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段嶺馬上說:“兄弟,不必了,您坐著就行?!?/br> 壯漢識趣地點頭,又問:“少爺是哪里人?” 段嶺:“……” 壯漢說:“群芳院當家的花錢讓我過來,少爺總得使喚我做點什么,起初我是不想來的,不過看您也俊……” “喝酒吧?!倍螏X心想大家都不容易,便以茶代酒,示意他喝酒就行,那壯漢倒是樂得很,喝酒吃rou,吃了一通后朝段嶺說:“多謝少爺賞飯,既然吃飽了,那就……” “你給我坐著!”段嶺終于忍無可忍了。 壯漢便只得規規矩矩地坐著。 片刻后,外頭又有人敲門,段嶺快被玩瘋了,叫苦道:“又是誰???” “我?!蔽洫氄f,繼而推門進來,見一壯漢坐在房內側旁,與段嶺大眼瞪小眼的。 武獨:“……” 段嶺:“……” “這是做什么?”武獨的表情極其精彩。 那壯漢剛要解釋,段嶺便扶額,生怕越描越黑,朝壯漢說:“你出去吧?!?/br> 那人終于走了,剩下武獨與段嶺,段嶺帶著詢問的眼神看武獨。 “你怎么來了?” “隔壁房里問了句?!蔽洫氹S口道,“少爺男的不喜歡,女的也不喜歡,只好親自來服侍了?!?/br> 段嶺驀然爆笑,武獨哭笑不得,打量段嶺,說:“你不會是與牧磬得了一樣的……那隱疾?” “???”段嶺一臉茫然,問,“什么隱疾?” “罷了罷了?!蔽洫氁矐械门c他多說,坐在榻畔,段嶺說:“你那朋友還沒來么?” “沒有?!蔽洫氄f,“我想了一會兒,不如還是回去?!?/br> 段嶺明白了,武獨今夜應當是在做一些抉擇,是離開丞相府,另謀生路呢?還是留在這里?他希望武獨不要走,否則自己的處境就更提心吊膽了,但這種人生大事,還是需要自己想清楚。他不敢幫武獨做決定,兩人沉默片刻,段嶺側過身,枕在武獨的腿上,武獨則呆呆坐著。 “走吧?!蔽洫氄f,“回家?!?/br> 段嶺心頭松了一口氣,看來武獨是打算繼續待在丞相府里了,卻聽見外頭有人說:“大人,您的朋友來了,就在隔壁?!?/br> “我且去會一會他?!蔽洫毘螏X說,“你在這兒等,幾句話的工夫?!?/br> 段嶺點點頭,武獨便起身走了。 天字號房內燈光調暗了些,武獨推門進去,外頭便有人關上了門。 “好久不見了,武卿?!币粋€聲音說,“請坐?!?/br> 晦暗燈光下,郎俊俠坐在一側,將酒斟入杯中,蔡閆則坐在正中的榻上,直視武獨,朝他笑了笑,點了點頭。 “拜見太子殿下?!蔽洫毶锨耙徊?,單膝行武跪,蔡閆忙上前來,扶起武獨,一觸,武獨便即起身,退后半步。 蔡閆再次做了個“請坐”的手勢,武獨卻不坐,安靜站著。 “這么趕時間?”郎俊俠淡淡道。 武獨深吸一口氣,點點頭,說:“有什么話,殿下請說?!?/br> “印象最深的那次與你見面,還是在上京的名堂?!辈涕Z說,“沒想到一眨眼,這么多年過去了,本想七夕約你喝上一杯酒,祭我父皇英靈,奈何走不開,便提前找你來了?!?/br> 武獨答道:“當年沖撞了殿下,是我罪該萬死。各為其主,武獨也是不得已?!?/br> “各為其主,自然不會怪你?!辈涕Z笑道,“武卿打算就這么站著與我說話么?” 武獨這才走到一旁坐下。 “這杯酒,是謝你搶回了我爹尸身?!?/br> 蔡閆待到郎俊俠將酒杯放在武獨面前,方朝他舉杯,武獨端起杯,看了一眼,料想再怎么樣也不至于在使毒的行家面前班門弄斧,三人便一飲而盡。 “這些日子里,未曾找過你?!辈涕Z說,“不是我不愿,而是不能?!?