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只聽襄郡王果然回道:“正是。前番番邦進貢來一匹野性難馴的馬王?;噬险f了,誰能將其馴服,就賞誰?!?/br> 太妃聽了點點頭。 幾個姑娘和太妃逗了一會子趣,太妃便說她今日吃齋,不能留他們用飯了,少時就讓襄郡王他們都散了,不必立規矩。 太妃用完早飯,是要到小佛堂誦經的。 太妃喜打篆焚香禮佛,所以每每都要煅香灰。 就是將香爐內的香灰煅燒一遍,以便將先前殘留在香灰中的香氣逼出,還能將香灰再煅制一新,進而清凈。 用這樣的香灰,方是對佛祖的敬意。 其實煅香灰也不難,只要小心將燒得通紅的炭火埋到香灰里,待炭火燒烤完全成灰,便成了。 這事兒歷來是妙境做的,今兒因慈心有心要讓葉勝男知道太妃身邊所有的事物,便讓葉勝男也跟著妙境學煅香灰。 煅香灰雖不十分講究一定要用什么炭,但大抵還是該用無煙無味的炭為上,銀霜炭便成。 桐油炭卻不能了,那樣煅出的香灰會有一股子油煙味兒,那樣一來好好的一爐香灰便完了,再使不得。 這些要緊的,妙境卻故意都不說,只道,“只管埋炭燒烤就便成?!?/br> 葉勝男面上也不露。 太妃用罷齋飯,又用了一盞普洱后,便到小佛堂去,親手打篆供上一爐檀香在佛前,這才開始念誦經文。 到了第二日,還是昨日的章程。 妙境卻有心要算計葉勝男,道:“煅香灰實在不是什么難事,當初我瞧過一遍便知道了。家里的炭沒了,我還要打發人前頭要去。不如今兒就你來煅一回試試吧?!闭f著,妙境便走了。 早在看到妙境端來一小匣子桐油炭,葉勝男便知她要不安好心了。 太妃最是虔誠,禮佛一事容不得有半分馬虎,焚香敬佛又是極要緊的一節,所以絕不能出差子。 看看手里的桐油炭,這是萬萬不能用的了。 妙境敢拿出桐油炭,定然知道家里存的銀霜炭是沒了,所以這會子再忙忙到前頭去領銀霜炭來,必是來不及了。 葉勝男再看這茶水房里,除了兩個紅泥風爐,兩個大銅水壺,和一個爖火燒水的小丫頭,就再沒別的了。? ☆、第 8 章 ? 葉勝男只得對小丫頭道:“可能空個水壺出來我使?” 小丫頭指著靠里邊的那個,道:“jiejie用這個吧?!?/br> 葉勝男把銅壺里的水倒干凈,又將小匣子里的桐油炭全數倒進風爐里,火爖得旺旺的,再將空銅壺就這么架在火上干燒。 “jiejie,你這是要做什么?”小丫頭不解地問道。 葉勝男一面扇著爐子,一面道:“煅香灰?!?/br> “煅香灰?可往常,妙境jiejie不是這樣的?!毙⊙绢^道。 葉勝男笑道:“常言,‘八仙過海,各有神通?!业摹裢ām與妙境姑娘的不同,但同樣有異曲同工之妙?!?/br> 小丫頭還是不懂,只是見空銅壺被燒得guntang后,葉勝男就將香爐中的香灰倒進去,蓋上蓋子,還燒,只是再續炭。 待炭火燒完,銅壺在那自個漸散去火熱后,葉勝男這才小心將銅壺里的香灰盛出,裝回香爐里。 其實煅香灰的上乘之法是用銅鼎盛香灰隔火煅燒,用此法煅的香灰不會摻雜炭灰,最是純粹。 只是葉勝男手邊并無銅鼎,只得那水壺替代,但其義也不遠了。 妙境故意比往常遲了時候來取香灰,人還沒到遠遠的就喊了,“依怙,香灰怎的還沒得?太妃都去佛堂了?!?/br> 一時間,院里的人都知道,今日的香灰是葉勝男煅的。 