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蔣成海還是為了她的態度而看不慣,不過這一次,因為殷紹的態度擺在那里,他卻沒敢再自作主張,只就目光陰冷的盯著宋楚兮的背影,目送了她們主仆一行離開。 宋楚兮揚長而去,那態度,可謂是囂張至極的。 宋楚芳心驚rou跳的硬著頭皮挪到殷紹的面前來,都不敢拿正眼看她,只使勁盯著地面上的青磚,囁嚅道:“殿下,您別——” 她原是想說“您別聽宋楚兮那死丫頭胡說”,可是話到嘴邊,看著眼前明黃的那一角衣袍,她才又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站在她面前的這人是北狄太子殷紹,是一個她不敢惹也惹不起的人。 宋楚芳的話,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嚨里,后怕不已。 相對而言,殷紹卻還是個相當有風度的人。 他只面目清冷的看了她一眼,便就丟下一句話來,甩袖而去,“好自為之!” 宋楚芳是借他的手進宮的不假,本來宋亞青父女都還打算著,如果他是要用宋楚芳來做棋子的,那么他們父女在殷紹跟前就多少能建立起一些地位,但是出乎意料,殷紹將她弄進宮里來了之后,卻居然一次也沒用過她,這樣一來,反而就成了他們父女單方面欠下了殷紹的一個人情。并且因為無所交集,他們摸不到殷紹的邊,也抓不住他的任何把柄,處境反而越發的尷尬了。 宋楚芳知道自己這次馬失前蹄,足夠她惹怒了殷紹了,這邊殷紹一走,她就虛弱的雙腿一軟。 “娘娘!”身邊宮婢趕緊扶住了她,“您還好嗎?” 宋楚芳已經別嚇的夠嗆,抓著她的手,使勁的勉強自己冷靜,好半天才緩過了一口氣道:“父親呢?你快去宮門口追他回來?!?/br> 宋亞青到底是都對宋楚兮做了些什么? 什么對她下過幾次手,她要他們三房的幾條人命?那個丫頭心狠手毒,宋楚芳已經有了巨大的危機感,隱隱的就有了一種感覺—— 她自己這會兒恐怕已經被列入了宋楚兮的擊殺名單上了。 那宮婢急匆匆的跑去追了宋亞青,這邊宋楚芳魂不守舍的被剩下的幾個宮女攙扶著,一步一步的往自己寢宮的方向挪去。 遠處地勢稍高的一座亭子里,殷湛已經站了許久。 殷紹和蔣成海都很警覺,所以他就刻意離的遠了些,只能是將鳳鳴宮前面的事情看個大概。 衛恒守在他身后,也是神色凝重的盯了半天,一直到這會兒宋楚兮等人全部散了,方才困惑的開口道:“王爺,宋四小姐好像是和太子攤牌了?!?/br> 宋楚兮和殷紹之間,絕對是發生了正面沖突的,雖然直到最后也沒動手。 殷湛的面容沉靜,和平常無異,只抿了抿唇角道:“殷紹到底在盤算什么?” “什么?”衛恒似乎是沒跟上他的思路,困惑不解的愣了下。 “因為良嬪的關系,所有人幾乎都認定了南塘宋氏是他的人,如果要這么想的話,他今天沒有揭穿良嬪的作為就有跡可循了,可是么——”殷湛沉吟。 以前他是對朝廷和南塘之間的種種漠不關心,但是現在因為宋楚兮的關系,最近便把和南塘宋氏有關的所有資料都搜集過來,仔細的研究了一遍。 衛恒見他欲言又止,心里就不由的警覺起來,“王爺您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嗎?” “他的態度!”殷湛道,只言簡意賅的給出了這四個字,眉宇之間的神色卻顯得分外凝重,他盯著遠處再度恢復了人來人往的鳳鳴宮的大門口,半晌之后才又再度開口道:“如果宋氏是他的人,那么以他的處事作風,現在良嬪自作主張,又給他惹了麻煩,他就不該是這樣心平氣和的不予追究的?!?