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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相見歡在線閱讀 - 第57節

第57節

    “……再被刺客賀蘭羯所傷,中了金線溟的劇毒……”

    段嶺心里又是一抽。

    “我讓他萬勿出戰,但時機緊迫,我前往鮮卑山深處,曾經空明法師所修持的北寺里去找解毒的配藥,折返時,他已不行了,遭到賀蘭羯手下圍攻……”

    “賀蘭羯是誰?”段嶺馬上問道,“中的是什么毒?金線溟又是什么?”

    武獨答道:“金線溟是一種蛇毒,賀蘭羯則同樣是養毒之人,但他行事陰狠惡毒,和烏洛侯穆有相似之處,都做過叛出師門的事?!?/br>
    段嶺知道師門對于江湖人來說非常重要,“欺師滅祖”乃是大忌,賀蘭羯又是什么人?武獨看出段嶺的疑惑,說:“賀蘭羯,他最后還是逃了?!?/br>
    “他為什么要殺我……”段嶺思緒震蕩,險些就脫口而出“他為什么要殺我爹”,幸好硬生生改為“我朝陛下”。武獨看了眼段嶺,對他這么明顯的疑惑表現覺得有點奇怪,然而這種天下大事,大家都喜歡作為茶余飯后的談資。

    武獨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段嶺聽到一半卻斷了,焦急無比,不敢表現得太迫切,過了一會兒,又碰了碰武獨,問:“怎么不說了?”

    武獨不耐煩道:“不想說了?!?/br>
    段嶺說:“告訴我吧?!?/br>
    武獨突然就火了,說:“不、想、說!”

    段嶺:“……”

    段嶺沒料到武獨突然就生氣了,一時間車廂內的氣氛又變得十分緊張起來,段嶺只得不再問下去,坐到一旁去,想起父親,眼眶又紅了。

    武獨:“……”

    武獨方才心緒雜亂,吼了段嶺一句,沒想到他反應竟這么大。

    “好了好了?!蔽洫氄f,“我說了不想再說,你又要問?!?/br>
    段嶺看了武獨一眼,眼睛紅紅的,忍著眼淚。

    武獨對段嶺簡直是服氣了,不就聲音大了點,至于嗎?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樣,一面覺得這家伙簡直太麻煩,一面又有點愧疚,看到他表情時,心里就像被貓爪子撓了一下。

    “好好好,說?!蔽洫殶o可奈何,閉著眼,長吁了一口氣,那聲音里帶著辛酸。

    “每個人都在問我?!蔽洫氄f,“問我先帝是怎么死的,我反反復復地解釋,他們那副模樣,看著我的時候……”

    段嶺懂了,武獨重復了這個故事太多次,回來后,他一定被李衍秋,被假太子,被牧曠達……所有的人都盤問過,他們各有各的目的,不厭其煩地朝武獨反復確認,以求……等等,什么?

    段嶺從這句話里驀然意識到了另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都有誰朝你問過呢?”段嶺努力地從情緒里掙扎出來。

    武獨睜開眼,打量段嶺,有點奇怪,隨口道:“丞相、淮陰侯、安平公主、今上、太子、謝宥?!?/br>
    “謝宥是誰?”段嶺問。

    “黑甲軍統帥?!蔽洫毚鸬?,“中原皇帝的親兵,誰當皇帝,他就是誰的人?!?/br>
    “淮陰侯又是誰?”段嶺又問。

    “當朝駙馬?!蔽洫氄f,“安平公主的丈夫?!?/br>
    這個話題已經發散開去了,然而,段嶺迅速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問:“刺客是誰派的呢?”

    “不知道?!蔽洫氄f,“賀蘭羯叛出師門后奪走了斷塵緣,非常小心,養了一群刺客,遠走塞外,誰給他錢,他就幫誰殺人,但他恐怕空明再去找他的麻煩,很少接觸漢人。起初我以為是牧相找到了他,但牧相與江湖接觸的渠道,只有一個昌流君,他想必是非常怕死的,不會讓昌流君離開他太遠,更別說去塞外找一個不一定會與他做交易的人?!?/br>
    “趙奎呢……”武獨想了想,又說,“也找不著賀蘭羯,所以現在未知是誰害死了先帝?!?/br>
    “如果是牧相下的手呢?”段嶺問。

    “那自然只能去找他的麻煩了?!蔽洫氄f,“但牧相一直在調查鎮山河的下落,也朝我解釋過,我覺得應當不會是他,他或許有殺先帝的心思,卻不會選擇在那個時候?!?/br>
    “那么?!倍螏X說,“反反復復,朝你確認先帝死因的這幾個人里頭,一定有一個是兇手?!?/br>
    武獨:“……”

