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美婦卻道:“不中用的廢物?!?/br> 婆子也有幾分可憐萬麗兒的,便道:“那依怙到底是太妃調教出來的,手段自然有些不得了?!?/br> 美婦心里其實也煩躁得很,但一時也是沒法子的,只得道:“憑她如何了得的,到底不過是個稍有體面的奴才,日后揀個什么理兒扎個筏子便可收拾了她去。如今我只擔心當日咱們同蘇氏的首尾,抹干凈了才是要緊的?!?/br> 婆子得意道:“夫人放心,當日那藥都是丁姨娘那邊的人給的二奶奶,和咱們不相干。說什么查也查不到咱們頭上來?!?/br> 美婦聞言,星眸一瞪,沉聲道:“你得意什么。告訴過你多少回了,‘小心使得往年船’,無論如何都不可得意大意了?!?/br> 婆子一驚,忙跪下告罪。 美婦看都不看婆子,走到窗邊看著外頭漸黃的枝葉,道:“聽說西邊院里又處置幾人了? 婆子跪地上回道:“那花姨娘真是不叫狗的才咬人的,不聲不響的就把當初丁姨娘別有用心將桃夭放三爺身邊的事兒給揭了出來。坐實了丁姨娘不但偷偷給藥二奶奶謀害二爺,就連三爺那里她也是主謀的?!?/br> 美婦冷笑道:“什么花姨娘,還不是王妃在背后的主意。也罷,那丁氏也不過一個賤人,死了就死了?!?/br> 婆子阿諛道:“可不是,那樣夫人也能徹底摘干凈了?!?/br> 美婦輕哼一聲,“那五爺呢?” 五爺薛云然和已出閣的二姑娘薛云彩,生母正是丁姨娘。 婆子道:“五爺倒是想給他姨娘求情,可王爺不見。他也沒法子了?!?/br> 美婦默然了許久,忽然輕撫起身邊精雕著盤長紋的槅扇窗,悠悠道:“這王府的女主人原該是我表姐才對……還記得我小時隨表姐進過一回王府來,那時瞧著便覺書里頭所說的仙境也不過如此了?!?/br> 說著,美婦又嗤笑了一聲,“哪里會知道,什么仙境都是假的,都不過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罷了?!?/br> 婆子不敢答應,低著頭,只是跪得越發端正了。 美婦幽幽吐了口濁氣,又道:“天漸涼了,不知表姐在寺如何了。你去備車,再打發個人去回王妃,就說近來府里事兒多,我要到寺里給王爺和王妃求一道鎮宅符?!?/br> 婆子遲疑了須臾,到底還是勸道:“夫人三思。今兒正是府里去給各個廟里送月例香供的日子。若是讓那些長舌的瞧見您去見‘那位夫人’,沒得婆羅院就知道了。平白讓人疑心了去?!?/br> 美婦聞言兩唇抿得緊緊的,許久后恨恨道:“那你打發人悄悄送些衣裳去吧。告訴表姐,改日我再去看她?!?/br> 婆子答應著這才得起身出去了。 又說優曇婆羅院里。 馨和郡主一走,太妃從佛經中摸出一封書信來。 是鄭國公給太妃的親筆。 書信太妃早看過了,此時也不打開。 太妃手持書信目光悠遠,思思默默地忖度了好一會子后,喃喃自語般,“也是安哥兒大展宏圖之時了?!?/br> 罷了,太妃叫來封嬤嬤,并讓她附耳過來,悄聲道:“明日你去尋依怙,便如此這般說……” 只是到了次日,不待封嬤嬤找上葉勝男來,薛云上便在排云樓巧遇鄭國公世子,也是薛云上的舅父——周安。 襄郡王妃正是周安的胞妹。 說起這位周安來,也是個不問庶務的主兒,身上領的不過是閑差,素日只愛花前月下,吟詩作對的。 世人皆道他是神仙一流的人品。 故而在排云樓這樣的地方能遇見周安,薛云上倒不意外。 