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節
宛瑤期初不解,但到底她是所有事的知情人,很快就明白過來,唇角扯了下道:“至少宣王殿下對主子是真心的吧?比起太子——他要好上太多了,何況——還有小郡主?!?/br> 想到宋楚兮,宛瑤總是會莫名的心疼,她一直冷淡的面孔上,突然便多了幾分表情,露出一點苦澀的笑容來,“過去的事,既然主子她自己都不計較了,我自然也沒有資格多說什么,現在這樣也很好?!?/br> 無論是廖容紗的人生,還是宋楚兮人生,宛瑤都是見證,也許這世上便只有她才能真正體諒到那個女人這一路走來的艱辛不易。 誠如宋楚兮自己所言的那樣—— 殷湛是真的對她很好,什么都不計較的包容了她的所有的一切。 他們在一起,就算是皆大歡喜的結局了吧。 宛瑤沒有再多說話,重新沉默著又垂眸下去。 衛恒遲疑了片刻,就也靠在了墻根底下。 雖然是在冬日里,但是這午后的陽光充足,從花園里的小徑上一路延伸過來,落在地上的影子都跟著帶了幾分融融的暖意。 * 太子府。 龐生搜集到了外面的消息,就第一時間過來給殷紹稟報。 “她去見過赫連纓了?”殷紹站在窗前,面無表情的確認道。 “是的!”龐生點頭,“驛館里沒有咱們的人,里面具體的情況不清楚,不過宋四小姐在那里并沒有滯留的太久,應該是——大半個時辰吧,然后就出來了,出來的時候好像也沒什么異常?!?/br> 這一次赫連纓的身份,根本就不允許朝廷方面安插的任何人手近他的身,所以他下榻的那個驛館里從一開始就被清空了,沒留一個北狄朝廷的人。 因為拿捏不準赫連纓和宋楚兮之間目前確切的立場和關系,殷紹便就有些心煩。 龐生從旁等了片刻,最后還是不得已的自己開口打破沉默,“殿下,赫連少主那邊的具體情況雖然還不明了,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至少康王殿下和宋四小姐應該算是翻臉了的。當時那積云樓里很多吃飯的客人都被驚動了,說是二樓鬧了好大的動靜,算是當面翻臉了。宋四小姐先一步出來,康王是一直隔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從樓上下來,臉色十分的難看?!?/br> 殷紹只是聽著他說,臉上的表情卻非但沒有絲毫得意,反而透著些許陰森。 龐生拿眼角的余光仔細的觀察他,心里更是疑團重重,忍不住道:“殿下,那天您叫康王過來,到底和他說了什么?之前皇上降旨賜婚宣王和宋四小姐的時候他都心平氣和的接受了,現在怎么——” 殷紹到底和殷述說了什么?怎么會成功的慫恿了他,讓他突然就和宋楚兮鬧崩了?這簡直就太奇怪了。 殷紹的面目冰冷,不置可否,只進一步吩咐道:“繼續叫人盯著他們雙方的一舉一動,殷述就算和宋楚兮鬧崩了,也絕對不可能站到本宮的這一邊來,不過只要能想辦法讓他先著手去針對殷湛和宋楚兮,那——本宮的目的也就達到了?!?/br> “是!屬下派人盯著了,包括宣王府在內,不管他們任何人有所異動,都會馬上傳信回來的?!饼嬌е數墓笆值?。 “嗯,還有——”殷紹滿意的略一點頭,剛要說什么,卻見院子外面馮玉河走了進來。 馮玉河那時候被嚴華打成重傷,雖然經過差不多一年的調養,勉強保住了性命,但身子卻差不多算是廢了,一直到現在都十分的虛弱。 他走路走的很慢,用手壓著胸口。 殷紹的目光微微一凝,龐生也就注意到了。 “馮管家!”見他進來,龐生就垂首讓到了旁邊。 “殿下!”馮玉河進門給殷紹行了禮。 “你怎么親自過來了?是出什么大事了嗎?”殷紹問道。 “不知道算不算大事,就是剛剛得到的最新消息,說是宋四小姐離開驛館之后,赫連少主就派人進宮,說是請旨明天想要去和皇上見一面?!瘪T玉河道,他的形容枯槁,臉色蠟黃,看上去就像是個行將就木的死人,聲音也聽著分外的黯啞,“宮里那邊也給了回信,說皇上已經準了?!?/br> 殷紹微微沉吟,龐生卻已經先嗅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不安的提了口氣道:“殿下,會不會是和宋四小姐有關?她今天才剛去見過赫連少主——” “宋楚兮?”殷紹自唇齒間緩慢的咀嚼著這幾個字。 可是對于宋楚兮和端木岐之間的具體情況他是真的沒有把握,難道那兩人真的能夠摒棄私人感情,再次攜手只談合作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事情可就棘手了。 