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節
她這話是說的大義凜然的,只劉皇后不是殷紹,并不吃她這扮柔弱的招數,反而于是看她這張羸羸弱弱的臉孔,就打從心底里覺得惡心厭倦,恨不能當場就撓上兩把。 只這安意茹的話口口聲聲為了殷紹,卻又叫她沒有辦法當面發作,一口氣生生的頂上來,壓在胸口,又讓她眼前發黑。 這個時候,高金立已經黑著臉帶著那小太監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 馨嬪看過去,眨了眨眼,有些吃驚道:“大總管這是怎么了?這瞧著臉色可不太好啊?!?/br> 皇帝下意識的也抬眸看過去一眼,高金立就趕緊躬身行禮道:“陛下,宮里出事了,金子剛從宮里過來,說——說是——” 他說著,居然是面色為難的稍稍扭頭去看了劉皇后一眼。 這是什么? 劉皇后的心頭一緊,心里立刻就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來。 皇帝卻是不耐煩,“有話就說,這么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這——”高金立還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最終還是側身讓了讓,“金子,你來說吧!” 那叫金子的小太監卻是直接腿一軟,撲通跪了下去,幾乎是帶著顫抖的哭腔,斷斷續續道:“是——是這樣的,后半夜的時候皇后娘娘的寢宮里聽說有兩個奴才因為私下斗毆而出了人命,奴才前去處理的時候……的時候……” 這金子說著,居然也是吞吞吐吐,不住的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半癱在椅子上的劉皇后。 皇帝這個時候的耐性確實早就消耗殆盡,冷聲斥道:“有話就說,再這么吞吞吐吐的就給朕滾出去?!?/br> “是——”那金子一抖,有些扛不住的,幾乎是脫口而出道:“是奴才在皇后娘娘的寢宮里看到了一樣東西,奴才……奴才……” 說到這里,金子已經是冷汗直冒,但這件事是必須要稟呈皇帝知道的,他也知道自己再怎么拖延也扛不住,最后才是心一橫,咬牙磕了個頭道:“奴才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還是請皇上移駕回宮,親自過去看一眼吧?!?/br> 事關一朝皇后,有些話他是真的不敢隨便亂說。 劉皇后和梁嬤嬤都是心里發涼,心里雖然突兀的已經有了一種大膽的揣測,但卻又因為太過畏懼,反而又是竭力的避免,不叫自己往那邊想。 并且又因為是她的寢宮里出了人命官司,劉皇后甚至都不能呵斥金子什么。 皇帝的面色陰沉。 金子就使勁的伏低了身子,一點也不敢抬頭去看他的臉色。 這屋子里氣氛一時間又冷凝的近乎詭異,所有人都不再吭聲,又過了一會兒,卻是馨嬪撇撇嘴道:“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東西,也值得小金子公公這樣的故弄玄虛?” 元貴妃彎了彎唇角,為了避嫌,卻并沒有落井下石。 “皇后那里,到底是發現了什么?”皇帝也問。 “這——”金子渾身都隱隱有些顫抖,目光凌亂的兩邊亂掃,卻還是不敢抬頭,最后只還是一口咬定,“奴才……奴才不敢說,陛下還是回宮親自看吧?!?/br> 他這明顯的不是故弄玄虛,只能說是真的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皇帝面上神色遲疑不定,安意茹卻是急了,趕緊膝行往前挪了兩步道:“皇上,不管皇后娘娘的寢宮里到底發現了什么那也不及太子殿下的性命要緊,求陛下替咱們太子府做主,您一定要先救救殿下啊?!?