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節
他這邊不說話,管家雖然一直咋呼著在大呼小叫,但是宣王府的二三十侍衛全力圍堵那個小毛賊,偏偏就顯得力不從心,根本就無暇他顧。 “你們好大的膽子,不知道這是太子殿下嗎?居然敢闖進宣王府來行兇?還不束手就擒,是不想活了嗎?”蔣成海一邊奮力抵抗,一面惱怒的大聲斥責。 然則那些刺客卻根本就置若罔聞,一個字也不肯聽他多說,仍舊就只顧著殺人,沖殺之下,居然是生生的迫開了侍衛,幾乎逼到了殷紹的跟前來的。 殷紹闖進來,本來就只是為了確認殷湛是不是人在府中,倉促帶著進來的也就那十幾個人。 他又不蠢,自然一眼就看穿這是怎么回事了。 殷湛這人翻臉起來連皇帝的面子都不給的,何況此事他理虧在先,這個時候,殷湛明顯是故意要和他為難,所以他也不抱著希望殷湛會收手,眼見著要被人拿劍指到了鼻尖了,匆忙之下,只能側身閃躲。 不過這會兒他心中有些煩亂,動作反應就慢了些許,稍稍一側身,一個刺客的長劍凌空劈下,直接將他腰間掛著的一塊翠玉的繩索斬斷了。 玉佩落在地上,碎成幾塊。 有史以來,殷紹似乎還是頭次經歷這樣狼狽的事情,他心中怒火一下子就攀升到了極致,臉色鐵青的劈出去一掌。 那刺客被他迫開半步,蔣成海這個時候更是怒不可遏的趕緊退回他身邊,焦急道:“殿下,您還好嗎?” 他倉促的扭頭去看宣王府的護衛,但那些人居然完全看不到這邊殺機凜冽的情況一樣,只一味地糾纏著那個小毛賊。 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們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蔣成海有氣不能出,險些就要憋出內上來,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卻也只能是咬緊牙關和殷紹一起抗衡那些刺客。 殷湛這邊冷眼旁觀,好在是殷紹留在巷子里那些侍衛足夠機警,察覺了這院子里情況不對,過了一會兒就試探著又沖進來十幾個人。 “呀!太子殿下!”見到殷紹主仆正在被人圍攻,這院子里更是亂糟糟的一片,眾人全都大為意外的愣在當場。 “護駕!快保護太子殿下!”蔣成海的心里隱隱升起一線希望,連忙大聲道。 眾人如夢初醒,趕緊拔刀出鞘,就往這邊沖。 殷湛的目光一直沒往這邊落,似乎并不關心的樣子,人群里正作勢帶著眾人圍堵那小毛賊的衛恒百忙中投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殷湛微不可察的略一頷首,衛恒會意,扭頭就給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快速退出了戰圈去,閃進了旁邊的院子里,前后也不過片刻的功夫,前院那邊就又有幾個刺客跟著闖進來,目標無二,就只瞅準了堵在花園門口附近的殷紹主仆們,全力拼殺。 殷紹這邊,本來剛來了援兵,雖然他平時帶著出門的侍衛武力都不弱,但是和殷湛這邊專門為他準備的死士,卻也還是不能比的。 兩撥刺客前后夾擊,仍是將他的人壓制的毫無還手之力,節節敗退。 殷紹是不可能回頭去向殷湛求救的,但是這樣下去,這些人如果真的會下狠手,那后果就不堪設想了。 蔣成海不敢掉以輕心,除了全力抵抗也無計可施,一時間就急的出了滿頭的冷汗。 殷紹一直咬著牙不吭聲,只冷著臉和那些刺客對抗。