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她起身,順手端起桌上的那個茶杯,舉步朝那人走過去。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連這個道理良媛娘娘你都不懂,那么你就請回吧,回去之后也大可以當做是今天從來就沒來過這里?!蹦侨苏f道,依舊是語氣平靜,并不見惱怒。 “你生什么氣?畢竟此事關乎你的生死和我以后的榮辱富貴,你由不得我不謹慎小心些?!眳橇兼伦叩剿媲?,揚起臉臉露出一個笑容,然后將那茶杯遞給他,“我信你還不行嗎?來,我敬你一杯茶,算是向你賠罪了?!?/br> 她的語氣,突然就軟了下來,眼尾一挑,頗多了幾分輕柔的嫵媚。 那人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的臉,卻是絲毫都不為所動,然后就垂眸看了眼她手里茶杯道:“這杯子里放的是什么?” “茶啊——”吳良媛的目光之中飛快的閃過些什么卻被她極力的掩藏下去。 那人對她的每一個細小的舉動卻都是觀察入微的。 他盯著那茶湯上面粼粼的水波,字字冷硬的再問,“除了茶水呢——” 言罷,就是全不憐香惜玉的抬手一推。 吳良媛被她推倒在地,茶水潑了她自己滿身滿臉。 “你——”她霍的回首,本來是要當場發作的,可是看到那人臉上一成不變的平靜表情,就又強行壓下脾氣,只就重復問道:“你到底為什么要幫我——” “良媛娘娘,請您自重?!蹦侨艘膊换卮?,只抬手將濺在他袖子上的一點水花抖掉,“我說的話,你可以不信,也可以不照我交代你的去做,不過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千萬別犯蠢,否則的話——這一次要死的就不是她顏玥,而是你了!” 平心而論,吳良媛當年之所以能進太子府,肯定是因為她背后有個好娘家的關系,可是她能在殷紹那里受寵這么多年,本身的姿色就絕對是不差的。 這人面對美人投懷都還坐懷不亂,直接就推開了房門,甩袖而去。 在外把門的曲嬤嬤趕緊進來把吳良媛扶起來。 吳良媛只有些不甘的暗罵了一聲,“榆木疙瘩!” “娘娘,他還是不肯說嗎?”曲嬤嬤掏出帕子給她擦拭臉上的水漬。 吳良媛一把奪了去,自己胡亂的抹了把,然后就看著半濕的帕子冷笑了起來,“他的口風倒是緊的很,本來我是想誘他喝下這五石散,一則在他神智迷失的時候或許能誘出他的實話來,二則這個東西會讓人上癮,他一旦服下,以后就要受我的牽制,沒想到他居然不中計?!?/br> 她又不蠢,難道真會自尋死路的去給殷紹戴綠帽子嗎?不過方才一時情急,也的確是動了美人計的心思,只可惜對方沒買賬。 因為不確定那人的真實意圖,曲嬤嬤還是憂心忡忡,“那我們還要照他的意思做嗎?” “做!為什么不做!”吳良媛脫口道,目光中有陰唳的冷光閃爍,“橫豎我也就只需要動動嘴巴,回頭如果他安排的事情出了什么紕漏,誰能證明是我和他里應外合的?全部推掉也就是了?!?/br> 這本來就是她一開始的打算。 有人肯替她出手鋤掉顏玥這個眼中釘,又不用她擔風險,她何樂不為? 曲嬤嬤還是怎么都想不通,“可是他為什么一定要讓太子妃也一起上山去呢?” “八成——”吳良媛想了想,也是半點頭緒也沒有,最后只能思忖著道:“可能是他的手里握了那狐貍精什么把柄吧,讓廖氏那個毒婦在場——是為了可以借她太子妃的名頭,當場就處置了那賤人?”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那一天就是顏玥的死期了,實在是很值得期待。 * 臘月二十三。 顏玥按照慣例,因為要上山進香,她就特意早早起身,留下了寶琴在府里等著照料殷桀起身,她自己則是帶了寶音匆匆的收拾準備出府,不曾想主仆兩個到了大門口的時候,卻見那大門口已經熱鬧非常,被人和車馬堵的水泄不通。 “小姐,是太子妃她們?!睂毲俚偷偷奶嵝训?,心中不由的深深戒備了起來。 顏玥擰眉看過去一眼,也是心中警覺,莫名就先添了幾分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這一行人會出現在這里并非巧合。 不過她的行程不能變,她便又很快的定了定神,仍是若無其事的往外走。 這個時候,廖倩華本來是帶了安意茹和吳良媛兩個從后院出來,不曾想卻又被宋楚兮和文馨公主給堵了,說是聽說他們要去皇覺寺上香,想要跟著一起出門走動走動。 “太子妃您也看到了,文馨公主這幾天都一直閉門養病,既然娘娘要出門,就帶上我們一起去透透氣吧!”宋楚兮笑道:“而且我聽說皇覺寺里的大和尚們能掐會算,是極靈驗的,也剛好是想去燒柱香,順便求個護身符用用?!?/br> 文馨公主本來其實是可以不必配合她,一定要跟著她一次來湊熱鬧的,卻奈何這段時間她被關在這太子府的后宅之內哪里也不能隨便去,本身就快被憋瘋了。 眼前的機會難得,所以宋楚兮一提,她幾乎是沒有什么猶豫的就點頭答應了。 因為她兩人是客,廖倩華雖然很不喜歡宋楚兮這樣凡事都要自作主張摻合的行徑,但也要顧全大局,也不好就是嚴詞拒絕兩人。 宋楚兮于是就又看著繼續說道:“不過就是額外多加一輛馬車而已,太子妃就行個方便吧?” “這都不是問題,只是公主的身子才剛有了起色,這一趟我們又是喬裝前往,侍衛隨從都不會帶的太多,眼下已經是年底了,到處都人多,本宮是怕萬一有個什么閃失,會再驚了文馨公主?!绷钨蝗A仍是委婉的推諉。 “這里是堂堂天京,天子腳下,太子妃是對您自己國中的民風的風評就這么低劣,還是覺得本宮便會該是這么不經事兒的?”這一次記開口的人,是文馨公主。 因為殷紹現在算是半軟禁她了,她這段時間都心里不痛快,所以對廖倩華也就沒留什么口德。 安意茹和吳良媛是不會管廖倩華的閑事的,全都事不關己的冷眼旁觀。 文馨公主等著片刻,見廖倩華還是不肯答應,就不由的惱怒起來,道:“既然太子妃怕擔責任,那是不是要本宮當場簽下保證書,跟您保證,這一趟本宮出門若是會有什么閃失,全都和您無關?” 眼見著場面僵持不下,馮玉河就不得已的上前勸道:“公主殿下,我們娘娘真的就是一番好意?!闭f完就又轉向了廖倩華,隱晦的打圓場道:“娘娘,上山進香的時辰不好耽擱,文馨公主大病初愈,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不如這樣吧,屬下給您再額外調派多調派一支侍衛隨行,這樣應該就能確保這路上的安全無虞了?!?/br> 皇覺寺就在天京的近郊,來回一趟也也就三個時辰左右。 本來那吳良媛就迂回了一下,并不是自己求著廖倩華一起去上香的,而是叫人慫恿了安意茹,殷紹本來就寶貝安意茹,安意茹一提她就答應了,讓廖倩華帶著幾人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 顏玥這會兒一出來,吳良媛和安意茹就齊刷刷的抬眸朝她看過來。 顏玥面色如常,目不斜視的走過去,去和廖倩華見禮,然后就微笑道:“怎么太子妃今天得閑,也是要去皇覺寺進香的嗎?” “年底了,是要上山燒香祈福的?!绷钨蝗A冷冷道。 旁邊的吳良媛就有些尖刻的插嘴道:“怎的,有些人是在咱們這東宮后院里住的太逍遙自在了,就以為連皇覺寺里都是由她做主的?