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節
南康公主并不懼于此,這時候才緩慢的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了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下來。 安壽公主費力的使勁仰著頭去看她。 安康公主突然痛苦了閉了下眼,然后將一直捏在手里的那枚印章,狠狠、狠狠的用力砸在了她的面前。 那玉質脆弱,在青石的地磚上撞出了許多的碎屑飛濺。 南康公主卻沒再滯留,只決然的甩袖一轉身就大步往院子里走去,一面冷聲道:“進宮!” 她是忍不了也等不了由皇帝來親自下旨處死安壽公主了,可是她在皇廟殺人,又殺了堂堂一個皇女,這也是莫大的罪過,她必須要馬上進宮去給皇帝請罪。 安壽公主的眼睛里本來也就只有憤恨,可是在她甩出那枚印章的時候,卻一下子就失魂落魄了起來,眼神變得迷茫且慌亂。 她趴在那里,動也動不得,只愣愣的盯著那枚印章。 那是她送給她的定情信物,怎么會落在了南康公主的手里?南康公主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這樣不由分說的沖進來,直接就將她打殺了? 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了,一定是的! 安壽公主的心里,頃刻間就失去了所有的溫度,仿佛是血液里僅存的一點熱度都被什么給抽空了一樣,雖然她無從得知這其中究竟是發生了什么變故,但是有一個大膽又荒唐的揣測卻在心里生了根—— 這枚印章,若不是宋承澤親手送出來的,絕對不應該被人發現,更不可能落到別人手里。 是他!就是他!一定是他做了什么,這樣迫不及待的將她推入了鬼門關的。 前兩天惜雪去找他的時候,他明明說會找機會來見她的,她還一直滿懷著希望在等,等來的—— 卻是這樣一個猝不及防的結局。 那個男人,真是狠絕了,他居然是這般的根辣絕情,面都不見的就將她送上了死路。 哈! 怨誰呢,還不是她咎由自??? 可是,好不甘心??! 心灰意冷,最后的一點支撐著她生命的仇恨也被失望的情緒擊得粉碎,安壽公主努力的張開五指,想要將碎裂的印章拿回來,卻到底是沒能如愿,就那么憤恨不干的斷了最后一口氣。 殷述一直站在那佛堂外面的臺階上面,沒有動。 “殿下?”何旭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后,“南康公主的車架進宮了,這里——” 殷述反復的抿了幾次唇角,最后卻是突發奇想,忽而轉頭看向她道:“我記得皇姐身邊不是有個婢子一直跟著她的嗎?人呢?” 從他們來了這里,就沒見到惜雪那個丫頭。 何旭本來是要問他,安壽公主的尸首要如何處理,聞言,不免一時沒能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回頭對院子里的守衛問道:“公主身邊服侍的婢女呢?” “這——”那幾個侍衛面面相覷,仔細的回憶了一下,卻都搖了搖頭。 殷述這個時候也轉身看過來道:“今天——皇姐可有走出過這皇廟去?” “公主殿下是被皇上降旨,勒令她在此靜心思過的,別說公主殿下不能違逆陛下的口諭命令,就算殿下要出去,奴才們也不敢放行啊?!鳖I頭的一人說道,走上前來,誠懇的給殷述拜了一禮。 之前那梨園里的種種線索,環環相扣,指的都是安壽公主,但如果安壽公主今天根本就沒從這里走出去過的話—— 那這件事就絕對是別有內情的。 是有人刻意留下的線索,為的就是嫁禍是安壽公主,更有甚者—— 是把南康公主的種種舉動也都一并估算在內,要用她的手來殺人的。 殷述一時沒有說話,只垂眸沉默了下來。 何旭明白他心中疑慮,就快步出了院子,轉了一圈回來,卻見殷述還是保持著之前的表情姿態站在那里沒動。 “殿下!”何旭走過去,低聲稟報道:“屬下已經去問過了,安壽公主身邊的那個婢子叫惜雪,是在約莫兩個時辰之前,她突然說有事要辦,出去了?!?/br> “一個半時辰之前?”殷述摸著下巴沉吟。 