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節
那些弓箭手被人鉆了空子,這時候又沒有近戰的陳守兵器,完全的落入下風,全力抵擋之下也不過就是別人砧板上的魚rou。 整個巷子里被堵的水泄不通,雙方人馬全力拼殺,一批人的尸首躺倒下去,里面的人就踩在尸體堆上再艱難的往外突圍,不多時,整條巷子里就成了人間煉獄,血流成河。 上百的弓箭手被斬殺殆盡,宋楚兮就一直站在遍地尸體的巷子里面無表情的冷眼看著。 眼見著壓在這巷子里的一批人就要被全部肅清,眼前的視野才剛開闊了起來,緊跟著那巷子外面又一隊人馬火速圍攏過來,將剛剛被破開的出路再度徹徹底底的給封死了。 這一次,來是是一支重甲武裝起來的私兵,手中盾牌直接就形成了一道銅墻鐵壁。 “小姐——”管家剛剛定了些許的心,一下子就又提到了嗓子眼。 宋楚兮已經冷著臉舉步朝那巷子里口走去,一面揚聲道:“想和太子殿下當面說句話,真是有夠不容易的,我卻不知道太子殿下您有這樣的嗜好,居然每一次都要見血了才肯同我好好說話的?!?/br> 怎么殷紹會來了南塘嗎?這大年下的,朝中那么多的家宴盛典,他怎么都不該缺席,跑到這里來的。 可是宋楚兮言之鑿鑿又信誓旦旦,又讓何鵬打從心底里不得不信。 這邊宋楚兮的話音未落,果然就見那巷子外面,鐵甲衛隊的身后幾匹高頭大馬髖部出現,為首的一人著玄色的錦繡長衫,面容冷峻尊貴的,恰是當朝太子殷紹。 隔著一道人墻,殷紹居高臨下的俯視下來。 他不說話,宋楚兮就先主動開口,“太子殿下別來無恙,時隔一年未見,您這見面將就給我擺了這么大的一份見面禮,是叫我說什么好呢?” 殷紹也不說話,只諷刺的扯了下嘴角,然后當機立斷的一揮手。 那隊手持冷鐵盾牌的精兵馬上往巷子里壓進,色澤冷沉的厚重鐵器閃爍幽冷的光芒,那股鐵血寒意幾乎都能清晰的渲染到了人的心上。 “四小姐當心!”沒有人敢于硬碰硬,何旭趕緊扯了宋楚兮的手腕將她拉著往后退去。 宋楚兮冷冷的看著對面馬背上的殷紹,再次揚聲開口道:“我不過區區一個小女子而已,太子殿下你就真的這樣懼怕于我,怕到讓你這樣迫不及待,不擇手段的就要主動找上門來殺人嗎?” “放虎歸山,后患無窮,沒也不必再用激將法來拖延時間了,本宮又是沒上過你的當,你以為我還會中計第二次?”殷紹與她四目相對,同樣全無動容的冷嗤了一聲。 那些鐵甲的精兵快速往前壓迫過來,宋楚兮只能快步后退,一面仍是面不改色的繼續說道:“既然你知道我是在故意的拖延時間,那么就該知道,我會拖延,就必定是有所依憑的,太子殿下,我知道您是當朝儲君,身份尊貴又手段了得,可是您難道不知道,只是南塘的大鄆城,而不是你北狄皇朝的都城天京,就算不肯容我拖得我這個時機去,你覺得就算今天你當場結果了我,您就能夠全身而退嗎?” 在殷紹面前,拿殷述的性命做要挾都沒用的。 就算殷述和他們宋家的人都一起死在這里,回頭殷紹給皇帝和朝廷的說法也只會是她宋家的人圖謀不軌,要了殷述的命。 “本宮能不能全身而退,那也是要試過了才知道,就不需要你來cao心了?!币蠼B說道,從頭到尾的無動于衷。 “小姐,這些鐵甲精兵裝備了得,而且人數和陣容都相當客觀,咱們恐怕抵御不住,實在不行——”管家焦急的不住從旁抹汗。 “推進門去,他們只會故技重施,橫豎眼前的都是死路,退或者不退都沒差別了?!彼纬怆S口說道。 不過這個時候她還是臨危不亂,那種鎮定自若的姿態,反倒是是給了管家和或許等人一些勇氣和底氣。 鐵甲的士兵用盾牌做武器,從兩邊的巷子口往里面壓進。 十丈,八丈,五丈,三丈…… 眼見著宋楚兮等人已經被逼著退回了大門口,即將和兩邊的人馬短兵相接,殷紹所在那一側的巷子外面突然聽到有人語氣慵懶的洋洋一笑,“太子殿下駕臨大鄆城,真是稀客啊,怎么也沒提前打個招呼,也好叫我府中有個準備,設宴為您洗塵?!?