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無論時間怎樣改變,甘陽舒始終都是她心里面最不能出觸碰的一道傷口。她其實知道顧顏殊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情,是為了什么。他是想要告訴自己,顧家人,對愛情不能這樣畏首畏尾,既然喜歡,就要得到。她聽懂了,卻裝作不懂。 她和顧顏殊不一樣,他信奉掠奪的愛情,而她選擇放棄。 放棄也并不是代表著不再想念,而是另一種祭奠。她愿意把這個名字放在心里面慢慢腐朽,知道潰爛成殤。也不愿意讓它好好結痂,最后選擇一個溫暖的男人愈合傷口。 顧晗羽不喜歡做復雜的東西,所謂的午飯也不過是簡單的蛋炒飯。顧顏殊刷完牙走出去看見桌上的兩碗蛋炒飯,頭疼地扶額?!瓣嫌?,你真的不考慮一下跟甘陽舒重新和好嗎?據我所知那小子廚藝很不錯啊……看看你現在過得這是什么日子?” “我怎么了?”顧晗羽往嘴里塞了一口飯,無所謂地說:“我過得怎么了?我過的這個才叫做日子,叫做生活,你的,我不做評價?!?/br> 顧顏殊坐下來嘗了一口,還真別說,顧晗羽這手藝……估計是天天炒蛋炒飯練出來了,味道還挺不錯的。他昨天晚上就一口飯都沒吃,灌了一肚子酒,現在肚子空空,是真的餓了。三下五除二就吃了大半碗,剩下的小半碗是真的太過油膩,吃不下去。 其實宿醉的人是不適合吃這樣油膩的食物的,只是顧晗羽鐵了心想讓他知道知道酒鬼的難受,所以特地做來惡心他的。 顧顏殊餓了,吃得很快。吃掉大半碗顧晗羽還在慢悠悠地吃碗里的飯,一邊吃還一邊問:“說說唄,你現在和陸遺珠,真就準備那樣了?” “怎么說話呢!”顧顏殊裝著要打她,“那是你嫂子知不知道,別這么沒大沒小?!?/br> 她撇撇嘴,小聲說:“那也要她配……” “你說什么?太小聲了我沒聽清……” “啊,沒什么?!鳖欔嫌瘃R上正襟危坐,“對了哥哥,你這樣子對嫂子,是不預備跟她繼續過下去了?其實說實話吧,我還真挺喜歡黎滿滿的。你看啊,長得漂亮不說,人家家里背景也厚實。最關鍵的,是黎滿滿那么喜歡你。那樣的女人現在可不多見了?!?/br> 她這樣說,顧顏殊也沒惱。反而推開自己面前的碗,饒有興味地撐著桌子看她,“當初寧想衣不是也很符合這個條件,怎么你就是不喜歡她?” ☆、第122章 那就隨她去 顧晗羽跟寧想衣就像是前世的冤家,看見了彼此都要刺兩句。這也是顧顏殊當年沒有選擇寧想衣的一個原因。她要是知道自己有百分之三十是敗在自己小姑子那邊,估計是哭都沒地方哭。 “就像你喜歡陸遺珠一樣,我討厭一個人也是不需要理由的好吧?!苯邮盏筋欘伿獠幌嘈诺哪抗?,她說:“好吧我承認,我是討厭她。誰讓她整天裝得跟什么一樣,我就不喜歡她拿腔拿調的。說實話,這點我倒是覺得陸遺珠挺好。該怎么樣就是怎么樣,從不喜歡裝高貴什么的。不過她就是有一點不好……” 她說到這里就停住沒有再說下去,但是顧顏殊已經知道她要說什么。 沒錯,其實陸遺珠沒有哪里不好。她那樣的性格,反而不會讓任何人欺騙傷害。但是她唯一不好的,就是不愛顧顏殊。她那樣的人,或許一般人只會覺得怪異變/態,一般而言只要認識的,都不會太過討厭她。反而會因為懂得她的經歷,而憐惜她。但是顧晗羽不一樣。 她是顧顏殊的meimei,什么事情,總是要把自己的親人放在最前面的。無論她有什么理由,只要讓顧顏殊傷心了,那么她就罪不可赦。 所以在顧晗羽心里面,其實是更偏向于黎滿滿一點?;蛟S可以說黎滿滿驕縱任性野蠻,但是這樣的性格恰恰讓人感覺是活著的。顧顏殊的性格太過沉穩,就應該找這樣的一團火,讓他燃燒起來才對。 不過她就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顧顏殊是不會喜歡黎滿滿的。 “哥哥,其實我挺理解你的?!彼@樣說。 顧顏殊挑了挑眉,“怎么說?” “很簡單啊?!币煌氲俺达埧偹愠酝?,她拿起一旁的紙巾擦了擦嘴,同樣把碗推到一邊?!