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馬克西姆夫人有條不紊地傳下命令來,派工頭開車去鎮上把醫生接來,又吩咐女傭燒水,升起火爐,將主人妥善安置。 喬珊荃外套上沾著斑斑血跡,長發凌亂,臉色蒼白,她摟著害怕的胡安,一遍遍柔聲安慰他:“別哭了,好嗎?你哭得我心都亂了,寶貝兒,你爹地最不喜歡看到你掉眼淚,快擦一擦,等他醒來,我們要做一個勇敢堅強的小男子漢給他看,對不對?” 拉著喬珊荃的手,胡安用力點頭,努力擠出笑容,淚水將他棕色眼睛滌蕩得格外清澈明亮:“喬琪,我不哭,我不出聲,陪著爹地?!?/br> 摸摸他腦袋,喬珊荃站起身,一陣頭暈。 “喬琪小姐,我讓人把晚飯端上來?” 感激地朝扶住自己的馬克西姆夫人笑了笑,喬珊荃搖頭:“不用了,我沒有胃口?!?/br> 走到床沿,喬珊荃握住費里一只手,低下頭去,額心靠著他手背。她紅著眼圈,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他會沒事,希望他快點醒過來。 大胡子……別丟下我一個人…… ☆、第53章 . 窗外,雪越下越大。 過了不知道多久,壁爐里一根木柴發出燃燒的脆響,迷迷糊糊之中,喬珊荃感覺到一只手輕輕地摸過她眉心,她立即坐直身體,對上一對漂亮的棕色眼睛。 “噢,嗨,你醒了?!眴躺很跹_笑容,挨到他身旁,指尖撥弄他棕色卷發,“感覺怎么樣?我們不敢亂碰你的傷口,只粗略地止了血并包扎起來。其他的,等霍森醫生來了再說?!?/br> 點點頭,費里示意他能理解。 兩個人安靜地對視片刻。 艱難地動了動脖子,費里吃痛地蹙起眉:“那是什么聲音?” 喬珊荃輕輕按住他:“別動,留心你的肩?!鞭D頭看向窗外,她擔憂地放低聲音,“那是風的聲音。我很懷疑,這么糟糕的天氣,車恐怕開不了多遠就會拋錨。他們派人去鎮上了,但是我估計在雪停之前都不會有任何消息?!?/br> 費里會意,他動了動干燥的嘴唇:“有水嗎?” 轉身端了水杯,喬珊荃想要喂他,盯著他光裸肩頭刺眼的白色紗布看了看,她低頭含了一口水,吻上去。 唇舌糾纏,將清涼的液體渡過去。 好半晌,兩人氣息急促地分開,喬珊荃紅著臉,抬手擋住他炙熱的視線:“我,我只是怕弄到你的傷口……對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會突然受傷?” 沉下臉,費里冷冷道:“有人襲擊我?!?/br> 等到霍森醫生連夜冒風雪趕到莊園,拆開紗布重新處理過傷口,他舉著鑷子,對光打量從傷口里鉗出的金屬片,表情凝重地盯了費里一眼。 “對穿傷口,還好橫飛的彈片沒有割破動脈,也沒有卡在骨頭里。算您命大,費里先生?!?/br> 不敢看他傷口里重新汩汩涌出的鮮血,喬珊荃強迫自己冷靜。 “槍?能看出是什么型號的槍型或者子彈型號嗎?等雪停下來,我立即通知警察?!?/br> 擺了擺手,費里阻止她:“不,喬琪你等等,聽我說。在我們這里,發生什么事都找警察來處理的話,恐怕尸骨都腐爛了也沒有任何結果?!蹦腥四抗夂輩?,重重哼了聲,“我會用我的方式找出他們,血債血償?!?/br> 接著,費里下令莊園上下所有人不許談論這件事,每天房門緊閉,霍森醫生也留下來做客,一天三次被請過去“察看傷勢”。 每次馬克西姆夫人和霍森醫生走出房間,在走廊上他們滿臉憂愁地對視,長吁短嘆。 沒過兩天,莊園里就傳出了主人遭遇襲擊傷情嚴重,奄奄一息的消息。 如果不是風雪阻礙了人們的腳步,恐怕附近所有莊園都會派人來看個究竟。 陪胡安玩了會認字游戲,喬珊荃把他交給馬克西姆夫人,帶他下樓去吃午飯。她走到床邊坐下,摸了摸男人稍長的棕色發尾。 “你打算怎么做,費里?”她知道他一定有什么打算,這些天來,她一直守在床前寸步不離,外面的傳言她多少也能猜想得到。 沒想到費里望著窗外雪后初霽的天空看了一會,轉過頭來,朝她笑了笑,低聲說:“我們回紐約,喬琪,你去準備東西,下午我們就動身?!?/br> 跳上往城里超市送貨的卡車,喬珊荃把胡安摟在懷里,看了一眼那個靠著車廂閉眼不說話的男人:“大胡子,我聞到了陰謀的味道?!?/br> 嘴角向上彎起,費里不說話,任由她連環十八踢,也不肯吐露半個字。到最后,他把她腿緊緊抱在身前,喬珊荃掙了幾下,顧忌他肩上的傷,微紅著臉隨他去。 撇撇嘴,喬珊荃暗自腹誹:沒有了胡子的大胡子,看起來還是很討厭,手癢想拔毛…… ※※※ 紐約午后陽光正好。 