置,方有三軍奪權,圍攻將軍嶺一戰?!?/br> 段嶺沒有說話,一時間半信半疑,疑心費宏德只是在套他的話。然而片刻后,費宏德又說:“奪權之前,我早已提醒先帝,先帝遂派出烏洛侯穆,前去上梓尋找王妃的下落,如今算起,竟也有好些年了?!?/br> 段嶺沉默不語,費宏德說:“你且繼續推行丞相的計劃,雖不知他想做什么,但老頭子會設法掩護你?!?/br> 段嶺見費宏德沒有再多問,便點了點頭。 馬車停下,費宏德仿佛又想起一件事,說:“對了,昨夜見你,倒是覺得像一位故人?!?/br> 段嶺:“……” 段嶺還沒反應過來,費宏德卻已下了車。 什么意思?費宏德說的這話,令段嶺極度震撼,他的話里蘊含的信息實在太多了,及至武獨揭開車簾之時,看見的是段嶺面如土色的一張臉。 “怎么了?”武獨詫異道。 “他知道了……”段嶺顫聲道,“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武獨猛地轉頭,注視費宏德離開的方向,卻被段嶺阻住,兩人對視,眼中俱充滿了惶恐。 費宏德離開馬車,在一處峽谷內手托羅盤,徑自向前走,邊令白為了不驚動太多人,只給他們派了五人一隊的兩隊親兵。 “不要緊張?!蔽洫毘螏X說,“出發之前,牧相確實交代過有人接應。應當就是他了?!?/br> “我怎么不知道?”段嶺問。 “大清早的,你在睡覺?!蔽洫氄f,“便不想叫醒你?!?/br> “后面怎么不說?”段嶺又道。 “忘了?!蔽洫氄f。 段嶺:“……” “費宏德很是了得?!蔽洫毘螏X說,“中原不少士人,都曾是他的門生,不必太擔心他,昨天晚上,要是他想賣你,咱們早就露餡了,他也可以什么都不說,不必主動朝你揭破此事,但他這么說了,便是相信你?!?/br> “萬一他想利用咱們,反過來探知牧相的布置呢?”段嶺又問。 武獨皺眉,似乎有點頭痛,說:“你怎么想得這么多?!?/br> 好吧,段嶺承認是自己想得太復雜了。 “他說他跟過先帝?!倍螏X說。 “唔?!蔽洫汓c頭道,“品格應當不會有問題?!?/br> “是什么時候的事?”段嶺又問。 “我不知道?!蔽洫毚鸬?,“我與他們不是一邊的,他興許認識烏洛侯穆?!?/br> 段嶺擔心的,卻是費宏德最后的那句話,但他不敢朝武獨說出自己的疑慮,興許費宏德也看出來了,是以特地找了一個武獨不在的時間點來試探他。 山谷中一片靜謐,費宏德朝段嶺招手,說:“趙融,你看這座山,一水如龍,從山下過,是極好的地方?!?/br> 段嶺仍有點心神不定,費宏德伸出手,放在段嶺的手背上,拍了拍,以眼神示意他安心。 “你覺得你叔父會把給你的東西,埋在什么地方?”費宏德說。 段嶺想了想,說:“也不是給我的……嗯,不過,如果我是他,我不會特地去挖個坑,太顯眼了?!?/br> “正是?!辟M宏德說,“秦嶺山巒險峻,在此地開挖,極為費事,但前朝陵墓較多,我猜測你叔叔,把東西藏在了一些陵墓里??拜浭窃蹅儩h人的學問,葬者乘生氣,氣乘風而散,界水而止,聚氣之道,也就稱作‘風水’?!?/br> 段嶺聽這么幾句,突覺大有學問,求知欲蓋過了他對費宏德的忌憚,觀察周圍,只見一座山巒,有水流經過,便道:“對,興許就在這座山中?!?/br> “我下去看看?!辟M宏德說。 “您慢點?!倍螏X忙說。 費宏德沿著高地往下走,段嶺要下去,費宏德卻朝他擺手,示意不要過來。 第66章 赫默 費宏德沿著高地往下走,段嶺要下去,費宏德卻朝他擺手,示意不必跟著過來,段嶺便坐在石頭上,武獨在身后打開水壺,遞給他喝了一口。親兵在四周散開,一副懶洋洋的,像是出來踏青的表情。 微風拂過,溪水倒映著點點金色,夏風吹得人暖洋洋的,忽然間那種感覺仿佛又出現了,就是昨天晚上與武獨經過長廊時的熟悉感。 段嶺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他轉頭看著武獨,坐在一旁的武獨則揚起眉毛,抬眼看他。 “我……”段嶺想說點什么。 “怎么?”武獨漫不經心道。 他突然想再靠近一點武獨,靠到他身上去,有種莫名的不安,此情此景,漂亮得令他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然而再下一刻,一聲輕響。 溪旁,費宏德一聲慘叫。 “有人!”武獨馬上起身,將段嶺拉到身后,親兵紛紛沖下去,武獨生怕中了調虎離山計,守在段嶺身邊,緊接著遠處傳來聲響,有人隱匿在了樹林里。 “還沒走!”段嶺說,“是誰?” 段嶺沖到車前,抓起弓箭,武獨卻不由分說將他攔腰抱起,沿著山澗一滑,錯步滑了下去。費宏德已不知去向,對面樹林里身影一閃,段嶺敏銳地捕捉住了那身影,一箭射去。 “保護費先生!”武獨喝道。 親兵忙沖下山澗底部,見費宏德面朝下,趴在溪水旁,一動不動,對面山澗隔著一條小溪,過去搜尋敵人已來不及,武獨剛追到溪前,樹林里已失去了刺客的蹤影。 段嶺孤身追過了溪流,手持弓箭,四下眺望。 溪流的對面,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樹后沙沙作響,混合著夏日午后熾烈的光影,仿佛令他置身于一場慵懶的夢里。 “誰?”段嶺說。 一個全身黑衣、身著刺客勁裝的男人隱藏在交錯的光影之中,樹木擋住了段嶺的視線,隨著他的走位,樹后的視野漸漸清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