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龍筱臉色煞白,怔怔看著夏夷歡握緊匕首,才要上前已經被金磐死死拉住,“三小姐,你去不得,你活著也是族長開恩,再壞了事誰也救不了你?!?/br> 眾人死死盯著握住匕首的夏夷歡,刀子鋒利,一刀下去少說也有數寸,刺輕了流不出足夠的鮮血,刺重了一命嗚呼的也不在少數。是死是活,都是聽天有命。昆鵬雖然沒有讓族長下令殺了夏夷歡,卻也給了他一個喪命的可能。 夏夷歡摸向腰間,一個用力扯上腰間的狼首木雕,狼首墜地,兇悍的狼目直視著正廳的眾人,幾個長老都是不寒而栗退后了幾步。龍筱按住自己襟帶上掛著的木雕,鼻子抽動著發著酸。 夏夷歡屏住呼吸,不等龍筱眨眼,寒光一現匕首已經刺進了他的心口,發出皮rou戰栗的痛心聲響。金磐身子一抖,僵僵的跪在了地上,小心翼翼的盯著他的傷口,生怕他力道不對傷了心脈。見夏夷歡眼神堅毅,齒間緊咬著下唇微微顫抖,呼吸聲又粗重的響起,金磐這才松了口氣。 夏夷歡穩了穩精神,咬牙拔出匕首,傷口噴涌出血水,滴滴答答的落在腳邊的狼首木雕上,不過片刻就染紅了一片,浸染得那狼首更加駭人驚悚,似要變成活物一般。 夏夷歡也不去捂住流血的傷口,撿起狼首木雕遞向昆鵬,“昆將軍…” 昆鵬見夏夷歡看著沒有傷及性命,隱隱有些失望,冷冷瞥了眼染血的狼首,看向段陵不甘道:“族長,夏夷歡也算是受了嚴懲,此事…便算了吧…” 說話的工夫,地上的血已經蔓延成小小的血泊,觸目驚心,段陵蹙眉看著,沉默的站起身向廳外走去,經過夏夷歡時頓住步子,陰郁道:“既然已經見血,我便當你死過一次。若有下次,絕不饒恕,你好自為之?!?/br> 幾個長老緊跟在段陵身后匆匆離去,昆鵬轉身又看了眼地上的血泊,抬眼注視著夏夷歡發白的臉孔,幽聲道:“夏夷歡鐵打的身子,為龍筱流些血一定是死不了的。只是不知道這血,流了又有沒有用處…哈哈哈哈哈…”昆鵬大笑聲邁出門去。 見正廳沒了旁人,夏夷歡這才顫著手捂住了流血不止的傷口,血仍是從他的指縫不住的滲出來,像是止不住的模樣。金磐扶起夏夷歡,“人呢,來人吶!來人吶!” 幾個下人見著地上的血泊直打哆嗦,膽小的婢女更是不敢上前半步,金磐急了,將夏夷歡的臂膀搭在自己肩上,咬緊牙關艱難的朝后院屋里走去。龍筱俯身拾起地上被鮮血染紅的狼首木雕,聞著撲面而來的血腥氣,鼻子一陣發酸。 金磐扶住夏夷歡坐下,轉身就要去找大夫,龍筱跨過門檻,夏夷歡聞見動靜抬起頭,對著倚門的龍筱擠出笑來,發白的唇動了動,輕聲道:“我不會騙你,這不是沒死么?!?/br> 龍筱也不接話,從柜子里拿出藥罐白布,沖就要出門的金磐道:“來不及去找大夫了,我試試?!?/br> 金磐知道龍筱的母親是杏林之后,這丫頭應該也是有些本事的,金磐收回步子,走近夏夷歡,眉頭揪著道:“歡爺,你忍著些?!闭f話的工夫,他已經剝去夏夷歡被鮮血染透的外衣,再看里面的白絹中衣已經紅的不忍直視,堅硬如他,也是撇過頭不敢看,抖著手撕開中衣,摸著還在流的血急道:“三小姐,你快些?!?/br> 龍筱也是怕的,但這個男人是因為自己,因為龍家挨的刀子差點丟了性命,龍筱皓齒咬唇,將藥罐搭在金磐手上,抓了一把在手心揉搓按壓著,忍住哭腔道:“藥粉溫熱些,止血療傷才更有用,只是…會疼的緊,夏大哥…我先替你把血止住?!?