/br> “皇——皇上——”金子的領口已經完全被冷汗浸濕,還是結結巴巴的開口道:“陛下還是先請回宮看一眼吧?!?/br> 這件事,總不能是比殷紹的性命更要緊的吧? 但是高金立親自調教出來的小太監,這點分寸還是有的,不可能分不清輕重緩急。 皇帝的心中也頗多計較,就站起來,一面往外走,一面對跪了滿地的太醫吩咐道:“太子這里,給朕全力救治,朕不想再聽見你們的推托之詞,如果治不好太子,那便提頭來見吧!” 他大步的走了出去,安意茹雖然還不甘心,但是更不敢強行阻攔,張了張嘴,最后卻只能是不甘心的放棄了。 元貴妃和馨嬪都緊隨著皇帝身后離開了,劉皇后這里渾身乏力,還癱坐在椅子上,此時的面色已經轉為隱隱的惶恐,不由的用力捏了捏梁嬤嬤的手指,“梁嬤嬤——” “唉!”梁嬤嬤嘆一口氣,也是臉色不好。 前后這兩件事都趕的太巧了,就算這事兒再荒唐,可種種跡象顯示,也讓人不得不往那個方面想。 “娘娘,還是先回宮看看情況吧?!绷簨邒呙銖姸硕ㄉ?,“元貴妃在皇上身邊呢,這個時候,萬不能叫她先發制人的鉆了空子?!?/br> 劉皇后想來也是暗恨不已的,但是這一刻,她是真的有心無力,難受之余,目光忽而就移過去,惡狠狠的剜了一眼安意茹。 安意茹本來就只一心記掛著殷紹的生死安危,眼見著皇帝走了,她就只惶惶不安的盯著床上的殷紹,本來是完全無暇他顧的,可劉皇后這一眼的目光太過銳利,如有實質,已然是叫她頭皮一緊,出于本能的反應扭頭看來。 而這個時候,劉皇后已經起身,被梁嬤嬤交給兩個宮婢扶著往院子里走去。 這屋子里,雖然還有大把的太醫在,但突然之間就像是變得空蕩蕩的,有一種沉悶壓抑到死寂一般的感覺。 安意茹忽而便就是心驚不已,還在有些茫然的時候,眼前卻突然見到一片神色的裙裾飄飛入目。 她一村一寸的抬起視線,就對上梁嬤嬤飽含殺意的目光。 梁嬤嬤盯著她,那眼神陰暗的仿佛能吃人,半點也不給她面子,只一字一頓的說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母子共為一體,本來就是唇亡齒寒的關系,現在殿下生死未卜,本來就是最需要穩固娘娘的地位來為他提供依靠的時候,如果娘娘會有個什么閃失,再還要指望是來給殿下撐腰和主持公道?” 指望皇帝嗎? 對劉皇后而言,殷紹是唯一的日子,可對皇帝來說卻不是這樣的,就算殷紹是太子,沒了他,也大可以再改立別的皇子。就算殷紹真是被什么人暗算了,最后只要拿到所謂的“兇手”也就算了,還有誰會真的刨根問底的去給他一個公道嗎? 今夜這發生的種種事情,串聯起來有很多叫人心驚膽戰的關聯,卻無一不是針對劉皇后的。 這種情況之下,安意茹居然還是主次不分,沒能擺正自己的立場。不管她是不是與人合謀背叛殷紹了,但如果劉皇后宮里的發現真的和今夜這邊的事情有關的話—— 這個女人都是推波助瀾的劊子手。 梁嬤嬤只要想到這里,就恨的牙根癢癢,恨不能將她撕碎了吞下去。 安意茹畢竟也不是個完全沒輕重的蠢人,本來她就一門心思的撲在殷紹那里,此刻被梁嬤嬤一提,渾身的血液也是瞬間僵住。 “良娣娘娘,你可真不枉費了太子殿下這么多年來對您的維護和寵愛?!绷簨邒呃淅涞挠衷僬f道:“你最好是從現在開始就求神拜佛的祈禱今夜我們娘娘能夠順利度過此劫,否則的話——” 她說著,語氣突然又再一寒冷,更添了幾分陰狠,“別說如果太子殿下不能度過此次危機,你不會有好下場,而就算殿下最后轉危為安了,今天的事,你也交代不過去?!?/br> 梁嬤嬤說完,一轉身就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留下呆若木雞的安意茹,僵硬的跪在那里。 她身邊秋心過來想要攙扶她起身,“娘娘,您先起來吧,地上涼!” 安意茹也想起身,可是想到梁嬤嬤剛才的警告就是頭皮發緊,才剛起身到了一半,就又摔了下去。 