瓣戇z珠這樣的女人,不知道你見過一樣的沒有,反正我是沒見過。絕無僅有,可是說是奇葩一個了。哥哥你愛上這樣一個特殊怪異的女人,那之后那些女人,那個能夠入你的眼?” 或者換句話來說,在顧顏殊眼里面,有誰能夠比得上陸遺珠? 對于自家meimei的結論,他很贊同地點了點頭?!皼]錯,你說的很對。她是滄海最深處被遺落的珍珠,只有我找到了她,見識過她獨一無二的美麗。那么這一生,我都沒有辦法喜歡上陸地上的瑰寶,即使那再美麗?!?/br> “所以說哥哥,你早就無藥可救了?!?/br> 病入膏肓,誰說都沒有用。但是顧晗羽有點奇怪,這么喜歡陸遺珠的顧顏殊,到底為什么要一步步逼著自己走到這一步,又是為了什么,曾將看起來那么好的兩個人,會變成現在這樣相互傷害的模樣。 顧顏殊在顧晗羽這里吃過午飯,就要趕到公司去?,F在公司事務繁忙,他消失一個上午已經是極限。當初陸遺珠一直出事情,他總是斷斷續續對待公司事務,才導致其滯緩不前?,F在既然跟陸遺珠鬧成這樣,就更要擴張自己的勢力。至少不能讓任何人能有那個力量帶走她。 顧顏殊試圖擁有一個小世界,一般是因為自己的貪欲,一般是為了困住陸遺珠。但是這種事情,根本不足為外人道。 一夜下來,顧顏殊身上的衣服已經不能看。顧晗羽在家里翻了半天也沒能找出一套像樣的衣服,到最后只能打電話給denny求救。 denny滿頭大汗地把衣服送過來,一進門就說:“boss,可算是找到你了,我和erica找了你一個早上!” 他一邊穿衣服,一邊淡聲問:“什么事?”在外人面前,他已經收起只有顧晗羽時候,臉上那種溫和,看起來冷靜而自持。他這樣的男人,那份溫柔只屬于家人和愛人,別人享受不到。 “夫人那邊出事了……” 他的手一下子頓住,目光像是利劍一樣掃過來?!霸趺??” denny冷汗津津,頓時感覺亞歷山大。都說這是個苦差事了,每次報告夫人的事情都讓他膽戰心驚,感覺身上都能被boss的目光剜下一塊rou來?!胺颉蛉恕倍⒅鴅oss那樣鋒利的目光,denny心里想,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干脆直接一點:“夫人今天早上趕走了張媽,還有京城的吳墨棋先生一直在家里陪著夫人,到現在還沒有離開!” 一口氣說了這么一長串,他已經做好了顧顏殊大發雷霆的準備,甚至閉著一只眼睛,另一只也只睜開一條縫,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臉上什么沒有。不過是凝神想了片刻,動作還是如常,行云流水般把衣服穿上。甚至聲音也是那樣冷冷淡淡的:“是嗎?隨她高興吧……” denny和顧晗羽同時吃驚地瞪大了雙眼面面相覷,今天這是怎么了,顧顏殊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又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以后夫人的事情,你們知道就可以,不用再告訴我……” 說完就走出了房門,穩當有力的步伐,脊背挺得很直,無法讓人從這一個背影里面看出,他到底是什么樣的心思。 顧顏殊不想聽見陸遺珠的消息,至少在這個時候并不想。因為他害怕,只要一聽見那個名字,就會讓自己心軟。 他說到做到,在那之后,兩個助理曾經不止一次地想要跟顧顏殊提,關于陸遺珠的時候??墒亲詈蠖急凰粋€眼神,一句不要,堵了回去。這個時候他也不會想到,這個心狠的決定,竟然讓自己后悔了一輩子。 他從未想到,竟然會是由自己,這樣子不經意地,把陸遺珠推進了地獄。 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那一切,他還覺得一段時間聽不到陸遺珠的消息能夠忍受。一路冷著臉到了公司,即使到了辦公室,也一路釋放冷氣。 公司眾人看大他都不由覺得好冷,看來戀愛對于大/boss來說也沒什么用。