胡安乖巧地背著自己的小書包,松松握住男人完好的另一只手,時而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父親,眼里寫滿了孺慕。 喬珊荃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她這一趟旅行來去匆忙,還好工作沒怎么耽誤,該拍的照片都拍好了,只需要再修一修圖,等大胡子傷勢好轉,制作成宣傳短片發到網站上,這第一炮就算是打響了。 揉揉眉心,喬珊荃心想,最頭疼的還是媒體這一塊兒,aj集團向來跟幾大時尚雜志關系交好,杰倫特放出話來,她不服軟,一定會被聯手封殺。 缺乏媒體的宣傳與引導,喬珊荃很擔心品牌策略能否奏效。 靠有趣的網站營銷和小眾的民間展示,對品牌宣傳效果有限,終究無法躋身主流市場。 嘆了口氣,三人轉過街角,一輛銀灰色阿斯頓·馬丁靜靜停在樓下,班·羅伯特下車,來到喬珊荃面前,深深注視她,藍灰色眼睛里閃動著淡淡的喜色。 “喬琪,你終于出現了?!?/br> 上前一把抱住喬珊荃,班·羅伯特熱切地收緊雙臂,留戀地松開后,他依然扶住她雙肩,偏過頭充滿敵意地打量那對裝扮入時的父子。 同樣柔軟的棕色卷發和深邃的棕色眼珠,一個五官漂亮,另一個則帶有某種落魄不羈的男人味,他們相似的眼睛同時注視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男人。 “喬琪,他是誰?” 回過神來,喬珊荃不動聲色,眼中閃過一抹興味。 眼前這一幕是不是立場顛倒了? 前男友一副吃醋jian夫的姿態,質問她身邊的男人身份。而她法定丈夫與繼子,則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推開工作室生銹的鐵門,喬珊荃看一眼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后西裝革履的男人,抬手擋住門,朝對方努努下巴:“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就在這里說完?!?/br> 工作室是她的地盤,上面的閣樓是她的家。 喬珊荃沒有多余的心情,不打算讓外人輕易踏入自己的世界。 班·羅伯特看著那對父子接過她拋去的鑰匙,自顧自地進屋,放下背包,轉身不見了人影,只聽見他們低沉的交談聲遠去。 俊美的男人眼底閃過一抹焦灼。 班·羅伯特感到很不安,而這份不安在這些天的等待與尋找中被不斷發酵,于看到她的那一刻達到了鳳凰。 他有滿腹話想質問,但是從小接受的良好教育,讓他只是好涵養地暫時放下其他,牽起喬珊荃的手,按在左胸,深情款款地低下頭,靠近她:“喬琪,我很想念你。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到處找你,你的手機無法接通,這讓我很擔心,你知道嗎?” 避開他談來的手指,喬珊荃垂下眼簾,陽光從門內照出,將她面目模糊。 “班,我以為上次見面,有些問題我們已經談過了,不是嗎?” “那是你這樣想,我并沒有答應?!?/br> 想了想,喬珊荃扯動唇角,還真是這樣。她認為他們做朋友更好,眼前的男子卻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暗示,把話岔開,輕巧揭過敏感話題。 而時過境遷,喬珊荃現在的心情已經不一樣了。 剛離開莊園回到紐約的她,渾身充滿了斗志,哀傷而執拗,無力再提及感情的事。傷身傷神,最失敗的投資莫不如是。 如同受傷的刺猬,喬珊荃那時候只想狠狠報復,當時她沒有對班下手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她徹底放下了,她不在乎班會怎么想。既然班表現得對她懷有虧欠,那她就趁機利用他的資源,向銀行貸款,或者認識歐洲的投資商。 從某方面來看,喬珊荃覺得自己挺渣的,看出班眼中的情愫,她漫不經心懶洋洋地笑,越是公事公辦,越是若即若離,越是讓男人心癢癢。 得不到的永遠最好,而失而復得更容易激起男人證明所有權的劣根性——無論是誰有錯在先,戰利品依然只能屬于他。 在逼仄的樓道里,喬珊荃破天荒地為曾經的男閨蜜肖恩感到可惜。 他在時尚圈里見過了那么多形形□□的紅男綠女,怎么還會相信眼前這個出身良好的俊美男人嘴里的甜言蜜語? 出身歐洲古老世家,擁有一座銀行,正在做私募基金的班·羅伯特,永遠不可能為自己背上同性戀的沉重枷鎖,給家族抹黑。 抬起眼,喬珊荃細細打量眼前這張面孔。