    段嶺的話猶如當頭一錘,登時敲醒了武獨。

    武獨自言自語道:“對,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為何反復盤問武獨,李漸鴻死去的全過程?只因對方要確認,有沒有走漏風聲,武獨是否知道誰驅使賀蘭羯謀害先帝一事?這是一筆舊賬,必須被徹底抹除,否則一旦來年翻案,將牽連出更多的人,尤其是太子歸朝后……

    “是誰呢?”武獨喃喃道。

    淮陰侯、安平公主、牧曠達、李衍秋、太子、謝宥……

    “謝宥不大可能?!蔽洫氄f,“如果想殺先帝,他早就可以下手了,這個可以排除?!?/br>
    “如果是被人買通了呢?”段嶺說,“這個可以歸到別人的陣營里去,譬如說他與……四王爺是一伙的?!?/br>
    段嶺自己都覺得十分恐怖,雖然沒有入朝,但郎俊俠陰錯陽差下,害了他的性命,同時也改變了許多事,如果現在自己坐在太子的位置上,他需要面對的勢必更多,每一刻也許都將會有殺身之禍。

    “四王爺嗎?”武獨說,“我看不透他,淮陰侯也有可能,畢竟……”

    武獨搖搖頭,實在想不清楚,牧曠達反而變成了可能性最小的那個。

    段嶺問:“鎮山河是先帝的佩劍嗎?”

    武獨納悶怎么段嶺有點聰明過頭了,竟能從如此有限的信息中綜合分析并推斷出這么多的內容出來,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段嶺還在思考之中。

    “你很聰明?!蔽洫氄f,“但我還得提醒你一句,有些話你對著牧相,千萬不能輕易出口?!?/br>
    “好……好的?!倍螏X知道自己對武獨說得太多了,幸而仍未引起他的懷疑。

    “只要知道鎮山河在誰的手中?!蔽洫氄f,“就知道是誰密謀殺了先帝,還有一個可能,誰也不是,賀蘭羯是忽必烈派過來的?!?/br>
    又增加了一個可能,段嶺十分頭疼,只得暫時不去想它。

    天邊一片火燒云,這一夜里他們抵達驛站,在驛站里頭過夜,段嶺徹夜輾轉難眠,聽見驛站院中響起了武獨的笛聲,仿佛帶著些許惆悵。

    武獨是一個認真的人,段嶺心想,他的憊懶與孤傲只是他認真的某種佐證,他也許從未想過與任何人同流合污,始終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刃。經過今日他的口述,段嶺心里有個念頭,武獨是可以相信的。

    這夜里,西川十分悶熱,那是一場狂風暴雨即將來到的征兆。

    蔡閆匆匆經過回廊,身上滿是粘濕的汗水,臉色不大自然,進了寢殿,朝李衍秋行禮,李衍秋正在喝藥,桌上擺放著一封奏折。

    “遷都之后,凡事你須得盡心考量?!崩钛芮镎f。

    “是?!辈涕Z頗有點神色不定。

    李衍秋喝了一半,注意到蔡閆的表情,問:“烏洛侯穆呢?”

    “出京去了?!辈涕Z說。

    李衍秋又問:“皇兒沒睡好?”

    蔡閆勉強笑了笑,李衍秋便朝他招手,示意他過來,李衍秋稱蔡閆作“皇兒”,視同己出,待他亦十分親近,讓他到身前案幾邊上喝燉好的燕窩,并看著他喝。

    蔡閆的眉頭像個打不開的結,李衍秋又朝他說:“你回來那天我便說過,烏洛侯穆誰也不放在眼里,讓他跟著你,我終究是不大放心。這次是什么事又出去了?”

    蔡閆想了想,說:“回鄉祭祖?!?/br>
    李衍秋嘆了口氣,想想又說:“將鄭彥召過來吧,你五姑前些日子也提到過?!?/br>
    蔡閆搖搖頭,轉而注視桌上的奏折,欲言又止,李衍秋注意到了,便遣退了周遭的人。