整個花園里交戰激烈,約莫是一盞茶的工夫左右,已經有兩個侍衛突破了最后的阻礙,沖殺到了殷紹兩人面前。 蔣成海先迎上去將他們擋下,這個時候終于是忍無可忍的怒然回頭,沖著殷湛所在的方向大聲嘶吼道:“宣王殿下,這里可是您的府邸,太子殿下遇襲,您就真的打算坐視不理嗎?” 殷紹本是以為殷湛一定會置之不理的,卻不想他聽到了,然后就扭頭看過來一眼,只那面上神情依舊寡淡薄涼,一點表情和要插手的意思也沒有。 蔣成海這邊一個人應付兩個刺客,本就吃力,再這么一分神,肩膀就被人刺了一劍,頓時血流如注。 他悶哼了一聲,手中長劍砰的落在地上。 這一個瞬間的變故已經有些突然,殷紹就算再怎么樣的心里有數,也到底是窩火的很,幾乎是有些為了發泄的,他忽而一個箭步上前,拽了蔣成海一把,把蔣成海從一個刺客的劍鋒之下扯了出來。 那刺客額一劍刺空,劍鋒突然轉了個方向,直接挽起一朵劍花,朝他的喉頭壓了過來。 殷紹不慌不忙的錯身一閃,同時一抬手,迅速捉住了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捏。 那人倒是沒吭聲,只身體能夠感覺到一點輕微的顫抖,然后手中長劍就也墜落在地。 蔣成海這個時候已經緩過勁來,用足見挑起地上長劍,換了左手就要直刺這人的咽喉。 這人是被殷紹制住了的,他這一劍,本是一擊即中的。 但是千鈞一發,卻不知道是發生了什么事,突然聽到鏗然一聲脆響,蔣成海左手持劍本來就有些沒準,被什么外力一撞,手腕突然一個錯位,那劍尖就偏離了原來的方向。 哧的一聲,在殷紹的肩頭也劃破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殿下!”蔣成海自己就先驚的不輕。 殷紹這一痛,被他拿住的那刺客立刻趁機發難,手腕靈巧的一翻,剛好從他的鉗制之下脫了出來,再下一刻,他的另一只手里就多了一把匕首,順勢就往殷紹胸前刺去。 這些人,居然是真的敢下殺手的? 可殷紹就算心里再怒,也完全的無從發作,倉促中干脆在側身閃避的時候又迎刃而上,在避開那凜冽殺招的同時,一掌拍在了那刺客的胸口。 那刺客著實再是硬骨頭,這會兒也是悶哼了一聲,直接摔了出去。 而這時候,后面的刺客又有人陸續趕到,仍是沉淪全力攻擊。 殷紹此時手中又沒有武器,他雖然是有些噴薄欲出的脾氣,但也著實是不管用的。 “太子殿下當心?!笔Y成海不能坐視不理,一咬牙沖上去。 雖然他們用了心機闖進來的,但這算個什么事兒?這位宣王殿下簡直就是個冷血無情的瘋子,難道就因為這一點小事,居然真的敢對他們下殺手嗎? 蔣成海的心中雖然頗多非議,但是和殷湛之間,他卻是講不通道理的,這個時候他也只是知道,再多一刻也不能在這里滯留了,否則保不準就真要把這條小命交代下了。 “殿下,我們走!”蔣成海道,拽了殷紹一邊的衣袖就要拉著他轉身。 殷紹是甘于這么狼狽的被人驅逐出去的,盛怒之下卻是遲疑了一下,只這一瞬間的遲疑,他就被蔣成海大力撞了個踉蹌,然則這一步撲出去,都還沒等他站穩了腳跟,胸中就突然是一痛又一堵,又連著幾步奔出去,噗的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蔣成海也被他的身子帶著往前奔出去兩步,卻見他佝僂著脊背,一眼看去看不到表情,卻見他額角青筋暴起,臉色也是紅艷異常,看起來十分的不自然。 “殿下!”這些人居然真敢下黑手?