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節
她回頭看了眼身后的屋子,繼續道:“橫豎我姑母人在這里,你想永絕后患就大可以動手,可是我沒工夫跟你耗了?!?/br>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匆匆沖入了風雪里。 “殿下,就這么讓她走嗎?”蔣成海從后面走上來,看著宋楚兮沖出去的背影,神色憂慮。 “你猜——”殷紹的唇角,忽而揚起一個玩味的笑容,“她這一走,是要去找誰的?” 找誰?無外乎就是想辦法尋訪名醫來給宋太后續命的吧? 可是看她那神氣,卻又不像。 “需要屬下叫人跟著她嗎?”蔣成海也沒心思去多想。 “不必!”殷紹抬手制止了他,他也回頭看了眼屋子里面,眼底的光芒越發冰冷暗沉,“想辦法,繼續吊著里頭那女人的命,能多拖一刻就是一刻,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br> 殷紹說著,已經一撩袍角,轉身進了旁邊的屋子。 彼時那太醫還在絞盡腦汁的想辦法,三九寒天里出了一頭的冷汗。 “太子殿下!”見他走進來,太醫趕緊行禮。 殷紹淡淡的看他一眼,“怎么樣了?可是想出了醫治太后的法子了?” “這——”那太醫滿面難色的跪下去,“微臣確實無能,太后娘娘傷了要害,就是有妙手回春的醫術也是于事無補的,請太子殿下降罪,看來是只能趕緊的備下了——” 太醫的聲音,不知不覺的就又弱了下去。 蔣成海為難道:“屬下已經叫人回宮去請別的太醫來了,這是這雪天路又遠,不知道還趕不趕得及?!?/br> 殷紹抿抿唇,面上神色卻是分外的凝重。 他一時沒有說話,太醫更不敢去看他的臉色。 這會兒就連蔣成海都有些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了,一個宋太后,死了也就死了,何必還要這么費事的給她續命? “蔣成海!”殷紹沉默了片刻,忽而開口,“你馬上回京一趟,我府里的庫房有一支千年靈芝,你去取來,然后問一問府里的陳大夫,有哪些是能暫時激發人的體力續命的良藥,多帶一點過來?!?/br> 他這可是下了血本了? 蔣成海滿面的狐疑。 “去吧!”殷紹卻無心多做解釋。 “是!屬下這就去辦!”蔣成海再不敢遲疑,答應了剛要往外走,殷紹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叫住了他,“等等!” “殿下還有別的吩咐?”蔣成海問道。 殷紹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又同他耳語了幾句。 蔣成海的面色一凝,鄭重其事的看向了他,“殿下的意思是做好兩手準備?” “省的夜長夢多,如果她能不負本宮厚望替本宮拿下了端木氏那就最好不過,即使不能——”殷紹面上神色冷凝,唇角勾起的笑容卻是冰涼一片的,“下一次她再回來,本宮還能再放她安然從這行宮里走出去嗎?” 宋楚兮對他而言始終是個心頭大患,端木家的人狼子野心,顯然已經不可能收服他們了,那么對面的敵人自然就是能多鋤掉一個就算一個了。 無論如何,宋楚兮他都不能繼續留著了。 “是!屬下會安排妥當的?!笔Y成海鄭重其事的答應了,見他再沒有別的吩咐就先匆匆離開了。 彼時那太醫還跪在地上。 他一直沒敢去看殷紹,也同樣回避沒有去琢磨這主仆兩個談話的內容,這時候察覺殷紹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方才戰戰兢兢的開口道,“殿下——” “起來吧!”殷紹道,卻并不曾刻意與他為難,只道:“本宮你需要你讓太后起死回生,不過你現在有多少手段就都不要藏私,跟本宮拖住她的命!” 他說著,語氣一沉。 然后親自彎身將那太醫扶起來,看著他的眼睛又重復了一遍,“本宮只要你設法暫時拖住她的性命,明白嗎?” 他這神情語氣,分明就不是因為關心才不舍得宋太后殞命的。 那太醫被他盯得緊張不已,脫口道:“不計后果?” “對!不計后果!”殷紹道,微微一笑,又拍了下太醫的肩膀,轉身走了出去。 不在乎用什么法子,或者會留下什么后顧之憂,就算治標不治本都沒關系,現在他就只要繼續給宋太后吊著一口氣,然后等宋楚兮方面的消息。 只要有宋太后在,宋楚兮就沒辦法逃出生天,就算走到天邊也很快就會回來。 而他—— 似乎可以期待一下她會給他帶回來的意外收獲。 殷紹從那屋子里出來,經過臨月閣正門的時候,忍不住的止步又往里看了眼,唇角彎起的笑意就越發的深刻了起來。 宋久啊宋久,沒想到時至今日,你居然給了本宮這么大的一個驚喜。 殷紹盯著那屋子里看了半晌,然后就越發心情很好的笑了起來。 好一個端木岐! 好一個端木項! 好一個南塘端木氏! 好一個—— 宋楚兮?! 你可千萬別叫本宮失望! * 外面大雪紛揚,卻陽光普照,刺的人眼睛生疼。 “四小姐,太后娘娘怎么樣了?您有什么事就吩咐屬下去做吧,這里——”嚴華大步追著她往外走,神情惋惜。 宋太后命懸一線,他李所以當的就以為宋楚兮是想陪在她身邊送她最后一程的。 “這件事你做不了,我要親自去?!彼纬饷鏌o表情的冷冷說道。 她這個人,其實絕大數時候是可以很好的控制的自己的情緒,收放自如的,但是這一次幾乎是在她剛一開口的時候嚴華就感知到了凜冽又鋒芒畢露的一股子殺氣。 