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節
“有探子帶回來的消息,說晚上那會兒從太子府出來的兩個彭澤太子的親衛,并沒有去驛館傳信,而是——半路直接變了方向,折去了懷王府。并且——進去之后,一直到現在都沒出來?!毙l霖正色道。 “嗯?”殷湛心中警覺,不由的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衛霖就又說道:“不僅如此,后來又有可疑人等進去,看裝扮,并不是懷王府的家奴,但是進去了之后也沒出來?!?/br> “不知道是什么人?”殷湛想了想,雖然隨口問了,但明顯是沒指望能有結果。 衛霖搖了搖頭,然后又振奮了精神道:“我們的人只是守在外圍監視那王府里的大致動靜,提前沒得王爺的命令,不敢輕舉妄動,故而就沒去深究,如果王爺覺得有必要的話,那屬下這就傳令下去,讓他們去確認身份?” 殷湛略一抬手,然后抿唇飛快的思索了片刻,隨后便是冷然的一勾唇角道:“你去吧,再加派一些人手過去,這幾天務必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盯緊了懷王府,那邊的一舉一動都要及時回報?!?/br> “王爺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衛恒不解,試探著開口問道。 “暫時你先不要問,就照我的吩咐去做吧?!币笳康?,卻是故意賣了個關子,繼續舉步回了后院。 他那院子里,慣常晚上是不留人的,這會兒驟然抬腳進去,卻見殷黎的那兩個丫頭都垂眸斂目的站在門口。 殷湛腳下步子不由的遲緩了一瞬。 “見過王爺?!眱蓚€婢女連忙屈膝行禮。 殷湛面無表情的走過去,道:“暖暖還在這里?” “是的?!辨九氐溃骸昂退嗡男〗阍谝黄鹜??!?/br> 殷湛也沒說什么,直接推門走了進去。因為有些事情耽擱了,他往前院你走這一趟差不多又半個時辰,又趕上深更半夜,宋楚兮是本來就體力消耗過度,精神不濟,殷黎睡到一半被挖起來,精神了那么一會兒,但畢竟是個孩子,說困也困的快。 殷湛推開門,卻意外發現那母女兩個一大一小居然是窩在被子里都睡下了。 宋楚兮身上裹著被子,大約是身上舊疾未消,睡的便不很安穩,額頭上還是隱約布一層細汗,眉頭深鎖。 虛弱縮成團,被仍在大床最里面的一角,事不關己的打盹兒。 而殷黎,也好像是故意在被子底下縮成了一團,悄悄靠在宋楚兮宋楚兮懷里。 殷湛推門進去的第一眼,沒見她的動靜,又沒看到也的臉就以為她是睡著了,于是刻意放晴了腳步走過去,卻赫然發現那粉團子做賊似的瞇著一只眼,然后伸出一根手指,遲疑著正試探著想往宋楚兮的胸口去戳。 宋楚兮這一晚上的精神不好,既然睡了,殷湛便不想再擾她,連忙搶上前去一步,攔下了殷黎的手,低聲喝道:“做什么呢?” 殷黎本來爭專心致志的想使壞,根本就沒注意到他進來了,聞言頓時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小臉通紅。 她這神情,分明是做了什么虧心事的樣子。 殷湛心中狐疑,便就多看了她兩眼,一時想不明白,又怕她再把宋楚兮給折騰醒了,就給她遞了個眼神道:“起來,回房去睡?!?/br> 殷黎眼珠子咕嚕嚕的一轉,先是看看他,然后扭頭又看了宋楚兮一眼,最后便是直接把腦袋往宋楚兮懷里一拱道:“不走!我睡這里?!?/br> 然后就把一張笑臉埋在宋楚兮懷里蹭啊蹭。 殷湛想去拉她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宋楚兮已經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 那粉團子抱在懷里是暖乎乎的,宋楚兮下意識的伸手將她往懷里抱了抱,在反應了一下才看到站在床前的殷湛,這才想起來這是哪里,便留瞬間清醒了。 “他走了?”撐著身子坐起來,宋楚兮擰眉去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外面還是黑洞洞的一片,也分辨不出具體的時辰。 “嗯?!币笳奎c點頭,見她額上還有汗水,就不免微微皺眉,一邊伸手去拽殷黎,一邊道:“還沒緩過來?