妙境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的。 罷了,妙境這才進了茶水房,先看了眼小匣子,見里頭已空,可知桐油炭被用了,一時算計得逞的得意便上了臉。 再看葉勝男將香爐蓋上,端起小托盤過來,妙境忙接過去,道:“你隨我一塊來吧。今兒這香灰是煅的,你才是頭功?!?/br> 葉勝男撣了撣衣裳,道:“好,就來?!?/br> 說罷,兩人一前一后出了茶水房,往小佛堂而去。 彼時,善色已候在小佛堂外,一見葉勝男和善色就催道:“主子就要過來了,還不趕緊的?!闭f著,善色伸手接過妙境手里的小托盤,轉身就要進佛堂去。 妙境忙攔,迫不及待道:“今兒這爐香灰可是依怙煅的,到底頭一回,jiejie還是再驗檢驗的好。不然,再回頭,我們可就不認了?!?/br> 善色登時頓住了腳,回頭看了看葉勝男,又瞧了瞧妙境,冷笑一聲,當著她們兩人的面掀開香爐蓋,看了看,有湊近聞了一回,道:“還好?!?/br> 一聽這話,妙境臉就變了,“jiejie你可要看仔細了?!?/br> 善色道:“還要如何仔細?不然你來?” 妙境自然是不信,上前使勁吸了一口,別說油煙味兒了,就連平常的炭火味兒也沒有,不禁道:“怎會沒味兒?” 須臾,妙境又自以為想明白了緣由,兜頭直斥葉勝男道:“依怙,你好大的膽子,讓你煅香灰,你沒煅就拿了來?!?/br> 葉勝男也不忙著分辨,隔著簾櫳看了看小佛堂里頭,影影綽綽里頭有人,于是道:“煅了,不信兩位jiejie摸摸,香灰還是熱乎的?!?/br> 善色伸一指頭往香爐內摸了摸,“沒錯,還是熱的?!?/br> 妙境愕然道:“那怎會沒油味兒?我明明給她的是桐油……”話未完,妙境卻嘎然止住,只驚惶地看著善色。 善色又冷笑道:“桐油炭?你給她桐油炭煅香灰?” “我……我……家里炭沒了,我就……我就……”妙境頓時急得滿臉通紅,手舞足跌的,不知所云。 善色卻不理會,道:“桐油炭煅出香灰的香灰如何用得的?她不知,你也不知的?倘若不是她機靈,今兒定是要誤了太妃的禮佛的時候了。上頭怪罪下來,她自然就逃不脫??梢娔惆驳氖鞘裁葱?。只是我也管不著你安的什么心,但你千不該萬不該拿太妃的事兒做文章。這事兒,我是定要回太妃的?!?/br> 妙境一聽越發慌了,當場便跪下央告道:“jiejie千萬別,我知道錯了,求jiejie饒了我這一遭吧。日后憑jiejie打罵教導?!?/br> 不想善色面上越發現了厲色,“你若想再罪加一等的,只管高聲喊破天去?!?/br> 妙境一震,趕緊捂住了口嘴。 只是小佛堂里頭的人到底還是驚動了。 就見封嬤嬤從里頭出來,掃了一樣葉勝男她們三個,道:“嚷什么?真是越發沒規矩了?!?/br> 封嬤嬤在她們這些丫頭仆婦們的眼里,就是個殺神。 如今封嬤嬤親自來問起,就是善色也不敢瞞半分。 封嬤嬤知道的事兒,太妃就一定知道了,可知妙境是脫不得罪了。 果然,不出半日妙境的娘便來領妙境出去了。 至于妙境去了后多出來的缺,慧瑯頂上了,葉勝男則提作三等丫頭了。 夜里,太妃與封嬤嬤說話時,道:“從前還不覺得如何,如今倒是機靈得很了,可見是朽木可雕的。日后你小心教導,我有大用處?!?