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節
本來是該青出于藍的,可是為了制造破綻,為了掩護端木棠脫身,就只能是故意留下破綻,讓她能夠當場確認自己的身份了。 他不該來的,他知道他本來是可以只派別人來的,可最終,還是扛不住心里的矛盾,自己親自來了。 橫豎是早晚都要揭露的真相,橫豎也是早晚都要到來的結局,端木棠說的對,他不過就是在自欺欺人而已,可是當他本來是孤注一擲闖的進來之后,卻又再度的后悔了。 被她發現他的那一瞬,沒有人看到他內心的狼狽,可是那一刻,他真的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可是,他的面前,早就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在他想要重新抉擇的時候,已然早就沒了選擇取舍的機會。 端木岐用力的抓著胸口的衣物,那一塊的皮膚下面,被火灼燒了一樣的難受,他使勁的用力,想要將那種不適感壓下去,但也許是因為用力過度,最后非但沒能壓住,反而的胸口一熱,驀地吐出一口血來。 殷紅的血水濺在墻壁上,被夜色掩蓋,完全看不到。 端木岐還是覺得胸口的那個位置脹痛發熱,出了一頭的汗,正在頭目森然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后有人冷笑,“你怎么會在這里?” 那女人的聲音,冷酷中又透著鮮明的嘲諷。 端木岐的腦中嗡嗡作響,不過就算一時還聽不真切她的聲音,卻也知道這個時候會有恃無恐出現在這里的會是什么人。 他松開了抓著襟口的那只手,順手抹掉唇邊的血跡,緩慢而從容的一點一點重新站直了身子。 身后的宋楚琪見他撐著墻面發愣,就只以為他是和宋楚兮之間鬧了什么矛盾了,便就冷笑著挖苦道:“端木家主深夜到此,該不會是和我那四meimei吵了架,所以才躲在這里神傷的吧?” 端木岐轉身看她一眼,并不理會她的話,只道:“以前宋老家主在的時候,宋家就是鐵板一塊,現在倒是改了脾氣了,隨時隨地都可以大開方便之門了嗎?” 他這是什么意思?指責她沒有看護好宋楚兮那個丫頭?要知道,她可是恨不能將那丫頭直接大卸八塊了事的。 宋楚琪立刻就冷了臉,“端木家主是不是該解釋一下,這三更半夜的,你這樣出現在我宋家的后院里面不合適吧?” “合不合適的,你要如何?”端木岐反問,根本就沒心思和她廢話,不動聲色的緩過一口氣來,抬腳就走。 宋楚琪見他對自己愛答不理,心里突然就有點不是滋味兒,看著他的背影揚聲道:“端木家主,我知道你是無所謂的,可楚兮畢竟是個女兒家,你就這么走了,就不怕事情傳揚出去,會叫她的名聲受損?讓她以后無法在這大鄆城中立足嗎?” 這個女人,也的確是有夠無聊的。 端木岐冷笑了一聲,忽而止了步子,卻沒回頭的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需要我對此事負責了?” 宋楚琪只以為是他妥協,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從容的舉步晃到了他的面前。 這男人真是生的極好看,得了上天特別的眷顧一樣,五官面孔都完美到了叫人完全無從挑剔的地步。上回在白日里見他的時候,宋楚琪就只覺得是眼前艷光逼人,根本就不敢多看,而如今夜色之中也非但沒能藏住他的鋒芒,反而是將他的魅力散發到了另一個極致,極艷又極冷,叫人怦然心動之余卻又自覺卑微的不敢褻瀆。 宋楚琪的心中,突然就有了一點不自然的小小的緊張,她竭力保持鎮定的露出一個笑容來,“我只是提醒端木家主一下,楚兮她不懂事,很多時候都不知道輕重——” “如果你覺得照顧她很麻煩,大可以隨時將她送去我端木家?!倍四踞坏人f完已經冷聲打斷。 白天的求親帖子,他明知道她不會答應的,現在這算是舊事重提嗎? 宋楚琪的面色一僵,面上神情也瞬間轉為戒備。 端木岐這會兒胸口脹痛的利害,根本就沒心思和她廢話,直接撇了她就旁若無人的強行離去。 宋楚琪站在原地,看著他匆匆而行的背影,目光陰了陰,臉上卻現出明顯的惱怒情緒。 * 端木岐回了端木家,聽長城說端木棠已經去佛堂乖乖跪著了,也就沒再理會,直接就睡下了,不過他回來的晚,只睡了兩個時辰不到也就起身收拾了出門。 