/br> 夏夷歡青松般的身子就算挨了一刀還是坐的挺直,猶如永遠不會倒下一般,他刀刻般的鬢角因熬著劇痛滑下一顆顆黃豆大小的汗珠,可眼神仍然堅定傲氣,注視著龍筱認真的動作,含笑道:“會比挨一刀還疼么?” 龍筱趁他說笑的檔口,忽的把手里捂熱的藥粉按在了他的傷口上,夏夷歡低喊了聲,額頭頓時滲出細密的汗水,顴骨處泛起紅色,手背青筋凸起,白骨分明。金磐隔著幾步似乎覺得自己身上也有些疼,一個激靈繃直了身體。 龍筱感受他心跳的劇烈,雖然他只喊了一聲,可藥粉刺激著傷口不是尋常人能受得住的,眼前的年輕男子該是怎樣的熱血堅強,匕首直入心口數寸仍然笑語淡言,像是沒有什么可以把他擊倒,也沒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龍筱覺著血已經不再流出,這才小心翼翼的松開手,探頭細看著傷口,吁出口氣道:“三七真是止血的好東西,總算是不流血了?!?/br> 夏夷歡閉上眼,“也是你龍筱手夠狠?!?/br> 婢女端來一盆清水,龍筱揉了揉水里的汗巾,“后頭還有的疼,疼就喊出來,我娘說,有痛不喊也是會傷身的,這里又沒有外人,丟不了你的臉面?!?/br> 夏夷歡也不說話,摸出隨身的竹笛貼著有些干澀的唇,笛音幽然響起,頓住了龍筱的動作。上一次聽笛音,還是在蒼都的深宮里,她循著好聽的笛音看見了夏夷歡,一個浴血沙場的英勇將軍,那雙保家衛國的手,竟然也可以握著一支巴掌大小的竹笛… 他吹的很好聽,比宮廷的很多樂師吹得還要好,與尋常悠揚的笛音不同,夏夷歡的笛音里,深藏著太多不為人知的情緒,那是一個堅韌頑強的男人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順著潺潺的笛音泄露人間,回蕩在龍筱的耳邊。 龍筱回過神,執著潤濕的汗巾擦拭著夏夷歡滿是血跡的胸口,才一觸上,潔白的汗巾已經染作血色。夏夷歡任她動作著,笛音平順低緩,毫無傷口劇痛帶來的波瀾起伏。 金磐注視著這二人,低嘆了聲示意婢女和自己出去,掩上房門的時候還不忘又看了眼閉目吹笛的夏夷歡,那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歡爺,眉眼舒展唇角蘊笑,就算只字不語的澄定模樣,也是滿滿難以言喻的溫柔,只因他心上惦記的女子,此刻就在他身旁。 擦凈身上的血跡,龍筱終于清楚看到了這個十六歲起就執劍搏殺的男子身體,她摸到過那道從頸口蔓延到心上的疤痕,像一只猙獰的蜈蚣,銘刻著夏夷歡浴血多年的忠誠。夏夷歡見龍筱不再動作,笛聲戛然而止,睜眼笑道:“你看著我做什么?” ——“這道疤…”龍筱觸著凸起道,“冰窟里…我摸到過…雖然我不想記起,但是我忘不掉?!?/br> 夏夷歡放下竹笛,低啞溫聲道:“冰窟寒潭,你中了瘴毒又快凍僵,我情急之下才會…龍筱,你不要怪我。一切,都只會藏在我心里,絕不會和別人提起傷了你的清譽。你不想記起,我也永遠不會說出來?!?/br> 第115章 凱旋回朝 ——“這道疤…”龍筱觸著凸起道,“冰窟里…我摸到過…雖然我不想記起,但是我忘不掉?!?/br> 夏夷歡放下竹笛,低啞溫聲道:“冰窟寒潭,你中了瘴毒又快凍僵,我情急之下才會…龍筱,你不要怪我。一切,都只會藏在我心里,絕不會和別人提起傷了你的清譽。