她是個非常挑剔的人,極度顏控,她很喜歡對方古希臘式的鼻梁,即使是現在,她也依然欣賞這款精美如藝術品的臉蛋,但是…… “你知道嗎?班,你說的那些我都不在乎了?!甭柭柤?,喬珊荃笑得疏朗豁達,眼底藏著一抹促狹的笑意,“我不在乎你有多努力尋找我,也不在乎你會不會為我擔憂。因為我們已經不再是交往中的‘男女朋友’?!?/br> 班瞳孔緊縮,他攔住她:“喬琪,嘿……你聽我說,是的,我為我曾經犯下的錯誤感到后悔,我欠你一個正式的道歉。聽我說完好嗎?我跟肖恩……嗯,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你明白的。你對我總是很冷淡,連我親吻你的臉頰,你會一臉忍耐地偏過頭去。我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懷疑自己的魅力,在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是肖恩他遇到了我,把我帶回酒店。后來……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加上某些奇怪的荷爾蒙,讓我跟他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br> 嘲弄地聽他說完,喬珊荃點點頭,不動聲色道:“說完了?那好,你可以走了?!?/br> “不!我還沒有說完?!?/br> 對于班·羅伯特而言,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是他少有的低頭服軟,他感到有些屈辱,然而一看到眼前面色紅潤,淡淡裸妝將她明艷五官襯得更加動人的女子,他知道她有多么高傲不易接近,如果錯過這次,不在她人生低谷的時候努力抓住她的話,她很快就會振翅高飛,遠遠離去,驕傲地仰起頭,不留一絲眷戀。 “我和肖恩的事完全是個錯誤,你知道的,他是你的朋友,他通過你認識了我,知道可以通過我獲得更多資源,認識更多有用的人,才會刻意接近我……在你離開紐約后,我與肖恩已經徹底斷了聯系,請你相信我,喬琪?!?/br> 注視班藍灰色的眼睛,喬珊荃真想用什么東西錄下他的一番“肺腑之言”,再播放給前任男閨蜜肖恩聽,一定會很有趣。 不過……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人和事值得她付諸心神,對于已經一敗涂地的舊敵,她沒有興趣再去多踩幾腳。 “所以呢?” “我希望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喬琪。這次我一定不會再犯錯,你不明白你對我有多么重要,親愛的喬琪……” “明白什么?”一道孩子氣的疑問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低下頭,喬珊荃笑容真正到了眼底。 胡安穿著跟父親同款的牛仔背帶褲,一條背帶解開,松松垂在胸前,獨具匠心的在背帶中央開了一道斜口,露出里面溫柔的天藍色水魂t恤領邊,褲腿挽邊,做九分式樣,足上蹬著一雙漂亮的麂皮馬靴,小家伙瞪大眼睛,摟住喬珊荃大腿不放手。 “喬琪是我的?!焙矚夂艉舻氐芍@個打扮得很神氣的大叔,他不喜歡這個家伙,像是自己的領地被人侵入了,讓他很煩躁,根本坐不住。 喬珊荃樂了:“對,你聽到了。我現在并不寂寞,班,這就是我的新歡。你來晚了,很遺憾?!彼UQ?,抱起胡安朝門里走。 班·羅伯特詫異地抬手,打算抓住她胳膊:“喬琪,等一下,你不能這樣對我——” 扶著門,喬珊荃笑容明快:“在你狠狠傷了我心之后,我能用這個態度來跟你說話,你應該感激才對。請你離開,羅伯特先生,我現在要跟我的新歡上樓去洗個熱水澡?!?/br> 砰地甩上門,喬珊荃頓覺一陣輕快。 轉身撞上一堵rou墻。 費里單手拎著兒子,把他扔到一邊,抬手抓住某個打算偷溜的女人。 “熱水澡,嗯?” 看著他正經的俊臉上緩慢浮現一抹壞笑,喬珊荃心狠狠跳快了幾拍,反過來抓住他大手:“對,要一起嗎?” 摸摸下巴,費里被她拖著朝閣樓走,語氣很猶豫:“我不是很需要……不過既然你說了,我不應當拒絕。順便還能刮個胡子,你覺得如何?” 胡安坐在地毯上歪著腦袋,滿頭問號。 原來成年人都是一邊洗澡一邊刮胡子? 只是為什么他們去了那么久?還隱約聽到喬琪聽上去像在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