我叫衛霖過來再給你把一次脈吧?!?/br> 他這說話的語氣,并非商量。 殷黎卻不甘于被他從被窩里拖出來,身子使勁往后墜著,轉身又撲到宋楚兮懷里,牢牢的抱住了她道:“我要跟楚楚jiejie在這里睡,我不要走?!?/br> 殷湛的眉頭越擰越緊。 宋楚兮倒是無所謂,所以就沒開口說話。 殷黎這耍賴耍的確實叫人生疑,殷湛也不由她,強行將她拖過來,彎身撿起鞋子扔給她,命令道:“穿上?!?/br> 殷黎憋著嘴,偷偷抬起眼睛看他的臉色,見到是真的沒商量了,就悶悶的套上了鞋子,那表情分明是一副強權壓榨之下委曲求全的樣子。 宋楚兮看在眼里,忍俊不禁。 殷湛已經把殷黎抱了下去,拉了她的手往外走。 “王爺,天很晚了,奴婢們帶小郡主回去吧?!眱蓚€婢女連忙道。 殷湛才要點頭,殷黎卻突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扭頭保住了他的大腿,堅決道:“父王陪我回去?!?/br> 殷湛回頭看了眼身后的屋子里面,吐了口氣道:“我送她回去吧,你們去把衛霖叫過來,再去廚房弄點吃的來?!?/br> “是!”兩個婢女垂眸應了,快步先出了院子。 殷湛牽了殷黎的手,父女兩個不緊不慢的走在花園里。 殷黎今天的情緒是很有些不對勁,好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嘰嘰喳喳的說話,反而使勁垂下眼睛盯著自己的衣襟。 殷湛心里想著別的事,也就沒閑暇顧及到她,一直進了殷黎的院子,兩人走到了回廊底下,殷黎卻突然遲疑著頓住了步子。 “父王!”她仰頭去看殷湛的側臉,表情嚴肅又糾結,咬著嘴唇似乎很是猶豫又低頭盯著自己的小胸脯看了眼,忽而道:“為什么楚楚jiejie的這里比我的大???” “什么?”殷湛懵了一下,片刻之后才一寸一寸緩緩垂眸看向了身邊的女兒。 “這里——”殷黎一臉過分認真的表情,低頭戳了戳自己胸口的位置,一板一眼道:“剛才我偷偷試過了,楚楚jiejie這里是比我大,還軟——” 這個問題,從那會兒在房里瞄見宋楚兮沐浴就已經存在了,但是親疏有別,小丫頭沒好意思直接跟宋楚兮開口,后來為了驗證,便黏在人家身上又磨又蹭的揩油,直到了這會兒,終于忍不住的爆發了。 殷湛的整張臉一瞬間就整個人綠了,表情僵硬的連成一片,但是嘴唇動了動,卻居然是一時無話可說。 殷黎眨巴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直直的看著他,等他解惑。 殷湛被她盯著,心里突然煩躁不已的沉聲喝道:“別胡說!” “沒胡說?!币罄枇⒖檀舐暤姆瘩g,又低頭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嘀咕道:“我明明看到了,父王你也看到了——” “暖暖!”殷湛的心里一怒,沉聲喝斷她的話。 殷黎被他一吼,突然冷不丁打了個哆嗦,皺著小眉頭道:“你是看見了嘛——” “閉嘴?!彼^的童言無忌,但是這會兒殷湛耳根子后面的卻燒的利害,偏偏面對一個孩子,他又根本就不能說什么??梢罄柽@么個刨根問底的個性,又實在是她解不開這疑問再去跟外人請教。殷湛是暗暗提了好幾口氣才勉強穩定住情緒,保持鎮定的叮嚀道:“這話不許再和第三個人說了,知道了?” 殷黎別他臉上那種古怪的表情給唬住了,歪著脖子看了他兩眼,然后才小聲的點點頭,“哦!” 說完,還是再次低頭,神情十分糾結不解的去瞄自己平攤的小胸脯。 有些話,殷湛跟她解釋不得,但是瞧她這眼神舉動,卻幾乎壓不住五官的抽搐,黑著臉把她拖進了屋子里,又扔到了床上。 殷黎滾到被子里,把自己包起來。 殷湛擔心宋楚兮那邊的情況,轉身就要往外走。 殷黎盯著他的背影眨眨眼,突然大聲問道:“父王你不跟我睡嗎?” 她到底是女孩兒,殷湛雖然寵她,但從小到大她都是被婢女們帶著過夜的。 殷湛腳下步子一頓,背后又聽殷黎更大聲音的質問道:“你要跟楚楚jiejie睡嗎?” 殷湛腳下步子微微一個踉蹌,忍無可忍的轉身。就見殷黎老大不樂意的撇著嘴巴道:“不讓我睡你的床,卻讓別人睡?!?/br> 說完,就有些服氣的往床上一摔,拉被子蒙了頭打滾。 哼哼哼,我就不告訴你雪融也在你床上吶。 