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身形頎長俊秀,步調散漫優雅。 大約是方便翻墻做壞事,這時候他已經換了一身簡便的黑色袍子,本來大概是為了掩人耳目的,但偏就是他那副樣貌天生生的張揚,月華之下,只輕輕的一彎唇或是一抬眸的小動作就已經瀲滟生輝。 宋楚兮的心里幽幽一嘆。 這個人,的確是長得好看,在蘅蕪苑,她朝夕相對的看了他整四年,不僅不會覺得厭煩,反而每一次看到,都能有種更加新奇的發現。 這個男子,上輩子一定是行善積德的事情做的太多,所以這輩子才能得上蒼這般眷顧,這副容貌風華,可謂得天獨厚了。 端木岐從那橋頭過來的時候顯然也一早就看到趴在窗邊的她了,卻沒先打招呼。 他走過來,卻是繞過了門,直接走到這窗前。 “大晚上的,你趴在這里看什么呢?”端木岐問道。 “就是沒事才會趴在這里的?!彼纬庑Σ[瞇的回她,她托腮的動作保持不變,只揚起臉來看他,眸子里閃著狡黠又明亮的笑意,忍不住的調侃道:“以前我在這里都是賞景的,可是如果來年這池子里的荷花都不開了該怎么辦?” 她這話聽來沒頭沒腦,著是端木岐那樣的定力,也不由的微微一愣。 他挑眉,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這個人天生桀驁,許是那副眉目生的太過出色的緣故,美到了極致,便常常會給人亦正亦邪的感覺。 宋楚兮只看著他,眉目清朗的笑,口中卻是幽幽嘆氣,“賞花不如賞你啊,剛才你從那邊走過來的時候,我突然在想,如果你要經常這么常來常往的往這石橋上走一走的話,我家這池子里的荷花就真的可以全拔了?!?/br> 一個男人,被人這樣大肆張揚的夸贊美貌? 這似乎并不是件十分值得開心的事情。 端木岐是一開始沒想到她會突然把話題繞到了這上面,不過短暫的怔愣之后,他倒是以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樣。 她笑了笑,這一笑,洋洋灑灑,眼底竟有艷光流過。 “你倒是學的快,這才回了宋家不過半天的時間,倒是越發的傷人不見血了?!倍四踞?。 他似乎并沒有進屋里的打算,而是直接長腿一跨,半坐在了那窗口。 宋楚兮被他往后迫開一步,正要皺眉抱怨,他卻是手臂一橫,將一個不大不小的黑漆食盒遞到了她的面前來。 方才他一路過來的時候,宋楚兮就只顧著看臉,竟是沒發現他的手里還拿著東西。 食盒里有熟悉的香味兒透出來。 宋楚兮先是微愣,然后便就眉眼彎彎的笑了。 她從他手里搶了那食盒,也顧不得回到里邊的桌子那里去,直接就蹲在地上打開。 里面一個素瓷瓦罐,燉的是她最喜歡的破跳墻?;蛘吒_切的說,她愛的不是佛跳墻,而是蘅蕪苑那位吳大廚特意加了陳年精釀燉出來的這一道佛跳墻獨特的味道。 那食盒里就放了小瓷碗和調羹,晚膳本來就沒用多少,這會兒宋楚兮肚子里的饞蟲立刻就被引出來,她干脆也懶得把食材盛到碗里來用了,探手摸了摸,覺得你瓦罐的溫度剛剛好,就干脆直接抱了罐子在懷,坐在你墻根底下牛飲。 端木岐坐在窗口的高出,垂眸看下來,唇角翹起一個弧度。 因為端木岐拘著她,不讓她沾酒,所以宋楚兮拿這佛跳墻的湯汁,從來都做佳釀來飲的,也不過就是片刻的功夫,那罐子里就一點湯汁也不剩,只剩下大半罐的食材。 端木岐這才重一抬腿,從那窗口翻進來,彎身取了瓷碗,就著蹲在她面前,拿了筷子從那瓦罐里照著她愛吃的食材往外掏。 宋楚兮還有點意猶未盡,便就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樂呵呵道:“你總是帶著東西往這里跑也麻煩,要不干脆就把那個吳伯給我送過來算了?!?