這一晚上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殷紹這個病情惡化的的確詭異,可是這樁樁件件點點滴滴的聯系起來,好像—— 好像對方的矛頭卻是直指著劉皇后的? 這怎么可能?到底是一箭雙雕?還是殷紹這邊就只是個幌子,對方真正的目的就是沖著劉皇后去的? 就像是梁嬤嬤說的,如果對方的目的真的是劉皇后,那么她這樣上躥下跳的,在外人看來,豈不是她都成了合謀構陷劉皇后的同謀了? 太可怕了! 如果那老女人要逃不過這一劫去,肯定要攔著她陪葬的,而且如果她參與害死了劉皇后,以后殷紹還怎么會容她? 可是——可是這怎么會???為什么最后的事情急轉直下,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秋心一直拉了她三次才把她攙扶起來,然后低聲勸道:“殿下會安然無恙的,娘娘您且放寬心,太一門都在里頭診治呢,我們就留在這里等吧?!?/br> 安意茹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到床上那男人面如死灰的臉,這一刻聯想到的卻是一旦有朝一日他突然大發雷霆,會給自己造成怎么樣可怕的結局。 劉皇后是殷紹的母妃,也是他在宮中的助力,和最大的后盾,如果沒了劉皇后—— 安意茹突然就不敢想下去了。 她的身體在瑟瑟的發抖,用力的掐著秋心的手,指甲都深陷入了皮rou里。 秋心疼的白了臉,卻是勉強咬著牙,一聲不敢吭。 “秋——秋心,我累了,我們走!”最后,安意茹聲音低弱的說道,她突然會覺得,就算殷紹還沒醒來,和他共處一室也已經成了一種可怕的折磨。 她腳下步子倉促,很快的就沖了出去。 那院子另一邊的小徑上,顏玥帶著寶琴站在一叢濃密的灌木后頭,遮掩了大半的身影,冷冷的盯著她幾乎可以說是落荒而逃的背影。 “小姐,這一次安氏好像是闖了大禍了?!睂毲僬f道,收回目光看向了顏玥,“皇后本來就不待見她,今天她又成了推波助瀾的劊子手,回頭不管皇后有事沒事,向來都不會放過她的?!?/br> 顏玥也不言語,過了一會兒才突然沉吟著盯著殷紹的那個院子的大門口道:“你說這一次,太子他還能轉危為安嗎?” “這個恐怕難了吧?”寶琴道:“難得能找到這樣一箭雙雕,一次扳倒皇后和太子母子兩人的機會,如果是元貴妃和懷王做的,他們哪有不一鼓作氣,直接斬草除根的道理?” “如果是他們做的,他們肯定是想的,可是太子畢竟是太子,他在這個儲君的位置上坐了這么些年,早就根深蒂固,想要一舉拔除他所有的力量,這幾乎是不可能的?!鳖伀h擰眉說道:“而且太子是儲君,在朝堂之上,他和懷王各自占據了半壁江山,這些擺在明面上的東西就不說了,至于他手底下還有多少別的籌碼,懷王絕對不可能知道,這樣不知根不知底的情況下,想來就算是懷王母子存了斬草除根的心思,也不敢隨便輕舉妄動的?!?/br> “那小姐您覺得,他們今天就只是為了針對皇后,先拔掉皇后在宮里的勢力,斷掉太子的臂膀和助力,然后再一點一點的徐徐圖之?”寶琴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 如果損了劉皇后,殷紹一旦緩過勁來,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太子在朝中的分量畢竟是與一般人不同的,如果他真的突然暴斃,皇帝就勢必徹查到底?,F在元貴妃他們把手腳做到了宮里,不可能一點蛛絲馬跡也不留下,如果皇帝只是一時震怒,她可能還有機會不動聲色的抹掉痕跡,但如果是涉及到謀殺一國儲君的大罪,皇上就必須深究了?!鳖伀h說道,也從遠處收回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主仆兩個都是一臉的神情凝重,悄然轉身離開了。 而馮玉河帶著府里另一位大夫趕制出來的脈案和方子回來的時候卻得到了帝后等人已經回宮的消息。 