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節
于是千鈞一發之際,她就走了極端。 有她重傷在前,那么不管是出于恩義還是愧疚,他總歸是不能完全的視而不見的。 明明都已經明確和他劃清界限了,可是這攻心之術—— 這個丫頭,當真是機關算盡,狠絕了。 她也不直接的開口求他,更不提做交易,卻分明是用了這兵行險招的一出苦rou計,光明正大的在利用他,逼著他就范妥協,然后自請司徒寧遠去救殷述。 她怎么可以這樣?以前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逢場作戲也就罷了,可是到了今時今日這樣的境況之下,她居然還能這樣?而偏偏,她當時挺身而出的時候是真的九死一生,說她是做戲,她這卻也并非全然的就是在做戲,讓他在明知道她新計算機的情況下,卻還是要不得不全力的配合她的思路來。 端木岐眼底的光影沉了又沉,到了后面,就變成了漆黑一片,深不見底的蒼茫一 片,深不見底的蒼茫一片。 “少主——”雖然他的表情極平靜,但長城是能感覺的到他的情緒不對的。 “你去吧。就跟師叔說,是我的意思,讓他去看一看那個小子,有辦法的話,就替他將毒了吧?!?/br> 長城見他是真的定了心,于是也就不好再說什么。 * 宋楚兮的內傷嚴重,心脈受損,雖然司徒寧遠的醫術奇巧,也得慢慢的替她診治調理。 宋楚兮醒過來之后,端木岐才回了自己的本家去,料理了一些后續的事情。 宋楚兮那邊他仍是每天過來看她一眼,只莫名的,他只要一來,這屋子里的整個氣氛就變得十分的詭異。兩個人之間幾乎沒什么交流,那氣氛倒不說是尷尬,卻也總叫人覺得是有那么點兒不對勁的。 這邊大鄆城里動靜鬧的天翻地覆,就連朝廷的府衙都被端木岐強行給拿下了,消息自然很快傳開。 而這消息剛一進京,馬上朝野震驚,引發了皇帝的雷霆之怒。 殷紹火速趕回京去,片刻也不敢耽擱的進了宮。 彼時皇帝的御書房大門緊閉,卻居然是高金立親自守在大門口的。 “太子殿下?您怎么來了?”見到殷紹過來,他卻是十分意外,趕緊快步迎著下了臺階行禮,“聽聞殿下近期抱恙在身,這會兒可是大好了嗎?只這氣色還是不很好啊?!?/br> “已經無礙了?!币蠼B道,直接挑眉看向他身后的御書房,“父皇在里面?” “是!”高金立臉上表情馬上就轉為凝重,悠悠的嘆了口氣道:“陛下今天下了朝之后就心情不好,這會兒——殿下還是——”不要觸霉頭了。 “你去替本宮通稟一聲,本宮有要事要面見父皇?!币蠼B道,卻居然是頂風作案的。 他不怕死,高金立卻怕受這連累,猶豫著滿面的難色,“可是殿下——” 話音未落,就聽里面皇帝低沉的嗓音道:“是太子在外面嗎?叫他進來見朕?!?/br> 高金立的頭皮一緊,再重新抬眸看向殷紹的時候,那目光之中竟是隱隱的帶了幾分同情,卻也還是不得已的揚聲道:“回稟陛下,的確是太子殿下求見?!?/br> 有內侍快步過去開了門,殷紹舉步走了進去,高金立識趣的根本就沒跟,只還親自擋在大門口。 這邊殷紹剛一走進御書房的大門就感覺到了里面空前異樣的氣氛,可是皇帝到底為了什么生氣他一清二楚,這個時候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退的。 他面色冷靜的款步走進去,一撩袍角就要彎身見禮,“兒臣——” 話音未落,卻不料皇帝從一開始就等著他的,順手抓起桌上的硯臺就朝他砸了過來。 那硯臺里面的墨汁未干,直接潑了殷紹一身,又穩穩地砸在他的右肩上。 