/br> 封嬤嬤忙替葉勝男謝恩,“太妃能瞧上依怙,有意栽培,是她天大的福分了?!?/br> 次日,葉勝男便聽封嬤嬤說起,“這妙境一心一計以為若慈心出去了,這一等丫頭的缺,是非她不能補的。沒想到會半路殺出一個你來,她自然就不甘心了?!?/br> 葉勝男低頭聽教。 封嬤嬤從前還覺著葉勝男不言不語的樣子,有些木訥,如今再看卻覺著乖巧得很,心里十分受用。 只是乖巧還不夠的,于是封嬤嬤又道:“這會叫的狗,再兇無用,只因早讓人有所防備而來。只有這不叫的狗,才會暗下口?!?/br> 葉勝男一怔,難不成妙境背后,還有人? 只是會是誰? 葉勝男心內將太妃院里的人都過了一遍,卻瞧不出蛛絲馬跡來。只是她那里想得到,會是優曇婆羅院外的人。 想不到,葉勝男一時也只得作罷了。 只說葉勝男成三等丫頭的后,其實也沒什么不同,每日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安穩十分。 只是這樣的安穩,什么時候才是頭? 若只是求一份無憂安穩,只要安心在太妃身邊服侍便成了。 可她還背負家仇血恨,宋家所欠下的血債一日不償還,她冤魂一日還不能散,還得再借尸還魂。 只是如今,就是想悄悄出去拜祭下母親的衣冠冢,也不能夠的。 這樣的日子,讓葉勝男心浮氣躁了。 又說,原先掌管太妃香品香藥的是妙境,如今既然慧瑯頂了她的缺,這差事自然也要她接過來的。 這日,慧瑯清點過庫存的香品后,發現清遠香所剩無幾,便報與了封嬤嬤。 除了敬佛,太妃是不喜熏香的,只這清遠香她還能用,故而旁的都有限,只這一料香絕不能少了。 可外頭賣的清遠香,各色香料在用料和分量上的配比,到底都不合太妃的脾胃,所以這香一向都是院里人自己制的。 于是封嬤嬤便調度起院里的人一塊制香。 其實清遠香配制起來并不難,只需以沉香、檀香、零陵香、藿香、甘松、小茴香、丁香、龍腦香和麝香,研磨成粉,依照一定的量放一處混合,最后加上煉蜜搓揉成丸,又或制成香餅,晾干窖藏三到六個月便算成了。 用時,隔火一熏便有了。 也是來得巧,府里的總管正好把這月的各色香料香藥和太妃的其他用度送了來。 慧瑯將香料一一清點登記,再將今日制香的材料留出,余下的再拿去入庫。 “只是這沉香有些少了,一會子怕是不夠用得?!被郜樢幻娌閷~目,一面道。 封嬤嬤過來一瞧,道:“這就不少了,好香難得,更別說這樣好的新州沉香了。這還是王爺聽聞太妃要制香,就命總管先緊著咱們優曇婆羅院使的。這不,最后這點也都往我們這送了。就連王妃那里也沒有呢?!?/br> 慧瑯一聽,驚喜道:“這就是新州香?可我怎么瞧著和素日里的那些,沒什么不同?!?/br> 因緣一旁道:“這就是你‘有眼不識金鑲玉’了。這新州香比尋常沉香貴上不知多少??删褪怯秀y子也買不到,只宮里有。聽說,這些還是皇上賞王爺的?!?/br> 封嬤嬤也道:“我說你們可仔細著些,若糟蹋了這些好香,我可不管你們誰是誰,都得按數描賠?!?/br> 眾人答,“是?!?/br> 罷了,葉勝男隨大伙一塊研磨香料。 一時就是有人偷雞摸狗的,大伙也就沒留心了。 對于制香,葉勝男駕輕就熟,自然便有些心不在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