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找到了間陌生的房子里,房間很陰暗,血腥味刺激得人想作嘔,她披頭散發身著白衣身形消瘦,下半身全被鮮血染紅,觸目驚心??吹剿?,她像是瘋了一樣,朝著他撲過來,明晃晃的刀刺進他的胸膛,血噴到她身上,同她的血溶在一起:“你還我孩子……還我孩子……” 看著血不停的流,他心中竟像是解脫了一般,松了口氣,抱著她:“這樣也好,不管你去哪兒,我陪你一起……” 那個夢境太過真實,真實的就好像是他親身經歷過一般。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即便是現在想起來還是很真實。 原以為夢中的那個女子會是紀樂,可現在他卻不確定了。 紀樂愛哭,丁點兒小事都能讓她梨花帶雨。夢中的那女子好像從來不哭,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多大的苦,她都會咬牙堅持下去,整個人木訥的仿佛天生沒有眼淚一般。并不是說他有夢到過多少關于那女子的事,只是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他唯一一次見到她哭就是這一次,哭的撕心裂肺,讓他怔在原地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看到紀樂哭他會舍不得,會有辦法哄得她笑,可看到那女子哭,即便是在夢中,他還是會心疼,會不知所措。 ☆、第七章 長安以鎮國公義女的身份在國公府住了下來,鎮國公夫婦對長安視如己出,且自長安來后,國公夫人的瘋癥好了許多,不再說胡話。 也不知道國公夫人到底在害怕什么,一清醒過來便四處找人替長安說親,像是很急著把她嫁出去一般。 她才十五歲啊,對此,長安覺得頗為頭疼。 今日是中秋,長安同顧謹在一品樓二樓包廂里,兩人相對無言。從顧謹進來開始便刻意將長安晾在一邊自己自斟自飲,眼睛卻時不時的看向窗外就不難看出,他也是迫于家人壓力才來的。 顧謹是撫遠大將軍顧軻的獨子,長安對他所知不多,也不知是有什么獨特之處,連向來很少夸人的黎牧都對他贊不絕口。長安來一是因為經不住國公夫人的眼淚,更重要的是,前世里,她記得慕容旋與慕容遠相爭,顧謹一直是不支持慕容旋卻始終與慕容遠對立的,且慕容遠即便是在最受寵的時候也拿顧謹沒辦法。 她不想嫁給他,卻想結識他。 見顧謹這樣長安倒是少了幾分拘束,自己坐在他對面安然泡起茶來。 今日正值中秋,大街小巷極為熱鬧。 顧謹的目光卻一直放在一品樓對面的云煙閣包廂內。 長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見得一白衣女子背對著窗,正在撫琴,女子的背影隱隱有些熟悉。 “你認識?”長安問顧謹。 顧謹淡淡看長安一眼,沒有回答。 那女子像是感覺到什么一樣,站起身朝著對面施了個禮,而后轉過身來??删驮谒D身的那一剎那,顧謹又偏過頭,不再去看對面。 長安越發好奇,往著對面看過去,這一看,卻是看得她手里一抖,那白衣撫琴的姑娘,分明就是蕭如雪。 蕭如雪先看到顧謹時眸子中的神彩都亮了幾分,卻又在看到顧謹對面的長安后驀的黯了下去。 “她在看你?!遍L安沖著蕭如雪笑了笑,而后才對顧謹道。 “……”顧謹自顧自喝著茶,像是沒有聽到長安的話一般。 長安看著他明明在輕顫卻強做鎮定的手添油加醋:“咦,她房中那個男子是誰?” “嘭~~”的一聲,顧謹手中茶杯碎裂,而后淡淡看了長安一眼,一聲不出拂袖離開。 顧謹這種人,跟他冷戰是行不通的,他無視人的能力比誰都強,就是要這樣刺激他才有用,看著他離開的方向,果然是對面云煙閣,長安松了口氣,也許這次她賭對了。 上輩子,慕容遠很少提到蕭如雪,也很少往蕭如雪的住處去。蕭如雪像是與世隔絕般只在自己那方小院子里安安靜靜待著,連院子門都很少出,長安與她并不算熟識。但卻怎么也忘不了有年臘八,她被李月初罰跪在雪地里跪了一晚,后連續三天高燒不退,府中除去春喜,沒有人肯幫她,迫于李月初的威懾,春喜四處求醫不得,府中也沒有一個人敢幫她們,這時候是如夫人卻命人送來湯藥,那次沒有蕭如雪的湯藥,她怕是熬不過去,心底對蕭如雪總是存在幾分好感。 