/br> 這個聲音是—— 管家的心中一陣振奮,幾乎是有些欣喜的,忽而就扭頭朝宋楚兮看去。 宋楚兮這個時候卻依舊神色凝重,那神情之間不見半點樂觀。 “是端木家主到了?!焙矽i說道,也是下意識的回頭去看宋楚兮的反應。 因為殷紹一直沒有下令,這巷子里的鐵甲兵仍在不斷的前進,宋楚兮一行無奈,已經被逼退到了臺階上。 這會兒站在高處,她方才看到那巷子外面的情形。 因為巷子狹窄,視野有限,端木岐到底帶了多少人來一時還無法具體的估算,只在殷紹的鐵甲兵后面,又是密密麻麻的一排人頭。 來人整齊劃一,都穿著深藍色的粗布衣袍,一襲紫衫風流的端木氏家家主端木岐高坐在馬背之上,那雙桃花眼的眼位天然上翹,就是這天氣再如何的森寒凜冽,也不管眼前的這個局面再如何的劍拔弩張對壘激烈,這個人都永遠是那么一副灑然又肆意的扮相,華彩卓然,仿佛時時刻刻都和各種肅穆的局面格格不入,但又每每會叫人覺得隨時隨地他的出現都不算突兀。 因為—— 他那本身就是風景,只要他一出現,就絕對是眾人之中最吸引眼球的那一個。 “端木岐?”殷紹牙疼似的咂咂嘴。 “太子殿下的動作好快啊,眼下這大正月的,年節都還沒過完,如果不是親眼在這里看到你,我還當你此刻正在京中哪個權貴之家的私宴上開懷暢飲呢?!倍四踞世室恍?,但明顯是話里有話。 殷紹卻不和他打官腔,直接略一抬下巴對上他的目光道:“你要保這個丫頭?” 他問,卻是篤定的語氣。 “人人都知道,在這大鄆城里,端木氏和宋氏這兩門是相輔相成的,所謂的唇亡齒寒,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倍四踞Φ?,說著一頓,忽而身子前傾,姿態有些懶散的撐在馬背上調侃,“或者太子殿下您能給出足夠的籌碼,說服我放棄宋家的這個同盟?” 他和宋楚兮之間,已經不再講情分了,現在理智劃分的已然是不加掩飾的利益。 蔣成海是到了這個時候才不得不承認和佩服殷紹的判斷—— 端木岐和宋楚兮這兩個人,還真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狠角色。 “事到如今,還需要再多說嗎?”殷紹有些厭倦的往旁邊移開了視線,大致的掃了眼他帶來的人手,隨后諷刺的冷笑道:“這是你端木家在大鄆城里傾巢出動的兵力了嗎?就為了將本宮留下?” 他這話,似乎又是在暗示什么,不過端起直接忽略不提,只就很實誠的吐出一口氣道:“差不多吧。不過我的人手雖說不算太多,可在這里,我是地頭蛇啊,要將殿下您這區區兩百余人的陣容留下來,應該——不算太難吧?” 端木岐御下有方,再加上他手下還有很多人是當初老家主端木項留給他的,他的實力便隱藏的有些深,而也就是這樣不知根不知底的,反而就越發的叫人覺得不踏實。 “地頭蛇?”殷紹顯然是對他用這這幾個來形容自己覺得有些別扭,玩味著重復了一遍。 然則這邊卻還不得他再開口,前面的主街上就又驚天動地的一片人馬聲直逼而來,以最快的速度朝這邊圍了過來。 這一次來的當是大隊人馬,不消片刻,就將這宋府周圍所有的街巷都堵的水泄不通,一眼看去,黑壓壓的全是人頭。 “小姐——”管家扯著脖子看了眼,不由的大驚失色,甚至是有些驚慌的說道:“是衙門的府兵,丁刺史親自帶隊來的,連衙門都出洞了,這事情恐怕是不能善了了?!?/br> 南塘這一塊是個很特殊的存在,雖然說是已經歸降朝廷,朝廷也在各州府設了衙門督辦各種事務,管理轄區治安,但卻還有南塘老資格的幾大世家并存,平時互不干涉,卻又彼此制約。 