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節
這時候,宋承澤卻突然目色一寒,站起身來,走到門口,看著院子里的眾人道:“功敗垂成,我已無話可說,但也同樣的不能坐以待斃,麻煩幾位殿下商量一下,看看誰能做主去辦,一炷香的時間之內給我準備好車馬干糧,我要長城?!?/br> “出城?”殷梁聽了笑話一樣的冷笑出聲,“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執迷不悟?” “懷王殿下!”宋承澤打斷他的話,意味深長的看著他微微一笑,“一炷香的時間,記住了?!?/br> 殷梁聞言,陡然心驚。 他突然反應過來,之前他和南康公主之間的合作應該也是宋承澤指使,而如果今天他不能安撫住這個人的話,他馬上也要跟著遭受沒頂之災了。 殷梁的臉色僵硬了一瞬,微微發白。 宋承澤就又露出一個笑容,然后砰地一聲合上了房門。 那屋子里,隔絕了外面的視線,南康公主才噌的一下子站起來,快走兩步到他的面前,焦急道:“你這是要做什么?現在你都公然露面了,就算今天能得個便宜從京城里走出去,后面他們也不會放過你的?!?/br> “我知道啊?!彼纬袧蛇€是漫不經心的笑道:“大概是從我進京的那一天起就沒打算要活著再走出去吧?!?/br> “承澤——”南康公主加重了語氣,也只是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注定了的敗局,是卻偏不甘心,最后又是一場笑話?!彼纬袧蓽\淺的嘆了口氣。 “別怪我的自作主張,這次是我連累你了。因為阿湛察覺到了一些事情,我不得不草率的出手了?!蹦峡倒鞯?,面上神情是掩飾不住的痛苦。 她看著眼前的宋承澤,心中百感交集,最后還是憤慨的質問道:“你做什么要插手?今天你讓我進了宮,這所有的事就再都和你沒有干系了?!?/br> 宋承澤已經走投無路了,就算暫時可以藏身在她這里,可殷湛已經洞悉了這一切,所以她的府邸里不安全了。 為了斷絕所有的線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去引開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要她當著皇帝的面去把那件巫蠱案的罪名承擔下來,只要她死了,宋承澤也就安全了,再沒有人能拿到線索將他翻出來了。 她本來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可就在準備進宮之前卻被宋承澤攔下了。 他沒讓她去,還公然做出了劫持她的假象。 他明明知道,一旦站出來,讓皇帝那些人知道了他的存在他就絕無活路了。 南康公主的心里又急又氣,可是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是為時已晚。 她也耽誤不起,只匆忙的握住了宋承澤的手道:“你別爭一時的意氣,想辦法脫身,以山高路遠,去哪里都好,都總要強過把命留在這里?!?/br> “那你呢?”宋承澤反問,說著也沒瞪她回答,就又諷刺的冷嗤了一聲,“殷紹已經窺測到了部分真相了,宣王那里,你不去和他公開為難,他或者還會給你留有一線余地,可是殷紹不然,他一定會窮追猛打,把這背后所有的真相都翻出來的,都時候你要怎么應對?” 南康公主可是險些要了殷紹的命的,以殷紹睚眥必報的個性,肯定也不會對她手軟。 只沖著她曾經為了遮掩自己的丑事先后殺死淮南郡主和安壽公主的丑聞,就足以叫她死無葬身之地。 皇帝是最看重皇家顏面的,絕對不會對她手下留情。 人死了不要緊,在死之前還要淪為笑柄,遺臭萬年。 這些所謂的后果,南康公主自然一早就考慮過了,她臉上卻是一種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苦笑了一下道:“抖不抖出來的又有什么區別?淮南——” 她說著,突然就泣不成聲的捂住了臉,嗚咽道:“是我對不起她?!?/br> 那件事,過去之后她就絕口不提了,可不提卻并不代表就真的可以忘記,當做什么也沒發生過。 淮南畢竟是她十幾年來相依為命寵愛著長大的女兒,當時一念之差,因為淮南撞破了她和宋承澤私會,并且羞憤之余就說要去宮里告訴太后,她一時驚慌便下了狠手,而等后來冷靜下來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她做過的任何事都不后悔,卻唯獨在淮南的事情上,每每午夜夢回都要被深深的罪孽感折磨。 宋承澤也不試圖安慰她什么,當初梨園事發的時候,因為誤闖進那院子的人是淮南,他不方便出面,就由南康公主出去應對了,當時他也沒想到那母女兩個人爭執起來居然會當場引發了血案。 這件事,他倒是不至于自責,但對南康公主而言,總歸是個天大的打擊。 