你不想記起,我也永遠不會說出來?!?/br> 龍筱扯出白布包扎著傷口,用力扎緊不再說話。夏夷歡悵然道:“如今你已經在我睜眼就能看見的地方,我應該知足的?!?/br> 龍筱裝作沒有聽見,胡亂搓著汗巾晾好,手心蹭了蹭衣裳,又去收拾散落的藥罐物件,夏夷歡知道少女羞澀,對冰窟的事還是有些介懷的。夏夷歡站起身,抽出屏風上掛著的干凈中衣披在肩上,遮住了頸口細長的傷疤。 ——“龍筱?!毕囊臍g忽然把龍筱的身子緊緊抱住,他抱的那么有力,連傷口的刺痛都沒有感覺,“你回不去了,沒有人會來帶走你,你今生都會留在我身邊?!?/br> 龍筱想扳開夏夷歡的手,可男子的氣力哪是她可以撼動的,龍筱見他抱著自己不放,低頭張嘴朝他手腕咬去,夏夷歡疼的松開手退后了幾步,面露大片的失望,“龍筱,你…你還是不喜歡我…” 龍筱抽了抽鼻子,手心用力抹了抹眼角,氣紅了臉惱道:“我什么時候喜歡過你?你啊,想多了?!闭f著就推開門急急跑了出去,驚呆了院子里候著的金磐。 金磐探頭探腦的邁進門檻,見慣是英武傲氣的夏夷歡雙眼滿是茫然失落,唇齒微張良久沒有發聲,手臂還僵著剛剛環抱龍筱的姿勢,卻只能擁住縹緲的虛無。 ——“歡爺?!苯鹋鸵部闯鰝€大概,鼓著勇氣道,“要不要我去把她拉回來?” “不必了?!毕囊臍g垂下臂膀,“是我唐突心急,嚇到了那丫頭?!?/br> 金磐有些躊躇的從懷里摸出封信函,才露出一角又塞了回去,剛要背過身,已經被夏夷歡瞧見,“拿出來?!?/br> 金磐只得悻悻的摸出信函遞到夏夷歡手上,“歡爺,剛剛收到的蒼都密信,您看看?!?/br> 夏夷歡單手甩開信函,鷹目灼灼看去,信上所寫都在他意料之中,但他看完后還是有些隱隱的惆悵。 ——“沈煉大勝北國?!毕囊臍g按下信函,“小霸王真是有些本事?!?/br> 金磐疊起信箋,點頭道:“誰能想到呢,燕國大軍失聯十余日,宣離帝一眾都以為他們兇多吉少怕是葬身白樺林了…昆將軍也早就送信北國,讓他們在白樺林設下埋伏一舉殲滅燕國人,想不到…”金磐嘖嘖不已,“也不知道沈煉使了什么法子,怎么就能反敗為勝了?我思前想后,沐容若詭計下作,北國早有埋伏,沈煉大軍應該是逃不掉的…難道…沈煉早就知道了沐容若的詭計?” ——“也只有這個可能了?!毕囊臍g陰沉道,“算是連老天都幫沈家?!?/br> “如此看來?!苯鹋脱劬ξ⒘?,“歡爺之前沒有讓昆將軍貿然出兵,倒是陰差陽錯幫了夏族。北國大敗,夏族按兵不動置身事外,既保存了實力,又沒有讓宣離帝起疑。妙哉,妙哉吶。族長他們得到消息,一定也會暗嘆幸虧遂了歡爺您的意思,這才沒有白白犧牲?!?/br> “巧合而已,不關我的事?!毕囊臍g冷冷道,得知沈煉大勝而歸,他心底忽然有些忐忑,他以為沒有人能把龍筱從自己身邊帶走,可沈煉沒有死,等他回到蒼都得到龍筱的死訊… 夏夷歡身子一顫,手心不自覺的攥緊,不會…龍筱已經投湖自盡,龍戎已經昭告天下龍筱已死,事關龍家生死,龍家父子絕不會把真想泄露給任何人,絕不會。所有人都只會當龍筱已死,沈煉,也不例外。 沈煉立下大功,必然封王封爵,宣離帝器重他,一定會給他挑個蒼都最合適的貴女為妻…人死不能復生,就算他對龍筱的情意再深,斯人已逝,他傷心過后也就罷了…沒有人會來奪走龍筱,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