/br> 對大多數的人來說,對于自己的親信和盟友,肯定是遇事就要維護的,但殷紹卻不是這樣的人,越是對他信任和寄予厚望的人,他的要求就越是嚴苛。今天梁氏和宋楚芳的作為,明顯是壞了他的事情,又觸怒了他的,照他往常的習慣,他至少是該給地方一點教訓,讓宋家的人認清楚自己的本分的。 可是—— 他卻選擇了放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什么也沒有做。 “宋家大公子的手里牢牢把持著那部分兵權,就目前為止,宋四小姐就算與他們水火不容,也動不了宋家三房安身立命的根本,大概是覺得他們的根基穩固,太子會給那宋承澤留點情面,好像也說的過去?!毙l恒仔細的想了想,他倒不覺得殷紹這樣的舉止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宋承澤才是宋家的頂梁柱,只要他完好無損,那么就算宋楚兮將其他人全部屠戮了,宋家她也拿不到。 如果只從這方面解釋,殷紹的作為的確是說的通的,但是在殷湛看來,這卻絕對不是全部。并且他這也并不知是私心和猜疑,而是心里已經十分篤定的知道—— 殷紹是另有后招,或是在別的方面有所圖謀的,只是目前為止,還拿不到確切的證據和把柄罷了。 “那——要不要屬下叫人去查一查?”衛恒見他如此,也就不敢再掉以輕心。 “不必了!”殷湛搖頭,從遠處收回了目光,轉身自那亭子里往外走,“目前為止,恐怕你去查了也只是白忙活,他的把柄,不是那么好抓的?!?/br> 頓了一下,他就又突然問道:“衛霖那里有消息嗎?” “是!”提及此事,衛恒也不由的慎重起來,趕緊正色道:“王爺您所料不錯,太子的確是派了楊平南下,順著線索去查找素嵐小姐身世的線索了,不過到目前,還沒什么進展。當年廖大小姐替她將所有的一起都做了妥當的善后,該斷的麻煩都已經清理掉了,后來她自己接近太子之前,也都周密的布署準備過,現在除了她身邊的那兩個丫頭,應該再沒有人能夠站出來指證她的身份了?!?/br> 廖容紗做事,向來都是滴水不漏的,她替自己meimei做的打算,肯定會防著一切可能發生的萬一,不會留下線索等人來查。并且廖素嵐本身也很聰明,她既然是處心積慮的混進了太子府,也應該是經過詳細周密的打算和安排的。雖然殷紹拍了楊平去做這件事,但是楊平想要找到什么線索也不容易。 這方面,殷湛也不是太擔心,這時候他心里惦記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上回皇覺寺里出現的那個丫頭,也還是沒能撬開她的嘴巴嗎?”想了一下,殷湛問道。 “沒!”衛恒一籌莫展的搖頭,“太子已經叫人核實了她的身份,她的身份沒有造假,的的確確就是廖夫人身邊那個侍婢的女兒,可是太子用了刑,她卻只是喊冤,一口咬定了沒有被任何人收買。不過重刑之下,她反而是改了口,說是自己認錯了人,不再一口咬定見過素嵐小姐了?!?/br> 哪怕只是這樣,殷紹對顏玥也應該是倍加防范的。 “絕對還有一個人,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弊詈?,殷湛只是這樣說,“那個丫頭,不會那么巧憑空冒出來的,或許不用往遠了走,當初設下那個局的人,十有*就在這天井之內?!?/br> 否則他就不可能精準的掌握住顏玥的行蹤,并且把手伸到了殷紹的后院里去使手段。 “這段時間,太子一直有叫人繼續追查的,可是吳氏那里的線索斷了,她身邊的那個婆子也失蹤了,十有*是被人滅口了,恐怕——再要找到蛛絲馬跡也不容易了?!毙l恒說道。 