因為院子里都是人,南康公主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壓抑著哭了兩聲就又飛快的抹干了眼淚,重新抬頭看向了他道:“殷紹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一會兒出去了,你就盡量想辦法脫身吧,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只要你不再出現,他們也必定奈何不得你的,至于我——你不用管?!?/br> “哦!”宋承澤淡淡的應了聲,未置可否。 因為是自己先挑事連理了他,南康公主想想還是過意不去。 “這幾年,其實在你的心里,我和安壽都是一樣的吧?”她突然說道,開口的語氣卻有些艱難。 甚至都不需要別人說什么,她自己臉上表情就變得十分難看,自嘲的苦笑道:“我們一樣都是恬不知恥敗絮其中的賤人!” 她自己就用了最惡毒骯臟的字眼來形容自己,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知道她和宋承澤之間的關系畸形,更是為世俗所不容?她這樣的身份背景,又是這把年紀了,安壽公主紅杏出墻的纏上宋承澤,已經令人不齒了,更何況是她—— 可是這么多年了,她安分守己所忍受的痛苦和頂著的壓力又有誰是真的放在心上過了? 她不想再那么壓抑的生活了,所以就不管不顧的在這件事上放縱了自己本心的*,飛蛾撲火般的不顧一切。 這一場荒唐,到了今時今日,卻是迎來了這樣慘淡的收場。 這其中又有許多難以啟齒的東西,一時間兩個人相對無言。 “南康——”沉默了許久,宋承澤突然沉吟著開口。 南康公主下意識的回頭看過來,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宋承澤面上表情嚴肅的看著她道:“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你明白嗎?” 南康公主一時微愣,顯然是沒明白他的意思。 宋承澤就又繼續說道:“流亡的日子,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去過。在你看來,這些年來我對你的無所要求,全都不過是用的欲拒還迎的手段,可是我自己的事,真的從沒想過要麻煩你?!?/br> 南康公主聞言,卻是完完全全的愣住了。 之前第一次決定要對宋楚兮下手的時候,他傳信過來是給安壽公主下的指令,乃至于這一次,南康公主自己揣摩他的意思去找了殷梁,最后關頭卻又被他阻止了那個計劃。 因為知道宋承澤當初和她之間親近起來有很多復雜的因素,所以南康公主的心里從一開始就抱著彼此掩飾太平的心思,并沒有過太強烈瘋狂的念頭。 她只是放縱她自己,卻沒有太過偏激的去要求過宋承澤什么。 而無可否認,這幾年下來,他們之間一直相安無事。 而作為他配合她的報酬,她也會力所能及的幫他做一些事,乃至于這一次宋承澤來找她,她也知道目的并不單純。 可是現在他說這話又是什么意思? 南康公主的情緒突然起伏不定,激動之余不由的就濕了眼眶,“其實你也不必故意說這樣的話來寬我的心?!?/br> “知道宋楚兮為什么這么沉得住氣嗎?”宋承澤搖頭,卻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說著也沒等她回答,就又繼續道:“她才是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我這一生,不甘居于人下,就算現在我還活著,可是從年前塞上那一役之后,于她而言,我就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死人了。我是不甘心就那么被她算計倒了,可是技不如人,就算再不甘心,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于我而言,于她而言,宋家的一切都早就塵埃落定了?!?/br> 他沒有翻盤的機會,而且以他的性格,也絕對不會躲起來茍延殘喘的過生活。 可如果他不是另有目的,這天下之大,他又為什么一定要選擇這個最危險的京城之地還一頭撞了進來。 南康公主的心頭巨震,臉上卻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那你——” “呵——”宋承澤突然就笑了,笑過之后,那面上神色就又變得荒涼至極,“誰知道呢?我大概就還是不甘心就那么被那個丫頭打敗,荒涼冰冷的陳尸在那塞上狼煙之地吧?!?/br> 因為不甘心就那樣冰冷荒涼的死去,他就賭著一口氣,瞞天過海的又進了京。 雖然在大局上面他敗局已定,徹底的輸給了宋楚兮,可到最后那丫頭也還是沒能奈何的了他???就算是死,他也不是死在她宋楚兮的算計之下的。 