/br> 武獨沉默良久,而后一瞥郎俊俠,再看太子“李榮”,蔡閆又說:“先父生前,唯獨兩個人追隨過他,一是烏洛侯,另一個就是你?;爻?,我第一個念頭,就是讓你入宮。但身邊已有烏洛侯,再招你來,亦是大材小用,是以另行安排,想必其中種種,你是懂的,我這就不多說了?!?/br> 武獨一怔,繼而仿佛明白了什么,瞇起了眼。 郎俊俠則安靜地看著面前一杯酒,除此之外,一直保持了沉默。 “今日早朝時,牧相上了遷都的折子,我想,不能再拖下去了?!辈涕Z說,“今夜來見你,對你,對我而言俱是冒險之舉,但一旦遷都成行,人事必有變動,若不提前告知你,將更為受制?!?/br> 蔡閆期待地看著武獨,仿佛是希望他做出反應,然而廳內郎俊俠與武獨就像兩尊木塑,各自緘默。 “武卿,你是怎么想的?”蔡閆溫和地問,“不妨一言?!?/br> 武獨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那天殿下盛怒,治我護衛先帝不力之罪時,我原以為您是真的想殺我,如今想起,不免解了我一個心結?!?/br> 說畢,武獨走到蔡閆面前,躬身雙膝跪地,朝蔡閆一伏身,蔡閆忙又上來扶,這次情真意切,讓他起身。 “是我委屈了你?!辈涕Z眼中蘊淚,雙目發紅。 “遷都江州后?!辈涕Z說,“我需設一御衛司,名字喚什么,還未想好,所起用的,必須是我信得過的人,想來想去,唯獨你是合適的人選?!?/br> 武獨再次沉默,蔡閆又道:“按我設想,御衛司須得以我大陳原本的影隊重組,建一情報機構,以刺探敵情、排查國內形勢為己任。你如今在牧相麾下,他定不會疑你?!?/br> 武獨微微皺起了眉頭,郎俊俠則一直在觀察武獨的神色。 “殿下……”武獨像是在做一番艱難的思考。 “不必現在便回答我?!辈涕Z抬手,阻住了武獨的話頭,說,“回去之后,你有的是時間去想,這次我本想謝你,但金銀珠寶,不免折辱了你待我的這份赤子之心……” 聽到此處,武獨的眼眶突然就紅了,自李漸鴻犧牲后,武獨殺進上京,搶回武烈帝遺體,回朝時李衍秋大怒,將他收押。數月后烏洛侯穆護衛太子歸來,太子欲治他死罪,還是牧曠達上書,保住了他一條性命。 這些日子里,沒有人理解他,也沒有人同情他,直至今日,套在他身上的枷鎖才隨著這一句“赤子之心”被摘下。 第54章 急智 “……唯獨一杯水酒,表我心意?!辈涕Z又敬了武獨第二杯酒,武獨也不說話,沉默地喝了。 “有點苦?!蔽洫毴缡钦f。 “什么?”蔡閆一時還回不過神來,武獨卻搖頭,笑笑,端詳蔡閆,蔡閆最怕別人看他,一時間便有點不自然。郎俊俠適時起身,將一枚印章放在武獨面前。 武獨目光便轉移到印章上,蔡閆又朝他說:“此印可在通寶、昌隆、云濟與乾興四家錢莊,及分部內隨意支取銀錢,供你招攬手下所用,無須畫押,只用蓋印?!?/br> 武獨又是一怔,繼而一手按著膝蓋,由坐改站,起身。 “我不能收?!蔽洫氄f,“只怕有負殿下厚望?!?/br> 說完這句后,廳內靜謐,三人都沒有說話,許久后,武獨又吁了口氣,說:“先帝賞識我,這恩情自當銘記,武獨自當全力以赴,但能走到哪一步,卻不好說?!?/br> 蔡閆的臉色起初甚僵,聽到這句話時才復又笑了起來,仿佛松了口氣,說:“武卿,不怕與你說句認真的話,這世上,除了烏洛侯與你,我再想不到有誰能相信了?!?/br> 武獨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朝蔡閆抱拳,躬身,說:“告辭?!?/br> “你這第三杯酒,還沒有喝?!崩煽b再次開口。 “以后再喝吧?!蔽洫氄f,“我得先為殿下找回鎮山河,否則實在沒有顏面來喝這杯酒?!?/br> 他轉身離開,門再次關上,剩下蔡閆與郎俊俠靜靜坐著,案上依舊放著那枚印章。 蔡閆想把酒杯摔在地上,卻始終忍住了,生怕砸杯推案之聲被未曾走遠的武獨聽見,反倒失了風度。 “他信不過你?!崩煽b終于說,“性情中人總是如此,會為你的一兩句話死心塌地,也會因一兩件事,記在心里。當初順勢將他埋進牧府當暗線,本就是一著錯棋?!?/br> “是個人也明白?!辈涕Z說,“殺他對我有什么好處?” 郎俊俠說:“不是什么人,都想得這般清楚?!?/br> 蔡閆無奈道:“我已朝他解釋了?!?/br> “他心里接受了?!崩煽b說,“感情上不接受?!?/br> 蔡閆道:“那么他究竟是死心塌地了,還是心口不一?” 郎俊俠答道:“對這種人,你得哄?!?/br> 蔡閆不說話了,許久后,說:“郎俊俠,我再求你一次,你留下吧?!?/br> “不必再說?!崩煽b說,“你只要常常哄他,讓他相信你,他遲早會對你死心塌地,也遲早會取代我?!?/br> 蔡閆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點什么,郎俊俠卻朝他說: “他會保護你的,況且他什么都不知道。我的罪這輩子不可贖,下輩子,乃至下下輩子,我都會進地獄,被烈火煅燒,刀山火海,剖腹拔舌,生生世世,永無解脫?!?/br> 郎俊俠起身,蔡閆說:“未知生,焉知死?你殺了一人,卻救了天下,此生我也發過誓,無論如何都不會對你……” 郎俊俠抬眼看蔡閆,說:“在我心里,將我千刀萬剮的劊子手,乃是我自己?!?/br> 蔡閆定定看著郎俊俠,許久不發一言。 此刻,段嶺正躺在榻上吃葡萄,順手翻著一本春宮圖。 他發現自己對春宮圖還是很有興趣的,也不知是此處旖旎氣氛令他獸欲大發,熱血沸騰,還是本來就到了這年紀,可是要照著春宮圖上這么做,卻又極其羞恥,段嶺翻了一會兒,不由得口干舌燥,嘴里銜著葡萄卻不咬破,在唇齒間舔來舔去地玩。 武獨回來了,段嶺馬上把春宮圖收起來,擦了下嘴角邊的口水,不自然地整理衣袍,坐著不起來,說:“這么快回來了?” 武獨看著段嶺,一時間有點走神,突然生出奇怪的感覺,興許是方才所見,烏洛侯與太子的氣氛十分沉重,而回到段嶺身邊,就有種整個世界都明亮起來的光彩。 “你沒事吧?”段嶺總覺得武獨的神色不太對。 武獨搖搖頭,轉身坐到榻上,朝段嶺說:“待會兒,等他們走了咱們再回去?!?/br> 段嶺覺得武獨仿佛被打動了,武獨的眼睛有點發紅,似乎想哭,段嶺看了一會兒,試著伸出一手,搭著武獨的脖頸,拍拍他的后腦勺。 武獨搖搖頭,回過神,段嶺問:“是誰?” “太子?!蔽洫氄f。 “轟”的一聲,閃電劈進了段嶺的腦海,段嶺登時一瞬間涌起無數復雜情緒,說:“太子就在對面?” 段嶺暗道好險,武獨便三言兩語,將方才的話說了,段嶺已聽不見任何事去,許多念頭紛繁錯雜,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又變得支離破碎,走神走了半天,才轉頭看著武獨。 倒是輪到武獨奇怪了,朝段嶺問:“怎么?” 段嶺搖搖頭,武獨又問:“喝酒了?” 武獨皺著眉,聞了聞段嶺的鼻息,卻沒有帶酒味,段嶺正想著“太子”的事,太子找武獨做什么?事實上武獨都說了,只是段嶺一時間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