因為顏玥是廖容紗的meimei,殷湛會愛屋及烏,對她的事情也都一起抓過來了,這一點,衛恒7一點也不奇怪。甚至于當初也就是殷湛不知道顏玥的真實身份,否則也就不聞不問的放任她呆在殷紹身邊了。 但凡是那個女人會做的事,他都會替她設想,替她去做。 所以現在衛恒就恨不能理解,為什么明知道那女人回來了,殷湛卻反而沒有積極去認回了她,并且當面跟她把一切的事情都說清楚。 “王爺——”心里糾結了許久,衛恒才終于是找了個迂回的方式開了口,“那天太后壽宴,在重華宮里她們已經見過了,以她的為人,年后是應該會想辦法帶著素嵐小姐脫離虎口,一起返回南塘去的吧?!?/br> 宋楚兮現在的身份特殊,注定了她不能在天京滯留太久。 衛恒這話的暗示明顯,并且已經做好了要被殷湛責罰的準備,不想殷湛聞言,卻沒有半分異樣,甚至連腳下的步子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紊亂,只就面色如常的從容前行。 * 前朝那邊的朝賀儀式,因為繁瑣,從大清早開始一直折騰到了傍晚時分才結束,不過好在一切順利,倒是沒起什么波折。 之后皇帝就回寢宮去重新更衣,準備在一個時辰的金殿賜宴。 白天的慶典上,殷紹中途離席,皇帝是知道的,只不過他一整天都在忙,自顧不暇,也就沒有過問。 這時候坐在往后宮去的輦車上,突然想起來了,就隨口問了句,“白天那會兒,太子匆匆離席,一走一個多時辰,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高金立耳聽八方,自是將各宮的狀況都隨時掌握在手,聞言就趕緊回道:“是出了點兒事情,太子殿下的那位妾室安氏,好像是被什么人下了毒,連累之下就小產了,太子殿下就趕著過去看了眼?!?/br> 若在平時,對殷紹不利的事,高金立多半會避重就輕的,可是這次事情明顯鬧大了,梁氏殞命,皇帝不可能不過問,所以他也就只能如實的說了。 提起安意茹,皇帝的眉頭就不悅的使勁擰了起來。 不過殷紹后院的事,他也并不想插手,倒是沒說什么。 高金立不敢隱瞞,拿眼角的余光透出輦車上低垂的幔帳觀察他的臉色,見他沒有動怒的跡象,這才又繼續說道:“陛下,南塘宋氏的家主夫人牽涉其中,最后為了力證清白,據說當場撞了柱子了?!?/br> “什么?”皇帝一驚,猛地坐直了身子,之前的那點倦意一掃而空,“你說什么?” “具體怎么回事還沒查清楚,只有人說是南塘宋氏的家主夫人有下毒的嫌疑,那為宋夫人也是個性子烈的,后來爭執起來,就一頭撞了柱子了?!备呓鹆⒌?。 宋亞青的夫人猝死,這件事肯定是要報給他知道的,高金立會拖到現在,也只是因為今天的日子特殊,沒敢在朝賀的慶典上掃興。 皇帝煩躁的揉了揉鬢角,“人怎么樣了?” “死了!”高金立道:“當時場面亂,下頭的人沒拉住,就——” “這個混賬東西!”皇帝聞言,突然怒不可遏的發出一聲咆哮。 當著殷紹的眼皮子底下,他是為了安意茹那個賤人才逼死的梁氏嗎?為了那個賤人,他都多少次忤逆自己了? 皇帝的怒氣,只在一瞬間就上升到了頂點。 下面抬著步輦的小太監是頭次經歷一國之君這樣的雷霆之怒,一個不慎就崴了腳。 那步輦略一傾斜。 “快接住了,護駕!”高金立驚慌失措的大聲叫嚷。 好在是隨性的御林軍為數不少,馬上就有人過來幫忙,將那傾斜的步輦穩住。 皇帝本來就正在氣頭上,直接就大步下了輦車。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見他一臉怒氣沖沖的模樣,之前崴了腳的小太監嚇的魂兒都丟了,在那石子路上就開始砰砰砰的磕頭。 