難道哪里的香火就只有她供奉得,咱們都不行嗎?” 反正這些女人之間勾心斗角從來都沒停過,顏玥也不在意。 只安意茹從旁冷靜的觀察,想要從顏玥的形容之間看出點什么破綻來,因為她無意中聽誰提了一句,說顏玥年年都這個時候去皇覺寺,好像是有什么貓膩的樣子,于是她就去求了殷紹,一心都等著抓顏玥的小辮子。 這幾個女人不懷好意,顏玥已經明顯看在眼里了,不過她卻不怕,反正她就是去燒香祈愿的,隨便這些這些女人,愛跟著就跟著好了。 她也不和那吳良媛逞口舌之快,只對廖倩華又福了一禮,提醒道:“娘娘如果要去進香的,就最好是耽擱了,省的誤了行程?!?/br> 言罷就率先下了臺階,上了自己的馬車。 廖倩華看見了這幾個女人就心里膈應,臉上表情就不怎么高興的對馮玉河道:“照你說的,再調派一隊侍衛跟著吧!” “是!”馮玉河應了,趕緊去辦。 廖倩華領頭上了馬車,另外兩個女人一門心思的盯著顏玥,也不管宋楚兮和文馨,宋楚兮就回頭對文馨公主露出一個笑容,“公主,咱們也走吧?” 文馨公主看她一眼,然后就冷哼了一聲,走下臺階。 因為臨時要給她們兩個再準備馬車,行程上就又耽擱了一會兒,等到一行車馬出了巷子的時候,天色已經全亮了。 這一天廖倩華并沒有用太子妃的依仗,而是喬裝出行的,一行人走的比較低調,路上倒是順利,什么事情也沒有。 待到從皇覺寺的大門口下了車的時候,文馨公主就冷冷的側目看向了宋楚兮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不說,你今天慫恿我出門來,到底是打得什么鬼主意?” “公主還是覺得我居心不良???”宋楚兮笑道,頓了一下,有反問,“知道我沒安好心,你還跟著來?” 文馨公主聞言一愣,她卻不再多言,揮揮手示意舜瑜推著她的輪椅進了寺廟的大門。 因為是要蹭太子府的車隊的,而文馨公主又有隨從要帶,所以今天舜瑛就留在了太子妃。 那幾個女人進廟之后就各自燒香去了,宋楚兮則是去找小沙彌給寫了張護身符就從那大殿里轉身出來了。 那些女人要拜佛,肯定要折騰個一兩個時辰,宋楚兮無事可做,就讓舜瑜推著她在寺里到處逛逛。 舜瑜推著她的輪椅去了僻靜的后山,漫無目的的在青石小路上走。 因為這一片地方都是禪房,白天的時候沒什么人出入,就分外的寂靜。 這皇覺寺里有個規矩,那就是從來不種常青灌木,所以四季罔替的接起變化在這寺廟里會十分的明顯。 這時候,沿路兩邊所有的樹木都光禿禿的,地面上也被清掃的十分干凈,一片葉子,一點泥土也看不見,就這么一路走過來,真的會給人一種不似在凡塵的感覺。 主仆兩個一邊走一邊賞景,正在各自走神的時候,宋楚兮不經意的一抬眸,卻見前面一望無際的冰涼石板路上多了一抹異色。 這石板路兩邊都是院落禪房,前面大約是隔了一個多院子的地方,那門廊底下的臺階上正百無聊賴,托腮坐著個粉嫩嫩的團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要帶她上山進香的緣故,殷湛這天給她穿著的衣裳倒是相對的素凈了許多,雖然也是粉色打底,但那顏色卻是極淡,乍一看去只像是化開在水中了的淺淺的水粉的顏色。 彼時那小丫頭托腮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坐了多長時間了,這會兒正小雞啄米似的不住的往下掉腦袋。 “暖暖!”宋楚兮忍俊不禁,便就揚聲喚她。 她這一聲,極響亮,不止那粉團子嚇了一跳,就是舜瑜也打了個哆嗦。 