平素里,和幾大世家有關的事情,就算是天大的事,只要后面風頭能壓下去,朝廷方面也都睜一只閉一只眼就算了的,可是這一次,衙門的人卻公然介入了。 “他是太子,府邸府衙的父母官自然要以他馬首是瞻,不過既然連府衙那邊都提前聯絡布署好了,就更可以看出來,這一次太子他來者不善,恐怕——”何鵬一臉的肅然之色,“這件事恐怕不好了結了?!?/br> “見過太子殿下!”那丁刺史打馬前來,誠惶誠恐的就先給殷紹賠罪。 不過眼下情況特殊,他要顧著局勢,也不能下馬請安。 端木岐看過去,仿佛是感覺不到危機將近,“丁大人?我這都還沒來得及對太子殿下做什么呢,你這救駕一說從何而來???而且你也先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現在可是你們的太子殿下帶了私兵入境,光天化日之下要闖人家的府門殺人放火的,人家苦主都沒開口喊冤,倒是你一副如臨大敵的語氣?就算你們府衙勾結皇親是自古以來的規矩,可是青天白日的,又有這么多雙眼睛看著,這么多雙耳朵在聽著,你不要臉,好歹也替著太子殿下留下些顏面。陰損的事情做的再多都無所謂,可如果太高調了,便是自毀名聲,不顧前途了?!?/br> 他這拐著彎的罵人,那丁刺史被激的面紅耳赤,只是殷紹面前他又不敢放肆,又唯恐自己真的說錯了話要惹了殷紹的不快,就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看殷紹的反應。 “不必廢話,你不是要仗著人多勢眾嗎?那便動手吧,你來了也好,正好大家一起在這里做個了斷?!币蠼B淡淡說道,半分也不受到干擾和影響。 那丁刺史的底氣才又一下子升騰起來,一挺胸脯一揮手,“把這座宅子給我圍住了,今天一個活口也不準從這里走出去?!?/br> 端木岐就好像根本沒聽到他的話,臉上表情似笑非笑。 “區區一座大鄆城府衙的府兵又算什么?”宋楚兮忽而開口,語氣中帶了十成十冷厲又諷刺的意味,遙遙看著那巷子外面針鋒相對的兩個男人。 她的聲音不高,但是音色清澈。 眾人不約而同的循聲看來,就見那明烈女子唇角揚起一抹幾乎可以說是帶著嗜血冷酷的笑容,字字清晰道:“太子殿下,我從塞上折返南塘的這一路,你的探子難道就只盯著我區區一行數十人的行程動作了嗎?” 殷紹的心頭微微一震,已然是意識到了些什么。 宋楚兮就又繼續說道:“我知道現在這里你人多勢眾,你既然勢在必得,就大可以動手試試看,咱們硬碰硬的打一場,就此分個勝負,不過么——” 宋楚兮說著,突然一頓,“你的人只聽你的命令,盡心職守的跟著我,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和查探康王殿下的具體狀況,他們分身乏術,可能沒有注意到,在我離開塞上軍中之前,那里本來早我一日拔營返回的長亭關的最后的五千精兵最終并沒有真的返回長亭關的軍營駐地,而是半路轉了個彎,悄然尾隨我往大鄆城這里來了?!?/br> 當年長亭關的三萬駐軍被宋楚兮和殷述假傳圣旨給強行調去了塞上增援,但是長亭關那邊是個總要關卡,不能長時間的無人駐守,所以和南蠻人的那一場戰事剛一結束,其中大部分的人馬就被宋楚兮遣返了。不過那時候因為她剛剛入主軍中,那宋家軍中又多是宋承澤的老部署,她不放心,就故意將長亭關那邊朝廷的人馬留了五千人下來,幫她慢慢重新整頓了一遍軍中的編制。 這件事,其實她做的也不算離譜,示意殷紹都沒有多想。 “殿下——”蔣成海聽了這話,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殷紹卻沒等他開口說話就先抬手制止了他,只還是神色如常的看著宋楚兮這邊道:“長亭關的駐軍隸屬于朝廷,就算一時不察被你所用,他們去支援塞上的宋家軍是一回事,要將他們調往大鄆城?” 