皇帝有氣沒處撒,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 高金立等人也都大氣不敢喘的跟著跪了下去。 本來皇帝的步輦過來的時候,迎面安壽公主正好帶了幾個婢女走過來,都推到了旁邊的花圃里讓路,見皇帝險些摔著了,安壽公主不能視而不見,就連忙過來問候,“父皇,您還好嗎?” 安壽公主是皇帝的第二個女兒,資質平庸,不會特別的討皇帝歡心,但從小到大也沒什么大的過失,及笄之后就按部就班的嫁了人,迄今為止,沒出什么風頭,過的也還算如意。 皇帝對這個女兒的感覺大約也是可有可無,見到了她,臉色也不見緩和,只就大聲叱道:“太子呢?馬上叫他滾過來見朕!” “是!”高金立趕緊應了,給自己的徒弟使了個眼色,那小太監爬起來就一溜煙的跑了。 “父皇您快消消氣,太子哥哥就算是有什么做的不盡人意的地方,您也為了這個動怒,當心氣壞了身子?!卑矇酃饔行┛只诺膭竦?。 “皇后呢?還有皇后也給朕一起找過來!”皇帝這個時候,是誰的勸也聽不進去的,只就暴躁的大嚷大叫。 “是——”高金立硬著頭皮趕緊答應了,安壽公主卻是一臉茫然,想了想,就有所頓悟道:“父皇,您是因為白天鳳鳴宮里宋家夫人的事情嗎?” 皇帝的目光一冷,狐疑的朝她看過來一眼。 安壽公主被他盯著,心口猛地一縮,有些畏懼的垂下眼睛去,小聲道:“當時事發的時候兒臣也在場,母后也被氣的心悸之癥險些發作,其實——也不是太子哥的錯,當時——當時——” 安壽公主說著,卻是欲言又止。 皇帝只狐疑的看著她,叱道:“你都知道什么?” “兒臣也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安氏被人下毒的事,太子哥已經移交大理寺追查了,當時宋夫人的事情,只是個意外的?!卑矇酃鞯?,她似乎并不很適應在皇帝面前說話,咬咬牙就跪了下去,這才又繼續說道:“本來也就是有人提了宋夫人一句,太子哥礙著有外人在場,就說是移交大理寺去查了,后來是宋四小姐站出來說了幾句話,又搬出來了太后娘娘壓人,宋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又起了脾氣,才會出了那樣的意外?!?/br> 梁氏的死,絕對是宋楚兮教唆的,這件事,安壽公主不算夸張,只要皇帝想問,隨后叫人去查一查就一清二楚了。 可是宋楚兮那個小丫頭,她怎么會? 皇帝的目光陰冷的盯著安壽公主,面有狐疑之色。 安壽公主只本分的使勁低垂著腦袋,猶豫了一下又道:“好像是他們宋家內部的沖突吧,后來從鳳鳴宮出來,兒臣還看見良嬪娘娘和宋四小姐在花園里好像是起了爭執的樣子。父皇,他們宋家兩房不是不睦已久的嗎?據說那宋四小姐進京之后都沒去拜見過宋家家主?!?/br> 如果說是宋家兩房互別苗頭,這才激發了鳳鳴宮里的一場血案,那也是極有可能的,畢竟宋楚兮那丫頭不是個善茬,這一點皇帝就知道。 安壽公主的為人一直安分,幾乎沒見她私底下挑撥過什么是非。 皇帝對她的話,就不由的又多信了三分。 “皇上,您消消氣,龍體要緊?!备呓鹆⒁姞?,就也硬著頭皮勸道:“今天大好的日子,有什么事也等當面問過了太子殿下再說,殿下的為人穩重,當時不至于不顧大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的?!?/br> 說殷紹寶貝安意茹,皇帝相信,但如果說道他會為了自己的私事就一力逼死了梁氏,皇帝卻是要懷疑的。 皇帝的面目陰冷,半晌的不置一詞。 安壽公主就只狀似惶恐的使勁低垂著腦袋跪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