殷紹咬牙忍了,一語不發,繼續跪倒在地,俯首下去道:“兒臣領罪,一切都是兒臣的疏失,處事不周,以至于給父皇留下了后顧之憂,請父皇責罰?!?/br> 他雖是瞞著皇帝,自己帶人去的南塘,但是他這個當朝儲君,大年下的就行動有異,皇帝不懷疑,也不會不去查。 所以就和端木岐等人的想法一致,殷紹的這些小動作,其實正中下懷,也是得了皇帝默許的。 所以,這時候既然已經是東窗事發了,他就更是沒有必要再裝糊涂。 主要的是—— 這里沒有外人。 皇帝連殷梁都沒找,明顯也是不想這件事外傳的,畢竟這件事本身他們父子做的就不夠光彩,何況最后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直接就沒能成事。 殷紹直言不諱,直接就將什么都直接認下來了,皇帝的目光陰測測的看著他,腮邊肌rou不住抖動,但是抽搐了半天,卻又居然無話可說。 這個時候,就算他苛責的殷紹再多又有什么用?橫豎這件事已經發生了,再不該有的后果也已經有了。 父子兩個,相對無言,一對兒生死冤家一樣,而這大殿里的氣氛,也是一刻較之于前一刻都更加的壓抑。 “端木岐叫人強占了府衙,這件事你也知道了?”良久之后,皇帝方才勉強壓制住怒火開口。 “是!”殷紹道,他微垂了眼睛,不叫眼底的真實情緒外露,“撤出來的人兒臣已經妥善的安置了,只是這件事于我們朝廷而言,到底也是不光彩的,丁懈那人以后恐怕是不能再用了?!?/br> 那丁刺史等人都目睹了當時大鄆城中事情發生的經過,看到了不該看的,這樣的人自然也是留不得的了。 皇帝對這件事也無異議,只是想著這件事在朝野之上的影響,就還是怒不可遏,一把將桌上一大疊的奏章又都甩到了殷紹的臉上,怒罵道:“都是你做的好事。堂堂太子,一國儲君,你到底有沒有點腦子,現在好了,弄出這么個爛攤子,你要朕怎么給你收拾?你——你——” 皇帝只罵了兩句,到了后面反而詞窮。 他就是罵死了殷紹又能有什么用?這件事不該發生的也都已經發生了。 “是兒臣考慮不周,造成了疏失?!币蠼B道,陳懇的給他叩首,頓了一下,又道:“不過父皇,此事也并非就是兒臣急功近利,而是本來的局勢緊迫,已經刻不容緩。當年宋承澤在軍中掌權的時候,至少還是受到朝廷控制的,可宋楚兮掌權之后,事情就不高控制了 不高控制了,她和端木岐之間的關系不一般,再加上那個丫頭本來也就心機深沉,野心又大,一旦讓她在軍中做大,恐怕就更要失去控制了。兒臣也是為了免去后顧之憂,這才一時失去了分寸?!?/br> 讓宋楚兮掌了兵權,這對朝廷而言,絕對是個非常不利的信號。 皇帝的面色凝重,眉頭使勁的皺了起來,卻是不再說話。 殷紹也不看他,只就繼續說道:“南塘兩大世家不斷的壯大,這對朝廷而言,絕對不是什么好事,端木岐那邊防范森嚴,并且他是名正言順的端木氏的家主,不好隨便動手,所以兒臣才會想到要從宋家那個丫頭那里著手。那部分的兵權,絕對不能由她把持,就算這一次兒臣功虧一簣,但此事也是刻不容緩的。父皇,必須要想個辦法制止此事,絕對不能看著那個丫頭壯大起來,否則的話,后果不堪設想?!?/br> 皇帝目前最頭疼的也是這個,聞言就暫時緩了緩,“事到如今,你還有什么辦法?如你所見,你這一次的作為已經打草驚蛇,就因為你的種種舉動欠著妥當,朕在朝堂之上也不得不替你遮掩,不能將此事公開追究,現在滿朝的非議之聲,你說這要如何平定?” 皇帝說著,心里的火氣還是忍不住的蹭蹭往上冒,又狠狠得瞪了殷紹一眼。 