周安將薛云上領到他慣常使的廂房。 舅甥二人敘過家常,便說起朝堂上的事來。 只是薛云上聽得多,說的少。 周安終究還是提起了如今兩淮鹽商的事兒來,且還是直言不諱地道:“那差事你父王可是讓你不可插手,虛打個幌子便成了?” 薛云上一怔,抬頭看了看周安,也沒接他的話。 周安見薛云上如此不以為然,只是讓薛云上斟酒喝一盞才笑道:“你父王還是這么個謹慎的性子?!?/br> 說襄郡王是謹慎的,那還是好聽了的,只為在薛云上面前,周安不好道其父親的壞話。 周安又道:“此事瞧著弊大于利,若果周旋得當卻也是難得的機會?!?/br> 后,周安到底與薛云上還說了些什么,暫且不提,只說葉勝男。 葉勝男依照薛云上出門前的吩咐,將今日新作的糕點往王妃處送去,回來遇上了封嬤嬤。 封嬤嬤過將一個布包遞給葉勝男。 葉勝男打開一瞧,里頭是一件簇新的繡百鳥百蟲厚錦鑲短風毛的披風。 封嬤嬤道:“這料子是太妃賞的,也是今年最新的花樣。顏色也好,姨母就讓人給你做了件衣裳?!?/br> 葉勝男將包袱推還給封嬤嬤,道:“姨母,我如今什么都不缺。這樣好的料子,你留著給自己做衣裳才是?!?/br> 封嬤嬤又推了回去,道:“這花樣到底該你這樣年紀的穿了才好。就我這樣歲數的人了,穿這樣新鮮的花樣子,沒得被人笑話說我是個老不修的?!?/br> 葉勝男只得作罷,又道:“先頭我打發人給您老人家送去的勒子你可收著了?都這時節戴的,現下我手上還做著昭君套,選的都是好毛料,暖和得很,等做好了再給你送去?!?/br> 封嬤嬤面上雖不顯,但心里卻受用得很。 說著,封嬤嬤就將衣服給了葉勝男身后跟著的小丫頭,道:“你且先打發她們去吧,我有話同你說?!?/br> 葉勝男回頭對幾個小丫頭道:“你們先行回去,告訴你們關雎jiejie,就說三爺熨衣裳用的藍香草精露我放青金雕漆的匣子里了,里頭的小瓶都貼有小箋,讓她瞧著揀就成了。還有,三爺說今兒回來是要寫字,先頭我瞧著紙張也不多了,還是再去領些回來才好?!?/br> 小丫頭們一一答應著去了。 罷了,封嬤嬤攜著葉勝男慢慢往府里深處走去,一面走一面說。 先說徐大丫她外祖家,當年鬧饑荒才把她封嬤嬤和徐大丫的娘,姊妹兩都給買了。 葉勝男問封嬤嬤,可曾怨過? 封嬤嬤搖頭,說是幸虧是被買進了王府,家里并未貪圖多出來的幾兩銀子,把她們姊妹買到那種腌臜地方去。 后來封嬤嬤就說起了舊日與徐大丫的姐妹情分,漸漸才說到她如何到的太妃身邊服侍,自然又說起老襄親王在時,妻妾惡斗的事兒。 葉勝男覺著味兒不對了。 “太妃也是逼不得已。世子爺一去,自然是魏夫人那妖精的兒子承襲王爵了。不怕說句大不敬的,當年老王爺真是個被脂油蒙了心的,竟然還聽信了魏氏那賤人的枕頭風,暗地里開始謀劃著要廢了太妃,扶正那個妖精。這般一來魏氏的兒子就成了嫡子,承襲王位就名正言順了?!狈鈰邒卟还懿活櫟倪€在說,一點都沒素日里謹言慎行的樣子。 葉勝男當真不知封嬤嬤怎會忽然說起這些秘辛來,只是封嬤嬤卻不讓她勸住,還道:“你別說話,且聽我說。當年世子爺一去,太妃早便心灰意涼了,原想著就是世子爺不在了,不管他們日后誰承襲老王爺的王爵,太妃都是嫡母。沒想他們卻要這樣算計太妃。無奈之下為自保,太妃這才出手了?!?/br> 這時,從她們對面走來兩個婆子,封嬤嬤才打住了。 待那二人打過招呼復又去了,封嬤嬤又回頭看著過去的二人,冷笑道:“你別看這府里的人面上對太妃是恭恭敬敬的,可私底下誰不道太妃是心狠手毒的?!?