嚴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隨后就心里驚疑不定的走了神。 宋楚兮從臨月閣里出來,一路埋頭沖出了行宮。 “四小姐!”外面的侍衛瞧見她殺意沸騰的面孔,俱都莫名的緊張了一瞬。 宋楚兮一語不發,上了馬,直接回城,奔了端木岐下榻的驛館。 一路上她策馬狂奔,走的很快,雖然冒著風雪,也只用了一個多時辰就進了城。 她的坐騎腳力極佳,路上就把嚴華等人給甩掉了。 大雪封門,天京城內的街道上白雪茫茫,空無一人。 她一人策馬奔走在空曠的街道上,眼睛也不知道是被陽光刺激的,還是被風雪給擋住了,一直都覺得十分難受。 這一條路,她幾乎可以說是跋涉過去的,不在乎距離的遠近,而是想著隱藏在這條路盡頭里的真相,便會覺得腳下的每一步路都走的異常艱難。 她從來就知道端木岐有事瞞著她,卻沒有想到整個端木家本身居然就是一個巨大的謊言。 這一刻,她沒心思去計較端木岐對她的欺騙和隱瞞,卻只越發為了宋太后的處境和下場而覺得憤怒和心酸。 那個女人,明明一生睿智,卻唯獨在情之一字上—— 太蠢也太傻了。 “宋四小姐?”見她打馬過來,驛館的守衛明顯意外,一直到她在門前下了馬才認出她來,過去幫忙牽馬。 宋楚兮什么也沒說,把馬鞭一摔就大步往里走。 這個驛館就是兩年前她陪端木岐進京時候住的那一個,對立面的格局布置她都一清二楚。 輕車熟路的穿過花園,迎面長城卻剛好埋頭從一個院子里出來。 見她突然到訪,長城明顯沒有想到,直接愣在了當場。 “他在哪里?”宋楚兮問道。 長城一個激靈,宋楚兮卻根本就等不得他回答,直接一把推開他進了院子。 這樣冷的天氣里,正屋的大門居然也沒有關,一眼看去,擺在屋子正中的兩個火盆里正燃著炭火。 外面的雪自高處飄落,在那屋子前面被屋子里的熱氣一烘,直接就融成了水,淅淅瀝瀝的自房檐上往下墜落。 屋里屋外,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境界。 宋楚兮直接沖進去。 端木岐坐在榻上跟自己下棋,眼前的棋盤邊上擺著個熏著厚重檀香味道的小鼎,煙霧裊裊,宋楚兮闖進去的一瞬間,就被熏的險些窒息。 以前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屋子里總愛熏味道特別濃烈的香料。那時候她感覺已經習慣了,可是分開一段時間之后又會猛然發現自己居然還是和他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宋楚兮闖進來的太過突兀,端木岐抬頭看過來,定定的看著她肩上厚厚的一層積雪迅速的消融掉,招呼道:“你不冷嗎?過來取暖?!?/br> 宋楚兮的心情疲憊,此刻是半點也沒心情同他再周旋下去了。 端木岐又伸手往甕里去取棋子的手,她已經一個箭步沖過去,橫手往那瓷甕的上面一擋。 端木岐的手指一頓,然后,卻并未退縮,而是一點一點繼續緩慢的落下,用手掌,輕輕覆在她冰冷的五指上。 他的掌心溫熱,帶著她一直以來都熟悉的溫度,那溫度,從冰冷的指尖瞬間涌遍全身,宋楚兮只覺得被刺激的眼眶發熱。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突然有那么一瞬間,覺得這溫暖之中都夾帶著種種酸澀的諷刺,胸口里更是有什么東西沸騰了起來,仿佛隨時隨地都要控制不住的將她此刻勉強維持的理智沖垮至飄零崩塌。 她的手指保持僵硬的落在他的掌心里,一直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倔強的稍稍揚起頭,將眼睛里的濕氣逼回去,只正色盯著端木岐,字字強硬道:“端木項,他人在哪里?你一定知道的,你現在就傳信給他,讓他馬上進京?!?/br> 端木項還活著!宋楚兮非常篤定的相信自己的判斷。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人還活著,岳氏犯不著對宋太后這個假想敵抱有這樣深的仇恨和執念,幾次三番不惜以身犯險的也要置宋太后于死地。因為在這之前,端木項和宋太后之間什么事也沒有,她不需要計較??梢坏┒四卷椷€活著,那么這整件事的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現在雖然端木氏和宋氏之間達成的盟約出了問題,宋太后已經起不到她預期當中的作用了,可是這個女人為了端木項做所的犧牲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如果放任宋太后活著的話,那么將來面對這個為他犧牲了一輩子的癡情的女人的時候,端木項就是鐵石心腸也會有所動容的吧? 為了不叫自己的夫君被別人的女人蠱惑,所以岳氏才會兵行險招,又一次對宋太后出手了。 很明顯,宋太后也對這一切的因果洞若觀火,她很清楚岳氏對她出手的原因,而她最后的那句“算了”—— 卻也不過就是維護端木項的。 因為她了解宋楚兮,知道這個丫頭雷厲風行的手段,她不想讓宋楚兮去追究,那樣最后就只會是叫端木項為難。 那個男人一定活著! 因為這普天之下,就唯有他才能讓宋太后毫無原則的妥協到這種地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