殷紹一直的沒有再做聲,可是皇帝的口風也不是這么容易探到的,許久之后他才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先別急,等明天他和父皇見過面了,看看具體的情況再說?!?/br> “現在看來也就只能如此了?!瘪T玉河點頭。 橫豎也討論不出一個結果來,殷湛就揮了揮手,打發了他們。 次日赫連纓進宮之后和皇帝在御書房里很是長談了一番,皇帝沒傳殷紹,殷紹也沒有自己往上湊,當時御書房的具體情況不明,宮里傳出來的消息只是說赫連纓走后,皇帝發了好大的脾氣,砸了御書房里的好些擺設,并且狠狠得罵了一句“狂妄”。 很顯然,他們之間是談崩了的,可是皇帝明顯是對那場談話的經過和內容就諱莫如深,之后也沒對任何人提起,只是當天赫連纓回到驛館就下令打包了行李,并且于次日一早離京了。 朝中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只是早朝上皇帝說是暫時達成了共識,年前暫時休戰,其他的話便沒有多說了。 “這時候都應十一月了,如果赫連氏能夠守信的話,最起碼最近兩個月之內是不會有戰事了?!边^來回稟消息的時候,龐生分析道。 “赫連氏前面之所以能連取我方五座城池,除了最后一座是趁著士氣正盛,真刀真槍的打下來的,前面還不全是仗著出其不意和投機取巧么?”殷紹冷冷說道:“你以為他這是妥協嗎?赫連纓他對咱們朝中的局面了若指掌,他這是用了緩兵之計,一邊給軍隊準備了緩和修整的時間,一方面又在等著看咱們朝中內斗的最后結果,然后再根據具體的情況伺機而動。想要坐收漁人之利的,可不只有本宮一個,只是目前的這個局面之下,本宮受制,反而也成了他棋盤上供他待價而沽的一顆棋子了?!?/br> 說白了,他殷紹算計的是殷湛和殷述兩方面內斗的結果,而赫連纓等的,是他們朝中最后塵埃落定時候的局面。 “無論怎樣,咱們朝中就算此時波濤暗涌斗得兇狠,最后局面也肯定會穩定下來的,他這樣等下去,對他能有什么好處?”龐生卻是不甚解。 “也許還是因為宋楚兮??!”殷紹突然就笑了,只是那笑容之間滿滿的都是嘲諷的意味,“如果最后脫穎而出掌控局面的人是宋楚兮和殷湛,或者他會念及舊情,雙方就直接好好的談一談,將這天下大好的山河給瓜分了,就像是他們曾經聯手瓜分了端木氏一樣,各取所需,和平共處的安穩下來了?!?/br> 殷紹說這話時候的語氣半真半假,實在叫人分辨不出真實的情緒來。 “可是可能嗎?”龐生道:“就沖赫連少主和宋四小姐之間的那些牽連,他最后也不可能和宣王和平共處吧?” 不管是殷湛的為人還是端木岐的為人,他們都不是那么好說話的,雖說就只是為了個女人,但卻事關男人的尊嚴。宋楚兮最后和殷湛在一起了,赫連纓他能看得慣?而殷湛—— 不時的想起曾經赫連纓和宋楚兮之間的流言蜚語,他心里又能不膈應? 思及此處,龐生就有些難以理解的苦笑了一聲,感慨道:“說起來這位宋四小姐的心智也是堅定,非常人能比的,喚作別人家的小姐,恐怕早就被這些不斷擴散的流言蜚語給逼瘋了吧?她卻居然好像完全的充耳不聞?” 龐生自顧自的揣度,一時卻是忽略了這邊殷紹的臉色早就變了。 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手指用力的攥緊,緊繃著唇角一語不發,額角的青筋更是隱隱的跳躍。 龐生無意間提起的這些話,字字句句都戳在了他的心口上,宋楚兮,那個女人,她當真是好本事,她到底是還要和多少男人勾搭不清才算完? 雖然可以瞞著全天下,可是殷紹卻是不能自欺欺人的,那女人是他的太子妃,所以她的每一件風流韻事都等同于是在往他的頭上戴綠帽子。 這種羞辱,是他不可能忍受的,但偏偏卻又不能對外人道。 旁邊的龐生還在滔滔不絕的自顧說話,冷不丁的一抬頭才發現殷紹的臉上已經如是罩了一層寒冰一樣,分外的森冷駭人。 接觸到他的眼神,龐生的心里下意識的就是一個哆嗦,趕緊閉了嘴。 殷紹的目光陰鷙,盯著院子里的一株楓樹,忽而勾唇冷笑,“年關近了,這朝中是該添添喜氣了,你下去帶他們一起擬份折子吧,該是跟父皇建議,早點把他們倆的婚事給辦了了?!?/br> 龐生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指的是殷湛和宋楚兮。 “皇上并不看好這門婚事,如果我們上折子,會不會——”龐生不安道。 “難道一直這么拖著就能把這事兒給避過去了嗎?”殷紹冷冷說道,忽而回頭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頓道:“既然知道父皇不會輕易答應,那就想辦法讓他答應,本宮養著你們,難道是留著吃干飯的嗎?” “是!”