而殷紹心里的火氣這一刻也不比他少,卻又不得不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只咬牙說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是伺機而動,一不做二不休了?!?/br> 直接對南塘出手嗎?雖然雙方之間現在也就只剩下一層窗戶紙了,但真要戳破了—— 打仗這回事,可不是隨便說說就行了的,一個能不好就要動搖根本,生靈涂炭的。 皇帝明顯是有顧慮眉頭越皺越緊。 “父皇,成王敗寇。兒臣知道您素來為國事cao勞,但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是南塘端木岐他們不顧皇恩,意圖犯上作亂,這樣的事情,您不出面制止,就只會是叫他們更加猖狂。橫豎史書成敗最后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既然一切已經迫在眉睫了,兒臣覺得此事還是不應多有顧慮,先下手為強的好?!?/br> “先下手為強?”皇帝冷笑,帶著深刻自嘲的味道,“事到如今,你還要怎個先下手為強的法子?” 南塘的衙門都被端木岐給端了,而且現在雙方都鬧開了,端木岐那些人也只會更加的防備,恐怕連行刺一圖都不頂用了。 “兒臣說的先下手為強,也不必急在一時?!币蠼B的唇邊,忽而揚起一抹嘲諷的冷笑,頓了一頓,“一時半刻之間,不管端木岐有什么打算,可是我們手里還有籌碼,只要還有皇祖母在京的一日,宋楚兮那個丫頭就肯定夠會有顧慮,所以這一時半刻之間,她絕對不會盲目的配合端木岐,這就開始與朝廷為敵的?!?/br> 宋太后之前是個叫人頭疼的存在,但是現在想來卻又不失為一顆很好用的棋子。 皇帝略一思忖,眼底就有一抹冷厲的幽光閃過,“你的意思是——” “現在的宋家不是為人主事嗎?而且宋楚兮如今在軍中的呼聲也是很高?!币蠼B道,隱晦的提醒。 皇帝的心中已經有所頓悟,抿了抿唇角。 殷紹就又繼續說道:“既然她覺得自己是眾望所歸,那么父皇不如就降旨給了她這份恩典,承認了她的這個家主之位。作為宋家新晉上位的家主,每年例行公事的信念朝賀她能不來嗎?也就算她心存忌憚,能找借口推過去一次,可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一直這樣躲著不見人,而一旦她再進京,那事情便就要好辦的多了?!?/br> 他不怕宋楚兮現在掌權,就算宋楚兮在宋家扎了根,那么屆時主要采取非常手段將她鋤掉,那么宋家的那些人就只會是一捧散沙,不足為懼了。 “的確,進京之后,就都是我們的地盤了?!被实勖黠@是被他說動了,但是想著,卻還是心存顧慮道:“可是就這么放任她做大,再過幾年的話——” 如果宋楚兮一直拖著不肯進京,他們就只會是越來越拿她沒有辦法。 “父皇,兒臣方才已經說過了,我們的手里還有籌碼?!币蠼B說道,唇角瓦器一個冰冷的弧度,“有皇祖母人在京中,兒臣料想那個丫頭一年也不會等,只要您叫她坐穩了家主之位,那么只需要等到明年的信念朝賀慶典,她勢必現身京城。如果她要舉事,那也勢必要先安撫或者要和皇祖母通個氣的?!?/br> 宋楚兮進京來參加慶典,總不能將她手下軍隊也一起開到了京城來吧?所以到時候再要拿捏她,只要準備充分,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只要等著請君入甕就行。 