蔣成海幾乎是怒不可遏的嘶吼了一聲,霍的回轉身去,那樣子卻像極了一頭發狂的野獸,抓著長劍就沖了過去。 那些刺客許是被他這瘋狂的表情嚇到了,有人遲疑著略一猶豫,然后就攙扶起方才受傷的同伴,一招手:“走!” 其他人也不戀戰,轉身就朝花園的出口處奔了出去。 蔣成海正在氣頭上,幾乎是有些失去理智了,他本能的就只想追上這些人去,然后將他們全部剁了,可才跑了兩步又想起了殷紹來,心里一驚,就趕緊又轉身奔了回來。 “殿下!”蔣成海探手去攙扶殷紹。 殷紹捂著胸口,一直保持著那個彎腰的姿勢,這個時候才一寸一寸的抬起頭。 他用袖子擦了把唇角的鮮血,然后目光冰冷的看著依舊是立在一叢灌木旁邊的殷湛,那眼神里全是質問,可是自始至終卻又一語不發。 他這邊沖進來的將近四十個侍衛已經死的七七八八,還有幾個身受重傷,倒在地上直哼哼。 殷湛這邊,卻是所有人還都有些滑稽的在圍著那個小毛賊打轉兒,一直到了這會兒才一切塵埃落定,管家抹著汗,急匆匆的走過來道:“殿下,屬下慚愧,那小賊的輕功了得,又負隅頑抗,咱們生擒他不住,所以只能就地格殺了,沒能留下活口拷問,是屬下的失職,還請殿下責罰?!?/br> 管家說著,就煞有介事的帶著滿面愧疚之色的跪了下去。 “是么?居然沒留住活口來?”殷湛這才語氣平靜無波的開了口,道:“是該留下活口拷問拷問的,這連著兩年的京城之地到底是怎么了?回回年關剛過就有人拜年似的要往我這宣王府里走一趟,也不知道是誰會這么樣的惦記著本王的?!?/br> 去年發生了殷黎被劫的事,今年又是鬧賊。 這兩件事,都是殷紹主導,只是各有各的目的,其實并沒有關聯性,可是他做的就是他做的,殷湛的這句話,已然是諷刺明顯了。 他這時候才扭頭看向了殷紹,道:“你來的不是時候,連累了你也受傷,這件事是在我宣王府里發生的,本王不會推脫責任,你要如何處理?是咱們一起現在就進宮面圣嗎?畢竟本王這府里三天兩天的出事,也不穩妥,是該請皇兄出面看一看該怎么杜絕了這樣的事情了?!?/br> 殷湛的人,方才雖然見死不救,可是他演戲是演的假,理由卻編排的到位—— 刺客為了救那小毛賊來的,他府里的侍衛擒賊擒王,要全力圍堵那小毛賊也在情理之中,如果一定要說這其中有什么不對勁的—— 那就是殷紹的運氣不好,偏偏趕在這個時候登門,讓那些刺客給誤傷了。 殷湛面上表情冷淡,卻什么也沒說,只吩咐了人道:“把這里清理一下,太子帶來的人,還有這賊人的尸首都一并收拾了,先移交京兆尹府,讓京兆府尹徹查這賊人身份,就散是將尸首懸街示眾都好,這人但凡是長著一張臉的,就總該有人是認識他的,最不濟,他身上還有佩戴的物件和穿著的衣裳,一點一點順藤摸瓜的找,總不至于一點線索也拿不到的?!?/br> 這期望雖然渺茫,但如果要層層追查下去,其實還真是保不準會有意外收獲的。 殷湛說這話的語氣冷淡,卻明顯是說給殷紹聽的。 管家帶人去收拾這院子,而自始至終,殷紹都用一種冰冷而深刻的眼神,一動不動的盯著殷湛。 待到管家帶著侍衛們去打掃戰場了,殷紹就突然冷笑了起來,冷冷道:“十一皇叔,就算我今日冒昧登門有些冒昧了,真的也值得你如此的大動干戈?” 在這天京之內,天子腳下,又是在他宣王府的花園里,殷湛居然明目張膽的設局坑他? 這種事情,是任憑誰想來都覺得荒唐的。 其實這個時候,殷紹如果繼續偽裝都也還好,但是殷湛這個人就是這樣,他既然心里已經對你起了這份心思了,越是表面上維持的相安無事的繼續彼此裝傻,也只是給他背地里繼續對你名正言順下手的理由而已。 