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節
她可不覺得這個人會比她更光明正大個幾分。 殷紹被他一再的出言相譏,即使本來心無旁騖也難免受到影響。 他一劍擋開一個是味兒的大刀,回頭瞪了兩人一眼。 兩人都竭力的把表情掩飾的正常,但他對宋楚兮從來就不敢掉以輕心,心里一旦起了疙瘩,就輕易的放不下了。 這一分神,后面有人就一槍往他后背心刺來。 “陛下當心!”身邊高茂由心抵擋,可是來不及,情急之下直接整個人撲了過去。 那長槍刺穿他胸口,出槍的人穩準狠,隨后一撤手,他胸前一個血窟窿,血水噴灑出來,噴出半天高。 “兄弟!”高馳目赤欲裂,怒吼一聲。 殷紹被從高處落下來的血點子濺在臉上,一反手,本來想扶他一把,不想一時手沒抓穩,被他身體的力道帶著,也跟著身子一歪就落下了馬。 “陛下!”馮玉河等人大驚失色,紛紛下馬護駕。 高茂被那一槍洞穿胸口,自然是直接斃命了。 殷紹看一眼他雙目圓瞪的尸首,胸口又是一陣氣悶。 這一痛之下他就確定,之前的那種感覺并不是錯覺,他胸悶氣短的同時,真的還有些刺痛的感覺。 這是怎么回事? 那一瞬間,殷紹的素來鎮定的心間突然漫上來一種空前的危機感。 他手掌壓著胸口,霍的抬頭,目光穿過紛紛擾擾的人群,精確無比的朝馬背上的宋楚兮看去。 這是怎么回事?這個女人對他做了什么嗎?可是怎么能?他身邊的每一個人他都確定她接觸不到也收買不了,而且—— 如果她真有本事收買他身邊的人,干嘛沒直接刺殺他,她到底對他做了什么? 這邊他正心思煩亂,對面的宋楚兮可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她仍是大聲的說道:“馮玉河龐生,你們陛下好像身子不舒服,有些話,再不說,可就來不及了!” 她說得信誓旦旦,就算殷紹不懷疑身邊的人,也是忍不住的回頭,怒瞪了兩人一眼,“真有事?” “沒!”馮玉河脫口就回,斬釘截鐵。 龐生的反應也算快,可是要開口的時候,很不幸的,殷紹那一道凌厲的眼波橫過去,他的聲音就哽了一下,于是一個“是”字就失去了底氣。 “到底什么事?”殷紹一手抓住他的衣領,逼問。 眼見著這里戰事激烈,龐生滿面難色,可殷紹就是要逼他招供,他也瞞不住,猶豫著,額頭都是汗。 殷紹心里越發不安,橫劍一下子壓在他頸邊,“還不說?” 那女人到底還留了什么后手? “是——”龐生遲疑著,目光凌亂的四下里亂飄,好一會兒才鼓足了勇氣道:“就在他們襲營之前剛剛得到后方密報,有消息說太后娘娘在微服出宮的路上——遭——遭劫了!” “什么?”殷紹腦中轟然一聲,松開他,猛然后退一步。 馮玉河更是大驚失色,上前一步確認道:“太后娘娘怎么樣?難道——” 難道死了?可是沒敢問。 “不知道?!饼嬌换I莫展,“暫時只說是失蹤了,生死——生死不明!” 怪不得宋楚兮這么大的底氣,直接來襲營,卻原來是控制住了劉太后,準備逼他就范嗎? 殷紹腦中亂糟糟的,他千防萬防,卻斷然沒有防范這一招的。 這個女人,居然陰損至此,怪不得她一直避而不戰,原來是一直在躲著等這個時機,她猜到一旦他久不回京,劉太后必定忍受不了,到時候一旦太后秘密出京,她就有機可乘了? 吃了這么大的悶虧,殷紹只覺得腦中驚雷一響直接就直接空白了。 胸口在痛,不是之前的那種刺痛,而是一陣一陣,那痛楚在緩慢的積累加劇,就算他在盛怒之下都已然是不能忽視了。 “陛下,您先稍安勿躁!這里全是咱們的封鎖,就算她劫持了太后娘娘,人也應該還在咱們的地界之內——”馮玉河心急如焚,見他面色漲紅的很有些不自然,連忙就過去要勸。 殷紹按在胸口的手指,指關節處已經開始泛白,他臉上表情也在不斷的變化,終于在馮玉河抬手碰到他肩膀的時候,隱忍了許久的一口心火徹底爆發崩盤,噗的一聲,噴了一大口鮮血出來。 他踉蹌著,后退兩步。 馮玉河被噴了一臉血,直接就懵了。 “陛下!”卻是龐生和高馳一左一右的攙扶住了他。 這邊的變故突然,士兵們紛紛回首,一見他吐血,心都瞬間就涼了半截,而這一分神,自然是要大片斬殺。 宋楚兮的那批侍衛勢如破竹,快速沖殺上來。 高馳帶人護衛著殷紹幾人,暫且后退。 “軍醫!軍醫呢!”馮玉河嘶啞著嗓子大聲的咆哮。 好在是殷紹身邊,為了以防萬一,是一直都有軍醫跟在外面的。 馬上有個年老的大夫顫巍巍的背著藥箱過來,馮玉河也顧不得什么規矩,直接拉起殷紹的袖子給他診脈。 殷紹的唇邊帶著殘存的血跡,目光卻是一瞬不瞬的一直盯著宋楚兮,咬牙切齒的質問,“你抓了我母后?” 宋楚兮不置可否,只是擰眉看著他,笑道:“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 “回答我的話!”殷紹此時怒火中燒,咆哮著大聲嘶吼。 然則這一動怒,胸口就更痛得利害,臉色都變了。 身邊那老大夫把脈之后,臉色變得比他還難看,幾乎是腿軟的連聲道:“陛下息怒!不可動氣,不可動氣??!” “到底怎么回事?”