但是這邊他們滯留的時間也著實是太長了,何旭還是忍不住道:“殿下,這里的事,您是不要盡快進宮去和陛下做個說明?” “哦!”殷述的思緒被打斷,擰眉回頭看了眼那佛堂里面,面上露出不忍之色的嘆了口氣道:“先找東西把皇姐的尸身掩住吧,這院子封起來,不準任何人擅自入內,本王這就進宮請旨,請父皇派人過來收殮吧?!?/br> “是殿下!”守衛答應了,趕緊又吩咐多調了一隊人手過來,將整個院子團團圍住。 殷述大步走在前面,那表情看上去若有所思。 從皇廟里出來之后,主仆一行打馬走在進宮的路上,何旭才忍不住的開口道:“殿下,您在想什么?是在想安壽公主的事情嗎?那個不見了的丫頭,是不是這就派人去找?” 殷述側目看他一眼,沒說話,卻是眼神古怪的盯著他上上下下反反復復的看。 何旭被他盯的不自在了,臉上表情漸漸掛不住,露出明顯的幾分尷尬來,殷述這才沒好氣道:“你查什么?你是京兆府的衙差還是大理寺的親兵?朝廷給了你俸祿拿了?還需要你去替他們破案拿人的?” 何旭被他噎了一下,面色就更顯難看,不解道:“殿下不是懷疑那個丫頭——” “誰說的?”殷述再次沒好氣的打斷他的話,用馬鞭敲了一下他的腦袋道:“那丫頭有什么好懷疑的?淮南郡主遇害,起碼有兩個時辰了,那丫頭才走了一個半時辰,她有被懷疑的必要嗎?” 何旭之前倒是沒從這時間的細節上面考慮,聞言不禁愣住。 而旁邊,殷述的神色卻是越發顯得凝重又憂慮了起來。 他不說話,等何旭緩過神來,就更是奇怪,“殿下,您到底怎么了?” “宋承澤!”殷述道,這個話題起的有些突兀,但他臉上居然鮮有的露出認真又慎重的表情來,感慨著慢慢說道:“我懷疑這件事都是他出手安排的?!?/br> “他?”何旭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隨后卻是驚的眼睛圓瞪,“殿下您難道是說——” 宋承澤能和安壽公主之間有什么仇?當然,就更不可能和淮南郡主之間成仇了。他和淮南郡主之間難以扯上關系,但如果硬要拼湊的話—— 安壽公主可不是個省油燈,何況雖然大家都不說,他這邊也不是沒得到消息,之前安壽公主上躥下跳,的確是做了好些針對宋楚兮的事的。 如果要把宋承澤和安壽公主綁在一起的話,那也就唯有用那一種牽連來解釋了。 “咳——”殷述連忙咳嗽了一聲,同時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這件事,可是事關皇家顏面的,別說沒拿住把柄,就算真的撞破了,也只能遮掩。何旭自知失言,趕緊就閉了嘴,過了一會兒才道:“那這件事要怎么辦?方才皇廟里——” “你還是想去幫著京兆府查案?”殷述不悅道,隨后語氣就突然嚴厲了下來,“別人是帶著眼睛和耳朵去的,咱們也一樣,你就當沒帶腦子不行?看見什么說什么不就得了?” 他是篤定了這件事就是宋承澤一手策劃,可還是那句話—— 沒有證據。 何況,今天的這件事,其玄妙程度根本就遠在方才他和何旭說的這些事情之上,十之*—— 是還有一重更深層的,不為人知的隱秘關系在里頭。 不過這樣一來,宋楚兮那個丫頭索要面對的局面就會更加兇險了。 殷述想著,突然就有些心煩意亂了起來,而他的這種心情,直接就表現在了臉上,只何旭一次被他擠兌狠了,此刻再不想碰釘子,索性便使勁的咬緊了牙關,堅決的一個字也不多問了。 * 梨園那邊,何鵬奉命去調派了京兆府的衙差過來,將前后的出入口都全面封鎖了。 出了這么大的事,南康公主進宮之后,自然少不得要承受皇帝的雷霆之怒,一番折騰之下,等殷述從宮里出來,并且過來放了被困在梨園中的眾人回去,就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因為所有的事情,矛頭全部指向了皇家的兩位公主之間的沖突,這件事就只做皇帝的家務事處理了,這邊的客人,殷述只傳了皇帝口諭過來,讓他們全部守口如瓶,不準將梨園里發生的事對外宣揚。而至于皇廟里那血腥的一幕,自然更不會外傳。 眾人被困在這里一整天,又都擔驚受怕,殷述一來,個個都如蒙大赦,趕緊的謝恩告辭。 宋楚兮和端木岐一行跟誰人流從那樓里出來,殷述本來站在門口心不在焉的同人寒暄,她一出來,他便就第一眼看到,忙不迭撇了客人迎上來一步,“阿楚!” 端木岐的眉心隱約一跳。 