跟黎滿滿昭告天下之后也沒能好一點,反而比以前更加讓人膽寒了。 眾人只好這么安慰自己,其實有這么一座移動冰山也挺不錯的不是?至少在夏天還能省點電費。 剛到辦公室就有電話打進來,按下分機號碼,“什么事?” 秘書小姐的聲音輕柔甜美,還帶著正宗蘇城人吳儂軟語的溫柔?!邦櫩?,是黎滿滿小姐的電話,需要接進來嗎?她已經打了一個早上了?!?/br> “就說我不在?!闭f完就直截了當地把電話掛了。 秘書小姐一臉莫名其妙,不是說黎小姐跟顧總正在熱戀階段嗎?怎么顧總現在這個態度,擺明了是連黎小姐的電話都不想接? 這邊黎滿滿正在片場,她心情很不好。這一整個早上她打了無數個電話給顧顏殊,沒有一個是接通的。打電話到他公司去,接電話的秘書倒是很客氣,但是一口一個顧總現在不在,讓她聽得心頭火起,頭都大了。 現在又聽見秘書小姐禮貌又疏離的回絕聲,氣得直接摔了手里的手機。手機摔到地上,瞬間裂成好大庭廣眾幾瓣,往四處彈開。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這又是怎么了?”經紀人忙上來,左顧右盼,看清周圍沒有記者,才稍微松了一口氣?!澳氵@可不是在休息室,是在外面你知不知道?剛剛洗白一點點,你就在大庭廣眾之下摔手機。這要是讓他們拍到了,還不知道會怎么說你呢!” 黎滿滿正在氣頭上,因此一點好聲氣都沒有。滿臉怒容地說:“跟你有什么關系?我怎么樣是我自己的事情!再說,顧顏殊不是很厲害嗎?黑的都能說成白的,你怕什么?” “就算后面有人也要節制一點呀祖宗!”經紀人只差把她當佛爺供起來,“人家顧總是捧你沒錯,只是外面名聲不好,總歸是對你自己不好的事情??!黎小姐你別忘了,你現在要緊的事是,怎么樣真的走到顧總心里?!?/br> 他這么一說,黎滿滿總算頭腦清醒了一點。 其實也并不怪她,她本來就脾氣不好,又遇見顧顏殊這個男人,怎么可能正常思考? 發了一通無名火之后她才想起來,她現在當務之急并不是生氣,也并不是急著拿到顧顏殊的特殊通行證。而是怎樣在陸遺珠傷他至深的這個時候,給予他最大的溫柔。即使是一種別樣的憐惜也好,也是顧顏殊給她的。 她現在最不能夠的,就是露出本性。 撩了撩頭發,黎滿滿長長吐出一口氣,“沒錯,你說的很對,我是不應該這個樣子?!?/br> 看她想明白,經紀人也送了一口氣,“小祖宗,你能夠明白就最好。別爭一時意氣,別忘了你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們都是在這個圈子里面浮浮沉沉的人,誰都明白這圈子里面是怎樣的一套法則。想要什么樣的生活,就要怎么樣壓迫自己。即使那原本就是不正確。 ☆、第123章 一切的終點 在那之后平靜了相當長一段時間,陸遺珠很久都沒有再看見顧顏殊。吳墨棋倒是天天都來看她,每天都帶著很多東西,卻都是生活必須品。 這樣的生活其實很平靜,讓人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她再次看見顧顏殊的時候,是在一個下雨天。 目送著吳墨棋離開的時候,就隱隱約約感覺像是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一樣。剛剛想要回房間,就看見顧顏殊在大雨中走來。天色灰蒙,大雨傾盆。他卻沒有撐傘。淡藍色的襯衫濕漉漉貼在身上,手里卻還緊緊拿著什么東西??雌饋硐袷且粡埣?,也已經被雨淋濕/了,**地在手上糾纏成一團。 看到他這樣自己走過來,陸遺珠有點驚訝。須知顧顏殊是無比注重自己儀態的一個男人,他一直信奉的是情感不可外露,否則難免要讓自己的對手看輕??墒墙裉?,他甚至狼狽得就像是一個流浪漢一樣,一點儀態都沒有。 那一段路很短,可是顧顏殊感覺像是沒有盡頭一樣。 屈指算算,他已經將近三個月沒有來看她。就連過年的時候,也是放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偌大的房子里面。