龐生也覺得殷紹會突然吐血蹊蹺。 “陛下——陛下中了慢性毒了!”老大夫顫巍巍道,幾乎面無人色,“不能動怒!動怒會引發毒性更快發作,會直接毒血攻心的!” “中毒?”馮玉河臉色慘變,瞪著眼睛仿佛要吃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胡說什么,明明剛才出營的時候還沒事的?!?/br> “小的句句屬實?!蹦谴蠓虻溃骸岸冶菹路么硕緫撝辽儆惺彀朐铝?,毒素已經慢慢滲入,這毒很奇特,可以在體內潛藏的時間不定,除非是人在情緒大起伏的時候才會被迅速激發,最怒動氣!陛下——陛下——” 說著,就近乎用了乞求一樣的神情去看殷紹。 可是這樣的情況下,殷紹哪能不動氣? 劉太后被劫持了,宋楚兮說話還句句戳他的心窩子! 這簡直就逼著他自己找死。 老大夫的話,殷紹都聽到了。 他誰都沒理,只還是盯著對面的宋楚兮質問道:“是你做的?” “你覺得呢?”宋楚兮仍舊是不答反問。 她只是看著他,面上表情閑適,心里卻在感慨—— 殷述這熊孩子,真要做起事情來,好像還真是從來沒叫她失望過。不過為了把殷紹的死這盆臟水潑她身上,那小子也算煞費苦心了。 先慢慢的給殷紹下藥,然后把劉太后被劫這個藥引子拋給她。 這么一激,瞎子也會覺得是她做的了。 不過宋楚兮倒是無所謂的,她雖然不主動給自己沒做過的事情埋單,到底也沒矢口否認。 “呵——”殷紹卻只當她是默認了的。 他了一聲,然后那笑聲就又戛然而止,推開了馮玉河一把,走上前來一步。 宋楚兮擺擺手。 她的人自覺的住了手。 “你真是好手段!”殷紹冷冷的看著她。 “彼此彼此!你不會以為,對你——我還會講求什么江湖道義吧?”宋楚兮道,那語氣不痛不癢的,“橫豎當年你算計我的事情也都不少,我倒是覺得我現在怎么做都不過分?!?/br> 殷紹是每聽她說一句話都要覺得胸口氣血逆涌,他竭力的壓制,就只是覺得喉嚨里一片腥甜,不得已,只能閉眼緩了一會兒。 “怎么著?你還有話要說?是說愿賭服輸嗎?”宋楚兮問道,說著,又轉向了個老軍醫,問道:“你們陛下這毒還有的救嗎?” 馮玉河等人也最關心這個,全都期期艾艾的看著他。 那老軍醫的眼神閃躲,支支吾吾。 殷紹只看了一眼就更是胸悶氣短。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也懶得再去理會,仍是對宋楚兮道:“現在我只是比較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馮玉河聞言,也是一驚,不由神色憤恨的舉目四望。 絕對是殷紹身邊出了叛徒,畢竟能接觸到殷紹飲食的根本就沒幾個人,而且他的飲食,每次上來之前都要查驗一遍的,能在他飲食里下毒,極有可能是東西送過來,在進帳篷之前或者甚至干脆就是在帳篷里才被人動手腳的。 這樣一來,那就必須是他身邊十分親近的人。 龐生和高馳幾個經常出現在他身邊的人也都自感危機重重的皺眉,緊張的四下打量同伴的神色。 “現在還問這些,有用么?”宋楚兮莞爾,她就是故意不叫他知道內幕的,轉而就給身邊侍衛使了個眼色,“別愣著了,去給左右先鋒那邊都先傳個信,告訴北狄人,就說他們的皇帝陛下大限將至,讓他們還不想以身殉國的都先悠著點兒!” “你——”馮玉河怒極,簡直就要破口大罵。 可宋楚兮指使的都是她自己的侍衛,誰都阻止不了。 殷紹強壓著滿心奔竄的火氣,閉眼深吸一口氣,然后仍是望定了宋楚兮道:“所以這些天來你一直不肯與我正面交鋒,就是為了等著時機,在背后用這些手段嗎?你就這么有把握,你的這番謀算就一定成功,萬一——” “萬一你提前拔營回京?”宋楚兮接下他的話茬。 殷紹聞言一愣。 “可是你不會回去??!”她說得篤定,殷紹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宋楚兮也不管他,面上神情寡淡的卻又突然發問,“你大可以早些回去,穩定你的超綱,何必在這里耗著,同我賭這一時的義氣?” 殷紹聞言,怔住。 宋楚兮只是看著她,那表情似笑非笑,“以前的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的,無論何種境況之下,你總能分得清大局,該舍就舍,該棄就棄。你比我更清楚,你和殷梁對峙十多年,最后他之所以會拜,并不是輸在了手段上,而是因為他為情所困,自亂陣腳?!?/br> 她的語速不徐不緩,不摻雜任何的私人感情。 時隔多年,他們這一隊生死冤家,這好像是頭一次這樣心平氣和的面對面來說話。 殷紹原是沒這個心思和她說廢話的,但卻被她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震住了。 并且—— 有史以來的第一次,他似是有些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