這樣的大費周章,他原也不過就是想要維持他最后的那一點自負的驕傲和自尊,可是四海茫茫,當他死里逃生之后才發現唯一可以叫他安心奔赴的地方居然也就只有南康公主這里了。 宋承澤自己都說不上他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他當然是不可能對南康公主這樣一個女人生出怎樣克制不住的情愫來,可是在走投無路的那一刻,他心里卻是慶幸的,慶幸四面楚歌的境況之下他還有地方可以去。 所以那個時候他說死前想見她一面的話,那其實并不是為了籠絡她的。 只是,就因為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太詭異不同尋常了,南康公主本身就沒信過。 “承澤——”南康公主突然就濕了眼眶,她不由的上前一步,想說什么的時候,外面已經聽到有人敲門道:“宋大公子,您要的馬車準備好了,請您放了南康長公主出來吧?!?/br> 南康公主的心口驟然又是一陣緊縮,慌張不已的看著宋承澤。 宋承澤卻很平靜。 外面的人也沒等,直接就過來撞門。 宋承澤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在大門被撞開的那個瞬間突然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扯過南康公主的胳膊,然后順手撈過桌上的長劍,反手壓在了她的頸邊。 同時,他又短促的嘆了口氣,“本來是想讓你給我收個尸的,這會兒看來是要換換了?!?/br> 話音未落,外面幾個侍衛已經撞開了房門,闖了進來。 “全都給我后退?!彼纬袧傻谋砬楸?,揚聲命令。 侍衛們手持刀劍,緊張的堵在大門口,因為南康公主在他手里,又不敢冒進,俱都進退不得。 宋承澤拿了南康公主做擋箭牌,推著她一步一步朝門口走去,所過之處,那些侍衛只能被逼著步步后退。 宋承澤的面容冷肅,殺氣很重,目光冷厲的往人群里一掃,然后定格在了殷紹的臉上道:“太子殿下,南康公主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該不會是想公報私仇,在這里就借我的手來要她的命吧?” 即使殷紹真的不在乎就這么做了,可是被他先把事情當面點破,那也就不一樣了。 “你不過就是要出城,你要的馬車已經備好了,你盡管走就是了?!币蠼B道,說著語氣一頓,卻又諷笑出聲,“只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你難道是要準備帶著南康姑母一起上路好彼此照應嗎?” 這話就是話里有話了。 可宋承澤現在自己就處境艱難,如果還要拖上個南康公主,那就是給自己找累贅的。 彼時宋承澤已經步步緊逼,退到了院子門口。 “你這話倒是提醒了我?!彼纬袧傻溃骸斑@么一說,好像就算我今天從這里走出去了也沒什么意思了呢?!?/br> 殷紹冷哼了一聲。 宋承澤的腳步突然頓住了。 殷梁卻是突然一急,質問道:“宋承澤,你想出爾反爾?” “今天你們兄弟將我圍困于此,不就是奉皇命而來的嗎?如果最后這么多人嚴防死守還叫我脫困,那么到了皇帝陛下的面前,恐怕你們也都交代不過去?!彼纬袧傻?,說著,他就又悵惘的嘆了口氣,“好像是我太異想天開了,也是我他高估了南康長公主在咱們那位皇帝陛下心中的分量。也罷,我本來就是個必死之人,本來也只是想死前再替自己出一開口氣,既然是我高估了公主殿下的利用價值,那就干脆不再為難諸位了?!?/br> 他這話鋒一轉,倒是叫在場的人始料未及。 可這么輕易就放棄了抵抗,并不合他宋承澤的性格的,宋楚兮腦中思緒飛快一轉,驟然注意到南康公主眼中惶恐不安的神色,腦中就如電石火光般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 她突然明白了宋承澤的接下來的意圖,但也是太遲了。 宋承澤突然撤了劍,放開了南康公主,并且將她往前推了一小步。 南康公主面上表情只在那一瞬間就恐懼到了極致,腳下踉蹌著往前走了兩小步,然后緊跟著下一刻,完全在任何人反應過來之前,宋承澤又突然舉劍直直的從她背后刺穿。 “啊——”南康公主慘叫了一聲。 “公主——”被侍衛堵在院子外面的李嬤嬤則的凄厲的慘叫一聲,然后就先是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宋承澤的這一劍,是絕對致命的。 可他現在殺了南康公主又有什么意義?殺人滅口嗎?可他眾目睽睽之下刺殺了當朝公主,這也同樣是死罪,結果的一樣的。 殷梁的臉色刷的一白,而殷紹則是臉色鐵青,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南康公主身上。 她的臉上并沒有現出太過痛苦的表情,找你兩行熱淚自眼眶里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