往常過年,他總是會抱著她,庭院里面安排人放煙花,然后陪著她看直到睡著。 可是今年,他卻去了春晚,帶著黎滿滿一起。 黎滿滿家里有背景,人也有實力,顧顏殊不過做了她背后最大的那個推手,扶持著她提前一步走上了春晚舞臺。錢昕然也在受邀之列,但是他沒有出現。聽說陸蕾妍的身體已經將近枯竭,他一直待在醫院陪著。別說是公司的事情,就連陸遺珠在蘇城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也分不出心思來看一看。 他原本不曾想過會這么早就來見陸遺珠,他原本甚至已經做好了一輩子不見她的準備??墒抢铦M滿拿來的一張醫院血液報告,把他所有的堅持,都統統擊碎。 他甚至沒有想一想,這個消息是真是假,就信了。在那個瞬間,他只想著搶過那張診斷書,然后來找陸遺珠問個明白。 一路上他把車子開得很快,他總是很愛惜生命,一切都進退有度,有生之年的飆車行為,似乎都跟陸遺珠有關。出車門的時候天在下雨,車子里面其實就有傘,他卻根本想不起來要去拿。只是木然地下了車,像是行尸走rou一樣。還是同樣的小道,他眼睜睜看著吳墨棋從里面出來,臉上還帶著滿足的笑意。 吳墨棋撐著傘,雨珠一滴滴從傘骨上墜落。 他們面對面站立,目光在這一簾雨霧之中,相纏。 吳墨棋掃視到他手上緊緊捏著,已經被雨水打濕的紙張。分明沒有看清上面寫了什么,卻像是已經知道一樣,露出一個了然的微笑。其中摻雜著很多情緒,最多的,是嘲諷。 “你知道了?” 他竟然一早就知道了!顧顏殊原本想強迫自己不相信的,至少要問過陸遺珠再說??墒乾F在,吳墨棋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他感覺,自己一直像個小丑一樣。他原來知道了,比自己還早!可是這么大的事情,為什么陸遺珠就真的舍得,說都不跟他說一聲? 他的聲音木然,目光像是被凝結一樣?!澳阍缇椭懒??” “是,”吳墨棋點頭,直言不諱,“比你早很多很多?!?/br> 顧顏殊從來不會嫉妒一個男人,因為他知道,陸遺珠既然愛不了自己,那么必定也就愛不了別人??墒窃谶@樣的瞬間,在他嘲弄的目光之中,他卻開始嫉妒面前這個男人,瘋狂的嫉妒。憑什么他知道得比自己早?憑什么他能夠自由出入這個庭院,又是憑什么,他能夠用這樣的目光看著自己?! “顧顏殊,你是不是覺得很憤怒?”吳墨棋這樣問他,他沒有回答,也無所謂。反正他從未想過,要他的回答?!澳悄阌袥]有想過,這么多日子,她一個人懷著孩子,艱難的度過這些日子的時候,你為什么沒有稍稍心軟一下,來看一看她?哪怕不進門,哪怕只有一眼!” 他沒有。 所以在陸遺珠最后的這些日子里面,他注定是錯過的。 “她,為什么會染上?”時至今日,顧顏殊只想問這樣一個問題。陸遺珠一直好好地在這座庭院里面待著。她從前是很喜歡外面世界的,可是現在,他終于給了她夢寐以求的自由廣闊,她卻也沒有出去過。 他只是想要知道,一直干凈的像是梨花的女人,為什么會染上那么丑陋的疾??? 吳墨棋黯然,“我不知道,”迎接他的是他不肯相信的目光。他苦笑了一下,“你應該知道的,陸遺珠那樣的女人,怎么可能愿意把她的世界跟我分享?” 能夠讓他陪在身邊,已經是最大的讓步??墒撬氖澜绲姆忾]的,她不會讓他進去。 里面發生了什么,也永遠只有陸遺珠一個人知道。 所以這種事情,她不會告訴吳墨棋。 顧顏殊沒有再問他,鋪天蓋地落下來的春雨仍舊寒涼,幾乎要把他的心都淋成千瘡百孔的樣子?;厥走@半生,猛然間恍惚覺得,自己一直行走在雨里。他抿唇往前走,面色木然,雨珠順著臉緩慢地滑落。 “你要……在這剩下的時間里面,對她好一點?!眳悄遢p輕留下這句話,就繼續往外走,甚至連頭都不敢回一下。他怕自己不夠勇敢不夠堅決,只要一回頭,就不愿意讓陸遺珠再跟顧顏殊見面,就想跟他廝殺一場然后帶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