殷紹說著,唇角就勾起一個深刻諷刺的弧度,冷然道:“你不用給本宮虛張聲勢,你宋楚兮還沒這個本事?!?/br> 大鄆城和長亭關隔著十萬八千里呢,別說大鄆城這里沒有什么戰報傳出去,就算是大鄆城里出了什么事,需要軍隊的武力震懾,這附近離得近的駐軍也有幾支,長亭關的駐軍又不蠢,怎么會不管不問的就跟著宋楚兮來了南塘了?傻子也知道這有問題了。 所以殷紹判斷,這個丫頭只是虛張聲勢的。 宋楚兮面不改色,那丁刺史卻不敢掉以輕心,連忙輕聲喚道:“殿下——” 宋楚兮看在眼里,唇角揚起的弧度就更加明顯了起來道:“是啊,如果真是長亭關守軍的人,自然不能任由我差遣,為所欲為,可如果當日我遣返他們出營的那支人馬就是我宋家軍的人,這是不是就又另當別論了?” 五千人的軍隊,那么多的人聚在一起,只要裝束上沒有問題,難道還有不相干的人會無聊到逐一去辨認那些士兵的長相嗎? 這一次,就是殷紹也有點不確定了。 他看著宋楚兮,“你原來是想要做什么?” 只是回一趟南塘而已,她根本就犯不著那樣的興師動眾。 “怎么?太子殿下你終于肯信了?”宋楚兮反問,說著也不等殷紹是少回答就又自顧說道:“如你所見,就連你太子殿下如今都要紆尊降貴千里奔襲來南塘取我的這條命了,我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命如今貴重,非是當年可比了,出門在外,我要防患于未然的多帶些人手,這也不為過吧?” 殷紹抿了抿唇。 宋楚兮給出的這個理由雖然聽起來牽強,可他和這丫頭已經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這個丫頭,的確是經常不按常理出牌,讓他防不勝防的。 “事到如今,好像也沒有必要再特意派人去城外確認了吧?”宋楚兮說道,也不管他。 “你的意思——”殷紹便就沉吟一聲,“無論今天本宮肯不肯罷手,你都要將本宮強行留在這里了?” “換而言之,如果不是我提前留了后手,太子殿下你難道還打算過要對我網開一面嗎?”宋楚兮語氣犀利的反駁。 “殿下——”這宋楚兮越說越逼真,殷紹扛得住,那位丁刺史卻已經隱隱的開始冒冷汗,“是不是——” 不管宋楚兮是不是有備而來,今天這里的局面既然已經掀起來了,那么無論是誰也都沒有中途退場的道理。 到了這時候,端木岐已經有半天沒有開口說話了。 殷紹回頭看向了他。 他便就輕輕一甩手里的馬鞭,笑道:“我的立場,就是南塘的立場,太子殿下您千里奔襲,又仗著又朝廷的府衙里應外合,可是從一開始就沒把我們這些人看在眼里的。以德報怨的事兒,我生平就沒學過,所以——” 這一次殷紹登堂入室,說是最終的目的就只是沖著宋楚兮的,卻也是堂而皇之的扇了南塘所有世家家主的耳光。 雖然殷紹知道端木岐此時如此不依不饒的絕大部分原因還是為了宋楚兮,不過這個時候已經多說無益了。 “好?!彼潇o的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直接便是一揮手,“無需廢話,今天就給本宮將這大鄆城拿下?!?/br> 話音才落,重甲的士兵們已經頂著盾牌揮舞著長矛沖了上去。 衙門的府兵暫時還在外圍設防,弓箭手也跟著拉開了陣仗。 雙方這才一打起來,那丁刺史馬上就緊張不已的想要將殷紹勸著送出戰圈里去,“殿下,刀劍無眼——” “端木家主,你就由著丁刺史這樣的獻殷勤嗎?他就算是朝廷的官,現在卻是站在咱們南塘的土地上的,他這諂媚的行徑,我可看不慣?!彼纬庹驹诖箝T口的臺階上,再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