粉團子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先是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但是瞪著眼睛,還沒能回魂兒。 宋楚兮示意舜瑜把輪椅推過去。 那小丫頭是過了好一會兒才像是有些清醒了過來,趕緊提了裙子站起來,她正睡得迷糊,這會兒便不怎么愿意動,一步一步慢吞吞的迎過來,一邊睡眼惺忪的揉著眼睛,一邊打著呵欠道:“楚楚jiejie,你怎么也來這里了?” “我最近陪文馨公主暫居在太子府,今天太子妃她們上山進香,我就跟著一起來了?!彼纬獾?,拉過她的手在手里摸了摸,“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你爹爹呢?” “爹爹去和悟法大師父講經了,我聽不懂?!币罄枵f道,又伸展著一雙短短的小胳膊打了個呵欠,眼淚就擠出來了。 舜瑜趕緊遞了帕子,左右觀望道:“那位宣王殿下不是武將出身嗎?他居然也信佛嗎?”難不成是因為自身殺戮太重,所以才來這里求高僧點化超度的嗎? 宋楚兮拿了帕子給殷黎把眼淚擦掉,唇角無聲的揚起一抹笑。 殷湛當然是不信佛的,只不過他的母妃舒太妃自幼禮佛,是個將此視為圣物,十分虔誠的女人,得益于她的關系,所以殷湛和這皇覺寺的方丈悟法和尚很有些淵源。 只是宋楚兮卻沒想到,他們父女兩個也剛好這么巧在今天上山來了。 便帕子遞換給了舜瑜,宋楚兮就又拉過那小丫頭的小手握了握。她應該是自己跑出來的,身上連件披風都沒穿,這會兒小手冰涼,宋楚兮唯恐她方才打盹兒的時候要著涼,摸了摸她的額頭,確定沒有發燒,這才放心了些,含笑問道:“都沒披件鶴氅就跑出來,你不冷嗎?” 殷黎前面是打盹睡的迷糊了,這時候宋楚兮的掌心溫熱,抓著她的小手,她是真的開始覺得冷了。 宋楚兮和舜瑜的衣服她都穿不了,小丫頭的眼珠子轉了轉,然后就盯上了宋楚兮搭在膝上的毯子,用手指著道:“楚楚jiejie,你的腿還沒好嗎?我每次見你你都是坐著的?!?/br> “好多了,不過么——”宋楚兮道,她的這個身體狀況,就連自己都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更不可能去跟個小丫頭片子解釋清楚了,于是就只含糊道:“因為我想偷懶,不想走路啊……” 話音未落,那殷黎就已經飛快的掀開她膝上的毯子,手腳并用的爬到她腿上。 宋楚兮主仆兩個都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擺好了姿勢在宋楚兮腿上安好了窩,結結實實的做好,然后扯了那薄毯將從脖子往下都牢牢的一裹,等到安頓好了自己,她方才向后扭頭沖宋楚兮咧嘴一笑,“我也想偷懶?!?/br>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道:“現在不冷了?!?/br> 這粉團子如今都還有點嬰兒肥,舜瑜是真的心疼宋楚兮那雙金貴的腿,正要開口說話,宋楚兮卻沖她搖了搖頭,吩咐道:“走吧!” 舜瑜無奈,只能推了輪椅繼續往前走。 那殷黎是頭次用了這個東西代步,自己就覺得新奇不已,一邊坐著也不安分,搖頭晃腦的左右觀望。 宋楚兮怕她掉下去,就從毯子底下探手圈住她。 其實總共算下來,宋楚兮和她碰面這也不過只是第三次,可這小丫頭卻不怕生,一點也不和她見外。 宋楚兮是想著以殷湛的為人,應該是不會把個女兒養成了不知世事兇險的傻小姐的,可是這孩子這么自來熟的舉動也怪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