殷述卻根本就沒往他臉上看,只有些緊張的盯著宋楚兮道:“我有兩句話要和你說,你——” 他說著,就皺眉看向了端木岐。 這兩個人是彼此相看兩厭的,端木岐的唇角彎起的弧度突然就莫名的帶了幾分冷意。 南康公主那么氣勢洶洶的沖出去了,其實關于安壽公主的下場,宋楚兮想也能知道的,但是現在殷述既然有話要說,卻也由不得她不重視。 她扭頭看向了端木岐,算是個詢問的意思。 端木岐倒是覺得受用,只還不待他說什么,里面卻見宋承澤也款步朝這門口走了過來。 殷述面上忽而就露出幾分急色,想了想,就沒有刻意將宋楚兮叫走,只就有些緊張的說道:“南康姑母今天受了不小的打擊,讓大家都跟著受累了,沒驚到你吧?” 宋楚兮的膽子有多大,他又不是不知道,這根本就是廢話。 不,殷述不會無聊到當著眼前都這么局面,特意找上她來說一句廢話的,只能說是話中有話。 宋楚兮一時不解其意,卻還是用心的將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認真的記在心中揣摩,同時略一頷首,“南康公主的愛女之情,是人之常情,我沒什么事,只是可憐了淮南郡主?!?/br> 說話間,宋承澤已經走到了跟前。 殷述只能是欲言又止的閉了嘴。 “今天本來是準備我做東來好生招待各位的,不巧碰上了這樣的事,實在是可惜了?!彼纬袧傻?,表情之間看上去淡淡的。 “咱們兩家之間就不用說這客套話了,倒是別的客人受了驚嚇,你該去安撫一二?!倍四踞?,說著就要去拉了宋楚兮的手離開。 宋承澤長身而立,眼角的余光恰是瞧見了他的動作,突然就是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步,擋住了他的動作,道:“楚兮,我進京這已經是第三天了,還一直不得機會進宮去拜見姑母的,這在禮數上,實在說不過去。你手里不是有姑母的令牌嗎?就給大哥行個方便,陪我一起走一趟吧?!?/br> 如果他要進宮去拜見宋太后,但凡是他遞了帖子,宋太后就不會避而不見。雖說他進京就只有兩三天,但是現在他這找上自己來,也明顯就是別有居心。 “這樣好嗎?”宋楚兮道:“雖然我身上有姑母的令牌,可如果要進宮拜見,也同樣要遞牌子等候傳召的,也不能貿然就跑到姑母的宮里去?!?/br> “那你便當是同我做個伴好了?!彼纬袧傻?,只就心平氣和,望定了她。 這樣的要求,實在算不得什么,甚至在陌生人看來更是順理成章的,只是現在京城之內盡人皆知,宋家的四小姐和三房勢同水火,于是此刻這兄妹兩人之間如此和諧的局面反而叫人看了別扭。 宋楚兮是不知道這宋承澤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遲疑著沒有馬上答應。 殷述見狀,就自告奮勇道:“如果宋大公子怕出入宮門受限,本王剛好無事,我陪你走一趟好了?!?/br> 宋承澤也不說話,只含笑看著宋楚兮,等她的回答。 “呵——”端木岐突然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斜睨他一眼道:“宋大公子何必要繞這么大一個彎子,你想方設法的支開我,恐怕并不只是為了進宮便利這么簡單吧?等回頭從宮里出來,你可還會送楚兒回去?” 他這話乍一聽,很有些莫名其妙。 但宋承澤卻不意外,同樣也是長身而立,只拿眼角的余光掃了他一眼,針鋒相對道:“其實這話是不必說的這么明白的,楚兮是宋家的女兒,我的妹子,之前我不在京城,承蒙端木家主對她的照料,現在既然我這個做兄長的在這里,就自然沒有讓她繼續寄居在別人那兒的道理?!?/br> 他說著,就看向了宋楚兮,“這段時間,你沒少給端木家主添麻煩,回頭我會替你準備一份厚禮卻道謝?,F在我們先進宮,出來之后,就去我那邊吧?!?/br> 這是一個早就做好了決定,并非是要征詢誰的意見。 這會兒眾目睽睽之下,卻居然是誰都反駁不得他的。 雖然知道他不會拿自己怎么樣,但明明已是死敵,這人還要將她帶到身邊去,他這到底是意欲何為? 這么久了,除了端木岐,這還是頭一次,宋楚兮會覺得一個人的心思竟會是如此難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