長城見他的臉色不好,就不免擔憂,“少主,您是不是沒休息好?現在也沒什么事,要不您就再歇一歇吧?!?/br> “不必了?!倍四踞芙^了,直接面無表情的出了院子。 他也沒出門,而是穿過花園,去了老夫人住的主院。 彼時那邊的屋子里,老夫人也才起床,被丫鬟們服侍著剛剛梳洗穿戴好,端木岐也沒等任何人通報就直接闖了進來。 “少主!”丫鬟婆子們趕緊行禮。 “都出去!”端木岐淡淡的開口,語氣不重,卻是不怒而威。 程mama悄悄看了眼老夫人的反應,卻見老夫人的臉色陰沉,但是她既然沒開口反對,程mama也就帶著幾個丫頭婆子匆匆退了出去。 屋子里的氣氛,冰冷而詭異。 端木岐的面目清冷,只負手站在那里。 老夫人本來是背對門口的妝臺坐著的,片刻之后,她卻是身子一矮,直接從那繡墩上滑下去,一咬牙,屈膝跪在了地上。 ☆、第006章 他們都是瘋子! 老夫人這一跪,著實有些不合情理。 端木岐唇角挑起一抹笑,從后面看著,忽而嗤笑道:“原來你還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br> 老夫人也不說話,只是面沉如水。 她說是跪著的,可是臉上的這個表情看上去,卻分明不是心悅誠服。 “你就沒什么話說?”端木岐看著她的背影,散漫的開口。 “少主是為了昨夜屬下誤傷您的事情來興師問罪的嗎?”老夫人道,開口的語氣十分之冷硬。 “這個可以暫且放開不提,我現在更好奇的是,昨夜你為什么會跟我到了宋府?”端木岐道。 既然昨夜彼此的行跡都已經暴露了,那么現在多說無益。 老夫人緊抿著唇角不說話。 “如果昨天截到的不是我,你是不是就準備直接下殺手了?”端木岐再次開口問道。 這老太婆昨夜絕對是沖著端木棠去的,雖然端木棠是算計準了他會趕過去,但如果他去的稍微遲了,讓這老太婆先一步趕到的話—— 以端木棠的身手,在她手下估計是走不過三招的。 老夫人默不作聲,只面色冷凝的跪在那里。 端木岐款款踱了兩步,再度開口道:“有些話,還是先當面說明白的好,因為不會再有下一次了?!?/br> 他彎身,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老夫人死咬著牙關,腮邊的肌rou都有點扭曲變形,這時候,才是深惡痛絕的狠狠閉了下眼睛道:“那么少主是否可以也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昨夜——你是真的想要要了宋家那個丫頭的命嗎?” “不可以?”端木岐并不否認。 “你這是不忠不孝!”老夫人突然失控,面目猙獰,歇斯底里的吼叫出來。 “何為忠孝?”端木岐笑了笑,漫不經心的反問,“一直以來,你們輔佐我的初衷,不就是為了匡扶社稷,重整山河嗎?到底是我中途改了心志,還是你存了私心,主次不分了?” 老夫人被她問住,啞口無言。 端木岐也不在乎,只就看著她的側影,冷諷的繼續說道:“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你說是尊我為主,卻也只是暫時的而已,畢竟你心里真正信服之人不是我。以前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情,我也懶得管你,但是經過這一次的事情之后,我覺得我們好像有必要當面再論一論這個主仆尊卑了。我可以容忍你的私心,可是——” “少主——”老夫人忍無可忍的咬牙打斷他的話,忽而冷笑,“論及私心,難道真的只就我有嗎?你呢?你敢說你今天過來尋我就不是私心使然?” 她不知道昨天夜里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本來是以為自作主張想要對宋楚兮下手的那人是端木棠的,甚至于后來在宋家截住了端木岐之后也懷疑他是不是在給端木棠遮掩,可是她留在府中的眼線卻看到只在差不多是她剛一出門的那個時間,端木棠就已經回府了。 所以昨夜突然興起去了宋家的人就是端木岐。 “如果昨夜你是真的一時起了殺心,那么現在呢?你既然是來找我,就應該是已經改了主意了吧?”老夫人道。 其實端木岐如果就是不想宋楚兮活著了,隨時隨地都可以動手,絕不會因為頭天夜里受到阻礙就存有什么忌憚。 