皇帝的心里飛快的思索著這件事的可行性,猶豫之下,卻是一時沒有應允。 “父皇,南塘明顯已經存了不臣之心,現在有皇祖母在我們手里,還能適當的牽制住宋家那個丫頭,讓她不能完全聽從端木岐的驅策,不叫她這就為端木岐所用,可是這顆棋子,我們也把持不住太久的,皇祖母的性情剛烈,這個父皇比兒臣更加清楚,屆時萬一她使出非常手段,也或者是端木岐忍不住做出點什么,那時候這局面才是真的要全盤都脫出掌控了?!币蠼B繼續勸道。 現在他們還有宋太后做人質,這句對是一個十分有分量的籌碼,可端木岐絕對不會坐以待斃的,如果事情拖的久了,讓他察覺了自己這方面的意圖, 面的意圖,他一旦對宋太后下了殺手—— 沒了宋太后,宋楚兮也就完全失去了控制,這才是最可怕的。 “那個丫頭——”皇帝沉吟著,卻還是輕易不肯點頭。 為了這件事,他一直顧念著在外的名聲,一再避讓,沒有主動對南塘出手,可是沒有想到籌謀準備了這么久,最終卻還是要強取拿下的。 反而言之,他之前做的那些豈不都是無用功了? 皇帝這一刻心里還是憤恨且憋屈的,殷紹卻是再接再厲,“父皇,夜長夢多——” 實在是不能再等了,以前宋承澤父子在的時候還好,可宋家落到了宋楚兮的手里。 皇帝想了一想,突然就想起了什么,抬眸看向他道:“那個丫頭不是被傷了嗎?” 提及此事,殷紹也是滿心遺憾,苦澀道:“大概是逃過一劫了,否則的話,大鄆城里應該早就有消息傳來了,而且也不可能這樣的風平浪靜?!?/br> 他說著,也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就正色對皇帝道:“對了父皇,宋楚兮現在回了大鄆城,她那邊軍中——” 提及此事,皇帝的一張臉瞬時就黑成了鍋底灰。 他猛地一拍桌面,直接就從龍椅上彈跳起來道:“那個丫頭當真是放肆,她軍中出事之后,真派過去的監軍居然才到了軍營就叫人給斬殺了,最后卻反誣一口,說是周遭動亂,來人是遭了南蠻人的毒手了,這樣的欺上瞞下,為所欲為,他們的眼睛里還哪有朕這個皇帝?” 朝廷派出去的監軍被殺?明明是宋家軍的人做的,可是因為沒有當面的拿住手腕,千里之外的皇帝也只能是聽著他們這么說了。畢竟那邊將此事做的干凈利落,直接把所有相干人等都給封了口了。 殷紹聞言,眉頭就皺了起來,“是她軍中的人做的?那個丫頭應該是剛過了年就啟程回的南塘,父皇派出去的人肯定在那之后到的,她那行事的確是乖張的很,可是下頭的那些人——” 難道是宋楚兮提前想到了這一重,所以事先就吩咐下去的? 殷紹一時之間也不得要領,擰眉沉思。 皇帝想著宋楚兮的種種作為,就越發的怒不可遏,當即就一咬牙,“南塘那邊發生的事,丟人現眼,朕會想辦法替你瞞下的,那件事就到此為止。你是朕的太子,穩坐儲君之位多年,一向都穩重的很,以后也有點分寸,再有下一次,朕也懶得管你了?!?/br> “是!兒臣父皇袒護之恩?!边@件事,本來就是皇帝自己心虛才不敢宣揚的,不過殷紹這人向來都識時務,直接就重重的叩了個頭。 “下去吧?!被实蹟[擺手。 他不再提及方才殷紹說起建議,那就已經相當于是默許了。 殷紹的心里也就放了心,起身退了下去,“兒臣告退?!?/br> 他從御書房出來,剛剛過了殿前廣場,等在前面的蔣成海就快步迎了上來,但見他被潑了滿身的墨汁,頓時就嚇了一跳,“殿下,陛下發脾氣了?您還好嗎?” “沒事?!币蠼B道。 他這身裝扮要出宮,眾目睽睽之下,要被許多的宮人們遇到,向來就心里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