今日這樣的情景看來,蕭如雪該是在嫁人前就心有所屬了,顧謹對蕭如雪的心思更是一眼就能看透,與其讓她嫁到燕王府一生不快,還不如在這時順手幫上他們一個忙。 顧謹走了,今日的相看算是不成功,長安也收拾東西正準備離開,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一道目光在看著自己,讓她渾身都不自在,鬼使神差的順著那個方向看去,長安臉“唰”的白了,手中的東西也掉在地上。她沒想,蕭如雪房中的那個男子竟是慕容遠,沒想竟這么快就再見到他,他此時正看著她,卻又向透過她在看別人,她上輩子進燕王府的原因她很清楚,不過是因為自己與紀樂相同的面貌而已。 她心突突的跳,強迫自己不去看對面,蹲下身去撿地上掉落的東西,逃似的離開一品樓。 是她,同時,慕容遠也看到了長安,不知為何,他幾乎一眼就可以斷定,她便是纏繞自己多年的夢中那名女子,顧不得跟蕭如雪說什么,匆匆離開,甚至連一臉寒意站在房間門前的顧謹他也沒看見。 蕭如雪看著匆匆離開的慕容遠以及明明剛剛還在一品樓同女子相看此時卻站在自己房間門口一臉寒意的顧謹,一臉莫名。 長安剛出門口,便被人拉到了另一個房間,在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人是誰時,整個頭被強行塞進某人胸口。熟悉的藥草香味,剛剛還害怕的心平靜了不少。 “你抱夠了沒?”見許珩還沒有放開她的意思,長安悶聲開口,想要掙脫他,偏偏自己力氣沒有他大,怎么也掙不脫。 “為什么一聲不響就走了?”答非所問,腰間手臂的力道更緊了幾分,頭頂上的聲音像是帶著委屈。 長安:“……”畢竟是她自己理虧,她也不敢反駁自己留了字條。 “別再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許珩這才松開她。 “我什么時候丟下過你了?”長安終于能喘口氣,才回。 “一聲不響離開跟丟下我有什么差別?”許珩望著她,委屈得跟被娘親拋棄的小孩一般。 在靈泉谷就知道許珩孩子氣,卻沒想他能孩子氣到如此地步。 最怕看到他這樣的眼神,明明對著別人的時候就很正常,偏偏只在跟她單獨相處時就畫風突變,長安頗為頭疼,正想開口勸他,卻聽到門外的動靜。 “剛剛在這房中的姑娘去哪兒了?”慕容遠的聲音,他竟找了過來!長安心中一驚。 “不知道?!庇腥说吐晳?,像是怕極了這問話的人。 “跟我來?!痹S珩也聽到了門外的動靜,想起兩人上輩子的糾葛,許珩打心眼里害怕長安再與慕容遠碰面,不由分說的將長安拉進里間。 “你做什么?” “帶你離開?!痹S珩松開長安,一邊翻著房間的柜子,一邊回長安。 一刻鐘后,長安看著鏡子里的人目瞪口呆。這就是傳說中的易容術吧? “我曾見過齊國燕王妃一次,與你長得像極了七八分,前些日子有傳燕王妃與人私奔,現下慕容遠找上你,定是覺得你像他那王妃,你若是這樣出去,就是等于等著被他撞到,這才給你換了個模樣。你……不會介意吧?”許珩見長安不語,沉聲解釋。 “謝謝你,許珩!”長安鄭重道謝。經許珩這一提醒,她才想到怎么不走前世悲劇的法子。她就是因為與紀樂長的像才會被慕容遠帶回府中,若是她變一個模樣,是不是就能避免這一切? “謝我什么?”許珩莫名,不知她為何突然道謝。 “……” 兩人從許珩房間出來,果然,慕容遠就等在長安與顧謹剛呆的房間門口,像是正準備離開,而這二樓,竟站了二十多個黑衣侍衛,每個下樓的人都要一一盤查。 長安不解,只不過一眼,慕容遠為何要發動這么大的陣勢找她?驀的想起上輩子,慕容遠為了找到她,甚至不惜陷害國公府滿門。那時候找到她時,他也是帶了這二十多個侍衛,明明隔了一世,對于長安來說卻是昨天才發生的一般,心底更是止不住的害怕,盡管之前已經告訴自己好多次,這一世她不再是那個卑微到近乎懦弱的小乞兒了,可看到慕容遠,腿肚子還是止不住的發顫。 感受到身后長安的極度不安,許珩不動聲色的握住長安的手,她的手心冰涼,額上卻還冒著汗,她這分明是在怕慕容遠,見到長安如此,許珩心中越發奇怪,明明長安還沒見過慕容遠,為什么還是這么害怕?這害怕像是刻在骨子里一般的,分明不像如長安所說在靈泉谷之前沒見過慕容遠。難道……她真帶著前世的記憶重生了?縱然心中有千般不解和疑惑,他還是一句話都沒問,他希望的,是長安能親口主動對他說出一切,她不想說的,他也不會去問,不會去揭她的傷疤,握緊了那只柔軟卻冰冷的手。 “站??!”慕容遠的聲音自身后響起,長安腰瞬間挺得直直的。 “有事么?”慕容遠放在長安身上的目光讓許珩很是反感,擋在長安面前笑得淡然。 長安幾乎忘了自己帶著人.皮.面.具,低垂著頭,深怕一抬頭慕容遠就認出她來。 “這位姑娘看起來有些眼熟?!蹦饺葸h笑得溫和,眼睛卻一直放在許珩身后的長安身上。 “你怕是認錯人了,我與師妹都是第一次來齊國?!痹S珩拉住長安便要離開。 見得這陌生灰衣男子似乎并不把大齊的三皇子放在眼里,二樓的黑衣人紛紛握緊刀柄,紛紛擋在許珩與長安面前。 許珩眼瞅了這些黑衣人,想著若真動手,把這些人搞定需要多久。 慕容遠也沒阻止手下人的異動,這女子的背影太像“她”。 “師兄?你怎么都在這兒?”溫和的聲音打破僵局,慕容臨一身藍衣,明明還未到冬天,手上卻已經捧上湯婆子。 “你認識他們?”慕容遠詫異。 “嗯!我師兄和師妹。師父剛剛傳信說他們今天才到齊都,讓我來接他們?!蹦饺菖R看著這箭弩拔張的氣氛,朝著慕容遠笑得無害:“弟弟的師兄妹是得罪了三哥么?這陣仗是……” “五弟想多了?!蹦饺葸h淡淡應付著慕容臨:“我只是覺得這姑娘有幾分面熟,想認識一下罷了?!?/br> “哦……那這些人?”慕容臨看了眼這四周的侍衛以及依舊擋在許珩與長安去路的幾人。 慕容遠一擺手,黑衣侍衛才紛紛讓開路。 ☆、第八章 顧謹與長安之間的對話許珩聽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看到了慕容遠來找長安,他就算在陳國勢力再大,這里畢竟是齊國的地方,只有齊國的人才能制衡慕容遠,許珩這便讓身邊的暗衛去找慕容臨。 慕容臨本就不是收到蘇白的來信才來的,這會兒替許珩與長安解了圍,也算是來這趟的任務完成,他也不打算管許珩與長安,寒暄幾句后,抱著一年四季都不離手的湯婆子便離開了。 “紅藥讓我把這個給你?!痹S珩從身上掏出綠色瓷瓶扔給慕容臨。慕容臨穩穩接住,低眉淺笑:“幫我謝謝她?!?/br> “有機會還是你自己當著她的面道謝?!?/br> 慕容臨笑笑,卻沒再出聲。 ******* 已近半夜,街道上人群漸散,路邊僅有幾個小攤販在準備收檔。 長安低頭在前面走著,即便是現在,她的腿肚子還在抖,許珩默默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去。 “糖葫蘆咯…酸酸甜甜的糖葫蘆?!碧呛J小哥的叫賣聲很大,長安頓住腳步看了一會兒,糖葫蘆曾經是她最喜歡吃的東西,可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吃過了,今日不知為何,突然很想嘗嘗還是不是當年那個味道。動了動唇,最終還是默默離開。 許珩看著長安,眼前的一幕只覺得分外熟悉,似曾相識的星空,似曾相識的街道,似曾相識的場景。 只是那時候前面的人還很小,衣衫襤褸,眼巴巴的望著賣糖葫蘆的小哥。 “來兩串?!痹S珩給了銅板,接過糖葫蘆追上長安。 “你喜歡的糖葫蘆?!痹律?,他把象征團團圓圓的糖葫蘆遞給長安,一如小時候。 “甜~~~”那時候他第一次見到她笑,盡管她臉上還有黑灰,唇邊還有糖渣,他卻覺得這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笑顏。 而今,長安只是怔怔看著眼前的糖葫蘆,眼中甚至還有些痛苦。 “你等我,我今晚結了工錢就能給你買你最愛的糖葫蘆了?!痹鴰缀螘r,有個少年這樣跟她說。 “謝謝!”猶豫許久,她終是從他手中接過來,輕嘗一口,依舊是小時候的味道。 ******** 兩人各懷心思,又是一路無言。 到得國公府門前,看著高大巍峨的朱紅大門以及皇帝親筆題字的牌匾,許珩想起第一次來這兒的場景。 他馬不停蹄趕到齊都的時候正是三月黃昏,鎮國公府鑼鼓喧天、紅緞刺眼,府門前圍滿了人。 而他就隱在人群中看著她穿著大紅嫁衣,在別人懷中笑得溫婉幸福,那人看著她的神色亦滿是寵溺。 她臉上的幸福刺得他眼睛酸澀,他別過頭默默離開。 終究還是遲了,她身邊已經有了人。 那時候他只是在想,只要她過得幸福就行,不管這幸福是誰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