明明是很簡單的一件事,這一晚上被自家閨女這幾次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擠兌折磨,殷湛突然就覺得心力交瘁。 “王爺——”兩個婢女一前一后的從院子外面進來,見他面色不善的盯著床上那團棉被,俱都心里奇怪。 殷湛回過神來,一語不發的快步出了門。 他回到自己那邊的時候,衛霖剛好給宋楚兮診完了脈,正在收拾藥箱和脈枕,見他進來,就趕緊起身,“王爺?!?/br> “怎么樣了?”殷湛略一頷首,徑直走古來。 “屬下重新給四小姐診斷過了,她的脈象無異,就是體虛的癥狀比較嚴重,元氣虧損是要調養幾日才能完全恢復的?!毙l霖回道。 他過來時候順便帶了一碗藥,這會兒宋楚兮喝完了藥,他便就來你藥碗一起收拾了,帶著先行出了門。 衛霖這一走,屋子里明明是有兩個人的,那場面氣氛,也在一瞬間就演變的尷尬。 殷湛舉步走到床邊,彎身坐在了床沿上。 他不說話,兩個人這么近距離的呆在一起,就連宋楚兮也都跟著越發不自在。 “你——”斟酌了一下,宋楚兮深吸一口氣,想要說什么的時候,不想殷湛卻是先一步開口問道:“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宋楚兮聞言一愣,詫異的抬頭看向了他。 殷湛坐在那里,面色平靜,目光冷淡,她一眼看去,只能看到他的側面輪廓,映著燈影,明明剛毅俊朗的線條,卻只有種安定柔和的感覺。 這種感覺,當年的時候就會有。明明是對誰都樹立冷漠的一個人,宋楚兮也時常困惑,她這種錯覺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她的深思恍惚了一瞬,然后便飛快的收攝心神道:“今晚,我在城里遇到彭澤即墨勛的人了?!?/br> 即墨勛還沒死心,雖然這一次沒有得手,但想必許多人都會對她夜里的行蹤感興趣。 對她出手的人會是即墨勛,說起來也不算太出乎意料。 殷湛面上神情并不見明顯的波動,他的手擱在膝上,又再袖子底下用力的攥了攥,忽而便是扭頭看來,“我問的不是這個,你要對我敬而遠之,你要一意孤行,這些我都管不了你,可是少戎,你自己現在是個什么處境你還看不清楚嗎?今夜你做的事有多兇險,還需要我來告訴你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因為已經死過了一次,你就覺得現在一切都是額外賺到的?可以隨意的任你揮霍冒險也都無所謂嗎?” 他開口的語氣,本來是要極力的壓制的,可是想到前面她孤身犯險的事,還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你現在的這個樣子,早就不比當年了,你自己不知道嗎?”殷湛越越氣,到了最后,就成了連聲的質問。 宋楚兮一直心平氣和的聽著,聞言,忽而便是自嘲的輕笑了一一聲。 她反復的拿自己的手掌在燈影下晃了晃,然后便是一聲嘆息,“我怎么會不知道?豈止是不比當年,而是根本就物是人非了。否則的話,殿下你還以為我現在是誰?” 很多的事情,經歷過,便就再不能回頭了。不管是廖容紗也好,還是廖弈城也罷,她雖然帶著有關他們的所有記憶,但是在世人眼中,在這皇朝激蕩過往的歷史中,那些就早就歸為塵土了。 她和北狄殷氏之間的那些仇恨和糾葛,她現在的身份位置,都給她和她身邊的人都劃定了許多的界限,誰都逾越不了了。 宋楚兮這話說的嘲諷,殷湛卻是聽的胸口莫名一堵。 兩個人,四目相對。 明明知道她就是她,是他心心念念惦記著的那個女人,可是如她所言,一切早就面目全非了。她不再是原來的容貌和身份,這于別人而言,是一個全新的開端,可是于他—— 恰是斬斷了所有的前塵過往。 如今的她,將整個殷氏視為仇敵。 而他,即便不是敵人,也注定了立場尷尬,她要對他敬而遠之。 “你現在是誰,真的有那么要緊嗎?”殷湛看著她,心中苦澀,“物是人非?那只是你一廂情愿的以為,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沒有變?你有沒有仔細的回頭看看,過了這么久了,為什么我還站在原地?” 他的這些話,聽起來很有些叫人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