聽院子里的小廝將事情的經過詳細的說了,馮玉河立刻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皇后娘娘宮里搜出了事關重大的東西?那會是什么?”蔣成海剛好也從外面進來。 馮玉河捏著拳頭將整個事情的經過串聯了一遍,頓時又是一身的冷汗,一拳捶在自己的手心里,“糟了,我們中計了!” 他說著,就轉身急匆匆的往外走。 蔣成海還有點沒反應過來,趕緊小跑著跟上,“難道是宮里同時也有人對皇后娘娘下手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同時出事,他們這樣的猖狂,真的就不怕惹人懷疑嗎?” 馮玉河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多說別的,“你別跟著了,在府里看著吧,我得馬上想辦法聽一聽宮里的消息?!?/br> * 鳳鳴宮。 這邊皇帝一行匆匆回宮,直接就奔了劉皇后的寢殿,走到大門口卻見那宮門外面已經被御林軍團團圍住了,再進到院子里,鳳鳴宮里的宮人不管職位高低,全部垂著腦袋跪著,每個人都鵪鶉似的縮著脖子,幾乎都不敢喘氣了。 “見過皇上!”見到皇帝進來,眾人趕緊伏地請安。 皇帝只掃了眼,就目不斜視的直接跟著金子進了里面,又穿過內殿,進了里面劉皇后的寢殿。 進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倒在血泊里的一個二等宮女和一位年紀稍長的嬤嬤,地上散落著幾件劉皇后的衣物和一些碎瓷片,而擺在旁邊桌上的一對兒大花瓶就只剩下一個了。 那宮女是頭頂的發髻已經被打散了,頭發濕漉漉的鋪灑在滿地的血水里,應該是被花瓶砸破了腦袋,而那嬤嬤則是胸口插著一支做工粗劣的銀簪子,正痛苦的捂著傷口,死不瞑目。 皇后的寢殿里發生了這樣的血案,也算是天下奇聞了。 “呀,怎么會有這種事?這些奴才也太猖狂了,居然在皇后娘娘的寢殿里行兇?!避皨迥门磷友谧”亲觼碚趽跹任?,面上卻露出不認的神情,往旁邊別開了眼。 皇帝進來之后就一直站在大門口,冷著臉,目光銳利如鷹飛快的自這殿中掃視過一眼,然后金子就拽著個畏畏縮縮的宮女走了進來,推攮著讓她跪下,“當著陛下和娘娘的面,你將你看到的再說一遍?!?/br> 那小宮女臉上涕淚橫流,明顯是畏懼的很,被他強行拽進來,就趴在了皇帝的腳邊,嗚嗚的低聲啜泣。 “說??!”金子跪在旁邊,捅了捅她。 這里出了大事了,肯定不能含糊過去,那小宮女也知道在劫難逃,就哭哭啼啼的說道:“奴婢和負責整理皇后娘娘衣物的妙蘭jiejie一間屋子住的,夜里娘娘要便服,妙蘭jiejie送過來就沒回去,奴婢心里奇怪,就想過來看看,可是……可是才走到這門外,就聽見里面陳嬤嬤和妙蘭jiejie爭執。陳嬤嬤說什么把東西放下,妙蘭jiejie就說她是冤枉的,拿東西不是她的,她不要被帶去慎刑司,還說她就把東西放下,當做什么也沒看見。陳嬤嬤不肯,就去拉扯她,說要帶她去說話。妙蘭jiejie就求陳嬤嬤不要殺她,說她一定不會亂說話的,然后……然后兩人就扭打在了一起,再后來就出事了?!?/br> 這小宮女明顯是受了驚嚇,但是說出來的話雖然有點語無倫次卻也邏輯清楚,沒什么漏洞,說到最后,已經泣不成聲,“妙蘭jiejie推了陳嬤嬤一把,想跑,卻被陳嬤嬤扯住了頭發,從后面拿花瓶砸了,當時奴婢就在外面,忍不住跑了進來,妙蘭jiejie臉上都是血,還是回頭去求陳嬤嬤,說她不會說出去的,會當什么都沒看見,陳嬤嬤不應,妙蘭jiejie就用簪子刺了她。兩個人又扭打在一起,妙蘭jiejie摔在地上,好像又磕著了頭,陳嬤嬤也沒了動靜。奴婢害怕,這里又是娘娘的寢殿,弄臟了娘娘的地方,我——我跑出去的時候就撞到了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