/br> 端木岐挑挑揀揀,盛了大半碗的食材,把碗筷塞到她手里,然后調侃道:“我干脆給你送個釀酒師傅來好了!” 她這個貪杯的毛病,的確是不好。 宋楚兮尷尬的笑了兩聲,然后就捧著那小碗不緊不慢的吃東西。 端木岐見她是坐在地上的,想要伸手去拉她起來,但是想了想,就干脆自己倚靠著墻根坐下,然后將她抱過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吳大廚的手藝的確了得,這道菜本來就要是要燉的入味兒,一道一道的工序下來,酒香就滲透到了食材里,越吃越是回味無窮。 宋楚兮吃的心花怒放。 端木岐就做了陪襯背景,給她添了兩回菜,覺得差不多了,就一把奪了她手里湯碗,反扣在那瓦罐上。 “哎——”宋楚兮伸手要去搶奪。 他卻拽著她站起來,隨手拍掉袍子上的褶皺,然后將那瓦罐往食盒里一掃,再度翻窗而出,“我走了!” 宋楚兮倒是沒想他特意跑這一趟居然會一句要緊的話也沒說,愣了一愣,便跟著撲到窗口,問道:“你明天還來嗎?” 端木岐止步,回頭。 宋楚兮就討好的笑了,“我一個人呆著,怪無聊的——” 她的那點小心思,端木岐一清二楚,頓了一下,他便又轉身走回來,很有些認真的盯著她的臉孔觀察了片刻,就在宋楚兮要被他盯得不自在的時候,他卻又抬指彈了下她的額頭,“院子里才剛見了血,你就這么沒心沒肺?” 真當他是閑著沒事做了?還天天給她送飯?要不是聽說晚上她這里見了那些惡心的東西—— 反正這丫頭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精,肯定不會委屈叫自己餓著的。 現在想想,端木岐也著實是覺得自己無聊。 大晚上的提著個食盒來送飯? 他的手勁兒有點大,宋楚兮捂著額頭痛呼了一聲,然后就不滿的嘟囔道:“明知道那宋承柏在我的院子里殺人就是為著誠心惡心我的,難道我還要真被他惡心到嗎?那不是便宜他了?” 如果宋承柏就只是想要打殺了那些人來滅口,難道不能拖到刑房里去嗎? 家里小姐的院子,一個個嬌滴滴的女孩子,誰能受得了這樣的場面。 從一開始宋楚兮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說白了,還是想要借機再探她的虛實,看看她到底有多少斤兩。 宋楚兮聰明,這一點端木岐是絲毫也不意外的。 他想了想,臉上表情便稍稍嚴肅了幾分,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頂道:“你是怎么打算的?馬上就十一月的下旬了,我要進京,十二月初怎么也要啟程了?!?/br> 宋家不是什么小門小戶的人家,而且從整體上來看,宋楚兮在宋家這里是完全不占優勢的。 “我沒那么自不量力!”宋楚兮聳肩,倒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情,“別說宋亞青躲出去了不在,就算沒有他在前面擋著——我家駐守軍中的那位大哥也不會看著我把整個宋家給吞了的?!?/br> 雖然她從來沒跟端木岐說過她此次重回宋家的真正目的,但是他兩人之間朝夕相對這么久,就是如是她能窺測透端木岐的野心一樣—— 端木岐會洞察她的心思,一點也不奇怪。 宋楚兮雖然不會主動對他坦誠此事,但是說起來了,她也不會欲蓋彌彰的再去遮掩,只道:“先走一步算一步吧,你忙你的,這段時間你不用管我?!闭f著,就又話鋒一轉,“不過你可不能瞞著我偷偷的一個人進京?!?/br> “呵——”端木岐笑了笑,倒是沒接茬。 宋楚兮想起了什么,就又眨了眨眼,抬眸看向他道:“對了,岳青陽——是你讓他看來的?” 端木岐的眼底飛快的閃過些什么,但是那一點光影流竄的極快,宋楚兮根本就連跡象都無從察覺。 “嗯!”端木岐點頭,“這段時間就讓他在你們府上住著吧?!?/br> 他沒有過多的解釋,宋楚兮也沒問。 端木岐回頭看了眼天色,就道:“很晚了,你別在窗口呆著了,進去吧!” “嗯!”宋楚兮點點頭,卻是趴在窗口沒動。 端木岐知道她這是要看著自己先走,也沒說什么,舉步又往那石橋上走去。 走了兩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回頭囑咐道:“一會兒等酒氣散了再喝藥?!?/br> “哦!”宋楚兮乖巧的應了。 端木岐于是就不再多言。 他腳下步子其實走的不慢,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宋楚兮看著他的背影,仍會有一種人在畫中,踽踽獨行的從容和優雅。 這個人,你不和他滿腹新計算機斗智斗勇的時候,就這么看著—— 是真的十分的愜意美好啊。 宋楚兮想著,感慨一嘆,也就是這么一愣神的空當,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前的斷面去就已經走的沒了蹤影。 前面荷花池里還是一如既往的空曠。 那人—— 也于夜幕中悄然隱沒退場。 宋楚兮咂咂嘴,仍是將唇齒間存留的酒香細細回味,然后就心滿意足的笑了。 端木岐走后不久,舜瑜就回來了。 因為宋楚兮一直開著窗子,這會兒那道佛跳墻出現過的痕跡就早已經消散無蹤了。 舜瑜沒有發現,宋楚兮也沒提,只讓她去備了熱水沐浴,泡了個澡,吃下去的東西也消化的差不多了,舜瑛把煎好的藥送過來,宋楚兮喝了,然后就安穩滿足的爬上床去睡了。 * 主院。 老夫人在秋水謝受了驚嚇,沒想到被抬回了住處就病下了,直接發起了高熱,昏迷不醒。 這一覺,他一直昏昏沉沉的睡了兩天,昏睡的時候還頻頻發夢魘,不時的就大呼小叫,那一個院子里的奴才都被她驚嚇的不輕,只要她嚷嚷一回,別管是白天還是晚上,鐵定是要雞飛狗跳,又是找大夫,又是安撫勸慰。 宋楚寧自己倒是沒怎么樣,就是身上痛。 可老夫人病成這樣,她又不得不做做樣子,一直的守著,就這么兩天下來,也是熬得眼眶通紅,臉色發黃。 二夫人那邊,她自己帶著傷,又因為對老夫人冷了心,所以雖然也是每天幾趟的過來看,卻沒有親自搭手照料。 這天剛給老夫人把藥灌下去,宋楚寧就已經累的頭暈眼花的癱在了椅子上。 她的兩個大丫頭都沒了,新提上來的丫頭伺候的十分小心翼翼,一邊給她捏肩膀一邊小聲道:“五小姐,老夫人都已經昏睡了兩天了,你就一直寸步不離的守著,再這樣下去,您自己的身子也撐不住呢,您的身上也還帶著傷呢,反正老夫人這會兒也都還沒醒,奴婢還是扶您回去睡會兒再來吧!” “你啰嗦什么?祖母這個樣子,我怎么能走?我還哪有心情睡覺?”宋楚寧立刻叱道。 她倒不是覺得老夫人真會怎樣,只是宋承柏的胳膊肘向外拐,而疼她的父親和母親又都不在,這個時候,她唯一的倚靠就是老夫人了,自是一刻也不能放松的。 那丫鬟被她一罵,立刻噤聲,委屈的垂下頭去。 老夫人一直不醒,這邊宋楚寧也是著急,正在心煩意亂的時候,就聽守在床邊的林mama欣喜的驚呼一聲,“呀,老夫人醒過來了?!?/br> 宋楚寧的精神為之一振,趕緊捏了帕子沖過去。 老夫人腦子里渾渾噩噩的睜開眼,看著眼前熟悉的環境,卻有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老夫人,您可是醒了,您嚇死奴婢和五小姐了!”林mama捏了帕子去擦淚。 “呃……”老夫人的喉嚨里發出了沙啞的一聲,扭頭看了眼床邊淚流滿面的兩個人,總算是徹底的反應過來了。 “祖母醒來就好,青杏,你趕緊去把古大夫找來?!彼纬幍?。