殷紹和他之間,便就寧愿是直接捅破了窗戶紙,開門見山了。 “是么?”殷湛也不回避,直接就道:“既然你也知道自己今日是冒昧了,那就理應是留下冒昧的代價不是嗎?這里是本王的府邸,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br> 他的府邸,是不容人隨便亂闖的,哪怕殷紹是當朝太子也不行。 “皇叔的警告,我收到了?!币蠼B道,用力的咬緊牙關,不叫自己的情緒爆發出來。 只是他被人拍了一掌,受了內傷,這會兒五臟六腑就如同是被人揉搓成了一團,灼燒疼痛的利害。 他極力的壓下冷汗,暗暗要緊牙關看著眼前的殷湛繼續道:“皇叔,雖然說是事出有因,可就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就要對我下了這樣的狠手,理由是不是就顯得牽強了?” “牽強嗎?”殷湛反問,“有些事情,是可一不可二的,如果不是看在咱們同出一門的份上,你覺得本王會容你到了今天嗎?去年的這個時候,你都做了什么?還需要本王再跟你說一遍嗎?我不管你要算計誰,但是拿了黎兒做篩子?上一回本王也只是看在你本身并沒有針對黎兒的意思,這才網開一面的,今天你又逾矩,就怪不得本王手底下不留情面了?!?/br> 如果說只說是因為他今天設計闖進來,殷湛就采取了非常手段—— 雖然他這人的確是和旁人不一樣,但這個理由也的確是有些牽強了。 可如果是和之前殷黎的事情聯系起來,那么倒是有的解釋了,畢竟殷湛將殷黎到底看的多有重要,盡人皆知,上回殷紹利用都利用到了殷黎的身上,他會借機清算舊賬,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雖然邏輯成立,但殷紹此時卻還是心存疑惑,并不放過他臉上哪怕是最微弱的一點情緒變化,冷冷道:“難道皇叔你就不問問我今天一定要這樣大費周章的來拜見您的理由嗎?” 殷湛知道他為什么來?那也就證明了他的感覺是對的。 殷紹好整以暇,等著他的解釋。 殷湛卻是面不改色道:“你的事,你只管按照你的心意去做,犯不著前來知會本王知道,只要不鬧到我的面前來,我自然也不會過問?!?/br> 說完,轉身就走。 殷紹聽他這話,反而聽的迷糊了,一時也難分辨真偽。 殷湛轉身繞過幾叢灌木,很快就進了后院,埋沒了蹤跡。 “殿下,您受了傷,還是不要在外滯留了,先回府里宣太醫看看吧?!笔Y成海扶著殷紹的一邊手臂,神色憂慮。 殷紹卻是盯著那小路盡頭,仍是陰測測道:“宣王的話,你信嗎?” “???”蔣成海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說是因為去年殷黎的事?!币蠼B道,說完,唇角就玩味的勾起了一個諷刺的弧度,卻也居然沒等著蔣成?;厮脑?,自己甩開了他的手,撐著力氣,一步一步的轉身往前院的方向走去。 蔣成海連忙快步跟上去。 殷紹佝僂著腰身,帶著幾個互相攙扶的殘兵從宣王府里出來的時候,卻是把還等在外面的人都嚇了一跳,一個個神色巨變,用一種恐懼卻惶恐的目光看著他。 殷紹這會兒胸口還脹痛的利害,也不想說話,只悶聲一步一步的下了臺階,朝等在那里的馬車走去。 蔣成海趕緊命人搬了墊腳凳來,扶著他的手要送他上車,可是不曾想殷紹這一腳踏出去,剛要提力上車,頓時覺得胸中氣血逆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