龐生見他的面色不善,再不敢多言,連忙答應了,先找借口退下。 殷紹盯著外面陽光晴好的天氣,臉上表情卻是越來越森涼。 * 有殷紹牽頭,后面就陸續有人跟著上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慫恿著皇帝盡快把宣王殷湛的婚事給辦了。 皇帝本來是不答應的,但是眼見著殷述這段時間悶悶不樂,整個人都陰郁了不少,又有劉皇后從宮里運作,不斷的往他的耳朵里送消息—— 皇帝的心里終究還是氣憤,不想看著宋楚兮就這么把他好好的一個兒子給廢了,為了徹底斷了殷述的念頭,幾番思量之后才終于勉強點了頭。 圣旨頒下來,定的婚期是臘月初六,現在來也就只剩下半個月左右的時間準備了。 宋楚兮人在京城,宅子里的人不多,她認識的人也少,并且也沒準備在府里宴客,所以所以瑣碎的事情相對的要少些,殷湛這邊府邸里卻是忙翻了天。 這天白天宋楚兮過來的時候剛好在大門口遇見管家帶人將一批采買回來的喜字和紅綢往院子里搬,大紅的顏色,連帶著刺得人眼花繚亂的。 她笑了笑,直接去了后院殷黎那里。 殷黎那里也正熱鬧,白英剛好帶了裁縫過來,在給她量尺寸,準備做大婚那天穿的衣裳。 要做新衣裳了,小丫頭自然是高興的,很配合的一板一眼的抬胳膊,挺腰板,讓裁縫給她量尺寸。 宋楚兮并沒有打擾,就雙手環胸,靠在門邊上看著,待到裁縫走了她方才直起身子走進去。 “咦,楚楚jiejie,白琳才跟我說你這幾天應該不會來了?!币罄栌行┮馔?,歪了脖子看她,“你不是忙嗎?” “都有下人在準備,我的事情倒是也不多的?!彼纬庑Φ?,走過去,彎身蹲在她面前,直視她的面孔道:“說實話,我要和你父王成親了,你會不會不高興?” 她是不知道殷湛是這么處理的這小丫頭的,但是最近這段時間里,殷黎對她的態度明面又回暖了許多。 殷黎大約是沒想到她會這么問,就用力抿了唇。 宋楚兮是真的不想讓這孩子的心里有疙瘩,而且其實如果不是為了政治目的,她也不在乎這個名分的,可是現在不僅僅是形勢所迫,又不能不顧殷湛心里的想法,于是這一場大婚已經不可避免了。 殷黎不說話,宋楚兮就知道她心里其實是還有抵觸的,眼底的笑意不由的就淡了些許。 她也著實是進退兩難,無計可施,只用指腹輕輕蹭著小丫頭粉嫩柔軟的腮邊。 殷黎垂眸扭捏了一會兒,然后才像是突然鼓足了勇氣,抬頭對上她的視線,很有些鄭重其事的問道:“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嗯?”宋楚兮一愣,不解道:“什么事?” “你跟我父王成親了以后,我可不可以不叫你娘?”小丫頭的眉頭皺得緊緊的,面上表情糾結,帶了誠摯的懇求。 宋楚兮怔愣住了。 她做夢都在想,什么時候能聽自己的女兒親口叫她一聲娘的,不得不說,殷黎的這句話,突如其來的刺痛了她。 可是她卻又很明白,想要殷黎承認自己這個母親,幾乎是不可能的。 她的確是可以借著宣王妃的身份要求她這么叫她的,可如果只是為了表面形式上的一個稱呼—— 不是殷黎打從心底里承認了她,那也是毫無意義的。 殷黎大約也是覺得自己提出的這個要求有些過分,小臉微微漲紅,變得粉嘟嘟的,更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死死的捏著自己的衣襟下擺。 宋楚兮看她這個模樣就心軟了。 她露出一個笑容,寵溺的捏了捏她還有些嬰兒肥的臉頰,點頭道:“好!都隨暖暖你高興就好?!?/br> 殷黎大為意外,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宋楚兮看著她璀璨閃爍的一雙大眼睛,心里那一點失落的情緒也就跟著煙消云散了,好心情的調侃道:“暖暖為什么不肯認我做娘親呢?以后我可以陪你玩,如果有人欺負你,我也會保護你的?!?/br> 殷黎眨眨眼,卻是脫口就肯定的說道:“我有父王??!” 對于她的這種執念和信仰,宋楚兮是無計可施的。 殷湛這會兒進宮去了,人不在府上,宋楚兮就打發了殷黎的丫頭,陪著她一起讀書。 這孩子的性子活泛,并不是很能坐得住,雖然很聰明,但卻貪玩的厲害,而且似乎并不喜歡這些乏味的書本。 殷湛對這些也不是很在意,并沒有嚴格的教導她學習寫詩作畫,就單純的是為了讓她認字而已,于是宋楚兮就投其所好,讓嚴華去找了兩本記載一些稀奇小玩意兒制作方法的雜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