/br> 葉勝男見封嬤嬤越說越不成樣子了,驚呼道:“姨母,這話如何說得的?!?/br> 封嬤嬤卻擺擺手,道:“不相干,我心里有數?!?/br> 說罷,封嬤嬤又接著先前的話,又道:“自老王爺歿逝后,如今的襄郡王降襲承爵。雖說品爵降了一等,到底還是正兒八經的王封。便都說總算是有安生日子過了,可在這節骨眼上,好端端的元王妃卻死了?!?/br> 這段舊事,葉勝男在二門上那些婆子嘴里也聽說過的。 襄郡王元妃娘家姓柳,家中當年十分不顯,非要說點什么好聽的,也只能說是沾點清流的名聲。 就是到了如今,柳家也依舊如此,不見半點長進。 大爺薛云起和二爺薛云來倒是有心要拉扯舅父一家的,可柳家卻回拒了,還說莫要辱沒了他們家的門風。 如此迂腐冥頑不靈之輩,自然難以振興家業的,若不是兩個外甥的不時周濟,只怕柳家都要揭不開鍋了。? ☆、第 33 章 ? 當年老王爺給襄郡王選這樣門親事,看中的正是柳家的門風清正,并非讒言惑主之輩,不怕娶回個慣會吹枕頭風的兒媳婦,攛掇壞了這兒子爭王位的。 元王妃柳氏還真是個賢淑端方的,不然襄郡王也不能到如今還念著她的好。 只是也不知道這位元王妃是不是真的是個福薄的,受不得這突如其來的富貴加身,沒多久便懨懨地現了病態,多少太醫來瞧都束手無措的。 沒出半年,元王妃便一病死了。 還有更奇怪的。 自元王妃病故后,當年服侍元王妃的舊仆便都不見大半,只留下張歡喜他們一家。 于是當年多少傳言的,更有荒誕者說元王妃是自縊身亡的,只為了給現如今王妃騰地兒。 想罷,葉勝男就聽封嬤嬤也正好說到這,“先郡王妃去后,是王爺他自個兒提的要娶如今的王妃。太妃當年可半點沒插手的?!?/br> 聞言,葉勝男愣住了,若是真的,那襄郡王此舉還真是讓人不得其解了。 葉勝男對襄郡王不甚了解,可不難看出他是個念舊的。 襄郡王耳根是軟,但也并非糊涂到底,都偏聽偏信了去的。 想也知道,當年襄郡王初承王爵,就算太妃無心掣肘于他,到底還是尊大佛懸在頭頂鎮著。 說襄郡王不會忌憚,誰信? 再看如今襄郡王對太妃,便可見一斑了。 可當年,襄郡王怎的還會再娶位周姓的王妃,憑周氏在王府坐大的。 這些襄郡王不可能會想不到的。 葉勝男回過神來,就聽封嬤嬤又道:“自王爺娶了咱們王妃后,太妃唯恐襄郡王忌憚她這嫡母又是王妃的親姑母,與王妃串聯一氣的,便退居優曇婆羅院吃齋念佛,再不問府里庶務了?!?/br> 葉勝男點點頭,暗道:“這便是太妃的肚量和遠見。如果太妃不退,王府后宅被她們姑侄倆把持著,襄郡王會生出多少防備和猜忌來?!?/br> 倘若沒大爺薛云起和二爺薛云來就罷了,偏生他們還是襄郡王的嫡長子和嫡次子。 沒了娘的孩子,襄郡王只會越發護持的。 注定王妃這個后母不是好當的,對兩個繼子她是輕不得,又重不得。 稍有不慎因兩個繼子,王妃與襄郡王生了罅隙,哪怕是她是襄郡王三媒六聘娶回來的王妃,在府里也會如履薄冰。 所以太妃這一退,能省去王妃多少事兒的。 “可就是如此,王爺還是提防著,唯恐太妃害了大爺和二爺?!狈鈰邒卟环薜?。 “王爺怎的會覺著太妃要害了大爺和二爺?”葉勝男問道。 封嬤嬤道:“都說大爺和二爺,到底與太妃沒半分血緣?!?/br> 葉勝男覺著有些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