    “江州離淮陰太近了?!辈涕Z這才開口道,“讓鄭彥進宮,總覺得不大踏實?!?/br>
    李衍秋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長久的靜默后,李衍秋又道:“總要去與姚復打交道的,幸而你眼下還小,有四叔在,姚復還忌憚著牧家,又有謝宥守著,年末初遷都,應當還是穩妥的,近幾年里,應當不會出什么亂子?!?/br>
    “若你爹仍在?!崩钛芮餃睾偷匦Φ?,“想必此時會說,早該遷了,怕他作甚,姚復還得懼他三分,你這點倒是不像他?!?/br>
    蔡閆臉色稍稍一變,說:“四叔說得是,總歸要遷的?!?/br>
    李衍秋擺擺手,說:“深思熟慮是好的,但也不必懼怕,能學便先學著,來日慢慢地就會了?!?/br>
    第60章 露宿

    遠方隱隱傳來悶雷之聲,武獨回到房中,見段嶺躺在床上,還睜著眼,看了他一眼。

    “還沒睡?”武獨說。

    段嶺搖搖頭,正要起身給武獨讓位置。

    “你睡里頭吧?!蔽洫氄f,“地上臟,先前看小二拖地,那桶水,不知用了幾年,陳年老井都比它干凈?!?/br>
    段嶺笑了起來。兩人同行上路,便就著驛站里頭唯一的一間上房內擠了擠,床榻倒是夠大的。

    “回去說不定已遷都了?!蔽洫氹S口道,“立下大功,牧曠達說不得要給間寬敞點的房子?!?/br>
    段嶺仍在想下午的交談,問:“謝宥就在江州么?”

    武獨“嗯”了聲,段嶺出神地想著,仍惦記著下午武獨說的那些話,他還想知道更多,但武獨是個江湖人,他不熟悉牧曠達等玩弄政治的那一套。自古以來,君權與相權、地方與中央,俱是互相制衡,彼此角力的一場拔河賽。

    他逐漸發現大陳經歷了諸多戰亂,終于度過最危難的時間后,休養生息的表面下暗流涌動,一個不小心,便將徹底傾覆,沉沒?;搓幵诮菸鞅?,乃是上梓淪陷后,大陳的江北重地,地方豪強力量鼎盛,隱有與王權相抗之意。端平公主的聯姻便是籠絡淮陰侯姚復的一道手段。

    這個時候遷都,相當于是與淮陰侯直接對上,也流露出了李家預備再次以中原為據點,收復北方的決心。在背后推動這一切的看似是牧曠達,實際上最終決定的,卻是李衍秋。只不知道假太子有沒有這個勇氣與膽識。

    “太子是個什么樣的人呢?”段嶺突然問。

    武獨翻了個身,不理會他,段嶺搖了搖武獨,得不到答案,只得作罷,睜著眼思考,若只有自己與四叔,他怕不怕?總要遷都的,想到這里,他反而隱約有點興奮,是風險即將到來的興奮……

    “你怎么成天都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翌日,武獨上路時見段嶺又是睡眼惺忪的,當即沒了脾氣,一出門便困得要死,沒人管連路都走丟了。這天路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快入秋了,沿西川向北,也漸涼快了下來。

    到得岷江,是一個陰雨連綿的黃昏,武獨朝段嶺說:“現在你是少爺,我是跟班?!?/br>
    “行?!倍螏X點點頭,將袍帶系好,武獨又不厭其煩地教他,見到什么人該怎么說話,說什么話,不可露出馬腳。段嶺不住點頭,一臉謙虛,心里卻在想別的事。

    武獨漸漸開始發現段嶺確實不是尋常人,或者說,不是他先前以為的尋常人。這小子想的多,說的少,凡事必先深思熟慮方開口,看似心不在焉,洞察力卻極其透徹,會注意到連武獨都容易忽略的一些細節。

    連日陰雨,山路濕滑,出川后不少地點前路塌方,車夫只得繞道而走。這天夜里,車夫還迷路了,朝著武獨“啊啊”地叫。武獨只得出來躍上馬車頂,四處看,觀察地形。

    “怎么辦?”段嶺要出來,武獨卻示意他在車上坐著。

    “你就學學……怎么當少爺?!蔽洫氉匝宰哉Z道,展開地圖,四周卻黑乎乎的,沒有參照物,周遭陰風裹著冷雨,交織飄飛。

    “驛站的人說就是這條路?!倍螏X說,“確認過的?!?/br>
    “我懷疑咱們在上上個路口就走錯了?!蔽洫殞嵲陬^疼得很,一個聾啞車夫,罵他也聽不見,只能靠手勢示意,走西川路還好,一進漢中,便暈了方向。

    “要么回去吧?!倍螏X說。

    “岔路太多?!蔽洫毚鸬?,“待會兒不知道又走到什么荒郊野嶺去了,就在這兒過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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