他沒有再次出手,也就只能說明—— 到底,他還是舍不得那個丫頭的。 “就算我也有私心,那又怎樣?”端木岐也不惱怒,反而氣定神閑的勾了下唇角,“可是我說過,尊卑有別,你明白嗎?你的私心,是不能凌駕于我的私心之上的?!?/br> 老夫人是沒想到他能堂而皇之的說出這樣無恥的論調來,胸口頓時就被一口氣堵住,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 “要誰生,或者要殺誰,這個,應該聽我的?!倍四踞^續說道,他本來也只是語氣強勢,這時候卻是整個話鋒一轉,就連眼神都變得陰冷恐怖,“能做到的話,你就繼續留在端木家做你的老夫人,如果你保證不了,那么——我這就替你安排一副棺木,明天你就滾回山上去?!?/br> 他是說到做到的,而端木家到底有沒有這個所謂的老夫人坐鎮,其實也早就無關緊要了。 端木家的這點權勢,老夫人還沒看在眼里,只是現在端木岐的心思難測的很,如果她一旦離開,就更把握不準他的動態了。 老夫人用力抿著唇角,不想松口。 端木岐就又站起身來,他款步走到老夫人右邊的一個桌子前面,取過那上面供奉的一把古劍觀摩。 老夫人擰眉看過去。 端木岐突然橫劍出鞘,一雙桃花眼,嫵媚絕艷間,帶一種俾睨天下的冷蔑氣勢,涼涼道:“這是唯一一次,知道嗎?” 長劍的冷鋒,恰是壓在了老夫人的頸邊。 那種涼意,根本就不需要經過真實的接觸,就已經過可以冷到了骨子里。 老夫人的臉色鐵青,她拼盡全力的使勁挺直了脊背,忽而嘲諷的冷笑,“雖說尊卑有別,但我與少主之間至少還有半師之誼,昨夜誤傷了少主,我自知有罪,至于其他的事——我自認為問心無愧,少主要驅逐我?你要用什么名頭?” 橫豎兩個人都是各懷鬼胎,各有各的私心,誰也不比誰更光明正大一些。 端木岐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懼生死,可是難道也不替岳青陽想一想嗎?” 老夫人的心頭劇震,神色微微一變。 端木岐突然就興致缺缺,將那長劍插回劍鞘里,一面踱步,一面繼續道:“難道你就只知道盯著我,而沒有去注意他嗎?難道你就沒發現,事到如今,他的目的和私心也都和你的完全背道而馳了?今天你忤逆的是我,我心情好的時候,不會與你計較,可是將來對上他呢?” 岳青陽確乎是對宋楚兮的事情格外上心,提起這個,老夫人就胸中郁結。 她實在想不明白那個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很顯然,如果他一直這樣的話,是終有一天要逼著她和他翻臉動強的。 “明白了嗎?”端木岐已然看到她眼中不加掩飾的狼狽神色,當即就冷笑了一聲,“橫豎我這個所謂的主子,你是從來就沒當回事的,我也用不著你在我和那人之間選立場,不過么——” 他說著,居然刻薄至極的,眼中就帶了些幸災樂禍的神情,頗為語重心長道:“趁著現在還有時間,你是該仔細的權衡,好好的決定一下你在岳青陽和那人之間的立場了。昨晚的事,就此揭過,我不會透露給岳青陽知道,但我還是那句話,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有本事再違逆一次我的意思,我可就不管了?!?/br> 如果讓岳青陽知道昨夜宋家發生的事,十有*是要將那孩子逼的徹底爆發的,老夫人確信,在這一點上,端木岐沒有危言聳聽。 端木岐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出去。 老夫人跪在那里,聽著他離開的腳步聲,卻又好像,沒聽見,直到許久之后,臉上表情都還一直是猙獰和扭曲的。 端木岐怎么能說出這樣冷血無情的話?那個賤丫頭,那個死丫頭! 先是端木岐,又是岳青陽,她到底給他們灌了什么迷湯?居然是把這兩個人都逼著背離了原本的初衷? 聽端木岐的話,他現在就只求成敗,不會管別的了,可是岳青陽那里—— 不!不行! 就算他們所有人都放棄了,她也絕對不能放棄,就算只憑她自己的力量,難道她還拿捏不住宋楚兮那么個小丫頭嗎? 這樣想著,老夫人眼底的神色就越發顯得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